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不愿意承运娶婉婉吗?”瑶娘说了出来。
高玄策坦然承认:“当然了,承运的婚事可不是他们的筹码,到时候还得你来把关。所以黄家女儿那般,在她身边,我还管什么呢。”
瑶娘心道,他果然和我心有灵犀,我俩竟然想到一块去了。
黄如霜问起婉婉:“如何,太子待您如何?”
婉婉神情有些古怪:“在皇后外祖母那里,太子舅舅对我倒是寻常,有他在那里,连太子妃都不怎么说话。”
她年纪小,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像是她觉得大人应该喜欢孩子,可这位太子舅舅似乎比她更像小孩子,外祖母对他可太宠了,亲手替他布菜呢。
反而是她,寻常在外祖母那里,有太子妃舅母哄着,也是金尊玉贵了,连训哥儿都不如她受宠,但今日外祖母对她只是口头关照,不及平日一成。
这个舅舅,不是来疼她的,反而是来争宠的。
第126章
高玄策归来之后, 最高兴的莫过于建章帝了,处理政务也有帮手了,其次属于承运, 父子俩在御前能够常常见面。
这日承运正好被皇上放回来,瑶娘让小厨房准备了佳肴,一家五口聚在一起,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都十分高兴。
高玄策看到自己身边坐着的几个小萝卜头,虽然他也不是那种儿女心很重的人,可在这样的万家灯火之下,他觉得非常闲适。
“好了,大家别愣着了。承运, 有你爱吃的蜜炙鹌子、酥骨鱼,你不爱吃羊肉, 我就让人准备了鳝鱼面,再有米饭有蟠桃饭和玉井饭,要什么和她们说,知道吗?”瑶娘只记得让承运好好用饭。
因为承泽和训哥儿毕竟在自己身边,承泽每天晚上回来都是和瑶娘一起用饭,自然也就毋须如此,想吃什么, 瑶娘就让小厨房做出来了。
唯独有承运,他在福宁殿当然不会受苦, 但总归要什么不方便。
跟着祖父和跟着自己的亲娘是不同的。
承运笑道:“知道了, 母妃。”
孩子们现在还不能吃酒, 瑶娘有孕在身也不能喝酒,因此大家以浆水蜜水代酒, 一起共饮。
有时候瑶娘其实是没有高玄策那么仔细的,她向来都是抓大放下的原则,虽然喜欢操心,但只喜欢对自己喜欢的事情操心,旁的事情吃点亏也没什么。
高玄策就一一在问承运在福宁殿如何,和什么人相处,有没有吃亏云云。
当然,父子俩都擅长骑马射箭,兵法布阵,对于承运而言,他完全把高玄策当成唯一一个可以畅所欲言的人,因为高玄策习武多年,也不摆什么父亲的架子。
他们谈天说地的很多事情,瑶娘都听的不是很懂,但她不会插话去问,而是一边照顾两个小的,另一边细细记下自己不懂的,将来去了解。
她不是那种觉得事情和她无关,就完全不理会的人。
一个家中,有母亲也要有父亲,共同教导孩子,这样孩子们才能茁壮成长,就比如承运说吃完饭想去跑马,承泽也闹着要去,连训哥儿看着哥哥们,眼眸中都透露着跃跃欲试。
一顿饭还未用完,高玄策发现瑶娘已经昏昏欲睡,他对孩子们道:“你们母妃困极了,我抱她进去休息。”
三个男孩子都很听话,居然不发一言,保持安静,瑶娘就这么被抱进去睡下都不知晓,只是半夜起来想要喝茶,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床上了。
她推了推身旁的人:“我想喝水。”
高玄策睡梦中被人推醒,本来还想发火,但一听说是瑶娘要喝水,连忙起身为她倒水,看着她柔顺的长发里小巧的脸蛋,他就心疼不已。
“都怪我不好,其实咱们有三个儿子尽够了。”
瑶娘摇头:“好啦,怀都怀了,还说这个做什么。你这话要是在父皇母后那里说,我们才是真的完蛋了。”
说实在的,她如果身体不好,髋骨太窄,甚至宫寒小日子不准,她也没那么傻会进宫。虽然,她想自己成为郁氏的依靠,但也没有那种真的完全不顾自己死活的地步。
她的身体前世那样子生孩子都比较容易,尽管有些小病痛,但都能调理得当。
但太医时不时给她开方子调理,她都不会掩饰,在这个生育对于女人的发展占绝对地位的宫里,你不能说你太容易,必须说自己也有小毛病小问题,这样才能让别人有一种生儿育女真不容易,真是辛苦的女人的感觉。
喝完水,她又出恭出了一趟,躺在床上,只觉得心烦气躁,难以入眠。
同样难以入眠的还有黄如霜,她母亲庄令仪也跟着继父回来了,从宫里回来的她再见到母亲,似乎都不敢认出来了。
“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清瘦了。”
庄令仪自从上次被高玄策羞辱之后,在边关就病了一段时日,后来见高玄策没有再找她,也是松了一口气。
但从此就没有所谓的宪国公嫡女的架子了,无论如何,她现在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宪国公府已经到了空架子的地步,庄老夫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大概就是这两年的事情。有娘在,她还有家,没娘在,她就没家了。
也正因为如此清醒,她更要好好活着,她还有儿子女儿。
“我无事,你呢,在宫中怎么样了?”她想知道太子和太子妃有没有针对女儿。
黄如霜笑道:“在宫里很好,现下女儿和景姑娘搬出东宫,一直住在含房殿。平日给皇后娘娘请安,太子妃她每次也会送零嘴点心给我们,照顾的也是极其周到的。”
要黄如霜说,她还是很喜欢宫廷生活的,外祖母家虽然很好,但她一个外孙女,始终寄人篱下。
在宫里,她只要跟着景婉就好了,况且婉婉人也很好。
庄令仪终于放下自己清高的一面,又上真阳公主府中奉承,女儿现在在宫中要站住脚跟,靠的还是真阳公主。
只是有一条,庄令仪对黄如霜道:“娘以前同你说要奔前程的事情,你不要想太多了。以咱们得家世,能得到贵人们看重就不错了。”
连她曾经宪国公嫡女,也没想过遭到高玄策那般的鄙视,更何况是女儿?
