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君——年可【完结】
时间:2023-04-18 17:32:21

  不过向来都是人数日子,日子熬。
  等到新制的冬衣穿上身,假期才堪堪结束。
  这日上车往书院去的时候,路上却被喊住了。
  帘子都不及挑起,就听外头訾颜的声音:“贺妹妹在里头呢?”
  “訾姐姐。”贺思今探出头去,这往外一望,先入眼的却是后头玄衣勒马的少年,发髻高束,一眼撇下,叫她一时间舌头都打了结。
  訾颜正兴奋,指着贺思今扭头道:“我说什么来着,贺妹妹最是勤恳了,她可是我们书院里每日第一个到的,这会儿不是她还能有谁!”
  没闹清楚什么情况,就听马上人颔首:“贺小姐早。”
  “早……七殿下。”
  “贺妹妹的字练得如何了?”镇国公府的马车与贺家的并行,訾颜就趴在窗户上问,“这些日子不见,可有长进啊?”
  说起这个字,贺思今就有点心虚。
  虽说她现在的字好歹有点簪花小楷的模子了,但面对上宴朝,她仍是不想多谈。
  有人却明显不这么想,訾大小姐甚至隔着马车伸手:“叫姐姐看看!”
  “没长进,姐姐还是莫要看了。”
  “那怎么行,字可是咱们的门面啊!”
  “……”
  “訾小姐。”车边,少年开了口,“行道打闹,该罚。”
  “哪里闹了?!”訾颜直起身,“我就是问我贺妹妹要点东西,我这做姐姐的,不得替她检查下功课?”
  “自有周先生来。”
  “……”
  贺思今鲜少见着訾颜吃瘪的,平日里吝惟就争不过她。
  正想着,有嘚嘚两声,骏马近前。
  从小小的车窗口望出去,少年拉着缰绳欠身:“天冷,风大,下帘吧。”
  “哎!我还要跟贺妹妹说话呢!”
  “到了再说。”
  这一声说一不二的,对面哼哧一声,摔下了帘子。
  宴朝无甚在意,单是看着贺府的帘子也跟着垂下。
  訾颜这家伙,于读书一道,也就是字能拿得出手,本事不大,还看管起人来了。
  贺思今不是不知道訾颜的心思,只明白她实在没什么坏心,炫耀罢了。
  倒是宴朝,这一路都不紧不慢地走在车边,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好几次,她都想再掀起帘子瞧瞧,到底忍住了。
  直到阿明在前头吁了一声,马车停下。
  她扶着青雀跳下来一看,宴朝竟也将马匹交给了小厮牵下。
  “哎呀!”隔壁,訾颜拎着裙裾跳脚,“这是什么!”
  贺思今被这一声勾了眼神,才发现訾大小姐今日舍了劲装难得穿了件妃色襦裙,可裙面上不知道怎的黑了一片,跟出来的丫鬟再一望,才发现是书箱子里的墨锭漏了出来。
  “想是小姐刚刚抱着书箱打盹染上的,小姐莫急,奴婢带了衣裳。”
  丫鬟匆匆搁了书箱子扶她上车,訾颜气哼哼的,只对外边没好气道:“你们先进去吧,我一会就来!”
  接着就是一通抱怨“最烦穿这些了”“我就说了不穿不穿”“我的骑射装最好”“哎呀烦死了!烦死了!”……
  贺思今捏着指头不知道该不该等,直到身侧笼上一道暗影:“走吧。”
  “可是訾姐姐她……”
  “还得骂一会,不等了。”
  哦。嗯?
  贺思今抬首。
  宴朝垂眼:“怎么?”
  “七殿下……今日是要进来逛逛?”
  “不是逛逛,”少年一笑,“是听学。”
第15章 需要
  ◎你很需要吗?◎
  二人一并上了廊子,时间尚早,书院里只有洒扫声。
  贺思今低头扫见那人衣角,上边是金线的勾边,很是讲究。他说来听学,却也没带书童,不像她,既有阿锦手里抱着书箱跟着,又有青雀捧着食盒和水囊在侧间候着。
  老实说,她并不是很会与现在的宴朝打交道。
  虽说以往,也不是很会。
  可那时他是主她是仆,安静站在他身边就好,没有先开口的道理。
  现在却不同,她是贺小姐。
  按着礼数,也该她先起个头,总不好冷落了人。
  “贺小姐……”
  “七殿下……”
  不约而同望向彼此,天气冷,小姑娘整个下巴都隐在裹毛的披风领子里,廊上窜风,那垂髫便就招招摇飘起几根发丝,挂上小姑娘的珠花串儿。
  只是主人浑不知晓,单是收了音看他。
  宴朝略一抬手,眼前人目光便跟着一怔。
  “……”他虚虚摊手往前一递,“你说。”
  贺思今只觉那手指伸将过来,眼见着险些贴着,却又半道里变了心思般骤然拐了方向。
  再抬眸,宴朝已经虚握了手掌背在身后,当真要等她说出个一二般。
  可她哪里有什么一二,只能没话找话地问:“七殿下的伤,无碍了?”
