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的心里仿佛有千军万马践踏而过,原来真相比他当初以为的还要残酷。可是孩子的事情,根本不能全都怪在她头上,当初如果不是他的狭窄,她不会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那么久,不会错过与她母亲的最后一别,更不会情绪崩溃到要靠药物来维系精神。
他缓缓地回过头,看到她泪流满面的凄楚模样,心里的痛苦纠结都拧成了一团,他抬起手护着她的脸,指腹轻轻刮着她的眼角,她的热泪滴在他的手上,滚烫如沸,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怪你,阿蘅,如果我那时候没有误会你,我能把你早一点救出来,你母亲不会去世,你也不用吃那么多药物,孩子就不会有事,是我的错。”
“你不要这么想。”她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指,神色有些悲戚,急着跟他解释道,“那些都是阴差阳错,我也曾经误会过你,让你难过了那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们本就是南北异地,我爸爸又那么对你,我偷偷跑过来也没告诉你,那件事情,真的不是你的错。”
“只是阿蘅,你骗我在江南已经做了手术,却偷偷把他带回了北方,如果他能好好活下来,你是不是打算一个人把他养大?”他看着她的眼睛,有些心悸地问她道。
“不是的,我是想等我的病好一点,就去南方找你。”她摇头否认,才发觉他们之间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
“后来孩子没了,你就不来找我了,是不是?”后来的事他大概也能猜到几分,对她的了解让他几乎深信不疑。
“我没脸回来找你。”她抬眸凝视着他的深眸,他的目光灼灼,似要将她烧成灰烬,她闭上眼睛,任他发落,至少,他的眼神不再如枯井一般空洞凄凉,令人见了只觉得绝望。
“我不明白明明可以一起分担的痛苦,你却要一个人扛着受着,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没用吗?”
他难过地问出口,这半年里他过得极为痛苦,可是她经历的痛苦只会比他多出千倍万倍,在她最难捱的那段岁月,他又再一次地完全缺席。
“那段时间,我只能靠药物维持正常的精神和情绪。陆沉,就像我妈妈临终前怎么也不愿意见我一面那样,我也不愿意把一个残破不堪的自己放在你身边。”
她回忆起那段无比绝望的时光,脸上的表情也痛苦不堪,身体里脆弱的神经有被再次挑断之势,“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好起来,我没办法允诺你未来,你等了我那么多年,我怕你老了,我怕你一直孤独落寞,我怕你会为了我放弃很多很多东西……”
“别再想了,我不问了。”陆沉听到她愈发激动的音节,想到半年前她在医院里失控的模样。他叹了一口气,把她揽在怀里,用力地抱着她的身体,双手轻轻安抚着她颤抖的肩膀,温言软语地哄她道,“我们把以前的那些事情都忘掉,我不会再追究那些过往了。
陆沉的心里豁然开朗,原来记恨一个人,不肯原谅一个人,只会让人觉得痛苦压抑,可是他的怨恨全都无根可寻,她从未真正对不起他。
这些年里,到底是谁欠了谁,谁负了谁,他再也无暇顾及。而今他也终于在心里确定,一直以来,她对他的感情,从来不曾输过他半分。
如此,他的心里再无怨悔,只剩下十年如一日的连绵爱意。
“那你可不可以把烟戒了,对身体不好……”她的声音十分的底气不足,带着深深的歉疚与自责。
“好。”他捧着她的脸,轻轻浅浅对她呼了一口气,脸上却带着笑意,温柔地同她道,“我的寂寞,你也该尝一尝。”
“不好闻,很苦。”郑蘅摇了摇头,如珠帘般串起的泪珠滴到他的胸前,她伸出纤细的手臂,揽着他的腰,认真地对他说道,“如果你还是很想要个孩子,我……我愿意的。”
“你把身体养好,我们先结婚,再生一个孩子,给他一个完完整整的家。”他把筋疲力竭的她抱到美人塌上,自己也躺了下来,圈着她柔软的身体,在她瓷白的脖颈上亲了又亲,如同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舍不得再次放开手。他拥着她的温暖,开口对她道歉,“那时候,是我不好,你妈妈才刚刚去世,我们又不是正式的夫妻,我不该这么心急。”
“不怪你,其实我也很想要一个孩子,只是我太贪心了,又舍不得跟你独处的时光。”她翻过身,抬起脸,轻轻贴上他的嘴唇,用她香甜清爽的气息,与他口中淡淡的烟味相兑换,柔声对他说,“我十八岁的时候,已经计划着要跟你谈十年恋爱,二十八岁的时候再结婚生子,只是世事难料,我没想到后来我们会分开整整七年。”
“我知道,过去的十年,始终没有好好地陪在你身边,今后,我们终于有漫长的一辈子可以一起度过。”他笑了笑,眸中水光潋滟,深情的桃花眼里只浮现她的俏影。
“谢谢你,一直这么爱我。”她真挚地对他道谢,也抬眸凝视着他的眉眼,眼如横波,泪光盈盈,带着缠绵悱恻的情意。
郑蘅拂去眼泪,安然地把头依偎在他的胸前,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安宁。
将她抱在怀里的这个男人,始终对她一往情深,从未爱过别人,她亦无休无止地爱了他十余年,也不曾欢喜过他人。
漫长的距离与无尽的岁月都没有磨平他们的爱情,越过千山万水,历经百转千回,她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而他,一直都在原地等她,始终不曾放手。
情有独钟,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