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方地拍了一张穿戏装的自拍,发了过去。
他们俩默契地,没有提昨晚的视频。
沈砚就问:你们剧组管得严不严,我可以再去探你的班。
因为是配角,刘璐璐的戏份不太多,到下周四就杀青。她收拾收拾,准备回北京了。
沈砚又说:那你之后留在北京,还是有其他工作安排?
刘璐璐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几秒。
他那张塞尔达的头像,游戏里的人物,举着小小的剑,凝视着草原。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纠结的性格,索性干脆问他:“你是不是想见我啊?”
一秒不到,沈砚的回复便到来。
他说:当然。
他又问:还有。黄玫瑰,你喜欢吗?
第16章 《好梦一日游》
身为一个不知名女艺人,刘璐璐对杀青感情很矛盾。
她演话剧时,做过最大的噩梦就是忘词。而进入娱乐圈后,噩梦的种类就变得丰富多彩,比如,不要受伤,不要碰到奇葩的对戏演员。
甚至还有段时间,她早上起床的愿望是,信女愿吃素十年换傻缺导演猝死。
一个电视剧剧组,不算群演,至少也得60多号人,身处其中能深刻体会到人类的多样性,有时候令人很烦。
但比起这些,刘璐璐更痛恨家里蹲,因为不开工,就真的没饭吃。
这一次杀青,刘璐璐居然带有几分雀跃,她不想承认,有沈砚约她的原因。
沈砚说:“回北京后,一起吃个饭吧,给你补过生日。”
大后天的下午两点,刘璐璐身为配角的戏份杀青,收到剧组的鲜花、贺卡和小礼物,和大家高高兴兴的合影。
她从高铁下来后,直奔机场。
用的,还是坏了的行李箱,道具组有个好心老师傅帮她加固了下扶手。
天气原因,航班延误两个多小时。
她坐在航站楼看书,累了就用手机刷弟弟注册的公众号。
粉丝量达到200人。
基本都是她山西的亲戚,姥姥姥爷七大姑八大姨,爸爸单位里的同事,弟弟的大学同学等等。
其中,阅读量第一的头像是个绿底加黑桃心。很……中老年人的头像。
身为营销大师,刘璐璐顺手把她的公众号推给沈砚:“沈老师,关注下我公众号支持一下呗。”
对方没回,估计在忙。
现在,某人每天早晚打卡似的跟她聊天。
刘璐璐有的时候也想,他是不是没泡上孙曦,退而求其次勾搭她——但,沈砚给她的感觉不是。
有些人,明明自身很普通,但他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另一个人,那个愿意对他们说“你很美且我这辈子只爱你”的人。然后称之为爱情。
那个人,最好别碰上沈太子。
沈太子恐怕会毒舌:“你很一般,你很平庸,你不要来烦我。且,送上门的我都不喜欢”。然后令对方吐血而死。
刘璐璐碰到过太多自视甚高且傲慢的人,然而,只有沈砚给她一种微妙的感觉。
简单来说,他的性格真的好像狗啊……
终于登上飞机,在她开飞行模式前,一个突发新闻突然蹦出来。
沈太子总是嘲她的名字土,因为在娱乐圈里,一大把叫abb名字。但没想到,他的名字也有重名,因为新闻写:沈砚出车祸遭遇意外。
飞机起飞,关闭一切电子设备。
航班约两小时。
刘璐璐在日记本上写这次的拍戏见闻,以及对人物的理解。还见缝插针写了1000字的原创剧本。
落地北京后,刘璐璐没着急拿行李箱,牢牢地坐在座位。
等重新连上网,她重新登微博,呼吸突然停了几秒。
接着,她在冰冷空气的机舱内拉下口罩,似乎口罩阻挡了视线。
微博热搜的第一名,是她所认识的那人。
沈砚,就是那个沈砚。
他昨天夜晚在回京高速公路上追尾,正在京郊一家医院接受抢救。
诺大北京城,刘璐璐也是一介草民,没有任何“关系”。
等她费尽心机打听出来沈砚送往的医院,赶到的时候已是半夜,沈砚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
特殊时期,医院严控任何人的管出,且需要核酸。
刘璐璐铤而走险,挂了一个发热门诊,然后一路从后门溜到护士台。
她硬着头皮交出身份证,说自己是大河公司的工作人员。而对方看了看她身后的行李箱,居然顺利地放进去。
凌晨的医院充满着一种不详的味道。
到处都是可以移动的抢救仪器,旁边挂着粉红色的消毒水还是什么,蓝色的窗帘和蓝色的椅子,墙上还贴着冷酷的告示。
沈砚躺在病床,没有第一次见面嚣张又精英的样子,更没有视频里谈马头琴的神采飞扬。
他头颅的上半部被白纱缠绕,发顶也被一种网纱包着,浅蓝色的病服,衬托得男人脖子侧畔的青筋有点明显。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刘璐璐只能看到,他的胸膛很缓慢地起伏。
沈砚已经醒了。
车祸前,他还记得看向世界的最后一眼,视线倾斜,气囊猛地弹出,右脚用力踩着刹车,车内的仪盘表在疯狂的左右抖动,当时的车速从140迈往下降速,
翻车的瞬间,沈砚脑海里居然莫名其妙地浮现出某女孩不懂装懂的评价:嗯,小牛是好车。
但醒来后,这些变得不重要。
麻药的效果还在,但他的四肢仿佛凭空消失,然而又头痛欲裂。
右眼处,仿佛挂着一个精钢制成的斧头,锋利的斧刃轻轻地切割大脑最深处,与此同时,钢把手还在下坠,一颠一颠的,令人无法忍受的痛苦。
沈砚的手指动了一下,喉咙发出沙哑的□□,就要抚摸头部。
还没抬起胳膊,被医生按住。
沈砚母亲是极著名的建筑师,很早就移民,建筑事务所主要业务在北美,而沈砚的继父在疫情好转后,动身去探望妻子。
他俩目前都不在国内。
沈砚的手机不知所踪,巨大的撞击力下,他出现短暂的失语,几小时后才能再度开口。
他能感觉到,自己没带呼吸机,但手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可能是输血袋?
