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疑心的时候,他的直觉敏锐到可怕。
突然间,沈砚嘴角一勾,却没有在笑:“妈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住哪?不要撒谎,这种事我一问就知道。”
陈晶妍在哥哥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脸再次变得通红。
“我,嗯,蒋先生邀请我去他家里住了……”接触到沈砚瞬间尖锐的视线,她负隅顽抗,“我我我我就住在他家的客房,什,什么,也,也没发生……”
沈砚一时没有言语。既是彻底无语也是不敢相信。
陈晶妍以前只是一个单细胞,为什么现在,她变异成一个完全不可理喻的恋爱脑?
他直接判断,妹妹没问题,矛盾的核心肯定出现在蒋沉雨身上。
沈砚压住火:“我有大学同学刚回国,他在国内也创业,应该认识几个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陈晶妍呆两秒。什么意思?
“你不是还有心情谈恋爱吗?我给你多介绍几个人选,省的你跟没见过男人似的。”沈砚冷酷地说。
陈晶妍瞪着她哥哥,大眼睛里突然涌满了泪水:“哥,你太过分!我,我现在正和蒋沉雨谈恋爱,我是很认真的!我才不要去见别人!”
少女愤然地拉车门,要下车。沈砚紧紧拉住她胳膊:“干什么去?”
“你为什么总欺负我!”
“欺负你的人不是我,把蒋沉雨叫到我或者妈面前,让他亲自说你俩正在交往。不要总自我陶醉。”
“你和璐璐姐恋爱,也没跟妈说啊?”
“呵,我早就说过了。还有,我说过了,别拿璐璐跟你那个蒋沉雨比,她可没有一上来就跟我要资源。”沈砚余光瞥到,手机亮起来,是刘璐璐。他俩今天约着见面。
这么一走神,陈晶妍已经气愤地喊出来:“你给姐姐资源,为什么不愿意帮蒋沉雨?更何况你为什么管我?大河是我爸爸的公司,你就是帮他管一下,有什么说话的权力?”
司机从兄妹吵架时就升高隔音板,直到陈晶妍嚷嚷下车,不得已降下,此刻,清楚地听到这句话。
车内陷入一片静寂。
陈晶妍喘着气,血流嗡嗡地涌上脑子,她一句话都不说,更不敢看沈砚。
兄长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随后,他一把将她手里紧攥着的手机夺来,陈晶妍要抢已经晚了。
屏幕上,陈晶妍和蒋沉雨的聊天记录。
蒋沉雨问,她和沈砚是不是同母异父的兄妹,陈晶妍天真地说是呀,不过她没感觉,而且,他俩从小的关系很好。
蒋沉雨就说:“但是,大河是你爸的公司,是姓陈的。你哥哥只是一个打工的,小傻瓜,你是未来的女老板,不要让别人夺走你的财产?”
沈砚在对话框回了句语音:“你以后想卖身的话就上街,学什么弹钢琴?”
陈晶妍扑过来,玩命地掰沈砚的手,不准他给蒋沉雨发,结果一下子就被气恼的沈砚推到车门边。
她后背重重撞到,疼得立刻哭出声。
沈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但到最后,他没发出去,只是把手机用力丢回陈晶妍的脚底。
“停车。”他说。
沈砚嘱咐司机把陈晶妍必须送回家,今晚不准她出门,而他自己在路边很快又坐上助理的另一辆车,回到大河公司。
他目前用的是陈立聪办公室,坐下没多久,洪叔也急急跟进来,他是陈立聪的老部下了,得知病情刚说了句“怎么回事?”
沈砚甩出两个字“出去”,当众就将门拍在了洪叔面前。
他独自坐在办公室,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再怔怔地看着窗外。北京外面下起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简直像耳光一样响亮。
沈砚沉默看着。他感觉自己眼睛涩而发疼,就用手指轻捏着。
直到,有人揉他的头发。
沈砚寒着眼眸,一把攥住来人的胳膊,就要把对方再丢出去,却在对方的惊呼当中,发现来人是刘璐璐。
刘璐璐在家等了沈砚一个多小时,迟迟等不到人,她就偷跑来他们公司找他。
洪叔的脸色很差,见到她,也没什么好表情。刘璐璐莫名其妙的,还是摸到沈砚的办公室。
但他把门反锁住了。
刘璐璐最后好说歹说,才说动沈砚身边的小助理把门用钥匙打开。
“干嘛呢?”她说,“一副丧偶脸。”
沈砚默不出声地看着她。仿佛一点也不为她的到来感到惊讶或兴奋。
“怎么了,不高兴啊,发生什么事?”她迭声问。
沈砚继续看着她。
刘璐璐觉得,他这副生人勿近的阴沉表情有点像那天吃包子吃撑,整个灵魂都不在了,她问他吃饭了没有。
两人决定去便利店买方便面,或者说,刘璐璐强行把沈砚拉出办公室。
在24小时的便利店里,刘璐璐仔细地看着货架上各个食物的卡路里:“你想吃红烧牛肉,酸菜肥牛,西红柿鸡蛋,还是什么口味的?”
