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口地吞下寿司,又喝了一口酸奶,觉得自己今天一天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低起高落。
古镇离得不远,于是两人缓缓步行,不到半个小时就走到了入口。
高举的牌匾上,“西道古镇”四个金色的草书大字刻在上方,笔走龙蛇,行云流水。
一眼望去,热闹繁华的古镇小道,街边古店林立,商品琳琅,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陆沉牵紧了她的手:“你跟紧我,别走丢了。”
郑蘅点了点头,也紧紧握着他的手:“以前没这么挤呀。”
“想看什么跟我说一声,我把你塞进去。”陆沉伸手把她抱过来,笑着跟她说。
“你太高了,挡着我视线了。”郑蘅被他揽在怀里,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人头。
“要不然我给你举起来?”陆沉看了一眼旁边一对情侣,男孩把女孩高高地举在肩头。
郑蘅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女孩穿着古风汉服,头上还别着荧光发卡,坐在男孩宽阔的肩膀上,脸色红润,兴奋难抑。
“再年轻十岁或许可以。”
郑蘅从他的怀里溜出来,一头扎进了一个卖着各色胭脂盒子的小摊里。
陆沉跟在她的身后,看她在细白的手背上试着颜色,俯下身对她说道:“这里的看看就行了,别往脸上涂。”
卖胭脂的小姑娘原本在一旁岁月静好地磨着花粉,听到他的话,把手里的研钵往摊上一砸,站起身来愤愤不平道:“先生你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我家的胭脂都是用上好的材料精工细作制成的,怎么就不能往脸上涂了。”
郑蘅见势,叹了口气,随手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放在摊位上,拿了一盒桃色胭脂,对小姑娘说了几声抱歉,便拉着陆沉又重新挤进了人群里。
“陆沉,我怀疑你是她请来的托,故意忽悠我买胭脂的。”
她把手中的圆形瓷盒放进他的西装口袋里,隔着一层衣物在他腰上捏了几把。
“……”
这回终于换陆沉无言以对了,不等他想出什么话来反驳她,郑蘅又一溜烟不见了。
陆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左顾右盼,四处找寻,也没看到她的黑色身影。
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郑蘅依旧不见踪影,他心里开始有些焦急,便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给她。
结果熟悉的铃音在他的口袋里响了起来,陆沉拿出她的手机,挂掉了自己的电话。
他曲着食指,揉了一会儿眼角,有些无奈,人潮涌动,不知道去哪里找寻她。
“陆沉。”
陆沉听到有人在他身后轻轻唤他的名字,声音婉转悠扬,珠圆玉润。
他回过头,看到他在人群中四处寻觅的女人,正站在灯火阑珊之下。
郑蘅身着一件湖蓝色的襦裙,身形纤细,柳腰款款。
一条月白色锦缎裹在她胸上,露出精致的两处锁骨,雪白的颈间挂着一块玉兰花坠。
天青色的轻纱拢在她的肩上,袖口绣着几朵浅荷,衬得她面白如玉,容貌昳丽。
青丝被挽成柔美发髻,用一根碧玉簪子束起,眉心点着一抹嫣红,朱唇如露,双眼之间,春意绵延。
她提着裙摆,款款向他走来,两颗耳坠轻摇。
灯火摇曳之下,如神女出尘般明净。
他的呼吸滞了一瞬。
第十八章 香车美人
郑蘅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她站在人群之外,隔着人山人海,静静地凝视着他。
双瞳剪水,万种风情,皆湮在那一双眉眼里。
陆沉会意,便从拥挤的人群里走了出来,伸出一只温润修长的手,对她粲然一笑:
“一会儿工夫不见,你已经羽化而登仙了。”
夜色朦胧,郑蘅抬眸,看到那双令她艳羡的桃花眼里亦倒映着她的身影。
她握住了他的手,将一块玉石放进他的手心,便抽出手来,双手交叠,轻轻对他作了一揖:
“我是你千百年前救下的一只青狐,这一世特来寻你报救命之恩。”
“何以为报?”他忍着笑意,配合地问道。
“无以为报,自是以心相许。”她眉眼认真。
“女子的心意,对我而言,太过漂浮,你以身相许就好。”陆沉朗声笑了出来。
“把玉还我。”
郑蘅面色一变,气息有些不稳,伸手便要抢他手里的那枚玉石,头上珠钗乱颤。
陆沉将手举得极高,看到她眼睛里的怒意,语气便轻缓了下来:“送给我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你不是还要报恩吗?”
