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还得把洪皇后的动向告诉高玄策, 这是她唯一能够接近高玄策的时候。
可今日听到东方氏和洪皇后已经暗含杀意,她抿唇。
罗瑶娘死了当然好,她的家族已经破败,听说她唯一一个有出息的二哥,已经投入周王阵营, 其余的兄弟不成气候,罗阁老早已下野。
再者, 她实在是对宸王的影响力太大了。
高玄策未娶她之前,就已经以死相逼,更别提现在娶了她之后,甚至封禅后,连地方官员都不愿意周旋,就为了她生孩子拼命赶回来。
自古美人误国,周幽王为了褒姒, 纣王因为妲己甚至李隆基因为杨贵妃都亡国了。
罗瑶娘的确很美,但凡见过她相貌的, 无不被她容颜所摄, 即便生下三个儿子, 她前些天送东西过去,见她就是坐月子不饰任何妆粉, 却反而有种楚楚可怜之意。
她头一次没有把东方氏说的话告诉高玄策。
而寝宫内,洪皇后却只是不语,并不多言,这让东方氏信心大增,因为她非常清楚,没有哪一个婆婆能够忍受,儿子过分的喜欢儿媳妇。
若说以前宸王还能遮掩一下自己的情意,现在连她只是进宫几次都看出宸王对王妃已经痴迷,真是难得,宸王这种满腹算计,心狠手辣之人居然还能如此痴迷一个女人。
罗氏曾经是阁老之女,家世显赫,父亲位高权重,她们也就不奢望了,想必洪皇后也不会想丢掉这门助力,可现在罗至正五十多了,很难再返回朝堂。
没了家世,只有男人的宠爱,又过分的让男人痴迷,做婆婆的谁能忍受?
似乎东方氏告辞的时候,洪皇后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次日,下起了雨,高玄策在宫中晨昏定省都会做,虽说他现在和洪皇后有了隔阂,但依旧常常过来请安,并不疏离。
“儿子给母后请安,祝母后福绥安康。”
洪皇后还是最喜欢小儿子,见他冒着风雪而来,连忙让杏儿端来热饮:“这样冷的天,你以后也不必过来。”
“王妃在坐月子,不能在您跟前伺候,儿子便多来几趟,母后有什么不好的,都和儿子说就是了。”高玄策接过热饮子喝了几口才放下。
后宫其实也不允许成年男子常常过来,他用的这个理由倒是很好。
洪皇后顺便问起了瑶娘的身体:“也不知道她如何了?你是知晓的瑶娘向来十分懂事,轻易不会说出自己不好,你是人家的丈夫,可不能隐瞒。”
高玄策就喜欢听到别人夸瑶娘,还说他是瑶娘的丈夫,一时言语竟然多了起来:“瑶娘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您放心,儿子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起初成婚时,他还尚且能够在别人面前遮掩一二,现下怎么都遮掩不住啊。
这更让洪皇后觉得心惊,一国之君,应该是雨露均沾,不露出任何偏好,就像建章帝,对她有真心,也仁慈,但是也会喜新厌旧,雨露均沾,这才是好皇帝,后宫才不会因此怨气冲天。
本来对东方氏的话嗤之以鼻,甚至不屑一顾的她,就有些迟疑了,面上却不露分毫:“好孩子,难为她为你生儿育女,你照顾她是应该的。”
高玄策点头应是。
他又提起周王的事情,还对洪皇后道:“您放心,二皇兄此事已经遵从父皇之命驻扎在边地,如今不冒进是对的。”
这话当然是忽悠洪皇后的,不冒进就等几个月粮草尽无时,东胡人直接打个片甲不留。
大临若不下猛药,根本不知道东胡现在如何了,也不知道自己国家如何了?皇帝只想做仁义之君,不愿意得罪官僚,周边国家虎视眈眈。
恐怕谁都不知道再过十年,大临国土会少三成。
即便高朔励精图治,到后面也开始不作为。
沉疴难治……
他也没那么正义,但是周王想掠夺他的果子,那是不可能,亲兄弟也不行。
洪皇后不知所以,还笑道:“这就好这就好,你二嫂她们成日吃斋念佛,担心的紧。”
高玄策陪笑:“我看父皇对二皇兄也是很满意的。”
言谈之中毫无对周王的芥蒂,洪皇后也颇为欣慰,无论如何,小儿子还是对亲哥哥有感情的。
洪皇后看着一派平和的儿子,心想万一长子携军功回来,小儿子如何自处?她不禁道:“我听说你老泰山辞相之时,曾经对皇上说让你就藩,你怎么想的?”
