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说:“陪你们不是麻烦事。”
刘爸爸和刘天天从没享受过这么高规模的待遇,他们有点慌神,也摸不准沈砚到底什么来路, 只能等最高女领袖拿定主意。
刘璐璐坐在后排疯狂地发微信。
几天后, 有一个奢侈珠宝品牌的私人酒会, 在798的一个高档画廊。孙爽让她准备参加。
刘璐璐没什么兴趣。
这是她第一次拒绝工作。孙爽很真诚地发出疑惑:“为啥不去呢?有曝光率还能拍照让你发微博——微博怎么停更了?我刚给你买了十万的假粉。”
刘璐璐想, 自己是真的不想在作品之外, 再浪费时间。老实说, 她甚至不打算走毯星和icon路线, 对参加时尚活动也没多大意思, 还不如去健身房呢。
刘爸爸看女儿对着手机微微皱鼻子, 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他咳嗽一声, 刘璐璐抬头,发现三个男人都盯着自己。
刘璐璐问完情况后, 就对沈砚说:“你别去, 我明天陪我爸玩。再说,如果被媒体拍到, 你怎么解释?”
沈砚勾勾手指。
她凑近后,他在她耳边森森地说:“害怕被偷拍这种事情,最好是让两个人里比较红的那个去担心。嗯?”
刘璐璐的白眼翻到天上去。
但不得不说,《唯以永日》的提前撤档,确实打消了她内心对沈砚的抗拒感。
刘璐璐内心的某一部分其实很明白,就算有署名权和公开道歉,也改变不了尹力是导演的事实,更抢不走尹力因为这部电影而积攒的名气——可是,她简简单单地不想看到那部电影继续挂在热搜上辣眼睛,允许吗?
允许。
沈砚帮她完成了这个无用的愿望。
这件事,对他没有好处。除了传递出一个明确的信号,沈砚在清晰地表达态度,他们虽然对同一件事情艺术乃至有不同态度,但他挥舞旗帜,让她看到他们是站在世界的同一边。
她默许后,沈砚就拿出手机,硬是重新加回微信。
刘璐璐通过好友,给他发了一条微信:谢谢你。
沈砚很快就回:没必要谢。我自找的。
然后发来一个熟悉的,阴阳怪气的小黄脸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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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二天的早上,沈砚准时出现,而且,他居然开了一辆SUV。
沈砚自从遭遇车祸,一直用司机,但为表对刘璐璐家人的重视,问过医生后又决定亲自开车。
某女人不太领情。
刘璐璐边系安全带边问:“你车技可以吗?”
头一次有人敢这么质疑他。沈砚用一根修长的手指抬了下鼻梁上的墨镜:“……秋名山去打听打听。”
古北水镇和乌镇是同一个设计师,虽然是假建筑,但修得相当具有匠心,既有北方山群独有的巍峨,还有南方水乡所有的幽静。
疫情期间又非节假日,游客稀少。
他们先去司马台。
刘爸爸是历史迷,跟他们科普司马台长城是唯一保留明代原貌,又说隋大运河招了310万劳工,死了250万人。但来到实地后,发现长城实在太难爬。
沈砚不能剧烈运动,就和爸爸在缆车处休息,她自己带着兴致勃勃的刘天天继续往上走。
从长城下来,四人转而逛古镇。
刘爸爸对小镇的兴趣不高,对民间杂技艺术表演饶有兴趣。刘璐璐就和她弟起哄,让父亲给他俩各买糖人吃。
沈砚把口罩拉到下巴处,距离很远地站在后面看着。
他的家庭很早就解体。
刚出国时,沈砚和母亲的关系生疏,又因为完全不会英语,大部分时间在别墅和学校里密集地补课。
这时,他反而极度想念国内的生活。
考夫曼当时把儿子扔到马场,象征性地送了他几匹名贵的马驹。沈砚从小骑马,也一直亲手照顾马,他即使有任何不快,跑几圈马就能消除。
但董玉兰因为前夫的关系,深深厌恶马。
她觉得这是玩物丧志的东西,相反,她为儿子买的都是昂贵精细的玩具,从乐高到微型建筑模型,每日带他去听各种音乐会和博物馆,又为他报了贵族的礼仪课,把沈砚从野孩子彻底地纠正过来。
她也严格禁止沈砚再去碰任何动物,用董玉兰自己的话说,“不要活得像马夫的儿子”。
后来,还是继父陈立聪在圣诞节送了沈砚一匹小马驹,打开两人的关系。这已经是后话了。
沈砚看着热热闹闹的刘家三人,他面无表情,走远了一些。
长城脚下的小镇,苍茫的天空,远处还有鹰飞翔的痕迹。晚上有无人机表演,他们吃完饭后有一阵空闲。
刘璐璐觉得她晾了沈砚一天,有什么话该说明白。
她说:“咱俩找个没人的地方,聊几句。”
两人正寻找地点,迎面的小道,突然走过一对依偎的年轻夫妻。
女人抬起胳膊,要喂男人吃古北水镇的特产烤梨,纤细的手指上戴着的钻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男人面带无奈,但还是低下头品尝烤梨。
刘璐璐在现实生活中,也喜欢看帅哥美女,就多看眼。
女人正好和刘璐璐好奇的目光撞上,她礼貌性地笑了笑,却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拽紧丈夫的手臂,对他耳语几句,两人双双朝着他们看来。
刘璐璐不动声色地撩下头发,狭路相逢,同是美女不能输,但她突然发现,沈砚也正站在旁边。他,没戴口罩!
