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山悠然道:“现在这样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啊。”
姚长易绝望至极,翻了脸道:“姓徐的,你派人杀我义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如数奉还!”
徐怀山笑了,道:“你不提你干儿子我都忘了。你知不知道,段横天跟你最爱的小妾有染?”
姚长易的脸色一白,怒道:“你少胡说八道!”
他虽然亲手杀了晏晏,却容不得她对自己不忠。徐怀山淡然道:“那天晚上我的人亲眼所见,怎么会有假?你想一想,段横天若不是去跟你的小妾私会,怎么会出现在女眷住的院子外头?”
姚长易一辈子都以作弄人为乐,没想到临了却成了别人的笑话。他气的浑身发抖,哑声道:“好,你好得很……”
铁憾岳已经大步追了上来,他粗声粗气地道:“好女婿,别给我捣乱,等我杀了他再跟你说话。”
李清露有点不好意思,这些男人说话就是这么没遮拦,当着这么多人乱叫什么女婿。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徐怀山却轻轻一笑,道:“是,岳父大人。”
铁憾岳抡圆了棍子,狠狠一记抽了过去,打的姚长易就地打了个滚,惨叫声像杀猪似的。他在地上趴了一会儿,疼得浑身发抖。铁憾岳吼道:“别给老子装死,你关了我十九年,老子要打你一百九十棍,少一棍都不成!”
他把棍子抡得虎虎生风,作势又要打下去。姚长易十分害怕,连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了。
众人看了一阵子,见铁憾岳撵着姚长易渐渐走远了。两人的身影都看不清楚了,远远地还传来姚长易的惨叫声,看来他这棍刑还要受一阵子。众人瞧了一场热闹,十分过瘾。徐怀山摆了摆手,道:“行了,回去睡吧。”
赵鹰扬安排了人值夜,其他人回屋睡下了。次日一早,徐怀山洗漱完了,显得神采奕奕的。李清露道:“怎么这么高兴?”
徐怀山道:“姚长易倒台了,金刀门从此土崩瓦解,这还不值得高兴?”
李清露想金刀门做了不少坏事,没了是挺好的。她寻思了一下,道:“不知道姚长易怎么样了?”
徐怀山道:“等会儿派人出去瞧瞧,顺便看看你爹去什么地方了。”
这时候就见赵鹰扬大步过来了,他进屋道:“教主,铁憾岳来了。他在花厅等您,说有东西要给您看。”
徐怀山道:“什么东西?”
赵鹰扬看了一眼李清露,见她收拾着床铺,没注意这边。他低声道:“他手里提着个布包袱,都被血湿透了。”
徐怀山明白了,铁憾岳拿棍子打了姚长易大半宿,应该是出够了气,一刀把他的头砍下来了。
他起身道:“我这就去见他。”
李清露整理完了床铺,一回头发现他俩都走了。她不放心,跟上去道:“等等我,我也去。”
铁憾岳坐在花厅里,浑身都是干涸的血迹。他等了片刻,就见徐怀山快步过来了,李清露跟在他身后。铁憾岳想自己报了仇是件好事,女儿女婿应该会为自己高兴。他起身道:“好闺女、好女婿,我给你们看样东西。”
他说着解开手里的布包袱,赫然露出了姚长易的头颅。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飘过来,李清露往后退了一步,别开了眼。徐怀山一把扶住了她,道:“说了让你别过来。”
李清露是练武之人,也没有那么柔弱。她定了定神道:“恭喜爹爹,你大仇得报,女儿也替你高兴。”
铁憾岳哈哈大笑,道:“老子终于报仇了,太痛快了!这畜生害了我这么多年,早就该死了!我本来要打他一百九十棍,可这厮不耐揍,只挨了一百二十八棍就断了气,便宜他了!”
李清露沉默着,那姓姚的死前受了这么多折磨,也是够惨的。姚长易这一辈子害了不少人,落得这样的结果是罪有应得,父亲杀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铁憾岳大笑了一阵子,忽然意识到李清露刚才唤了自己爹爹。他登时高兴的把手刃仇人的事都抛到了一边,道:“好闺女,你刚才叫什么,再叫一声!”
李清露笑了一下,道:“爹爹。”
铁憾岳高兴的快要哭了,偌大的一个汉子,扭曲着脸又哭又笑的。他觉得被女儿认可是件极重要的事,搓了搓大手,高兴的不知所措。
“好闺女,这些年爹不在你身边,是我不好,以后爹会好好补偿你!”他认真道,“我的人已经把金刀门的总堂拿下来了,城西的生意从现在起归咱们铁家了。等我把那边收拾干净了,就把你娘接过来,你也来跟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李清露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徐怀山。徐怀山舍不得跟她分开,道:“岳父大人,清露跟我在一起挺好的。您要是不放心,要不就常过来看她?”
铁憾岳扳起了脸,道:“她一个大姑娘,还没成婚,总跟你待在一起,没名没分的算怎么回事?”
