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些破碎的过往,她似乎不能再放任自己这般与他沉沦。
这样美好的少年,她当初是怎么从茫茫人海里遇到他,又是如何,曲折地把他还了回去。
过来人常常对年少无知的姑娘们摇头长叹:年轻的时候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郑蘅年少的时候就遇到了陆沉,曾经沧海,然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比他更好的人了。
他有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不经意间的一个回眸都是春光辗转,风采惊艳。
后来她看过世间众生的眼睛,都没有那一双眼睛里的熠熠光芒。
她也听过其他男人成熟的嗓音,大都带着铁骨铮铮的硬朗,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带着温软的南方口音。
酥酥靡靡,温柔入骨。
他身影修长,长身玉立,她与他在一起的那几年,早已习惯了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自此,她眼里看谁都矮了那么一截,如果有人同他一样身姿颀长,一定没有他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
他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他曾让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步一步,慢慢变成了一个懂爱的女人。
是他教会了她怎么去爱一个人。
十八岁的时候遇到陆沉,二十一岁时与他分离。
二十八岁再与他相逢,也只是黄粱一梦,梦醒了就各散天涯。
最陌生的两个人,做着最亲密的一件事,是世间常有的事。
郑蘅收回心绪,亲了亲他的嘴角,她记得,他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个酒窝。
陆沉睁开眼睛,声音里带着初醒的慵懒,还有几分毫无气势的威胁:“别乱动。”
她乖巧地伸直了双腿,往他身边靠了靠。
“你瘦了很多,头发也变长了,我昨天一时没认出来。”
陆沉的手沿着她的腰上一路往上,停在她消瘦光滑的背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
“你昨天晚上怎么不跟我解释?”
一个男人若是真诚地说一个女人瘦了,不仅是毫不吝啬地赞美,还有发自内心的心疼。
只是放在现在的他们俩之间,似乎不太合适。
陆沉打趣她道:“昨天晚上你还有力气聊天吗?”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骄傲,嘴角上扬出漂亮的弧度,露出一个精致的酒窝,另一半侧脸被枕头遮住,只留给她半张笑意荡漾的脸。
“再吃遇见了我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陆沉看着她,突然问道。
“继续纠缠下去,行吗?”
郑蘅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男未婚女未嫁,不是吗?”
“是。”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第三章 不欢而散
两人厮磨了一早上,太阳已经高高垂起,郑蘅看了一眼窗外,撑着手臂从床上爬了起来,光着脚踩在地上往浴室走去。
陆沉也掀开被子下了床,跟在身后看着她一瘸一拐的样子,索性又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若有所思道:
“不行,还是得去医院看看。”
“谁会因为走多了路脚上起了水泡就要去医院啊?”郑蘅觉得她还不至于这么矫情。
“去开点药也好。”
郑蘅怕自己掉下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不用了,我在床上躺两天就好了。”
“也行,我也陪你躺两天。”
陆沉语气里带着狡黠,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好啊。”郑蘅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眼睛里魅色撩人,“反正我也想继续睡下去。”
“你这几年在做什么啊?”她想要再重新了解他一次,于是找起了话题。
“游戏。”他淡淡吐出两个字。
“我是说工作。”她早就知道他的这个爱好。
“我说的也是工作。”陆沉回答道,“今天公司还有一场比赛。”
“比赛?”郑蘅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追问他,“那你现在是职业赛手吗?”
“以前是,现在是投资人。”陆沉想了想,认真地答道。
“那你比打游戏的还厉害啊。”她感叹了一句。
以前是别人出钱让他卖力打游戏,现在他成为了那个花钱看斗蛐蛐的人。
“厉害吗,我记得你以前挺瞧不上这些的。”他的语气里带着轻轻浅浅的嘲讽。
“你喜欢就好。”她讪讪笑了笑,突然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我一直都很喜欢。”他勾唇冷笑,语气里嘲讽的意味更重,“但在你心里,不是一直上不了台面吗?”
