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好像有大病——王锦WJ【完结】
时间:2023-04-18 17:33:12

  孙孤诣虽然给了她考虑的时间,但她其实没有拒绝的余地。大家没想到一向好强的钟玉络也有这样的过往,她在人前如此风光强大,背地里却是满目疮痍。
  她的声音哑了,难以忍受那种屈辱。她道:“我回去之后,觉得这样的日子生不如死。可是一想到在活死人坑里那么多年的罪都受过来了,我怎么能轻易死,要死也得是他死。”
  她道:“我在发簪里藏了毒针,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如果他敢强迫我,我就杀了他。”
  她说着,想起了当时的情形,头剧烈地疼了起来。
  不久之后,孙孤诣再一次召她去侍寝。钟玉络积威之下根本不敢反抗,虽然在头发里藏了毒针,却不敢真的动手。钟玉络告饶道:“师父,求你了,别这样!”
  孙孤诣却没停下施虐,一手去抓枕边的小瓷瓶。钟玉络奋力挣扎,打翻了瓶子,红色的药丸撒了一地。
  徐怀山挎着刀,在门外都听的一清二楚,眼圈气得通红。孙孤诣在伤害他的亲人,他却只能在门外守着。哭声越来越惨,他实在忍无可忍,推开门冲了进去,道:“放开她!”
  孙孤诣被坏了好事,十分愤怒,吼道:“滚出去!”
  徐怀山死也不能走,他跪在地上道:“师父,放了她吧,我们当牛做马孝敬您老人家!”
  这少年长大了,日渐变得强壮英俊,充满了生命力,越发对比的自己苍老不堪。孙孤诣早就看他碍眼了,抬手就要打碎他的天灵盖。钟玉络情急之下扑过去拉住了孙孤诣,道:“师父,别动手!”
  孙孤诣一把甩开了她,非要杀了这小子不可。钟玉络情急之下,把毒针从发簪里拔出来,刺进了孙孤诣的后脑勺。
  孙孤诣的身体猛地一震,捂着后脑转过头来,惊愕地看着她,道:“你敢……杀我……”
  钟玉络后退了一步,哑声道:“不是,我……”
  孙孤诣伸直了双手要来掐她的脖子,那毒药发作的极快。刺进去没多久,他的喉咙便水肿的无法呼吸,仰倒在地,就这么断了气。
  徐怀山恐惧的无以复加,直勾勾地盯着孙孤诣的尸体,还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他们受这个恶魔折磨太久了,如今杀了他,自己还有活路么?
  钟玉络踉跄了一步,腿一软也坐倒在地。她膝行几步,过去把扎在孙孤诣脑袋里的毒针拔了出来,插回发簪里。徐怀山颤声道:“姐……他死了,是咱们杀的……”
  钟玉络也十分害怕,却知道自己不能崩溃,必须得想办法保护自己和弟弟。她攥着徐怀山的肩膀,逼他看着自己,道:“他不是咱们杀的,他是练功走火入魔自己死的,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要是被人知道的话,他们都要受十八地狱之刑。这些年来他们见过太多人惨死了,上刀山、下油锅、抱铜柱……
  徐怀山当时只有十六岁,受到的冲击太大,整个人都恍惚了。钟玉络打了他一耳光,道:“你冷静下来,没时间了!你听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徐怀山没了主意,都听他姐安排,两人一起把孙孤诣的尸体搬上床。方才红色的药丸撒了一地,要是被人发现了,早晚会怀疑到他们身上来。两人弯腰拾着地上的红丸,就听外头有脚步声走了过来。
  两人当时都十分慌张,生怕被人撞见,便从窗户里跳出去躲起来了。
  他们在大殿外等了许久,没再听见什么动静。两人想或许是自己太紧张了,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以为是有人来了,于是又悄然潜了回去,想把现场收拾干净。
  大殿中安安静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孙孤诣躺在床上,双手直勾勾地伸向上方,仿佛要掐断谁的脖子。
  徐怀山不敢多看他,往周围扫视了一圈,却发现散落在地上的红丸不见了。他头上渗出了冷汗,明明刚才还在的,这会儿却像蒸发了一样,一颗也没剩下。
  “药丸呢?”
  徐怀山回头看钟玉络,她也十分诧异。徐怀山弯腰往床底下望去,却见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方才孤诣在床头放着个黑漆的螺钿匣子,说是要送给她的宝贝。钟玉络想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若是在他死的现场发现跟自己有关的东西就糟糕了。
  她扯开帷幔,想把那个黑匣子拿走,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姐弟二人十分困惑,难不成真的有鬼,这么多东西,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
  外头传来了枭鸟的鸣叫声,咕咕咕咕咕,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徐怀山道:“姐,你回去吧。今晚他是私下叫你来的,除了咱们两个没人知道。到天明的时候会有别人发现的,咱们就当今晚没来过。”
  钟玉络道:“好,这件事跟咱们无关。从现在开始,你就要打心底里认定了,孙孤诣是自己走火入魔死的,咱们什么也不知道,明白了么?”