铁憾岳发起威来,显得派头十足。徐怀山忽然意识到,她如今已经不是玉虚观的小道姑了。而是天下第一凶神的女儿,铁家的大小姐。自己要是对她不敬,便是不把眼前的这尊巨灵神放在眼里。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姚长易的头颅,生出了一点不自在的感觉。
李清露倒是没想这么多,她跟徐怀山待在一起这么久,已经习惯了,跟亲生父母反而还不如跟徐怀山熟悉。再说她一直不太喜欢金刀门,一想到要住在他们的总堂里,就浑身不舒服。
铁憾岳训斥完了女婿,又道:“要不然你们就赶紧成婚,趁着我在这里,马上拜堂。”
他说着大马金刀地往堂上一坐,道:“磕头吧。”
李清露有点懵,徐怀山也愣住了,没想到这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连成婚这等大事都是说办就办。莫说没挑良辰吉日,地上还扔着姚长易的头颅,铁憾岳身上也沾着鲜血,这情形也太离谱了。
铁憾岳见他们站着不动,盯着徐怀山道:“怎么了,你不喜欢我女儿么?”
徐怀山道:“当然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铁憾岳道:“那你想娶她么?”
徐怀山微微一笑,道:“想了很久了。”
李清露有些不好意思,铁憾岳粗声粗气地道:“那不就行了,还有什么问题?”
徐怀山正色道:“岳父大人,要成婚总得挑个好日子。等小婿备好了聘礼,送到府上再行礼。”
铁憾岳一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头疼,大手一摆道:“哪有这么麻烦,当年我跟静柔就是情投意合,买了一对龙凤蜡烛,拜过了天地就成婚了。磕个头的事,拖拖拉拉的干什么?”
李清露还憧憬着要穿凤冠霞帔,坐花轿当新娘,哪能这么草率。而且父亲这么强行把自己塞给徐怀山,好像她没人要似的。李清露脸涨得通红,有点生气了,道:“爹你别胡说,我才不嫁人呢!”
她说着转身跑了,铁憾岳见女儿怒气冲冲的,好像十分委屈。他搔了搔头,道:“怎么了,我是一片好意啊。她是不是哭了?”
徐怀山道:“……好像是。”
“有什么好哭的?”铁憾岳烦躁道,“外头这么多奸恶小人,都不安好心。我是怕你们结婚迟了,万一被人拆散了怎么办?当年我跟她娘就是因为被小人拆散,这么多年都不能见面。”
他说着又恼火起来,踢了姚长易的头颅一脚,踢得那颗脑袋滴溜溜打转。徐怀山觉得这人一根筋通到底,也不明白女孩儿的心思,跟他说太多也没用。
他寻思着苏静柔应该比她丈夫通情理,便道:“清露跟母亲分别了这么多年,像这等大事,可能想先问问娘亲吧。”
铁憾岳恍然大悟,道:“喔,对……成亲是要爹娘都在的。那等我把她母亲接过来,再商量这事。”
徐怀山松了口气,向铁憾岳一拱手,道:“小婿还有事,岳父请自便。”
他说着快步出了花厅,东张西望的,大约是要去哄李清露了。
徐怀山方才见她往西边跑了,他一路找过去,见李清露站在花园里的鱼池边,低头看着池子里的水。
池子里养着五颜六色的锦鲤,阳光一照,鳞片闪闪发光。这些鱼平时被人喂得像小猪一样肥,一看有人的影子照在水里,都从池底涌了上来,张着嘴等着投喂。
李清露心情本来就不好,低声道:“别过来,我没带吃的。”
鲤鱼听不懂她的话,黑压压地聚了一群,都抬头等着她。李清露心烦意乱起来,捡起几颗小石子丢进去,把鱼吓得一哄而散。她喃喃道:“都说了我没吃的,别围着我。”
徐怀山看着满池子乱窜的鱼,道:“别乱发脾气啊,好端端的拿石头丢它们干什么。”
李清露抬头看他,一副不满的模样。徐怀山只好改口道:“丢的好,这些鱼都这么胖了,是该好好活动活动了。”
鱼池的一角有个通向下边的青石台阶,有一半淹没在水里,露出来的部分长满了青苔。徐怀山走过去,揪了一朵小蓟的花递到水边。一条大黑鲤鱼游过来,把紫色的花一口吞了下去。徐怀山有点惊讶,道:“还真是什么都吃啊……都是赵鹰扬惯的,养了一池子【猪鲤】。”
李清露噗嗤一声笑了,心里也没那么生气了。她道:“我爹想什么就说什么,一阵阵的,你别听他的。”
徐怀山仿佛有点失望,道:“可是他同意把你嫁给我了啊。”
李清露的脸微微发烫,道:“谁要嫁给你了,你问我了么?”
徐怀山道:“那你愿意么?”
李清露背过身去,假装没听见。她虽然也喜欢他,但不知怎的,心里好像还没准备好。徐怀山站了起来,凑过去道:“愿不愿意?”
李清露道:“不愿意。”
徐怀山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真的呆住了。他道:“为什么?”
李清露低声道:“我上半年的工钱还没拿到呢,跟你成了婚,你赖账不给了怎么办?”