但一回头,沈砚也只是负手站着。
结账的时候,刘璐璐指望着沈太子给自己掏钱,但是,他也没这意思。她只好默默自己付了三十多。
两个人,手牵手走在凌晨后的马路上。
大雨过后,寒气四溢,刘璐璐想甩掉沈砚牵着她的手,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舍不得,赶紧四处看了一下,有没有人偷拍。
她纠结的时候,沈砚依旧沉默地走路。
路过街心花园,路过奶茶店,路过一个穿着桔红色背心的建筑工人,正骑着突突突的三蹦子,刘璐璐说今晚下完雨后没有雾霾,空气挺好,他点点头。她说她最近正琢磨打点阵激光,问他要不要也跟着一起做,他点点头。刘璐璐递给他一块在便利店买的薄荷糖,沈砚打开,放到嘴里,压在舌下,下颚瞬间就麻了,那是最强力型的薄荷糖。
看到他这反应,刘璐璐哈哈大笑。
沈砚却只是看着她,仔细将她的样子收在心中。但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一副懒得说话不想开口的难惹样子。
回到办公室,刘璐璐给他泡了一杯面,终于撬开沈砚的嘴。
她这才知道,沈砚的继父在美国身体不好,以及,他和妹妹在路上的吵架云云。
刘璐璐现在一听到蒋沉雨这名字就头痛。
她真的很讨厌去掺合别人的事,可是,自己的男朋友得自己来安慰。啊,豪门兄妹吵架也好朴实!她代入思考,假如刘天天为一个女孩子要死要活,自己是什么反应。
……好像没啥感觉。
沈砚突然张口:“什么?”
刘璐璐一阵心虚,还以为不小心吐露真话,她忙说:“你爸的病情,肯定会转危为安的。你也不要太担心。你妹妹现在对蒋沉雨处于上头的状态,少男少女谈起恋爱是没有理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沈砚瞟了她一眼:“你又知道了?”
她笑眯眯地说:“我不知道的事情你可以告诉我。你现在正想什么呢,沈太子?”
沈砚从来不跟任何人说他家的事。
有时候,人会突然之间放弃所有伪装。
“我刚刚一直在想的是,得心脏病的人如果是考夫曼就好了。”
沈砚犹豫一下。他从不抽烟,此刻,垂眸看着茶几:“我讨厌考夫曼,然而有的时候,很挺佩服他。考夫曼和我妈离婚后,一直没再结婚,也没要孩子。不管他是不是讨厌我,我就是他唯一的儿子。”
“但我妈再婚了。有的时候,我很希望自己是陈立聪的儿子……我对我妹的心情也复杂,我有自己的父亲,但还是想和她争点什么……陈晶妍要我帮蒋沉雨,其实可以,这事跟我没关系。我不过是担心我爸病好后,会为这事怪我。”
刘璐璐摸了摸他的手。
她小心触碰他的方式,让沈砚想到曾经在病房时摸过他的手。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向她雪白脖子上的皮绳:“你以前不是也对我说过,我内心虚弱,喜欢追求人的认可?”
让璐璐皇对男朋友低头认错很难,但她确实想为曾经的刻薄话道歉:“唔,其实,那些话不是说你,也是说我自己。毕竟,我也在追求一个永远不可能认同我人的认可。”
沈砚一惊。谁?男的女的?