  徐怀山喃喃道:“他是走火入魔,自己死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徐怀山的脸色也如月色一般青惨。他心中怀着这样一个秘密,沉默着回了营房。快天明时,有巡夜的兄弟过来喊他,说孙教主去世了。徐怀山作为风息营的营主,立刻带人去了现场。
  孙孤诣的身体已经僵硬了,两条手臂直挺挺地向天伸着,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仿佛要把人活吃了一般。一名侍卫十分害怕,小声道:“他这是不是死不瞑目?”
  另一人十分恨他,低声道:“就他还死不瞑目,这老头儿害死了多少人,他自己数的过来么?”
  又有一人道:“这样怎么换衣裳,多吓人啊。”
  这老头儿活着让人害怕,死了也这么瘆人。徐怀山试图把他的手臂掰回去,掰了半天也掰不动。孙孤诣死了两三个时辰,身子都僵硬了。徐怀山想了想道:“打盆热水来。”
  侍卫端了热水进来,徐怀山用毛巾把孙孤诣的胳膊捂热了,用力搓了搓,让肌肉稍微软化了一点。徐怀山把他的胳膊按了回去,摆成了一个比较安详的姿势。
  天大亮的时候,教中众人得了消息,都赶过来了。一群人围着他的遗体看了片刻,却没有几个落泪的,大约是心中都觉得这恶魔死的好。
  天罡无上真气本来就难练,他走火入魔而死,大家也不十分意外。
  没有人怀疑他们姐弟二人,唯有一个屠烈平日里对孙孤诣还算忠心,却也无暇替他掉几滴眼泪,反而在葬礼上就迫不及待地跟钟玉络大打出手,要争夺教主一职。
  虽然别人不知道,但对于徐怀山来说,杀了师父,是一个沉重的枷锁。在那之后,他时常想起那一地消失的红丸,却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听了这些话,心中都有些悚然,没想到徐怀山心里居然藏着这么多秘密。李清露记得他从前做噩梦醒来,还曾经拿着灯去照床底,原来是在寻找那些不翼而飞的红丸。
  那些东西若是落在别人手上,便是能要他命的证据,他自然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申平安道:“那他头疼是这个缘故么?”
  钟玉络道:“应该是吧,虽然他已经当上教主了,但那些红丸和黑匣子就这么消失了,对他来说始终是块心病。他一天不知道那些东西的去向,就一日不得安宁。”
  香炉中的生犀将要烧尽了,申平安道:“多谢钟教主,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钟玉络道:“孙孤诣留下的功法有问题,让怀山别再练了。”
  申平安有些诧异,道:“什么问题?”
  钟玉络也不太确定,但她练到第七重的时候,感觉内容前后矛盾,倒行逆施。当初白子凡花言巧语,哄得钟玉络把天罡无上真气传给了他。不出意外的话,白子凡练到此时,应该也要出问题了。
  她道:“那功法不对,孙孤诣应该是藏私了。让怀山别练了……别练了……”
  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头也垂了下来。犀角烧完了,一缕青烟飘散出来,消失在了大殿中。良久徐怀山倒出了一口气,哑声道:“她走了么?”
  李清露快步走了过去,道:“钟姐姐走了,你没事吧?”
  徐怀山摇了摇头,其他人也聚了过来。朱剑屏看着他,想从他身上找到一点钟玉络的影子,却是徒劳。申平安道:“方才钟教主说过的话,你能听见吗?”
  徐怀山还有些虚弱,道:“我记得一些……我知道我为什么会头疼了,我和我姐一起杀了孙孤诣,我怕他来找我索命,又怕其他人发现这个秘密,才会这么痛苦。”
  朱剑屏安慰道:“你不用这么自苦。孙孤诣本来就是个恶魔,早就该死了。再说业力司本来就弱肉强食,徒弟只要有本事,就能杀师父。如今整个业力司都是你的了,此事就算传出去,谁又敢说你半句不是。”
  徐怀山的眼神沉了下来,他痛苦的时候也曾经在心里这么想过,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他的目光落在了桌案边雕刻的花纹上,一只獍张着大嘴,做咆哮状。这是业力司的图腾,在胎里吞噬同胞,生下来就吞噬其父,最是薄情寡恩,生来就背负着累累的血债。
  自己早就成了这种怪物,却一直不愿意面对。徐怀山意识到自己内心真正怕的是,有一天自己会变成像孙孤诣一样的恶魔。坐在这个白骨累累的位置上,背负着杀死师父的诅咒,一点点被内心的阴暗侵蚀。他不知道自己跟孙孤诣有什么不同,感到了强烈的痛苦,耳中又开始阵阵鸣响起来。
  李清露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你还有我们呢,大家都站在你这一边。”
  一股安静而温柔的力量从她的指间传递过来,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徐怀山就能感到一股不可思议的平静。耳边纷杂的噪音消失了,他就像被细雨浸润着,内心的痛苦好像也减轻了。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坚定地说:“不用怕,你跟他不一样,你会把业力司变好的。”
  徐怀山喃喃道:“是么?”
