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见瑶娘过来,连忙行礼,瑶娘则笑道:“四弟何须多礼,我们这就回皇子所。”
她带着承运上了肩舆,看都不看沐宛童一眼,如果二人有嫌隙了,再舔着脸上前笑眯眯,那是犯贱。
“四爷,您看她……”沐宛童也很是不喜。
过去这么久了,她也遵照四皇子所说主动上门给她送过厚礼,按道理二人应该恢复往昔才对,哪里知晓罗瑶娘居然气性这么大。
四皇子摇头:“看来咱们这位三嫂并非面上看到的如此。”
因为她的相貌太温柔了,每次她看着人的时候,都会觉得天下间居然有如此温柔到极致的人,甚至她的声音都让人流连,可这样的一个人性格却不是这般。
“哼,管不了这么多了,咱们也有咱们自己要走的路。”沐宛童很有信心的看着四皇子。
自从四皇子腿脚灵便之后,人还是那个人,但是有许多事情再也不同了,人前四皇子还是和往常一样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但是人后也因为镇南王开始结交某些有影响力的朝臣。
和宸王已经表现出的野心勃勃还有皇长子的正统身份不同,四皇子表现出来的是仁义。
朝臣们喜欢什么样的皇帝,他们喜欢的是建章帝这样的皇帝,能够和内阁垂拱而治,文官全力压制武官的皇帝。
大临的最北边和东胡接壤,此时,已经是寒冬腊月,今日发了粮饷,众人都十分高兴。高玄策原本名声在外,非常骄矜,但此时却和将士们同吃同住,亲自领兵,不怕苦也不怕累。
他身后站着的人并非晋阳王世子高简,而是一个相貌平平却身材魁梧的男子。
“莫大,你说东胡人现在在做什么?”高玄策问。
莫大本是边境上的闲汉,有一把力气,平日就是在各家富户家中帮忙,后来偶然被高玄策遇到,让人教他兵法,莫大现在已经任射声校尉了。在莫大心中,宸王不仅对他有知遇之恩,而且也是一位明主。
“每次过冬,东胡人就会越过边境抢我们汉人的房,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莫大知晓东胡人逐水草而居,而冬日时,水冷草枯,他们便来抢汉人的东西。
高玄策则道:“右先锋林纬南已经下落不明,军中现在主帅不可轻举妄动,我却觉得这是最好的机会,你看呢?”
“宸王英明。”莫大知晓冬日是东胡人最难熬的日子,其实这个时候下手最好。
高玄策不由得颔首。
这样的落日熔金之景,在苍茫的冰面更仿若海市蜃楼一般,宸王的意志却非常坚定。行军切忌冒进贪宫,但也要记得兵贵神速。
等这次真的班师回朝,他再也不是那个毫无倚仗,只有圣宠的宸王,他也会让人看到他真正的实力。
而瑶娘,应该在怪他吧?这么久都没有一封信回去,是他实在不知道写什么。
他想,还是用实力说话,封妻荫子才是对妻子最好的回报了。
送衣服珠宝甚至是几句暖心的话,那些都是毫不费力就能得到的,有什么稀奇,女子若有权势地位岂不是更好。
宸王妃不是摆设,而是众人要讨好的对象,甚至是未来的一国之母。
……
夜深了,冬日宫里的暖阁烧的很暖和,瑶娘身上着夹袄都不算冷,蓦然,听到徐青容生了孩子。
瑶娘放下手中的针线,不解道:“不是说还有一个月才生的吗?怎么这么快就生了啊。”
早产可不是好事。
赶到隔壁的时候,正好和沐宛童碰上,瑶娘赶紧拉着徐青容的贴身侍女问道:“二嫂这是怎么了?怎么听说早产了。”
“今儿本来是册封侧妃和夫人之礼,我们王妃正安排人准备酒席哪里知晓就发动了。”作为徐青容的侍女绝对不会说徐青容的坏话。
瑶娘叹了一口气,她听闻周王摔下马后,日后要孩子怕是很困难。
说来也奇怪同样是兄弟,高玄策龙精猛虎,非常擅长骑射,在千军万马之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气,可周王却似乎非常不擅长。
大抵是建章帝想立洪贵妃为后,周王就是嫡长子,再名正言顺不过了,故而建章帝对他的期望颇大,可惜周王实在是太不擅长,造成落马的局面。
只可惜好端端的为何会落马呢?