“报你个……”郑蘅忍住粗口,不再跟他纠缠,转身就往人群里挤去。
她的轻纱在他脸上拂过,触感细腻,鼻尖留下一缕轻微的幽香。
陆沉把玉放进口袋里,疾步跟上去拉住了她的手,把她往怀里一带,柔声哄她道:“我也有东西送给你,跟你换这块玉。”
“我不要。”郑蘅抬起头,眼睛里已经泛着水光。
“别气了。”陆沉只当她是被怒气逼出了眼泪,“这里还要不要继续逛下去?”
“不逛了。”郑蘅把眼睛里的水光抹去,眨着眼睛对他说:“这里风太大了。”
“那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陆沉吹了吹她的眼睛。
“什么东西?”郑蘅有些茫然。
“你以前最喜欢的。”陆沉卖着关子,轻声对她说道,“我们先回家,我让人把你的礼物送过来。”
“你别又骗我。”
郑蘅垂下头,她最喜欢的东西,刚刚分明已经被他拒绝了。
她的心意,他并不想要。
陆沉把她带回了别墅,让管家自己开车去了他们的公寓,把他们白天买的东西都收纳好。
于是偌大空荡的别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郑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抱枕,一张脸上看不出什么悦色。
陆沉倚在她的身旁,嘴角一直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时不时看一眼腕上的手表,然后靠在抱枕上悠闲地等待着。
墙上的时钟的钟摆指向九点的时候,门铃响了一下。
陆沉站起身来,在她额间映上一个吻,温柔地对她说:“到了,我们出去看看。”
“哦。”郑蘅兴致怏怏地跟在他的身后。
打开门,便看到李西山笑意盈盈的脸。
他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对陆沉笑得更深了:“老板,东西已经送过来了。”
陆沉点了点头,把一串钥匙给了他:
“你今天晚上开我的车回去吧,明天早上直接开回公司就行了。”
“那老板你上班开什么?”
李西山接过钥匙,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我应该,有个司机捎上我一程。”
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身后呆若木鸡的女人,女人眼神呆滞,并没有什么反应。
李西山也看到了站在陆沉身后的郑蘅,今天的她穿着一身古装,梳着古典的发髻,妆容也非常的复古,倒有些像一个古色古香的美人。
只是美人神色惆怅,看上去心情有些抑郁。估计是家务做得不好,被老板批评了一顿,李西山便想开口逗她笑一笑:
“女佣妹妹,你穿衣风格还挺多变。”
又是女仆装又是泡泡袖又是古装的,要不是记住了这张脸,今天他又没认出她来。
郑蘅无声地哂了一声,并没有搭理他。
“你没事就先回去吧,明天早点去公司。”
陆沉看到李西山对郑蘅挤眉弄眼,便找了个理由把他打发走。
“好的,老板。”
李西山惯会察言阅色,听到陆沉的语气,两腿一抹风,瞬间便开着陆沉的车溜得没影了。
“你不跟我出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吗?”
陆沉捧着她的脸,看着她一脸的倦色:“今天出去了半天,玩得太累了吗?”
“你要送我什么?”
郑蘅抬起头问了他一句,眼睛里有些浑浊,没见有什么期待。
“在花园里,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陆沉把她抱在怀里,半拖半拉地把她带了出去。
夜里的花园有些静谧,亦有些幽暗。
郑蘅睁大了眼睛,只看到一辆黑乎乎的车停在花园中心。
光线昏暗,看不清是什么车型。
她转过头来,语气里有几分惊愕:“你要送我车?”
“嗯,你不一直缺一个代步工具吗?”陆沉淡淡地点点头,语气里竟有一丝期待。
“我看不清颜色。”
她揉了揉有些疲倦的双眼,还是只能看到漆黑的一片。
陆沉走到花园的围栏前,找到灯光开关,按了一下,整个花园周围的灯光都亮了起来。
郑蘅来不及捂眼,眼前有些刺痛,仿佛一瞬间置身于白昼。
她看了一眼他送给她的车。
看清车型后,心下不由得一颤。
是一辆崭新的银蓝色兰博基尼。
在灯光的映衬下,整个车身闪着银色的光芒,熠熠生辉,比她当年在小说里看到的还要耀眼夺目。
“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郑蘅背对着他,声音里有些颤抖。
她年少轻狂时的大言不惭,他竟然一直记得。
“上次在车展中心附近跟别人谈生意,刚好看到了它,就买了下来。”
“这样吗?”郑蘅停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着声音里的平稳,“你现在是有多有钱啊?”
怎么能像随便买一双鞋一样,送给她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那不应该是送给最珍贵的人的东西吗?
“你喜欢吗?”