  他是骑马来的,不用再做戏了么?
  “无妨,若我还卧病不起,才是奇怪。”少年答得轻巧,对上她困惑的眼,复道,“习武场上练下来的,总归得比常人好得快些。”
  原来如此。
  “那……殿下说要来听学,”是真是假?只话没问完,贺思今就反应过来,问得多了,就是僭越,登时换了话题,“嗯……殿下没带书童,可需要我借你笔墨?”
  书堂近前,宴朝偏首:“贺小姐有多余的么?”
  “没有。”贺思今头摇得实诚。
  噎住了少年。
  贺思今自知这一会的自己全然是个废话篓子,索性心一横壮着胆子道:“那个,我现在没什么要说的了,方才七殿下也唤了我,可是有事?”
  有,自然是有的,宴朝垂眼。
  “哎呀呀!我道今日怎么天不亮就有喜鹊儿在我窗前那个呱呱叫哦!原是我们英明神武的七殿下来啦!”
  贺思今脑瓜子一震,想起来这书院里还有个三不两来得早的吝公子。
  哎——
  “你瞅瞅,听着我声音,怎么这幅模样?”吝惟不快活,将手里的剑往身后小厮怀里一丢,只负了手照着贺思今绕了一圈,“不欢迎我?”
  “吝公子说笑。”贺思今自觉要先退下,她才不会以为吝惟真的要与她说话。
  不料,吝惟却是个闲得发慌的:“没啊,没说笑,我看你就是对我将将的话不大满意呢!”
  吝惟这个人,没理搅理那种,说坏心是没有,但是你说好意那也不多。
  “吝惟……”宴朝正欲继续,却被一道诚恳至极的声音打断。
  “不是不满意。”那贺家小姑娘抬头,认真道,“只是觉得吝公子有个地方说错了。”
  “哦?”吝惟有些意外,特意矮了身姿,“哪里错了?”
  贺思今指了指头顶上,似是应景般,几只喜鹊儿欢腾着打树梢飞过。
  “吝公子你听,喜鹊是叫喳喳的。”她板正个脸,丝毫不给面子,“不是呱呱叫,那得是青蛙才对。”
  “……”瞠目结舌的表情,吝惟做得不大习惯,毕竟,这小丫头上次单独见的时候,还因为被他弹了脑壳红了眼呢,怎么一个假不见,就厉害起来了?
  报仇不成?
  “你这小丫头!”他一屈指,手腕却被掐住。
  宴朝的目光平静,却也带了警告:“怎么?国公府的公子不晓常识,恼羞成怒不成?”
  “胡扯!”
  “那这是要干嘛?”
  吝惟本是想小小教训下小丫头,这会儿被逮了,又听得宴朝的话,噗嗤就笑出声来:“我干嘛?我能干嘛?!她一个小丫头,我难道会打她不成?!”
  也不是没打过啊。
  贺思今想着,还记得之前脑门子上挨的一板栗。
  紧接着,就见吝惟晃了晃手腕,对着她努努嘴:“就是见她头发缠住了,好心想替她解了而已,周先生可是看重形容的,这般算是无状。”
  ???
  贺思今下意识就看向一边的宴朝。
  撞上那求证的目光,后者扫了她发间一眼,微微颔首:“左边。”
  “你看看!”吝惟一啧嘴。
  “……”贺思今扭过身去,阿锦机灵跨进院子,伸手替她扒拉下发丝,又给整理好了才复退下。
  这都算个什么事。
  这头发,什么时候乱的她都不晓。
  贺思今脸有点红,干脆矮身一礼,直接低头带着阿锦冲进了书堂。
  “跑得真快。”吝惟好心情地评价道,“行啦,人家腕子好疼哦~”
  腕子疼?宴朝觉得耳朵听着疼才是真的,立时将人手腕甩下。
  訾颜一进来就瞧见两人一并立着,夸张道:“哎呀呀!我道今日怎么天不亮就有喜鹊儿在我窗前那个喳喳叫哦!原是我们英明神武的吝公子提前来学堂用功啦?”
  甚是耳熟。
  吝惟:“……”
  窗前的贺思今:“……”
  “嗯,默契。”宴朝拍了拍某人肩膀,率先往里头走去,“但比你有常识。”
  “拉倒吧!我就是听过喜鹊呱呱叫!我绝对听过!”
  “朝哥哥你知道什么东西最硬吗?”訾颜蹦跳着跟上,“就是有些人的嘴啊!”
  “死丫头你回来!”