大皇子正和林贵妃道:“洪贵妃那边没有任何动作,您真是低估她了,她还真的能耐住气。”
“是啊,我几乎都明示周王是被我害下马的,她也没有任何动作,看来周王这个儿子在她心目中的确也不太重要。”林贵妃此时早已不是在外人面前懦弱不堪的模样。
这么多年,洪贵妃看似精明,实际上却是个精明面孔笨肚肠,靠的也不过是皇帝的情分和小儿子高玄策的恩宠。
论心机手段和家世背景,她没有一样是比得了她的。
当年若非高玄策找准时机弄个什么祥瑞,想必她早就已经是皇后了,执掌六宫,儿子封太子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大皇子问道:“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林贵妃看了儿子一眼,不免道:“你替我在城南山水坡找个人,把这个东西给他,让他务必办妥。”
当年姐姐在宫中时,提携过很多人,这些人的关系在明面的几乎都被洪贵妃梳理了,在暗处的就很难发现了。
是时候要动用一批人了,在前线有宣平侯府撑着,那些大军迟早会故意拖宸王后腿,哼,要立功可不容易。
……
徐青容挣扎着生了一位小郡主,因为是早产儿,看起来跟猫儿似的,她得知婴儿性别后,直接晕倒过去。
瑶娘见她晕厥过去,又赶紧请大夫来替她看病,这里一直忙活到深夜,到了次日一早,更为严重的事情发生了,建章帝突然生了重病,已经到了无法起身的地步。
皇帝生了重病,洪贵妃不禁方寸大乱,她和林贵妃不同,林贵妃背靠勋贵,又生了皇长子,天然宗法制度在她那边,而她所依靠的却只有皇帝。
“瑶娘……”洪贵妃握住瑶娘的手,手心全是汗。
说白了,也许在猜测建章帝的心思和精于算计后宫女人方面,洪贵妃非常厉害,但一旦涉及这般大事,她也方寸大乱。
此时,瑶娘却站了出来:“母妃,请您别慌,先让人查探一番陛下的起居饮食,再把司礼监的太监找过来,商量一下皇上无法视事期间怎么处理,再有,您要动用人手查探一下林贵妃和大皇子那边有无不轨之心。”
几乎是一瞬间,瑶娘就给出了回应。
陛下病重,若是先抓住皇长子谋反或者有不轨之心最好,这可是个好机会。
洪贵妃也没想到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儿媳妇几乎下意识就给了回应,她的反应都惊呆了,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厉害的吗?
瑶娘见洪贵妃还愣着,连忙催促道:“母妃,事不宜迟,请你不要再悲秋伤月了,赶紧按照我说的去做吧。”
第78章
建章帝重病, 已经无法视事,内阁众人要求见皇帝,他们甚至希望皇帝就此定下太子, 这样国本已定,社稷也就稳当了。
而内阁当然更多属意皇长子,没有立皇后,那长子就是名正言顺。
洪贵妃过来时, 建章帝已经无法说出话来,只是指了指她,意思是让洪贵妃侍奉。建章帝上台后,就把身边的几个太监几乎都封了要职,这里最受宠的要当属掌印太监冯进忠, 冯进忠五十余岁的年纪,大红蟒袍加身, 更显威严。
“陛下。”洪贵妃满脸哀戚之色。
毫无疑问,建章帝是一位温和的君主,亦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夫君。那一年,林氏被选为正妃,她躲在房中,不敢出门,是这个温和的少年对她说:“阿云, 我一定不会负你的。”
深宫之中,着实难熬, 连她都生出朝不保夕之感, 也是他一遍一遍的对她承诺。
其实他相貌不过中人之姿, 可他对自己真的很好。
“冯内相,我已经在宫中封锁消息, 不让她们惶恐,陛下肯定会好的,但是传出去被有心人利用就不好了。”洪贵妃冷静的对冯进忠道。
冯进忠知晓洪贵妃深受建章帝信任,但现在皇帝倒下,也不知道将来是谁作主?但此刻,封锁消息当然是对的,否则,天下沸沸扬扬,如今朝廷正在打仗,帝位空悬,怕是有灭顶之灾。
“贵妃娘娘,老臣知道了,您放心,太医院正轮班在替陛下医治。”冯进忠还反而安慰洪贵妃。
自此,洪贵妃就在此处侍疾,绝口不提立储一事,也不哭诉任何事情,只是替皇上侍疾。
大皇子见林贵妃没有动作,不免问起她:“母妃,父皇既然病了,您为何不去侍疾?总不能让洪贵妃专美于前吧。”
这个时候他们既然已经知晓父皇的病,就更该冲到前面,以免父皇立了宸王。
林贵妃却笑道:“好孩子,你父皇已经口不能言,他即便选了谁,内阁大臣是不会同意的。咱们母子在宗法上就天生胜人一筹,天下万民也不会答应。”
胜券在握,何必再多行事,宫中并无通传皇帝身体不行,她们就当不知道吧。
再有,林贵妃吩咐道:“以洪秀云这个人平日争宠习惯了的人,想必现在正鼓捣皇上废长立幼,她越这样,皇帝越能看出她心思不纯,内阁辅臣及司礼监太监们怎么也不会松口,天子立嗣,可不是一人说了算。”
就连瑶娘也很惊讶林贵妃的沉稳,心道也难怪天禄帝前世能顺利登基,皇帝宠爱的洪贵妃宸王相继亡故,他们的对手是个非常有耐心而又强大的人。
而此时,瑶娘也蛰伏,她该说给洪贵妃听的,已经说了,若她太过冲动,瑶娘也没办法了。她只是个皇子妃,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
怀中的小承运正咿咿呀呀的,仿佛迫切想说话一样,瑶娘莞尔一笑:“你这孩子就知道傻乐,你可要快快长大。你父王平日在家时,对我事事都顺从,事事贴心,可真的在外时,却又完全不和我说话,你说他是不是个负心汉啊?”