或许,她期待高玄策有容人之量,一时又觉得人家可能根本不会在意黄如霜。
走了一会儿神,却听女儿道:“娘,我觉得在宫中,虽然我只是一个臣女,但我只要在皇后身旁,所有人都会下意识的讨好我。即便来者,是一个一品诰命,她们都会对我很客气,但是女儿知晓,她们不是因为女儿,只是因为女儿在皇后身边。”
她许多年都没懂的道理,女儿居然懂了。
在很年轻的时候,她什么都有,却不屑一顾,自认为平淡度日最好,那种一入宫门深似海的日子,会把人逼疯。
现在她才知道权利和地位的重要性。
那是让别人闭嘴的勇气,可是很难了,她丈夫官职并不高,似乎还想从她这里得到好处。
可宫里的高玄策让她很不安:“霜儿,娘现在回来了,不如你也从宫中出来算了吧。我想宫中其实也不是那么好混的。”
黄如霜却摇头:“如果能选择飞,谁会选择走路呢。”
她不喜欢那个继父,很粗鲁,吃饭唏哩呼噜,还有那个继妹,看她的眼神不善,很是防备,而在宪国公府,她又寄人篱下,如此还不如进宫。
听说当年太子妃也是做了伴读,才一跃而上。
况且,宫里虽然规矩多,但是她能看到希望。
庄令仪也无法,只好趁着婉婉还在家时,用自己曾经伴读的身份又去跑真阳公主府,真阳公主是女儿回来几天,就见了庄令仪几日。
她私下对婉婉道:“黄姑娘在宫里出事了吗?”
婉婉摇头:“没有啊,怎么可能会出事。”
“那怎么频繁上我的门,这个庄令仪再醮之后,性子也变了。”真阳公主觉得奇怪。
“不知道呢。”婉婉能回到公主府,觉得一切都轻松了许多。
在公主府,她想如何就如何,不比在宫中拘束的很。
真阳公主也是心疼女儿:“你每日要早起读书,看看你这头发都稀疏了好些。”
她自己也正是因为读书太累,导致身体不好,每次来月事全身疼痛不舒服,若非是想女儿能得一个郡主的封号,真阳公主都心疼女儿,想把女儿接回来。
“女儿每日早上都爬不起来,但是又怕人说,只有早早的醒来。娘,真的很苦,女儿听到二表弟读书稍微落后点,太子妃都斥责他不够勤奋。”婉婉听了心有余悸。
真阳公主摇头:“也不知道太子妃还要如何?以前她就是这般勤奋用功,当了太子妃后还是如此,要我说――”
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老二老三要是太用功了,到时候再夺嫡会如何?
岂不是要历史重演了?
但这种话,她还是有分寸的,不会乱说。
婉婉又疑惑道:“娘,舅舅对我好像还没有舅母对我好?他不是您的亲哥哥吗?”