陆沉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把钥匙轻轻放在她的手心。
“我用这个,跟你换那块玉。”
“我不会开这种车。”郑蘅挣脱开了他的手臂,把钥匙还给了他,“我肯定会碰坏的,到时候根本赔不起。”
“我可以慢慢教你。”陆沉的声音里充满了磁性,像地狱里贪婪的神祗在徐徐诱惑着她:
“它已经是你的了,坏了我就带你去修。”
他松开手臂,走到车前,打开了车门,绅士地对她伸出一只手。
郑蘅想要拒绝,看到他眼睛里泛着点点光亮,神情亦带着几分期待,一直站在绿色的草地上,耐心地等她过来。
“陆沉,我很喜欢。”
她缓缓走到他身边,把脸埋进他的胸口,用她惯用的语气,柔声跟他商量:
“但是,它真的太贵重了,我现在还不能要。你可以一直放在这里,过段时间我再决定要不要这份礼物,可以吗?”
“那我先教你适应它,你用它去上班下班比较方便。”
陆沉见她语气里有几分松动,便也退让了几分。
“我一个普通小职工,开兰博基尼上下班,真得方便吗?”
她抬起头看着他滚动的喉结,伸出手指在上面刮了一下。
“你的顾虑也不无道理,那我每天开车送你吧。”
陆沉一番深思熟虑后,跟她提出了另一个方案。
“……”郑蘅手指颤了颤,“你是在故意逗我开心吗?”
“那你现在心情有没有好点?”他试探地问她。
“如果你把我的玉还给我,我今天的坏心情就能一扫而空了。”
她想起来今晚所有负面情绪的罪魁祸首,一切的始作俑者还是她怀里抱着的这个男人。
“一辆车都比不上那块玉吗?”陆沉有些不解。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礼轻情意重。”她跟他说起一句俗语。
“那我礼重,情意更重。”陆沉将她搂得更紧。
郑蘅不想再跟他绕来绕去,便对他说:“你放开我,我要回去睡觉了。”
“刚刚好像是你自己扑过来的。”
“那现在是你在抱着我。”
“我把自己的车给助理了,我明天怎么去上班?”
陆沉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声音里带着委婉的控诉。
“你可以开这辆啊。”她晃了晃他手里的钥匙。
“我自己不会开这辆车,但是我可以教你怎么开。”他煞有介事地说着。
“你想要我开车送你?”郑蘅语气里有些摇摆不定。
“为了送你这件礼物,我花了这么多心思,你送一送我,有何不可?”
陆沉帮她确定心意。
“行。”郑蘅对他轻轻一笑,“如果送到医院,我可不负责。”
“香车美人相送,医院也无妨。”
他说完就把她抱进了驾驶座上,然后自己坐在她的身侧,手指覆在她的手上,带着她熟悉这辆跑车。
“陆沉,如果我撞坏了你的花园,你会要我赔钱吗?”
郑蘅想挣开他的束缚。
“一平方米十万,你尽情撞就是了。”
陆沉紧紧地按着她的手。
“刷你的卡。”
郑蘅一脚踩上了油门。
“跑车油门不能踩得这么生猛。”
第十九章 衣带渐宽
第二天早上,明媚的阳光挥洒在落地窗前,被一层暗黄色的纱帘隔绝在外。
卧室里光线暖晕柔和,温度舒适宜人,非常适合酣睡。
床柜上的闹钟蹦蹦跳跳的尖声叫了几圈,始终等不到一只大手安抚,最后它无力地掉到柔软的地毯上,尖锐的声音转为嘶哑的沉吟。
两个手机也被埋在枕头里无声地哀唱,不像是清晨的闹钟铃音,反倒是深夜里催眠的乐曲。
温软的被窝里,两个人相拥而眠。
直到耳边传来阵阵清响的敲门声,陆沉的神志才猛然从睡梦里惊醒过来。只是身体极度疲惫,双眼亦有些沉重,他在眼皮上轻揉了几下。
“先生,是公司的电话。”老刘站在门口,声音不紧不慢:“西山说您的手机打不通。”
“知道了。”陆沉睁开眼睛,清了清嗓音,“你跟他说,我等会儿再打过去。”
怀里的女人像一只温软无骨的八爪鱼,紧紧依附在他的身上,双手似藤蔓般勾着他的脖子,纤瘦却有力,扣得他隐隐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轻轻解开缠在他脖颈上的束缚,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又把他另一只被压得酸痛发麻的手臂,从她身下抽了出来。
他用被子裹住了她,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推了一把她的腰,凑到她耳边轻声唤她:“阿蘅,起来了。”
郑蘅缓缓睁开眼睛,眸子里尽是黄浊,一双明澈的大眼睛肿成了一块乌黑的桃核,一副彻夜未眠的憔悴模样。
“怎么肿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