以前只能带别人的孩子,现下带自己的孩子,当然完全不同。
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的。
白英和白芷进来道:“王妃,外面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宫里现在不许随便走动,今日送来的吃食都是膳房的人送过来的。”
果然封锁了消息,瑶娘看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一眼,郑重对她们道:“从现下开始,非必要就不要出门了。”
前世是宸王死了,洪贵妃也去了,大皇子才被立为皇太子,现在皇上只要有一口气在,洪贵妃在身侧,不犯错应该就无事。
白英她们以前在罗家时,家中人多,虽然有些龃龉,她们都十分单纯,但是进宫之后迅速蜕变,宫中眼看平静,实际上内中门道许多,因此说话也是含而不露,要自己体会意思。
“是。”白英和白芷纷纷应是。
宫外的人尚且不知,罗至正见郁氏正从林家回来,满面寒霜的样子,不禁问起:“这是怎么了?忠靖侯世子既然死了,却有儿有女,有那么难过吗?”
郁氏不可置信的看向丈夫:“老爷,世子夫人还年轻,平白无故的,谁家顶梁柱死了不难过啊?”丈夫实在是太无心了。
罗至正冷哼一声:“我要告诉你,你女婿还在战场呢,他若死了你再哭也不迟,为了个外人有什么好伤心难过的。”
“你怎么这样啊?”郁氏觉得自己都受不了丈夫了。
她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对他是不一样的,时日长了,她也许可以改变他,但是这么多年了,他却还是如此,一向冷血。
也许,自己到时候死了,他还是会觉得自己已经有儿有女甚至有孙子,失去自己也没什么吧。就跟他心爱的砚台一样,没了再找一块好的就成。
就像她觉得高玄策对瑶娘很好的时候,连她这个外人都觉得不错的时候,但是瑶娘却道:“如果他的人生有十成,那么九成是权势,半成多是他母妃,我和孩子最多能有半成罢了。”
这种心情郁氏觉得有微妙之感,她三十多岁了,不应该在意这些事情的,可是这种兔死狐悲之感让她还是很难过。
罗至正见郁氏气着了,摇摇头:“你真是不知所谓,林家是大皇子岳家,林纬南死了,不是应该额手称庆吗?你难过什么?”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郁氏想问死了伴侣就是很痛苦的事情,人皆有情,这和林纬南的立场无关。
罗至正微微叹了一口气:“你怎么嘴这么笨?不就是想问哪一天你死了我会不会伤心难过么?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比你大那么多,一看就是我早死,我若死了,你有儿有女还不用服侍我了,辈分又高,比二婶过的还快活呢。”
郁氏没想到他说这些,又不忍心了:“老爷何苦说这个,您肯定会长长久久的活着的。”
虽然有时候丈夫嘴毒点,但是他的确洞悉人心,又对自己不菲。
“你真傻,还好你女儿比你聪明一点。”罗至正感叹。
郁氏闷不吭声,更不想理会他,但想起魏凤哭成那般,心中酸涩。那么年轻就失了夫婿,儿子年纪又小,魏家现在大不如前,就因为继承人的事情,忠靖侯府可能从一个辉煌的有军功的侯府,变成二三流了。
忠靖侯府
魏凤一直对自己的处境是很满意的,她是忠靖侯世子夫人,宸王妃又是她的闺中密友,可谓是一人在两边都能吃的开。
甚至她有儿有女,林纬南是个很会做面子功夫的人,她作为原配,在府上一直都备受尊敬。这样的日子,她不想再多做改变,可是却偏偏不遂人愿。
丈夫死了,稚子还小……
林家一共十二房,各个虎视眈眈,她真心累了。
为何她想找个依靠就这么难,没过几天好日子居然就这般了。
魏凤一面是为自己哭,另一面也是为儿子哭。
林夫人见儿媳如此,还不忘对陆氏和庄令仪道:“你们也替我劝劝她吧,总要替孩子想想,唉。”
庄令仪就和陆氏道:“真是可怜,可现在更该振作起来才是。”
“是啊。”陆氏有些同情魏凤,但又羡慕魏凤,没了男人,就能享受整个侯府的财富,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们都默认魏凤不可能改嫁的,以魏凤现在的样子,改嫁也绝对不划算。
甚至庄令仪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嫁过去这几年,庄令仪的人生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曾经认为才华横溢的夫婿,实际上是个对名利汲汲营营的小人,甚至还宠妾灭妻,在婚后把童养媳纳妾,和那女人如胶似漆。
嫁了人的女人真的太痛苦了,她以为成亲之后另外组成一个家庭,是很幸福快乐的,哪里知晓这般艰难。
她们一起过来劝魏凤,陆氏就道:“林大奶奶,且看在孩子的面上,您还是振作些吧。故人已去,可活着的人还要往前看啊。”
“是啊,你平日是个看的开的人,怎么现在又如何呢?”庄令仪也上前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