所有人都说娘是唯一嫡出的公主,自小备受宠爱,可怎么在宫中,所有人都是围着舅舅转的。真的是所有人,包括外祖父外祖母甚至是太子妃,自从太子回来,太子妃就是围着太子转了。
更夸张的是连小孩子里,承运大表哥他们度都是各种围着舅舅转。
真阳公主听了,倒是不在意:“你舅舅是太子,这也是应该的。”
从小母后就最疼三哥,这有什么奇怪的。
她曾经也不满不平过,甚至还和瑶娘表达过,但是瑶娘后来居然也和母后一样了,几乎是以夫为天。
“婉婉,你要记住,也许你是我的女儿,可是在宫里,一定要谨言慎行才好。”她叮嘱女儿。
婉婉一向听话,也听从母亲的话。
从高玄策回来,瑶娘就更从容了,毕竟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有高玄策在,她就有个绝对执行她命令的跑腿的了。
当然,今天他没法跑腿,因为今日是承运拜师。
罗至正被选为承运的师傅,他本身又是他的外公,承运连忙要行礼,罗至正连忙摆手:“请您千万别多礼,老夫受不起。”
“先生在上,弟子行礼是尊师重道,请您让弟子行礼吧?”承运认真说着。
罗至正被众人压着勉强受了礼,一幅“这如何受的起”多的模样,心里却是畅快的很,无论如何,自己以后也能经常和外孙接触了。
高玄策笑道:“以后就劳烦罗阁老了。”
“又作怪,喊什么罗阁老,这不是你的老泰山么?”建章帝笑骂。
近些年建章帝虽然很疼几个年纪小的儿子,但不知怎么他也总觉得高玄策性子没长大似的,今天早上父子俩还闹别扭,建章帝对高玄策还是一贯疼爱。
罗至正悄悄看了高玄策一眼,心道连女儿都被他哄了去,更何况是皇上?难得有太子这么受宠的。
高玄策恍然不觉,等等儿子的拜师礼过后,才回到东宫,跟瑶娘说这个好消息。
“有我爹教肯定无事,你不知晓我的几位兄弟,我爹爹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所以他要求很严格。有他管教咱们儿子,我就放心了。”瑶娘笑。
高玄策却摇头:“你不知道,这人啊,隔辈亲,拦都拦不住的。”
真是旁观者亲,瑶娘苦恼:“那如何是好?”
高玄策扶着她的肩膀:“不比担心,父皇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兴许,他的身体不是很好了。”
最直接的是,福宁殿的太监几乎都开始时不时给高玄策传递消息,皇帝的人开始投靠你,就说明皇上身体很有可能有问题。
他越发按捺不动,甚至在建章帝提出要把丽贵妃侄女许配给他做良娣的时候,高玄策直接拒绝了。
“父皇,固然长者赐不敢辞,但是太子妃贤惠,她有身孕时,也让人在伺候儿子。何苦又要再纳一个呢?再说了,她是丽贵妃的侄女,按照身份都可以做皇子正妃了。”
建章帝听儿子义正言辞,也是松了一口气,他自从上次晕倒一次后,丽贵妃因为当场见证过,所以人心惶惶,一直在他面前提及她的侄女,似乎是想让他说一门亲事。
而这个宫中,谁的身份最高,当然是太子高玄策。
也许将来自己驾崩,五皇子和六皇子就藩也能去更好点的封地,否则,高玄策自己就好几个儿子,凭什么要把好地方给弟弟而不给自己的亲儿子呢?
要知晓丽贵妃的五皇子和承运年纪差不多的。
要说高玄策也是个很任性的人,他不能允许皇帝赐人,否则,到时候自己碍于孝道得还得把一个女人供着,何其对不起瑶娘?
如果自己无子,父皇这般赐人还算是情有可原,现下瑶娘有了三个儿子,还肚子里又揣着一个,他再赐人下来,不是打瑶娘的脸吗?
“好,朕知道了,难道你们夫妻恩爱。罢了,今日无事,你先下去吧。”
如果高玄策知道自己是要托孤,肯定就答应了,并且揣测自己的心意,很有可能不敢拂逆。如今看来,儿子还不知晓自己到底情况如何。
他回来立马就和瑶娘报备:“你放心,就是父皇也没有办法强迫我的。”
“可是若父皇用这件事情看你是否孝顺呢?”瑶娘觉得这个问题很尖锐,但还是问了出来。
江山和自己,他觉得哪一个更重要?
就像自己当年提起的绝缨会中,楚庄王宁可牺牲美人被人揩油,也不愿意军士受罚,影响军心。
因为一个人有了权力,要多少美人没有?
高玄策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良娣也娶进门,当摆设就行,自己和瑶娘结缔,一心一意。
可这个念头他不敢想,因为他不能容许自己这样,名义上也不行。
“即便父皇如此无礼,那我也要抗旨不遵,大不了就做个藩王。等以后我自己再夺回这个位置咯,我不想看到你受委屈。”高玄策下意识就如此。
瑶娘没想到他这么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舍得吗?舍得那些追随你的人?舍得一步之遥的位置吗?”也不知道怎么,平日她从来不会问这么尖锐的地步。
高玄策走到她的前面,“我不敢瞒你,如果是娶的别人,就是三房五妾于我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对你,我可以放弃,什么都可以放弃。我永远都不可能被人哄着走。”
只是因为是你――
不是因为我博爱。
如果没有你,我对谁也就那样。
“我高玄策这一辈子真真假假,说了很多谎话,对谁都不是真心,唯独对你,我从不会负心。”
瑶娘看了他一眼,这已经是深秋了,他额头上流下豆大的汗,一看就是急出来的。
她把他拉到圈椅上坐下,自己则依偎在他怀里:“我信你。”
高玄策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信我永远都是对你一片真心,没有人能够哄的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