霍时川也拧眉沉思,“你母亲的线索被抹除得很干净,从当年的监控里看,她就像是一夜之间出现在那名人贩子的手中。更何况,人贩子有刻意避开监控的习惯。”
他搭上了小姑娘微颤的手掌,缓缓收拢,将微凉小手完全放在掌心暖着。
嗓音低低,“晚晚,我们会找到的。”
又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
不止是找到。
简老爷子早就翘首以盼,只等着星动杯一结束,就一起前往医院做DNA检测了。
……
京都,简家。
正是晚饭时间,简老爷子坐在上首,简封和简年分别坐在两侧。
和简年那边热热闹闹的人数比起来,简封显得格外形单影只。
简老爷子叹了口气,举起装满了可乐的玻璃杯示意。
“新的一年,希望我们家能迎来好消息。”
他意有所指,坐在下面的简挽深和季梨对了个视线,同时把目光投向简封。
简封全然不知,被两人投以视线,还温吞地笑了笑。
简挽京笑嘻嘻接话,“爷爷想要什么好消息啊?”
就被简老爷子瞪了一眼。
“我想要个曾孙女喊我曾祖父,你能做到吗?”
至今单身的简挽京:“……”
OK,他闭麦。
什么也没说但莫名觉得被针对了的简挽衍:“……”
四兄弟里就他一个结婚了的。
简老爷子就是在点他吧,就是吧。
阮雾倒是神色自若,在简挽衍身边时,她难得有了点鲜活气息。
高脚杯中深红酒液摇晃,整个人往简挽衍身边侧了侧,语调轻柔,“阿衍,爷爷说得对,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简挽衍眸色微深,回应得漫不经心,“再说吧。”
阮雾不满的抿了唇,她靠得太近,身上喷洒的香水黏黏腻腻勾缠着,毛绒披肩在人的腕骨上轻蹭。
“为什么不答应?”
清淡如水的眉眼间隐隐浮现了一点执拗来,重复问着,“阿衍,为什么不答应?”
你有了别的人吗?
简挽衍听她的语调就知道,阮雾又发病了。
玻璃杯在桌上轻轻一放,简挽衍闭了闭眼,才扬起毫无温度的笑容。
转头温声细语,“阮雾,回去再说,现在爷爷在。”
阮雾痴迷地看着简挽衍的脸,很好哄,“好吧,你回去要和我说哦。”
唇瓣涂了绯色口红,笑起来时格外艳丽。
是迥异于浅淡瞳仁的诡异艳色。
你要是有了别的人,我会很生气的。
生气到……不想再看见她。
他们两人动静细碎,吃饭的就这么几个人,很难不注意到。
眼见着饭桌上气氛有些凝滞,简挽深坐直身体,轻咳了咳。
看向首位上的简老爷子。
“爷爷,我打算在年后和梨梨领结婚证。”
季梨笑得格外乖巧。
简老爷子放下筷子,神色缓和,“和你爸妈商量过了吗?”
简年主动回道,“说过了,我和奚婷都觉得没问题。就是他们小两口不打算办婚礼,爸,您看?”
被丈夫拉了拉,温奚婷也笑着表示,“随他们喜欢,梨梨是个好孩子,只要小深觉得好就行。”
简老爷子看了温奚婷一眼,老二媳妇从小就不管这四兄弟,随他们自由成长,注意力都放在衣服首饰包包上面。
好在不像很多家长,孩子长大了就开始对着人指手画脚的插手。
她是很干脆的摆烂到底。
“我们家很开明民主,你们自己决定好了就行。”简老爷子挥挥手,也不打算多掺和,“婚礼不办,那孩子……”
简挽深摸了把寸头,只能抱歉一笑,“领完结婚证,梨梨还要去南非一趟,我也跟着去,爷爷,您就暂时别想抱曾孙女了。”
简老爷子:“哼!”
一个个的,都不让他省心。
无所谓,他会有甜甜软软的曾外孙女的。
马上!立刻!很快!
简挽京看看气氛诡异的大哥大嫂,再看看甜甜蜜蜜的二哥二嫂。
又瞅了眼抱着碗吃得无比认真的弟弟。
只好长叹一声——还得是单身好。
就像小韫一样,半点没有感情方面的困扰,多好!
简封含笑看着,也帮着说了话,“爸,小衍和小深心里都有数,您就别催了。”
简年跟上,“是啊爸,这四个混小子都大了,您别太操心了,他们都有自己的安排呢!”
又笑呵呵地转移了话题,“月底京都有场珠宝拍卖会,小深要不要去看看,给梨梨买点首饰?”
