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时川握着那几张纸币,点了头。
就见棠爷爷沉默片刻,叹息般说道,“京都好啊……大黑,爷爷求你件事,看你家境应该很不错,如果你以后见到一个叫阮洄的人,帮爷爷看看他。”
“不要你帮他,你还是个小子呢。就是替爷爷看看他,那家伙敏感又矫情,犟的和头牛一样,别胡乱说话惹了人不高兴……那才是他的家啊。”
阮洄坐在棠家屋中,一米八的男人,哭得蜷成一团。
说话都口齿不清,“我知道、爸妈都关心我……我不想当阮家人,我只想当棠家的虎子……”
阮洄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棠家抱来的孩子。
那时候,他还叫棠河。
隔壁村的小孩打水漂没打过他,狠狠抹了把鼻涕,嗓音很尖,指着他嚷嚷,“你是没人要的小孩!你爸爸妈妈都不要你了,把你丢在路边,你太坏了,没人要你!”
“坏孩子、坏孩子、坏孩子!”
那小孩围着他大声喊,一边跳还一边做着鬼脸。
阮洄试图回嘴,但却被对方尖锐的嗓音压得听不清楚,“我不是!”
他才不是什么坏孩子,他明明听话又干净。
那小孩还想上手来扯他的衣服。他体格壮,养得一身肥膘,上手的力道也没轻没重,将阮洄都掐疼了,“你就是!你穿的都是棠峦的衣服,你是没人要的坏小孩!”
同村的小孩还没见过这么野蛮的人,一时间吓呆在了原地,没人敢上前帮忙。
阮洄被拉扯着衣服,痛得掉了泪。
下一秒,拉扯着他的小孩被猛地掀翻了出去。
出现在眼前的是棠峦,看了他一眼,转头对着那小胖墩一本正经说话。
“那是我弟弟,你才是没人要的小孩!”
“你妈妈把你带到我们村,就是不想要你了,不信你去看,她是不是抱着别人家的孩子。”
“你妈妈把你卖给你姨妈家了,等下你妈走了,你姨妈就会拦着不让你回去,你没有家了。”
棠峦长了张浓眉大眼的端正小脸,语调流利清晰,说得头头是道。
让人不自觉就信服了。
原本被掀翻在地上、还想要撒泼的小胖墩懵了几秒,真的信了。
登时咧开嘴就大哭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回去要找他妈确认。
把隔壁村的恶霸赶走,棠峦这才把阮洄拉起来,随意地拍了拍他身上的灰。
周围站着半点不敢动的小孩们一窝蜂的涌上来,七嘴八舌的说话。
“山子,我们不敢帮,他好凶。”
“山子,你别生气。”
事情发生得太快,丁点大的小孩儿都还愣着,傻乎乎看着阮洄被隔壁村的小恶霸欺负。
棠峦拉着阮洄,神色严肃认真,“虎子不止是我的弟弟,也是你们的朋友。我们村要团结起来,可不能被隔壁村给欺负了!下次再遇见这种情况,你们就一窝蜂的上,好好宣扬一下我们猛虎队的威名!”
他是村子里的孩子王,人缘好得不行,老气横秋的一说,立刻就有无数小孩响应。
还有人对着阮洄道歉,“虎子,对不住,下次我们就知道帮你了。”
棠峦又说了几句,很有领袖风范的一挥手,宣布解散。
然后拎着哭得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阮洄回家。
恨铁不成钢,“你知不知道你叫虎子啊!就站在那儿被别人欺负?下次那小胖墩要是再敢打你,你就给我咬回去!狠狠咬,等到大人来了,你可劲儿在地上滚两圈,把自己弄得乱糟糟的,然后哭,比他哭得还响,知道没!”
“以后遇到个子力气比你小的,你就像哥哥一样,直接推翻他!要是你怕打不过,就麻溜往路边的大人方向跑,装哭装无辜,让大人去骂他,懂了吗!”
阮洄呜呜的哭,衣领被棠峦揪着,只能委屈的喊哥哥。
被他哭得心软,棠峦小大人样地叹气,小手在阮洄脑袋上摸了摸。
“好了,不哭了……哥哥总会保护你的!”