高玄策打了个哈哈:“现下瑶娘才在坐月子,儿子从未想过。”
“那也是,只不过你是我的儿子,我总是想让皇上封一块上好的封地给你,日后你也享福不尽啊。”洪皇后感叹。
高玄策却只是谈其他的,并不接就藩的事情。
洪皇后心道小儿子素来智计过人,恐怕到现在还不死心,儿媳妇也是野心勃勃之辈。那年建章帝大病,她都差点绷不住,是儿媳妇直接控住了场面,也是她最后一击,才让建章帝对林氏母子下了狠手。
越是这样的人,平日不张牙舞爪,也不似徐青容这种把自己想要名声做给众人看,更不会像沐宛童古怪刁钻,却拈酸吃醋到皇帝都讨厌。
明明,她才是最拈酸吃醋的人,却能让玄策甘心为了她反而自污。
也许,自己的儿子早已经打了退堂鼓,但儿媳妇更想做皇后,儿子又离不开她,也只能如此了。
她摸了摸手里的小瓶,拇指样的大小,里面装着无色无味的毒,放在补品里,银针都验不出来,如果罗瑶娘吃下,太医也只会查到产褥病而死,并不会怀疑其她。
东方氏见洪书棠从外参加花宴回来,亭亭玉立娇俏可人的样子,不由得心中生出骄傲:“我就不信,你祖母都能养出一个皇后,更遑论是我呢?我的女儿诗书精通,容貌出众,性情善解人意,洪家女儿中就没有比你更出色的了。”
“娘,您休要夸女儿,依女儿看宸王妃才是真正的好看呢。”洪书棠难以忘怀她见过宸王妃着亲王服饰时高贵的模样,不是她一介臣女能比的,只可惜她似乎在洪皇后那里不如周王妃。
东方氏笑道:“她都生了三个了,早已人老珠黄,据说上次生了宸王次子,还漏尿。你说说她还能如何?一个女人,再美也不过那几年,有孕后身子就是恢复的再好也完全不同。”
“她怎么能和你一个女儿家比呢?”
在东方氏心中,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永远爱最年轻的少女。
洪书棠苦笑:“女儿始终只是个公府千金,人家可是亲王妃。”
东方氏扶住女儿的肩膀道:“快了,很快我的女儿就要成为亲王妃了。”
洪书棠一愣,脸上忍不住漾起了笑容。
高玄策正欲走时,嘴上还说的是:“儿子现下去上衙,今日早些回去陪瑶娘,她恶露未尽,总是不大舒坦。”
洪皇后怔怔的看着儿子,她没想到一个大男人连恶露都知晓,这已经是非常上心的程度了。
如果罗瑶娘真的没了,那儿子应该很难过吧?
想到这里,洪皇后突然对他道:“放心,母后会替你照顾好她的。”
她决定了,不听东方氏的,待高玄策一走,她就把这瓶药放在平日的香炉中融了,余烟袅袅,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而高玄策在走出去后,不久,莫女官出去了一趟。
漆黑的暗室,只有一处光亮,高玄策冷哼一声:“这么说母后把那毒药丢了?”
莫女官点头:“是,娘娘都丢了。”
“如此还不够,你要继续替我盯着,至于东方氏,真是手爪子长的很,真当本王吃素的了,居然敢起这般歹毒的心思。”宸王暴怒。
莫女官低声附和。
宸王却淡淡的道:“你先下去吧,被母后发现就不好了。”
莫女官连忙道:“是。”
是夜,东方氏正欲歇息,她这把年纪和丈夫并不歇息在一处,睡前心想她家传相面之术,宸王必定有大出息,她来这里热冷灶,日后女儿必定母仪天下,洪家和她的前途自然也不可限量。
可她刚熄灯躺下时,却见一道黑影划过,来人手起刀落,东方氏的头“咕噜”一下掉在地上……
隔了几日,瑶娘捂住胸口,害怕的对高玄策道:“你听说了吗?洪家舅母被人砍头了,她这到底是惹了什么人啊?”
“先喝这个,听说这种汤排恶露最好,而且一点儿也不苦,我喂你啊。”高玄策替她吹了吹药。
待瑶娘喝完才笑道:“谁知道呢,你管她呢。”
瑶娘睁大双眼道:“那可是你舅母。”
“是又如何,我亲戚多的不得了,我平日最讨厌这些狗屁亲戚了。”高玄策继续吹汤药喂她。
瑶娘捂住他的嘴:“不许说粗话。”
高玄策乐不可支:“这就叫脏话了……你们小姑娘家家的真文雅。”
无论如何,瑶娘和他说话间,汤药喝完了,高玄策塞了一颗糖给她,瑶娘放到嘴里,甜滋滋的。
第107章
自从洪老夫人去世, 东方氏作为洪家女主人,算得上是八面玲珑与人为善,甚至在小姑子成了皇后之后, 洪家跻身京城名流之中,她的女儿洪书棠等都在京中很有名气,洪家还时常施粥做善事。
堂堂一品公爵夫人,被人砍头在家, 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洪皇后对这个嫂子还是颇有感情的,她之所以能够出人头地,和当日嫂子的栽培也是分不开的。
徐青容等人听闻此事,都是吓的脸发白,颇觉得骇人听闻。
“洪女官, 你记得送葬仪给承恩公府。”
洪淑怡也是洪家的人,由她代表去是最好不过了。
洪淑怡自当领命, 又听徐青容提起道:“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呢。”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洪淑怡也觉得奇怪。
那可是国公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的,再有,东方氏只不过是个普通妇人,会和谁结怨这般深呢。