身为十八线的女艺人,刘璐璐没有私生粉的烦恼,但她后知后觉,那对夫妻肯定是认出了沈砚。
怎么办?
古香古色的街道旁边正好是一家文创店。
销售小姐看见匆忙进来的两位客人,放下手机,站起来笑脸迎接,刘璐璐拽着沈砚的胳膊,劈头问:“你家这有后门吗!”
话还没说完,文创店的玻璃门再次旋开。对方二人居然尾随他们走进来。
沈砚压低帽檐,刘璐璐比他动作更快。她一个马步,稳稳当当地挡在他面前。
“退后点!不准拍照啊不准合影不准靠近,我们工作呢。”刘璐璐用工作人员的语气,伸出一只手,阻挡住不存在的偷拍镜头,很不耐烦的表情。
女人歉意地说:“劳驾问一下,您,是刘璐璐小姐?”
刘璐璐一愣。
对方的态度不卑不亢:“我婆婆很喜欢您演的小桃仙角色,手机屏幕壁纸里,存的全是您的剧照,所以我一下子认出来。我觉得有必要打个招呼。但没有想打扰你工作的意思,我们这就走。”
刘璐璐却指着自己的鼻子,她说:“谁?是我?”
难道对方根本就没有认出沈砚,是自己?
当女人准确地报出一个刘璐璐曾经演的仙侠甜宠剧,正是她演的女三号,刘璐璐已经迅速把沈砚抛到脑后,心中盛满不期而遇的狂喜。
身为跑龙套专业户,平生第一次,她居然被人当街认出来,而且还被跟踪到店里来,享受着男明星男顶流男流量的私生待遇,感激涕零都不足以表达。
刘璐璐立刻拽住女人:“对,我就是刘璐璐!”
她俩高高兴兴的合影,刘璐璐还大方地签字:我是刘璐璐,希望小群阿姨貌美如花,永远开心。希望您继续支持我!
比起两名社交牛叉症的女人,整个过程中,沈砚始终不作声,很拽地在旁边站着。而对方丈夫兴趣也不高,只是陪着,还婉拒了刘璐璐要和他单独合影的提议。
但临走前,沈砚突然出声叫住那男人:“科讯的,Keith?”
对方似乎很吃惊,微微点头,沈砚说了句再见。
他们走后,刘璐璐依旧难掩兴奋。
她拽着沈砚追问。
沈砚只好说,对方也是科讯集团的核心高管之一,但是并不负责文娱板块。
某一天深夜,考夫曼把沈砚叫过来,父子两人在园区的地下停车场里发生激烈争执,考夫曼转身走,把沈砚独自丢在园区的地下停车场。
科讯的园区极大,地下停车场足有三层,也没有手机信号,而乘坐电梯上行必须要刷员工卡。
那是一种非常无力的感觉,叫天天不不应。
沈砚压着怒火独自走了半小时,是这个叫Keith的男人开车经过,送他出去。
哇塞,也太巧了吧。刘璐璐意犹未尽地抚掌:“你居然还打听到人家叫什么名字?”