“我从来没这么想。”她摇头解释道。
“你没有吗?”他反问她,眸子里尽是凉薄的冷意。
“你说,你永远都不会跟一个打游戏的人有未来。”
他缓缓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陆沉……”郑蘅的手心里冒出一些细汗。
“其实即便是现在,你也还是跟以前一样。”
郑蘅怔住,她看着面前神色晦暗的男人,缓缓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
陆沉别过了头,抓住了她的手臂,又松开了手。
“别这么看着我。”
郑蘅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最终,无力地垂下。
“我去上班了。”
“你不管我了吗?”她出声问他。
陆沉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迈了出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店。
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口骤然缩紧,像一块巨石压在了上面。
郑蘅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呆滞地坐在床上。
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直接搜索他的名字。屏幕里弹出来许多关于他的个人资料,她随手点开一条,看着那些描述他的文字。
寥寥数语,简洁明了,却勾勒出一个成功男人的所有标准。
词条的右下角,还附了一张他的照片。
男人西装革履,眉眼间尽是风流。他轻轻勾着嘴角,眼神倨傲,神采飞扬。
她曾在一个年轻商人的眼睛里,也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只有至高无上的金钱地位,才能堆砌出这般的骄傲。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释怀地笑了笑。
七年前分手以后,她注销了游戏账号,在游戏世界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关注过这些动态。
于是这些年里,明明他已经这般卓越,她始终却对他一无所知。
她曾经还担心过他会过得不好,人生失意。
她的少年,没有按照当初许给她的承诺那般,规规矩矩读书,而后踏踏实实去找工作。
他还是中途弃了学,去了他一直钟爱的电竞行业。
几年沉浮,斗转星移,终于也混出了属于他自己的一番天地,满身荣光。
郑蘅想,当初分开,或许对两个人的人生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甚至,他如今的生活,比她曾经计划的,还要更好。
如此,她也没什么可求的了。
她回过头看着褶皱不平的床单,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旖旎的气息。
昨天夜晚,他还与她交颈而眠。今天早上,他还与她耳鬓厮磨。
可是就在刚刚,他把她一个人丢在了这里。
陆沉来的时候只带了他一个人和一身衣服,走的时候也什么都没留下。
她心里那些原本沉寂的陈年旧伤又被翻新出来,刻上了新的红痕。
他们两个,每次都是这样,初遇时烈火燎原,结束时只余一丁点儿草木寸灰。
来时浓烈,去时黯然。
郑蘅想,破镜重圆终究是一场遥不可及的美梦。
他们已经分开太久太久了。
久到这份爱情早就已经消失殆尽,久到那些误会和隔阂都再也没有了解释的必要。
即使如今他们身体依旧契合,感情却也再也回不去了。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她怎么能跟他睡了一次觉,就想着能不能跟他重新开始呢?
就算可以暂时忘记七年前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一时只顾着贪婪地迷恋着对方的温暖。
再重新开始,把那些破碎的感情一点一点修复好,把曾经给彼此的伤害都遗忘掉。
却是,难于上青天。
他们早已脱离了彼此人生的轨迹,谁缺了谁,人生依旧如常向前行驶。
她又如何能,再与他圆满?
郑蘅面无表情地穿衣服,她的脚心又开始隐隐刺痛,脑子里也愈来愈昏昏沉沉。
她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似乎有些发烫。
也许是很久没有像昨天夜里那般放纵过,也可能是她本身还是无法适应这个城市的温热潮湿。
她强打起精神收拾好了她所有的行李,拉着笨重的行李箱准备出门。
手指刚刚触到房门的把手上,郑蘅眼前一黑,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在了地上。
天旋地转间,她似乎又看到了他的脸。
他曾经那么喜欢她。
郑蘅闭上眼,失去了意识。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第四章 言笑晏晏
郑蘅是土生土长的北方姑娘,用玉米白面喂养长大,所以生的高挑秀气,皮肤白皙。