刘璐璐拽出脖子上的翡翠观音,晃了一晃。
“我妈去世后,我每天都想她……不是哭,也不是想让她来看我演出……就是会想想她曾经跟我说的话,之类吧。我每次批判别人的时候,其实,都在批判自己。”
沈砚不是一个喜欢看抒情的人,但刘璐璐每次说什么东西,都好像不偏不倚地触碰到他内心。他觉得自己懂她。
沉默一下,他稍微用力地盖住她的双手,慢慢说:“不要难过,璐璐。你不是只有自己,我绝对不会让你孤独。”
刘璐璐听到这句后一震。
明明想安慰沈砚,但突然间,换成他表白了?她忍不住说:“你对我真好,有的时候,我仿佛感觉你在孝顺我……你对妹妹的态度,也温柔一点,好吗?蒋沉雨无论说什么话,都温温柔柔的。”
和她聊了几句,沈砚也恢复狗男人的常态嘴脸。他干脆忽略“孝顺”这字眼,冷冰冰地问:“你什么时候才能主动来我家过夜?”
啊?诶,什么鬼?话题怎么突然就变了,他们不是还在聊人生。
刘璐璐就问:“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我只会听自己想听的话,也不想听你聊其他男人。”
第53章 [VIP] 《单挑》
刘璐璐再次把尹力约出来, 她选的见面地点。
紫竹院路旁边的工商银行atm机前,靠近做牙冠的牙医诊所。尹力给刘璐璐转了10万,当作她的编剧费用, 再把她的名字加到联合编剧栏里。
尹力经过高人指点, 醒悟了。
这种时候,不能省钱。付刘璐璐钱,并不在乎那破剧本值多少钱,更取决于他自己值多少钱。他现在是一个票房过亿、炙手可热的新导演,犯不着为这等小事死磕,大大方方拿钱消灾。
想明白归想明白,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尹力记得大学时期,这姑娘偷偷跑出去拍广告,赚了5000块钱。刘璐璐平生是头一次赚这种巨款, 高兴坏了, 非要拽着他去复兴门的百盛, 这是她心中的北京高端商场。
在柜员的白眼里, 刘璐璐冲动地试了很多衣服很多鞋, 逛到快关门, 却什么都没舍得买到最后, 她在一层的眼镜柜台前, 停下脚步。
“哎, 给你买一副名牌墨镜吧。”她笑嘻嘻地说, “你不是说,熬夜剪完片子后看到阳光头晕。再说, 墨镜戴在你脸上, 我每天都能看到。也挺好。”
尹力跑到旁边卖手套的柜台,买了一副羊毛手套送她。他在晚上戴着墨镜, 刘璐璐戴着手套,两人手牵手回校。
后来,他送刘璐璐的手套被她粗心弄丢一只,墨镜还在,却也没戴。身为情侣,曾经交换过的各种礼物七零八落,只剩下彼此脑海里的回忆。
北京的寒风里,两个人都穿得很少,冻得哆哆嗦嗦的。
尹力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送你。”
袋子很轻,软塌塌的也没费心包装,里面的东西看起来不值什么钱。刘璐璐就接过来,打开,只有一样纺织品,江湖儿女的白T,上面还有贾樟柯的签名。2018年平遥国际电影节的纪念品。
“我看到它的一瞬间就想到了你。于是买下来。”尹力耸耸肩说,“如今,物归原主。”
刘璐璐一怔。
蛇打七寸。尹力是所有追自己男人当中,信手送礼物都最能打动她心扉的那一个。他,简直天生干导演这行的料,人心的天然捕手。
“你,还去过平遥?”
“哈哈,山西可是一个好地方。”尹力看刘璐璐的脸色稍微柔和,觉得有戏,他再接再厉:“璐璐,董老板并非佳偶。”
董老板?哦,沈砚的另外一个名字。
刘璐璐立刻竖起耳朵:“啥意思,他身上有什么黑料?”
“他,太有钱。你和我,我们都是艺术家,即使屈尊伺候劳苦大众,但不能伺候有钱人。”
刘璐璐简直被这一个刁钻的劝分角度叹服。
她同样复杂地看着尹力,再次确定,两人分手不是别的,而是很深的层次上,价值观和人生理念截然不同。
“为什么,你把创作者和受众想成伺候和不伺候这种不平等的关系呢?没必要。还有,我和沈砚相处得挺好。”
“他?来自纽约的亚比。”
刘璐璐再次呆住,什么叫亚比。
“自己查。”尹力在刘璐璐面前又恢复大学时的讥诮,从兜里摸出包烟,“他有什么啊?骄纵、跋扈、钱莫名其妙多但艺术品味奇差。他,懂电影,懂戏剧吗?你俩都不是在一个语境系统下,和这样的人谈恋爱,没有共同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