“因为,他帮了我。我这人,恩怨分明。”沈砚淡淡说。
刘璐璐就呵呵了:“那你都来看我话剧,仿佛还记不起我名字。”
沈砚噎了一下。
他俩说话都是一股旁若无人的姿态,而一旁的售货小姐僵硬地陪笑,原来他们进的是一家卖鸡血藤镯子的文创店。
店面有鸡血藤的介绍,鸡血藤本来是一种药材,具备舒筋活络和辟邪的功效,藏人传说,藤节是空行母之化身,殊胜无比,被藏族男女间奉为信物。
鸡血藤属于木材,亦不昂贵,在景区售卖也就几十块钱,藏银点缀的才一百出头。
刘璐璐刚给人签完名,自我感觉超级良好。而她的原则是,快乐,必须要分享。
她转头问沈砚喜不喜欢。
沈砚面无表情地说:“我告诉过你吧?我对饰品不感兴趣。”他确实如此,浑身上下连块手表都没有。
刘璐璐遗憾地说:“啊,本来送你一个鸡血藤手串。”
沈砚顿住走到门前的脚步。
几分钟后,他的手腕处多了一圈漆黑色的藤制手镯。
沈砚经常带给人一种很不好惹的感觉。
他的五官,浑身上下包括日常衣着都极其男性化,钟爱黑色,喜欢薄款的衣服,喜欢靴子和紧窄工装裤,但又能从方方面面感觉出,他本人对细节极其考究。
他身材确实好,小臂也有一层肌肉的,硬邦邦的,手腕粗,但是到肘关节骨节又很秀气。
刘璐璐抓起他的胳膊,左右看了看,发现鸡血藤戴在沈砚的手腕上并没有她想象突兀。
甚至,很……性感?
她顺手揪了下沈砚胳膊上的汗毛,沈砚吃痛,盯她一眼,她对他嫣然一笑:“买!”
身为端水大师,刘璐璐的下一个念头就是,沈砚戴着挺好看,那么,她也想给她弟、她爹,甚至孙爽也买一个,权当拍马屁。
“美女,买四个能打折吗?”她笑嘻嘻地跟售货小姐说。
沈砚沉默几秒。
然后,他用靴子勾住刘璐璐坐的转椅,让她坐过来面对自己。
就像是发现一件极其好玩的事情,沈砚很少笑的脸上,突兀地浮现出淡淡的微笑。极其帅气,但把刘璐璐吓得头皮发麻几秒。
“在你眼里,定情信物是能拿来随便送人的?”
换成刘璐璐一愣。
“我,我没觉得这是定情信物啊。别说的那么正经,你现在单身,谢谢。”
沈砚倒是克制住怒火,他坐在椅子上,胳膊肘还搭在玻璃柜台,但整个身体已经转过来看她:“你觉得什么是定情信物?”
呃。刘璐璐想,得超过一百块吧。
鸡血藤的手镯才90元,戴着玩的。沈砚今天陪他们家人来古北水镇,车费和门票,就不止这数。
“跟你科普个常识,你送我的东西,在我眼里都叫定情信物,我都会珍惜。但假如,你送给别人一样的东西,它就一文不值。”
这时候,沈砚的手机响起。
陪她家人,沈砚今天按掉不少电话,但此刻看着来电的人名,他目光一动,站起身,对刘璐璐甩下两个字的命令:“掏钱。”
他独自走出门外接电话。
尹力急着约他见面,显然对电影提前下映极其不满。
沈砚刚要回答,正好,刘璐璐也交完钱出来。
他捂住话筒:“你买了几个?”
刘璐璐摊摊手:“一个。就给你买了。”
“小票呢?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我要收藏。”
刘璐璐真的也对他叹为观止。
等她开完小票出来,沈砚已经结束通话,夜幕低垂,他的表情有点晦暗不明,只剩下长长的影子,打在静谧的街道。
沈砚突然告诉她:“我问过了。”
刘璐璐不明所以。
他便说:“看完话剧后,我就问你名字,还向别人打听有没有男朋友。但,我问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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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游玩的最后,他们一起欣赏了夜晚无人机的飞行。
小小的飞机,光照四极。在黑暗中,起降,升落,在音乐声中,于长空中悄然变换,组成了酒杯、城堡和孔明灯的式样。
刘璐璐一家都乐呵呵看着。
这种专供游客观赏的无人机表演,在沈砚眼中很粗糙,更没兴趣挤在戴着口罩的人堆里像个傻子。他独自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打量着左手腕上的藤镯。
刘璐璐选的款式。
纯银的龙头咬合着圈口处。藤的暖色与藏银的冷光相伴相随,发出咖啡般的绵厚光泽,棕色的,很沉稳。但因为鸡血藤属于木头制的饰品,戴在手上,又仿若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