徐青容打发洪淑怡出宫祭奠后,她自己则赶紧去坤宁宫安慰婆母, 这个时候罗瑶娘坐月子去不成,正好是她献殷勤的时候。
坤宁宫中难得宁静, 正是建章帝在安慰洪皇后:“你放心, 我已经派步军衙门开始搜查, 着刑部查案,一定会查出凶手, 把凶手绳之于法。”
“多谢陛下。”洪皇后忍不住用帕子按自己的眼眶。
可捏着帕子的手一紧,正所谓知子莫若母,她总觉得这件事情和儿子脱不了干系,因为高玄策就是如此,做事狠绝,发现之后绝对不会姑息。
曾经她很自豪儿子这一点,斩草除根做的非常利落,但是现在她自己都有点害怕了。
建章帝又安慰几句,把高玄策喊来:“你舅母的事情就交给你办了。”
高玄策保证道:“父皇放心,儿臣必定竭尽全力。”
“好好好,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过来找父皇用膳?平日不是常常过来的么?”建章帝笑道。
高玄策和建章帝言笑晏晏,让洪皇后看的更是心惊,一个人在杀了另一个人之后,如此镇定自若,甚至压根都没放在心里。
洪皇后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把那个药瓶丢了,而杏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可惜,洪夫人东方氏若是在,倒是可以敦促洪皇后,但她不在了,皇后未必就给宸王妃下毒,还真是可惜了。
她到现在依旧觉得,只有她在洪皇后身边做宸王内应,故而这次事情她不说,就没人知晓。
洪家却是哭的如丧考妣,要知晓洪书棠和洪书夏已经到了将笄之年,再有东方氏算得上八面玲珑,她的儿媳妇不如她多矣。
宪国公府不仅要设路祭还要过来奔丧,宪国公府的老国公已经去世,庄老夫人还在,她乍然听闻此事,简直是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事情发生啊,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
庄夫人则道:“您放心,皇上已经把此事交给宸王处理,宸王您是知晓的,那是他娘舅家,他素来精明干练,岂有不好之理。”
“那也是。”庄老夫人点头。
提起宸王,庄老夫人又想起自己的女儿庄令仪,不禁埋怨她道:“你这个妹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那么死心眼,姑爷一直被贬谪,她就一直跟着。现在姑爷害病都死了,我好心把她接过来,她倒好却要去黄家守寡。”
庄夫人在心里吐槽,以前小姑子可是宸王妃的人选,现在人家宸王妃多受宠啊,还生了三个儿子。
好在庄老夫人道:“可宸王处境也未必好,就像先时的衡王一样,日后恐怕也是难过的紧。我想尽量打消你妹妹的念头,带她四处走动一二,正好也能帮你的忙。”
庄夫人无奈答应。
宪国公府其实已经不大如前,皇上虽然对他们府上还有照顾,但现下也有建国侯府等后起之秀,另一个庄家,因此庄老夫人想趁着自己闭眼之前把女儿的亲事搞定。
还为那个黄家守寡,守什么寡,根本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次庄令仪回到娘家,当然也感觉到了宪国公府的落寞,以前家中吃的都是贡米,甚至洒了一地都没人管,短短不到十年,尤其是父亲死后,家中似乎说不上一落千丈,但居然连蜀锦雪缎这些曾经宪国公府能用的寻常物件,变得金贵起来。
母亲是从自己私房拿银钱给她和女儿裁衣服的,家里嫂嫂们的装扮也远不如前。
女儿如霜年纪虽小,但是聪明伶俐,她平日帮庄令仪一起管家,故而问起:“母亲,怎么外祖家所用之物还不如我们家里?”
庄令仪嫁妆丰厚,她陪嫁的那些人经营手段多,在家用她的嫁妆,全家人都生活的非常好,而宪国公府外面看着显赫极了,似乎还维持着旧日的架子,可到底不同了。
庄令仪问女儿黄如霜:“你是如何知晓的?”
“女儿见这碗都不成套了,咱们在家里吃的都是哥窑汝窑的精品,但舅舅家中这里还有缺口。再有,以前娘说外祖家里都是吃的胭脂米,可女儿看舅母那里都吃的寻常米。”黄如霜和哥哥一并跟着娘亲过来投奔外祖家,处处小心,生怕被人小瞧了。
庄令仪叹了一口气:“自古人事皆如此,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她总觉得宪国公府平静些,中立些就能靠着爵位永葆富贵,事实上并非如此,看同姓的建国侯府,听说攀上宸王一脉,比自家气派太多。
以前建国侯府要看宪国公府的脸色,现在嫂子们成日还要往建国侯府去,真是掉了个个。
黄如霜从小就见习惯了父亲的宠妾灭妻,对小妾的孩子们好,对她们并不好,因此她突然道:“娘,我听说你差点就成了宸王妃,宸王可是那个取了西戎的王爷吗?”
她很难相信母亲为何选择不要宸王而嫁给父亲那样的人。
听闻宸王待妻子一心一意,作为王爷居然无妾,还是那样的大英雄……
庄令仪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