但,依旧不看见。
他瞎了吗?
他……残废了吗?为什么看不到?
沈砚不发一言,感觉到被推到病房。
真正的护士匆匆地走过来,看了眼刘璐璐就说:“过来。”
沈砚的经纪人洪叔正焦头烂额。
他在南京出差时,同楼酒店出现阳性客人,要原地隔离48小时才能赶过去,但他已经派大河公司的七八个人前去医院。
洪叔显然把刘璐璐当成公司的人,急急地吩咐先把沈砚的住院手续办了,避开各种媒体,再让她代签各种零零总总的表格等。
刘璐璐想解释真实身份,但当护士把一个塑料袋递的时候,她迟疑了。
破碎的手机和带血的男士衬衫,都是救护车上遗落的物品。
她突然意识到,此刻的沈太子纵然身份显贵,但目前为止,不过就是一个人躺在医院里,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孤零零的伤号。
网络有个孤独指数列表,什么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去游乐园,一个人去医院等等。
刘璐璐全部做过,都是小场面。
她经常一个人去医院,虽然,大部分是去打英诺的美白水光针和光子,但偶尔,挺羡慕有男朋友等在沙发上的女生。
就……在他公司的人来之前,陪陪沈砚吧。
签完那堆表格后,她回到病房,他依旧躺在病床上,姿势和临走前一样。
第17章 《倒数时刻 》
刘璐璐刚走到他身边,沈砚的第六感简直比鹰眼都灵。
“医生?”他歪了歪嘴,一开口,特有的,有点笃定且非要拿捏人的气势就出来了。
但,也只剩气势。他戴着一个颈托,脸像木乃伊一样被牢牢地包裹住。
这是两人的第三次见面,嗯,没有“面”。
“……再狗血的编剧也不敢写这么毒的剧情,你还好吗?”说出口后,意识到这问题无法被回答,她又由衷地加了一句,“无论如何,人没事就是万幸。”
然而沈砚不需要这些安慰。
他的耳朵还嗡嗡作响,手,在半空中摸索几下,却不肯开口说话,干燥的唇角不悦地抿着。。
刘璐璐觉得这家伙应该想喝点水,询问过护士后,就从包里倒出她珍藏的灵芝孢子粉,混合点热开水,再试着用医院的纸杯递过去。
沈砚茫然地握住水杯,手在颤抖。
他刚才忍受着强烈的偏头痛,按下护士铃。
医生赶来后,简单地说他的四肢都是皮外伤,只有——只有他的眼睛,还要等待进一步的检查和手术。
刘璐璐看着他。
隔着纱布,她仿佛能感觉到,这家伙紧紧地皱着眉毛。
...
半个小时后,沈砚那边来了人,都穿着西装。
他们打量刘璐璐一眼,为首的戴金丝眼睛的男人颔首:“那边派来的?”
刘璐璐根本不敢多话,高深莫测地点一下头。
等交接完,那些人低声商量,要不要转到同仁或协和,又在商量看护时的排班,倒是井然有序。
医院走廊的电子钟已经跳到早晨五点。
病房门被悄悄合上,刘璐璐再次回到沈砚身边。
也不知道意志力顽强,或是身体素质好,他居然还没睡,但比刚推出来时的恍惚似乎好了点,但依旧在忍受着某种疼痛。
她迟疑片刻,轻轻地碰一下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她的手心,很热。
“谁?”沈砚立刻硬声说,声音,比之前更哑。
刘璐璐依旧是那套词:“还要喝水吗?”
沈砚的头朝着她的方向歪了下:“医生?”