简挽深看了眼季梨,得到媳妇的一个眼神后,才咧嘴拒绝了,“我就不去了,梨梨每天东奔西跑的,又经常要处理伤患,用不太上,不浪费这个钱。”
简年还有些遗憾,“那就我和你妈,还有小衍去了。”
谈到珠宝拍卖会,原本端坐着的温奚婷就像是被注入了灵魂,一瞬间兴致勃勃了起来,还很有闲心的问了问简挽京和简挽韫要不要给他们买点。
“你们小姨也会去,要不让她给你们俩介绍一下对象认识?”
温奚婷口中的小姨是她的妹妹,温南岸。
温奚婷嫁过来那几年,她经常会来简家做客,还帮着带过四兄弟。
只是后来慢慢来得少了。
简挽京连连摆手,“小姨自己还没结婚呢,妈你就别操心我们了。”
不过……他还真想去拍卖会。
“有没有好看一点的首饰啊,我买个送给晚晚呗。”
“怎么说也是我爸的恩人,送个礼物不过分吧。”
简年连声应着,“当然当然,用我的钱,买个好的。”
温奚婷连忙提醒,“我要的那几样你可得给我买回来。”
简老爷子有些无语,没好气道,“不够找我拿钱,怎么,救命之恩还抵不上你的那几个首饰?”
他们讨论得热热闹闹,简封含笑看着,不免对那个参加星动杯的小姑娘更好奇了。
真想早点和她见面啊。
简挽衍听到熟悉的名字,神色动了动,立刻被紧密关注的阮雾注意到了。
她又往前黏着,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男人面容。
柔声询问,“晚晚是谁?”
简挽衍淡淡回道,“我爸恩人的女儿。”
阮雾挑着唇笑,“感觉不止。”
简挽衍握住了她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腕,是无声的制止,温润清朗的眸定定回视。
“不然呢?”
阮雾小声吸气,“阿衍,你抓疼我了。”
又嗓音柔柔,“好嘛,我知道了,你们没有关系。”
眼睫垂落,墨色浓稠。
第129章 这是大黑,您不记得了?
棠岁晚和霍时川没在锦城待太久,回到京都略作休整,就坐上车往北城而去。
路上,棠岁晚还收到了两条短信。
是星动杯评审组发的,恭喜她的画作通过初审,进入了复审。
“还有一个月就是决赛了,好快。”
棠岁晚算了算时间,不免有些感叹。
星动杯的初审是最花时间的。从全国各地寄来的画作能达数万幅,虽然很多得过星动杯奖项的大画家默契地不再参与,将得奖的机会让给年轻人。
但全国上下学油画的人多了去了,总有志得意满的觉得自己马上就能一飞冲天,模仿郁归的成名之路,用五幅画豪气包揽星动杯所有奖项。
初审一轮就要花费大半个月,二十个评委加班加点,排除出去90%以上的画作,剩下的那一千幅才能进入复审。
复审又是一轮严格审核,等到最后进入决赛的,也不过只剩下百来幅罢了。
霍时川捏了捏她的手,想到的却是一个多月后,星动杯结束,简家一定迫不及待的态度。
指间银戒清脆碰撞,他垂眸安静注视。
默默在心里宣誓主权。
——我的。
谁来都不让抢。
……
等到车驶入北城小镇,棠岁晚就趴在窗边认真看着。
车刚在青砖小院门口停稳,小姑娘解开安全带,迫不及待就下了车。
略微掉漆的红木大门两旁,还贴着爷爷写的春联,风吹日晒之下已经褪了色,不知道被谁用大透明胶裹在了门边圆柱之上。
棠岁晚四下看看,一切都是记忆里熟悉的模样。
走到门边圆柱上看了看,棠岁晚笑意盈盈的转身看向霍时川,招手示意,“这边还有当初爷爷给你量身高刻下的划痕。”
“那时候我看着,还在想,大黑哥哥长得可真高啊——”
被她勾起回忆,霍时川也放缓了眉眼,走上前看了眼。
那处划痕浅浅,只到自己的眉眼处。
便对着棠岁晚挑了挑眉,“又高了。”
小姑娘目测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皱了皱鼻尖,轻哼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他们俩凑在一起说着话,隔壁院子的门就被打开了,听见车辆动静的妇人探头出来张望了一眼。
棠岁晚那漂亮小脸和眼尾的红痣太有标志性,妇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有些惊讶地喊出声,“是晚晚吗?”
棠岁晚转了身,笑着喊人,“婶婶,是我呀。”
黄桂香将自家的门打开了,连忙几步走出来,“都多久没见,晚晚长这么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小模样标志!”
又看向小姑娘身旁的霍时川,男人气势太强,让她下意识有些畏惧,“这是……”
霍时川想要说话。
却被棠岁晚抢了先,笑容中带着点促狭。
“婶婶,这是大黑,您不记得了?”
霍时川:“……”
霍时川默默点头,老婆说得对。
黄桂香连着哎呦了几声,上下打量了霍时川好久,“大黑……那会儿看你个子高,就是瘦了点,现在也瘦,这脸淤青下去了,好看!”