他说到做到,直到阮家人找上门来之前,棠峦都好好的保护着他的弟弟。
让阮洄能够心安理得的躲在他背后,傻乎乎的仰着脸笑。
可惜。
只可惜。
他总共没拥有这段时光多久。
阮家人在京都放出的风声是说阮母生产时,护士搞错了她和同病房人的孩子,那孩子体弱,就算有阮家的财力救治,也没能撑过五岁就离世了。
还是意外翻出那孩子的死亡证明单,看到上面血型不对,才生了疑心,往前调查时,发现在产房就抱错了孩子。阮家连忙派人继续追寻,找到了因为感染肺炎治疗费用高昂而被丢在路边、又被棠家收养了的阮洄。
听上去是多么完美的一个故事,阮秉和夫人坚决不放弃自家孩子的慈爱形象一下就立了起来。
“实际上,根本就不是护士搞错了,是他们放纵自家的孩子虐待司机的小孩,被怀恨在心的司机报复了而已。”阮洄擦干净湿漉的眼角,眸中沁出了冷意。
那司机看上去老实憨厚,每次被阮秉发脾气责骂也都是默默听着。
看着阮家的大少爷嘻嘻哈哈将自己的小儿子推进冬日泳池、还恶劣地拿着竹竿击打儿子头部不让他上来时,也只是怯懦的跳下水救起儿子。
最后卑微接受着阮秉的施舍。
“靖靖就是开玩笑而已,他人还小,不知道轻重……这样吧,你带着你儿子去医院治病,发票我全部都会报销的。”
但老实人发起疯来,才是格外恐怖的。
第131章 求你,让我见他的最后一面
阮洄是被接回阮家后,慢慢才了解到的真相。
那名司机抱着呛了水又泡在冰冷泳池里十几分钟的小儿子冲去医院,看着身躯小小的孩子躺在急救室的床上,烧得浑身通红。
唯一的意识,就是抓着父亲的手,气息微弱喊着爸爸。
司机在医院等了一整夜,等来一个被烧到器官衰竭、智商永远停留在那年的儿子。
他抱着儿子哭了许久,回家重新换好了西装,沉默地坐在阮家车辆的司机位上。
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般,兢兢业业继续开着他的车。
然后在一个月后,调换了阮秉妻子刚出生的孩子。
“孩子是他买来的,特意选中了一对近亲生子的夫妻,想要让阮秉和妻子和他一样,承受亲眼看着孩子一点点离去却无法阻止的痛苦。”阮洄双手交叠,指尖青白。
说着发生在自己父母身上的事,神色仍是淡漠的,语调甚至含着几分讥讽。
“阮秉自大又狂妄,从来不会觉得地上的蝼蚁还能撼动他什么。”
也让司机找到了可乘之机,凭借多年任职的信任感,以阮秉瞒着夫人抱了私生子为理由,找到医生更改体检报告上的血型。
“但他没想到的是,阮秉实在太冷血自私了,面对着早夭的幼子也没难过多久,在葬礼上就开始谋划再生个第三胎……所以,他给两个人都下了影响生育的药。”
在自己的儿子因为器官衰竭死亡的那一年,司机了无牵挂,冲进阮家,揪着阮家大少爷狠狠捅了刀。
刀刀致命,流出的鲜血甚至将客厅地毯都浸泡透了。
在保镖赶到时,司机干脆利落的自杀了。
从头到尾,司机都没有特意遮掩过自己做的事,他就是一个为了自己孩子发疯的老实人。
但偏偏阮秉极度自大,想当然的以为一切事端都能用钱解决。
将旁人视为任打任骂的蝼蚁,终究会反过来被狠狠咬一口。
直到那时,阮秉才惊觉,自己和妻子都被下了药,已经失去生育能力。
司机的所作所为浮出水面,他们才惊慌地找起了那个被司机随手送人的亲生孩子。
也就是阮洄。
彼时阮洄刚刚结束中考,棠峦还在高中念书。
棠爷爷在田里摔了一跤,被送回家休养,家中钱财吃紧,阮洄就提出了自己辍学去镇上饭馆当厨师学徒的主意。
他被气到破口大骂的棠爷爷砸了枕头,仗着棠爷爷躺在床上、行动不便,刚笑嘻嘻的往门口躲,就和从锃亮豪华的轿车下来的阮秉对上了视线。
阮秉的眼神满是挑剔和嫌弃,上下打量了他许久,唇瓣一碰,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啧。”
那一声,开启了阮洄的噩梦。
阮家完全是强盗做派。
让保镖抓着阮洄去镇上医院做了DNA,确认阮洄就是他们的孩子后,阮秉居高临下看着棠爷爷棠奶奶,漫不经心从包中取出了一张支票。
“这是感谢金,你们养了我儿子这么久,这点钱肯定够你们花了。我们把他接回去了,拿了这笔钱,别再来打扰他。”
而阮秉的妻子,目光环绕了一圈棠家整洁古朴的堂屋,满是嫌弃的撇嘴。
“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我们家很有钱,所以希望你们收了钱就和我儿子划干净界限,别再来沾边。”做了延长美甲的手在空中指指点点,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还装模作样的捂了捂鼻子,好似棠家有什么味道一般。
甚至不等棠爷爷棠奶奶再说什么,阮秉和妻子就直接出了棠家,让保镖将挣扎不休的阮洄打晕,扔在车上带回了京都。
刚被带回阮家那会儿,阮洄还想跑。
被看守的保镖抓住送到阮秉面前时,阮秉神色极为难看,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看到阮家的财富还和被迷了心智一样,想回那个破破烂烂的地方。
他打了阮洄一巴掌。
力道很重,阮洄甚至尝到了口腔中明显的血腥味。