徐怀山想不到拒绝人还有这样的理由,不知道她是认真的还是逗自己。他道:“我给你下聘啊,保证比工钱多多了。”
李清露道:“工钱是工钱,聘礼是聘礼,怎么能混在一起算?”
徐怀山看着她的侧脸,感觉她的心有点乱。他不想勉强她,道:“那……行吧,你好生想一想,我等着你。什么时候能给个准信?”
鱼池的栏杆是用汉白玉雕成的,李清露拨弄着上面的莲花头,心不在焉地道:“等我攒够了三百两银子嫁妆再说。”
她一个人习惯了,就算找到了爹娘,还是想靠自己攒嫁妆。徐怀山有的是钱,根本不在乎她带多少过来,但李清露有自己的坚持,而且好像有点闹别扭。
徐怀山觉得兴许是她爹太着急了,让她伤了面子,她才像只蜗牛似的缩进了壳里。他沉默下来,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他打算过一阵子,等她心情好起来了再慢慢谈。
越过院墙,一只纸鸢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天覆堂后头有一大片空地,小孩子们有时候会来这边玩耍。李清露抬头望了片刻,好像很感兴趣。
徐怀山想了想,抬手招了一下。远处一个侍卫快步跑了过来,恭敬道:“教主,有何吩咐。”
徐怀山掏出几锭银子交给他,道:“上街买个纸鸢来,挑个好看的。”
侍卫答应了,快步跑了出去。片刻小孩子们拉着纸鸢跑远了,李清露还没看够。侍卫买了个颇大的燕子风筝,道:“教主,这样的好放。”
徐怀山接过了风筝,向李清露晃了晃,道:“走,咱们也放风筝去。”
李清露顿时高兴起来,把方才的烦心事都抛到了身后。两个人来到了天覆堂后面,这边绿草如茵,地形平坦开阔,难怪小孩子们都喜欢在这里玩。徐怀山把风筝递给她,道:“你来吧。”
李清露道:“你怎么不放?”
徐怀山的武功虽然高强,却不怎么会这些灵巧的小玩意儿。他觉得自己有点笨拙,道:“我没玩过这个,你应该会吧?”
他从小住在活死人坑里,过的都是暗无天日的生活,何曾放过风筝。李清露是跟师姐妹一起长大的,大家闲来无事会拿竹篾扎风筝,在田间地头边跑边放。方才她一直望着别人的风筝,也是因为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时光。
她微微一笑,道:“我会,我放给你看。”
她逆风站着,放开了线,站着等了一会儿。一阵大风吹过来,李清露把纸鸢往天上一扔,迈步往前跑去。徐怀山在旁边看着,见纸鸢渐渐飞起来了,眼中露出了笑意。李清露把风筝放到了半空便停了下来,把风筝的线放得更长一些,让它随着风缓缓上升。
天空湛蓝,纸鸢飞在白色的云朵之间,就像一只自由的鸟儿。李清露的心情十分轻快,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什么也不用想。她望着远处的风筝,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大声道:“好看么?”
徐怀山的目光挪到了她脸上,觉得她的笑容就是世上最美的东西,认真道:“好看。”
李清露放了一会儿,把线轴递给了他,道:“你也试试。”
徐怀山接过来,感觉一股力量拉着线轴,那种体验十分新鲜有趣,自己好像也跟着风筝在天上翱翔一般。
李清露站在他身边,偶尔伸手拉一拉线。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像小孩儿一样开心。以前他只想着能活下去,每天都有饱饭吃就好了,从来没想过人生还能这样快乐。如今跟她在一起,他仿佛捡回了从前遗失的美好。无论是一串又酸又甜的糖葫芦,还是一只高飞的风筝,都是治愈他心底伤口的良药。
他感慨道:“要是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李清露道:“现在认识也不晚啊。”
徐怀山垂下眼笑了,道:“对,现在也不迟。以后咱们每年春天都一起放纸鸢。”
两人放了一下午风筝,傍晚回到了住处,出了一身汗。徐怀山把纸鸢挂在墙上,眼里还带着笑意。李清露烧了壶水,给他沏了茶。徐怀山在太师椅上坐下,道:“今天陪我放风筝辛苦了,赏你五两银子。”
他从钱袋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李清露没想到这样都有钱拿,还挺高兴。她福了一福,乖巧道:“多谢教主。”
徐怀山喝了口茶,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茉莉香片?做事体贴勤谨,再赏你二两银子。”
他说着又拿出一块银子放在她跟前。李清露有点莫名其妙,自己都伺候他一年了,当然清楚他喜欢喝什么茶。却不知道徐怀山怎么忽然变成了地主家的傻儿子,动不动就要给人发钱。
她道:“你……没事吧?”
徐怀山寻思着她要攒三百两银子嫁妆,目前应该也就攒了一百两。他实在有点等不及了,干脆想着法子给她发钱,帮她早日实现目标,自己也好早点抱得美人归。
“我没事啊,”他一本正经道,“把手给我。”
李清露把手背在身后,道:“干嘛?”
徐怀山道:“查查你武功练得怎么样了?”
他拽过了她的手,握住了她的脉门,沉吟了片刻,感觉她的内息比以前沉厚多了,看来这段时间里她没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