刘璐璐半蹲着身体,用手在他鼻子前挥舞:“你是不是应该睡会儿?多休息才能加快伤口愈合。”
沈砚嘴稍微一歪,他重复她的话:“你们医学院里难道就教这个?多休息,呵。”与此同时,就要再次按床头铃。
刘璐璐下意识地阻止他。
沈砚叫医生过来,自己就得露馅。从某个角度来说,她并不太想让沈砚知道,自己一出机场就豪迈地打了700多块的专车,赶到医院,并在医院枯坐了8个小时。为了陪他。
沈砚被按住,同样慢半拍才意识到发生什么:“你,居然敢打我?”
……哪里有打!她很轻地拦他一下。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古怪地问:“你,真的是护士?”
刘璐璐咬牙:“如假包换。如果你身体不舒服,我现在叫医生来。”
“站住。”他叫住她,语气坏得可怕,“既然是护士,像是刚做完手术,后遗症有什么?基本的术后常识,你都不主动告知病人,难道还在等我问你吗?还是说,你根本不理解自己的工作是什么?”
——为什么不能信任网聊!因为人类,是很善于伪装的动物啊。
刘璐璐转头,审视着沈砚。
发生在他们之间,轻佻的、愉悦的、不言自明的聊天记录,还保存在她的手机上。但此刻在她眼前的,是一个真实的、破碎且一览无余的沈砚真人。
受到突如其来的重大打击,人会容易暴露那个最真实的自己。
“医生都跟你说了什么。向我重复。”沈砚口气不善,虚弱中透着一股冷冽。
刘璐璐已经预料到,他的医生和护士会怎么天天在背后辱骂他,但此刻,她确实得说点什么。
“医生说……嗯,说你心肺正常,血压血糖正常,心肌酶也正常,那个,头部颅骨有骨裂,哦,还有眼睛也受点轻伤……但你公司的人已经来了,他们正在给你联系全国最好的眼科医生……。”
这句话在静止的空气中旋转,沈砚的五指微微蜷曲。
“我并没有那么脆弱,”他截断她,“直接讲真话。”
她的眼睛睁大了一点。
“我瞎了。”他冷冷说。
“什么!”刘璐璐没有演过护士,医学常识更是少得可怜,下意识就否决,“医生没有这么说,你之后确实要做手术的!但你的眼睛绝对会没事的!”
沈砚说:“有人能百分百保证这种事情。”顿了下,他说,“去外面把我的人叫过来。”
病房再次安静。
刘璐璐问过医生,沈砚的伤势主要在头部。
跳过那些“膜下积液,左眼视神经损伤”等复杂医学术语后,他的右眼,确实有失明的危险,只是现在无法确定。
但沈砚越是这么镇定地接受坏消息,刘璐璐心里就越像压着石头。
少女时代,她所读的地摊文学和动漫里,最唾弃的题材是“高岭之花拉下神坛”。
刘璐璐自己就是小人物。她知道,往上走的窄路有多么的漫长艰辛,纵然日常吐槽,却打心眼里也不忍看到任何人从高处跌落。
到底是哪一种极度自卑、无耻、阴暗且人格缺陷的垃圾,会愿意看这种猥琐的题材?
如果有神坛,如果有黄玫瑰花一样美好的东西能存在世间,就已经很罕见,难道,它们不应该一直保持美好?为什么,就非要去看它破碎和受伤呢?
冲动之下,刘璐璐分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是一种基于人道主义的同情,还是……对他的更细微的感觉。
她轻描淡写地说:“哼,我可以保证。”
沈砚的口吻终于再也压不住暴躁,他嘲讽地说:“保证?你凭什么保证,能拿什么保证?”
没有人能回答。
再过会,他的病号服被粗暴地解开,接着,沈砚感觉,有一块硬而温暖的东西贴住胸口的皮肤。
有人轻轻地为他戴上一块玉。
这是刘璐璐从7岁戴到现在的翡翠观世音菩萨。
属于她母亲的遗物,据她姥爷喝完酒后吹牛时说,这是八国联军烧圆明园那会儿,从宫里流出来的老物件,也是她姥姥送给小女儿的嫁妆。
昊天公司曾经找过一个风水高人,给办公楼看风水。大师的收费极端昂贵,孙爽简直肉疼得一塌糊涂,非要拉着对方给全公司艺人算命。
高人在刘璐璐面前停下脚步,说她脖子上戴的这块玉是唐代古物,是一吉物,有灵性,让她不要轻易摘掉。
娱乐圈里的人,都信这些有的没的。刘璐璐也不例外,她一直觉得,自己脖子上这块观世音菩萨就等同于自己的亲妈,四舍五入,她就是神的女儿!
无论艺考出结果,还是第一次演话剧,或者入行拍第一部 电视剧,她都会虔诚地对观世音菩萨许愿,每年也会固定去雍和宫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