“大黑不是跟着你那个外国人舅舅走了吗,怎么和晚晚遇上的?”
棠岁晚:“在大学里遇到的,现在已经是我老公啦。”
黄桂香一拍手,喜意盎然,“这可真是天定的缘分!那会儿我还和你爷奶说呢,大黑这小伙子,个高有力气,就是做不好农活!”
她热情洋溢,“中午来婶家里吃饭吧,我还记得大黑那会儿被咱家养的鹅追着啃鞋呢!小伙子差点没摔下田埂。现在可不会了,婶家里不养大鹅了,你放心。”
霍时川:“。”
这是什么。
细数黑历史大会?
他连忙拽住棠岁晚的手臂,礼貌道谢,“不麻烦婶婶了,我提前喊了人来收拾房间,中午在家里吃就行。”
黄桂香还愣了愣,“喊了人……你们和虎子也联系上了?那感情好,都去京都,也互相之间有个照应。”
霍时川眸色微动。
棠岁晚听到陌生的名字,懵了一瞬,想要询问。
正好隔壁院里传来了小孩的啼哭声,黄桂香连忙折身回去,一边跑一边拉长声音喊道,“坏了,小孙女可别又给摔了……晚晚,下午婶再找你唠嗑啊!”
棠岁晚压下心中疑惑,有些奇怪地嘀咕,“虎子是谁,我没记得有这个人啊。”
霍时川看向紧闭着门的棠家,眸色沉沉。
只是拉着棠岁晚将门推开,自然地换了话题,“让他们去镇上餐馆打包点回来吧,这里很久没用了,自己开不了火……”
小院房屋已经被提前找来的家政打扫干净了,床铺也放上了新的四件套。
棠岁晚本来还想把大堂中的摇椅搬出去吹吹风,顺便回忆一下过往,没想到早上还晴空万里的天气,下午开始就落了细密雨丝。
只好站在堂屋中遗憾地叹了口气。
她看了眼天气预报,后面几天都要下雨,干脆将在镇上买的纸元宝都翻出来,拿了把双人伞和霍时川出门。
雨丝细细密密落着,霍时川揽着棠岁晚的肩膀,在沥青路上走了几分钟,又听着棠岁晚的指挥,拐入一条小路。
镇上没搞公墓,村子里还是按照以前的习惯,在小山坡上立着坟。
棠家老两口是葬在一块的,棠岁晚按照记忆转了两圈,找到了棠爷爷棠奶奶的墓。
却又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在此的人。
男人背影清瘦,乌黑短发被细密雨丝打湿,蒙着一层润白水珠。
发尾湿哒哒的贴在后颈,像是有些冷了,脖颈微微瑟缩。
如同被雨淋湿了皮毛,可怜兮兮的小动物。
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和雨滴打在伞上的细碎响动,男人动了动,转过头来。
露出那双微红的狗狗眼,眼睫也凝着一层水珠。
眨眼间就抖落细碎湿意。
眉眼间本是萦绕着淡淡郁色,却在此时,怔然地露出一点茫然来。
“霍家主,霍夫人……?”
第130章 哥哥总会保护你的!
纸元宝被打火机点燃,在墓前燃起灼灼火焰,有细碎飞灰跟着扬起,又被湿漉漉水汽浸染,沉沉坠落。
霍时川为烧纸元宝的棠岁晚撑着伞,手掌露在冰冷空气中,腕骨微凸,肤色冷白。
有青筋蔓生,随着用力的动作而微鼓。
阮洄的视线从两人身上扫过,人还是晕的,等到棠岁晚站起身,茫然地往前走了两步。
棠岁晚为爷爷奶奶上完香,站起身,将带着的备用伞递给阮洄。
“阮先生用这把伞吧,别淋湿感冒了。”
阮洄讷讷接过,已经大概猜到了。
“你是哥、棠峦的女儿吗?”
“霍家主……也是因为夫人的关系,当初才帮了我的吗?”
天气冷,阮洄穿的衣服不多,又淋了好一会儿的雨。
连鼻尖都红了,说话也瓮声瓮气的。
棠岁晚也跟着看向霍时川,唇瓣微抿。
同样疑惑。
在两人的视线中,霍时川握紧了伞,摇头否认。
“不是。”
不等阮洄说话,他又接着道,“是因为棠爷爷。”
在尤里西斯来接他的那一天,棠爷爷将他带到了自己屋中。
摸摸索索,从口袋中拿出了几张红色纸币。
硬塞到了霍时川的手中。
“不管你是谁,你在这儿就是大黑,把钱收好,不是爷爷多给你,都是你这段时间干活的工资!”
又目光惆怅,指尖揉捻着自制烟丝,问了一句,“大黑,你是京都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