习惯了北方干燥冷冽的空气,于是一到湿润的南方,被潮气侵袭,常常落得生病发烧。
陆沉是长居于南方的岭南小生,眉清目秀,眼含春意。
长到十八岁也不曾见过皑皑白雪,于是一到干冽的北方,遇上刺骨寒风,往往逃不过打针吃药。
这样南辕北辙的两个人,竟然会走到一起,纠缠了近三年的光景。
又在杳无音讯的七年后,再次,金风玉露处相逢,电花火石般相撞。
十年前。
郑蘅第一次来到南方,是在一个炽热的夏天。
北方已经被热流包围,南方更是骄阳似火。
她跟着学校的社团参加活动,那时候她刚满十八岁,正是最不知人间疾苦的年纪。
学校只肯报销火车费,于是一行八人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从北到南。
郑蘅在火车上干呕了半天,下了车又因为温差太大幸运地发烧了,活动的第一天就成功地入住进了人民医院。
她一个人在医院里百无聊赖,只能靠打打游戏排忧解闷。
暴躁的少女一边在游戏里凭着运气,用蹩脚的技术虐虐比她更蹩脚的菜鸟玩家,另一边暗自在心里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来这个鬼地方受罪。
聊以慰藉的是,隔壁床的男生的长相尤为惊艳。
俊眉朗目,薄唇挺鼻,面白如瓷,笑起来时挂着两个标致的酒窝。
有点像山水画里走出来的清俊少年。
她想,他要是古代的贵公子,一定是仙人玉树,风华绝代。
因此,每天晚上她睡觉的时候,都把脸对着他,偷偷看着他的眉眼。
又怕自己睡相太丑,每次她偷偷欣赏完他的脸,就把被子闷在了头上。
后来她发现这清秀的少年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眼尖如她,瞧见他也在病床上玩着同一个游戏,所以她与他,也没有什么云泥之别。
不过从他修长灵活的双手游刃有余的操作中,以及俊秀的五官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上,看来他跟她一定不是同一个段位。
郑蘅这边被打得落花流水,气得想砸手机。
隔壁少年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灵活地跳跃。
她微微挑眉,这个游戏,难道不是哪亮点哪吗?
于是郑蘅发挥了望远镜技能,伸长脖子偷窥他的操作,三杀,四杀,五杀,超神……捷报频频传来,她看得惊心动魄。
那瞬间她觉得他们两个玩的应该不是同一个游戏,这天上地下的游戏体验。
她怀疑根本原因是自己氪金不够。
几局下来,她听到自己发出谄媚的声音:
“大神,那个,可能有点冒昧,但是请你带带我吧。”
她差点儿就要抱住他的大腿痛哭流涕了。
“好啊,我叫陆沉。”
少年的声音温润如玉。
郑蘅成功地抱上了大腿,跟着陆沉后面屁颠屁颠地打了几天游戏,她的游戏段位如窜天猴般往上飙升。
朋友们纷纷对她名列前茅的段位排名表示惊叹,一时之间她有些飘飘然。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美好的男孩子?
会玩游戏就算了,长得还这样好看,声音还这么好听。
这场病生得不要太美好。
郑蘅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没几天就出院了。
出院以后,她跟着社团的同学又坐着火车回了学校。
临行前她去看了他一眼,少年安安静静地靠在病床上,笑容恬淡,眉眼温顺。
她凝视着他的侧脸,双眼微微失神。
“我要回去了,过来跟你告个别,谢谢你带我打了那么多天的游戏。”
她收住了目光,认真地同他说道。
“不用谢的,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干。”
他说话的时候,眉眼带着笑意,声音温润,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很温柔。
“对啦,你以后去北方玩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好啊,我还没有看过下雪。”陆沉应允她道。
徐徐行驶的火车上,郑蘅奋笔疾书,抄着她欠下的活动心得。
偶尔也放下手中的笔,托着腮帮子想着心事。
她的室友陈一好奇地凑过头来问她:
“手机里说一声拜拜就行了,你干嘛还亲自往医院跑一趟?”
“他长得那么好看,我怕我以后再也看不到这样好看的人了。”郑蘅诚实地回答。
“也是。”陈一扫了扫坐在旁边的几个男生,压低声音说:“你看咱们学院的男生,丑得各种奇形怪状。”
郑蘅认同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了那张山水画意的脸。
陈一狡黠地笑了笑:“好看就去追啊,只看一眼怎么够?”
“太远了。”郑蘅摇头,“我爸不会同意的。”
“你都成年了你爸还管你这个啊,我们应该享受这大好的时光,这么好看的人错过了多可惜啊?”
“这么好看的人,得到了以后再失去不是更让人难过吗?”
“说的也是。”陈一想了想,补充道:
“特别是你这样死脑筋的,还是不要招惹人家了。”
郑蘅心事重重地回了学校,日子又跟往常一样不紧不慢地流淌着。
没课的时候她也会上线打一打游戏,赛季更替,陆沉依然负责着她的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