  贺思今目不斜视,却没管住耳朵采纳四方。
  一时间,只来得及趁人进来前铺了纸,作出忙碌模样。
  宴朝本便不是当真来听学的,拣了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而后,瞥见小姑娘正襟危坐的背影。
  还挺会装的,他想。
  这一日,所有后进的学生瞧见角落坐着的人,都自发压低了声量。
  分明都是少年人,可宴朝坐在那里,许是战场上染上的凌然之气使然,无端就与席间的其他公子哥儿们划出了距离。
  颇有些格格不入的味道。
  倒是周先生进来的时候,与他点了头,并不意外的样子,可见是提前招呼过。
  早间宴朝话没说完被吝惟打断,贺思今还记着。
  少年的薄唇微启,应是确实有事的,就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先生也没打算为大家介绍这个中途过来的新学生,很大可能性便是宴朝只是短时间旁听,不算正式入学。
  可宴朝身边一直是有祖太傅跟着教授学问的,实在没有必要特意来书院,就算是要去,还有宫里头的南书房呢。
  贺思今回忆了一下,难道说,他是为了宫中贵人寻伴读来的么?
  会劳烦上七殿下亲自探看的,只能与皇后有关。
  皇后自六皇子夭折后,便就宴朝这一个嫡子,后来也只得一个五公主宴雅琪。
  算起来,五公主开年便就七岁了,宫里的孩子学习早,确实是该寻伴读了。
  这善学书院里虽是有考试,可既然要入宫陪公主读书,定是不只看学考的成绩。
  想必,宴朝是奉了皇后之命来的。
  如此,稀里糊涂开了半日小差,贺思今可算是明白过来。
  而后,訾颜一声清咳。
  她一抬头,对上四下投来的目光,当中自然也有吝惟的,有周先生在,吝小公子瞧戏姿态不显,只那一点酒窝却是将他出卖。
  完了。
  贺思今硬着头皮站起来,周先生的目光凌厉,她有点犯哆嗦。
  甚至,她都不知道先生问的什么。
  踌躇之下,她认命开口:“先生,我……我不知道。”
  哄笑。
  吝惟更是差点抚掌。
  訾颜悄摸回头,给她比了个个大拇指。
  这个动作她熟,刚刚入学的时候,她就有幸得过她訾姐姐认可。
  但这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心下忐忑,她揪着笔杆子看上。
  意外的,周先生却是没发火,只是无奈摆摆手:“行了,今日便就上到这里,贺小姐留下。”
  顿了顿,他抬手一点:“七殿下也留下。”
  这更是叫人着慌。
  贺思今左右看了一眼,阿锦为难瞅她,悄声道:“小姐,先生问的是,天冷了,小姐在窗边可需关窗。”
  “……”
  周先生训贺思今的时候,宴朝没有起身,他的学具都是吝惟打府里头捎来的。
  现下除了被留下的,其余人包括书童丫鬟都早早离开。
  因而,先生的声音便就一字不落地钻进了他一个人的耳朵。
  “贺小姐,先时你爹曾与我作保,老夫念你后来知努力,勤学苦练,特与你写了一本字帖,原本这字帖是假前便要予你的,只临时耽搁,不想,此番一个假回来,你竟堕落至此!”
  周先生的话,叫贺思今眼波一亮,而后暗下。
  看来,这字帖,是拿不到了。
  果然,下一刻,周先生声音越发严厉起来:“依老夫看,贺小姐也实在不必这字帖,想必神游之间必有所得,哪里用费这般功夫。”
  “先生,学生知错!学生今日实在不该分神,还先生再给学生一个机会!”贺思今这次是有些着急了,且不说先生嘲讽,光是那字帖,定是爹爹卖了脸面才求来的,她怎可叫爹爹失望。
  “哼!”周先生冷冷一声,“贺小姐,你可知学如逆水行舟?你又可知学不可怠?你道人活于世,又有几个机会能返首重来?!”
  “……”
  “轰隆!”天际突然的一声冬雷,叫先生都跟着一顿。
  贺思今却是被那一句“返首重来”怔在当场。
  说不出的滋味。
  “罢了。”长者一叹,却是对着后边道,“七殿下,今日老夫便不多留殿下了,还请殿下后边自行斟酌。”
  先生夹了书卷愤然离去,半晌,贺思今才堪堪转身。
  宴朝站在几步之外,瞧了一眼天色:“今冬,想必严寒。”
  她木讷应了:“是啊,都打冬雷了。”
  说来奇怪,眼前的女孩本不像是这般在意被批评的,也不知怎么就脸色泛白。
  宴朝不禁多看了一眼。
  贺思今自晓失态,重新整理了表情,才复道:“迟啦,七殿下,走吧?”
  “你……”眼前的少年突然开口,缓缓问道,“很需要字帖吗?”
第16章 学考
  ◎心里苦◎
  阿锦站在院门檐下,透过窗棂一角,眼瞧着自家小姐茫茫然仰头站在那儿,须臾摇头,摇得有点猛。
  边上凑过来另一个脑袋,唬得阿锦一跳:“訾……訾小姐!”
  “朝哥哥说什么呢?莫不是把贺妹妹当成我来训了?”訾颜踮脚张望一下,“瞧把人吓得,不行,我得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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