“你这么执着的想要回去,那你就叫洄吧。”阮秉冷漠说道,看也不看阮洄怒瞪的眼神,语气很暴躁,“再这么折腾,我保证,你想见的人永远不会见到……不管是长眠于地下,还是被关进暗无天日的监狱中,阮洄,你自己想好。”
洄,是水流受阻回旋的意思。
阮秉说得意味深长,想让他棠河成为回旋的水流。
他偏偏要当逆流而上的洄。
哥哥说了,遇到打不过的对手,他就装乖装无辜。
哥哥最聪明了。
他要听哥哥的话。
阮洄照做了,他的乖顺在阮秉和妻子看来理所应当,能成为顶层豪门的下任家主,谁能忍受这种诱惑。
亲情哪里比得上利益动人心。
阮洄本来做得很好,可当棠峦和叶蒹葭车祸身亡的消息被故意送到自己面前时,他还是没忍住,往北城而去。
但是在中途,就被阮秉派来的人重新带回了阮家。
阮秉看着被压着不得不跪在自己面前的阮洄,冷笑出声,“养不熟的狼崽子。”
阮洄眼眶通红,第一次对着阮秉弯下脊背,指尖都在剧烈地发颤,悲切恳求,“让我回去看看他,让我见一面哥哥,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面……求你……”
阮秉没答应,反而将他关在了房间中死死看守,保镖寸步不离,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阮洄数着日子,终于心如死灰。
在棠爷爷去世的消息传来时,阮洄被阮秉先行打断了腿。
那张已经长了皱纹的脸狰狞扭曲,和腿骨断裂的痛苦一起响起的,还有阮秉漠然的声音。
“阮家决不能出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听阮洄讲到这儿,棠岁晚忍不住攥紧了手,眸光担忧,往阮洄被西装裤包裹的腿上看去。
注意到她的目光,阮洄温软地笑了笑,嗓音轻轻。
“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他的目光格外澄澈,唇边甚至带着一点笑意。
“我本来已经不打算理会阮家的事,所以逃出来自己开了家餐馆玩。”
“我现在又觉得,阮家本应该就是我的,凭什么不拿。”
阮洄眷恋地凝视着棠岁晚那张脸,尾音轻盈。
“上次没注意,现在认真看,你的眉眼像妈妈,但下半张脸,很像哥哥。”
他好像,又有了想要守护的对象。
哥哥。
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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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洄是个有着狗狗眼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极端兄控白切黑,已经被阮家染黑了在疯的边缘,想着随便吧摆烂吧,等我死了就能下去见爸妈和哥哥了,阮家关我屁事。没想到见到了哥哥的女儿,一瞬间觉得能移情了,立刻支棱起来,要把阮家重新抢回来,养哥哥的女儿。
第132章 只是摸怎么够
阮洄没待太久就离开了。
等到终于回到京都家中,棠岁晚往床上一趴,用手背支撑着下巴,看霍时川简单收拾他们的行李。
心安理得的当起了甩手掌柜。
因为趴着的高度,她的视线范围主要在对方的腰腹处。
此时便专心致志的看着霍时川走来走去。
衬衫掖进西装裤,皮带收束,掐出一截劲瘦腰肢。
他穿衣服显瘦。
但棠岁晚摸过亲过。
自然知道在这身板正肃穆的西装之下,肌肉线条流畅,起落明显。
尤其是发力时绷紧。
有细密薄汗落下,将冷白肌理镀上一层诱人光晕,随着摇晃的动作,肌肉缓慢起伏。
让人很想……
舔上一口。
“……”
面前倏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面容,浓眉锋锐似刃,浓密长睫投下沉沉阴影,将那双乌黑眼眸掩映出暗藏的蛊惑勾人。
含着一点笑意直勾勾看来时,像是盯着肉的狼。
语调微扬,携着几分缱绻诱哄。
“乖宝,这么看着我,是在想什么?”
“在想你的腹肌。”棠岁晚毫无防备,下意识回道。
又猛然意识到不对,对上那双暗色深沉的眸,立刻心虚地往旁边滚去。
却比不过霍时川动作快。
一把揪住后颈领口,重新把她拎了回去。
霍时川一手揪着棠岁晚,不让人跑开。
一手慢条斯理的解起了衬衫纽扣。
下缘压在皮带之下。
霍时川只简单解开了腰腹处的两颗纽扣,眸色深黯,连嗓音都带了几分喑哑。
“不用想。”
“乖宝,来摸。”
……
棠岁晚脑袋晕乎乎的,等她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毫无罅隙的贴在了男人腰腹处的肌肉之上。
她被抱坐在霍时川腿上,垂落的手软绵绵拱进衬衫之中。
微凉指尖立刻染上了灼烫体温。
似是点燃了灼灼火种,那点儿热意一路从指尖蔓延而上。
将软白耳廓都染得通红。
霍时川一手掐腰一手揽腿,是完全禁锢的姿势,不打算让这只小狐狸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