  李清露点了点头,道:“我们陪着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也要好好的,别让我们担心。”
  徐怀山疲惫地垂下了眼,道:“好,我知道了。”
第六十九章
  自从下阴之后, 徐怀山便停止了修炼先天无上罡气。他每天吃药休息,醒着的时候一直坐着出神,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他说想一个人静一静, 李清露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每天早晚给他送一次饭。
  这天傍晚她从小厨房拿了饭回来, 见徐怀山在床上放了一身大红的衣裙,上头又摆了一只金璎珞,都是钟玉络爱用的衣饰。
  徐怀山以前觉得她穿大红大绿的太招眼,影响自己的形象。时间久了,钟玉络也只好放弃了喜欢的红色, 改穿些白的、紫的衣裳。自从牡丹花会之后,她就没怎么出现过了。徐怀山又不能总是大动干戈地下阴召请她,只能摆上她喜欢的东西,希望她会自己出来。
  他坐在床边的地毯上, 手里拿着个银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白天郑雨寒来给他看病, 说下阴之后, 他把心事说出来了, 内心的郁结减轻了不少。再调养一段时间, 应该会好起来的。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 徐怀山却生出了新的忧虑, 道:“我若是好了, 我姐还会来么?”
  郑雨寒垂下了眼,一时间没有回答。他体内有多个人格,这本身就是一种癔症, 若是好起来了, 主人格以外的其他人格自然会消失。
  徐怀山看他这般反应, 便知道结果了。他道:“我姐会消失么?”
  郑雨寒收拾着药箱,一边道:“教主,你要看开一些。钟教主本来就已经故去了,您总是想着她,也于事无补。”
  徐怀山沉默下来,心也慢慢沉了下去。他知道逝者已矣,从前是自己太执着,无论如何都要把她留下来。或许是她放不下自己,又可能是上天垂怜,让她以这种方式留在了人间。
  直到现在,徐怀山也不知道自己的另外一个人格,是他的执念和妄想,还是真正的钟玉络回来了。但当他以钟玉络的人格出现的时候,自己便仿佛得到了某种安慰,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过了这么久,他已经习惯跟姐姐共用这具身体了,可她却又要离开自己了。
  李清露把食盒放在桌上,摆出饭菜来,道:“你身体还不好,别喝酒了,来吃点东西。”
  徐怀山有点醉了,在桌边坐下,却道:“你陪我喝。”
  李清露看得出他心情不好,道:“好,我陪你喝一杯,然后咱们好好吃饭。”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白酒辛辣刺喉,她其实不会喝,抿了一口,呛得不住咳嗽。徐怀山叹了口气,把酒壶拿了回去,道:“算了。”
  李清露又把酒壶拽了回来,道:“我不喝,那你也不喝了,好不好?”
  徐怀山拗不过她,沉默下来。李清露给他盛了一碗粥,徐怀山也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碗。
  李清露一进来就看见了床上铺着的衣裙,知道他在等他姐。但钟玉络最近越来越少出现了,李清露也不知道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但看不到那个艳丽活泼的身影,终究是有些想念的。
  徐怀山看着她的衣裙,有些伤感,道:“其实我很羡慕你们,你们都能见得到她,唯独我见不到。她来的时候我便睡着了,我醒来的时候她又走了。但我能感觉得到她的存在,她也会留下很多痕迹,告诉我她来过。”
  他这么说着,眼睛有些红。他低声道:“刚当上教主那段时间,我很慌。我怕自己做不好,又恨白子凡和屠烈害死了我姐。那一阵子我天天做噩梦,头疼得厉害,简直要活不下去了。”
  李清露听着他说话,心里也很难过。徐怀山道:“我大病了一场,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我看到我姐说不用怕,她会留下来帮我,看着我把教主之位坐稳,直到我不再需要她为止。”
  徐怀山抬手擦了一下眼睛,哑声道:“从那以后我便多了一个人格。周围的人一开始觉得奇怪,时间久了也就接受了。有她帮忙,我便渐渐把业力司攥在了手里。再后来,我又遇到了你。”
  他轻声道:“我的运气很好,有你们陪在我身边。但我希望你们既然来了,就不要离开我,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李清露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道:“我不会离开你的。”
  徐怀山把她的手贴在了脸上,她手上还带着几道浅浅的烙印,不仔细看已经很难分辨出来了。茉莉淡淡的香气传过来,他闭上了眼,仿佛得到了一点安慰。
  “幸亏还有你在,”他轻声道,“多亏了她把你带到我身边。可能从那个时候,她就想到了,有一天她会离开我吧。”
  李清露轻声道:“世间聚散离合都有定数,别想这么多了。”
  徐怀山垂下了眼,长长地叹了口气。李清露道:“最近头还疼么?”
  “疼的没那么厉害了,”徐怀山道,“不过有时候想起以前的事,脑子里还是有些乱。”
  通过燃犀,他记起了一些被自己刻意遗忘的往事。但那一地红丸去了什么地方,黑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这些就连钟玉络也不知道的事,仍然没有得到解答。
  李清露也觉得古怪,道:“当初还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吗,你再仔细想想?”
  徐怀山寻思了片刻,忽然捕捉到了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孙孤诣死后,刘管事一直没有出现,而是连夜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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