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她怎么会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啊……
她从办公室出来时,裴之默还在和老师汇报些什么,似乎注意到温辞初的视线,扭头看过来,没有任何表情,眼眸沉静如深不可测的潭水。
完全看不懂他现在是什么心情,但她敢保证,她撩起他的头发时,他心情不会好到哪里去。
老师也看向温辞初,跟着说:“之默,正好,这是你们班转来的新同学,一会你带辞初回教室。”
还是同班同学啊……
只是温辞初已经没有什么脸面对他了,只是垂下脸,不敢再看裴之默的神情,只能听到对面淡淡的嗓音,宛如玉石清寒。
“好。”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跟着出来,教导处的连廊阳光灿烂,被树影层层叠叠地滤过,如碎金般洒落在裴之默的肩上,他背影板正,洁白的校服衬衫随风浮动,带着光晕轻轻摇曳。
温辞初难得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
但她的脑子却在天人交战。
……要不还是和他道个歉吧?
不行!道歉不是更加尴尬了?不如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温辞初啊温辞初,你这样想就是丧了良心啊,必须和人家道歉才行!
对,道歉!
下定决心的温辞初鼓起勇气,极其尴尬地出声:“那个,裴同学……”
温软的嗓音在裴之默身后响起,裴之默缓缓侧过身,看着面前的女生。
阳光下,他的肤色更添冷白,轻抬眼眸,波澜不惊。
温辞初努力让自己扬起笑容,看起来真诚一些:“刚刚的事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碰你的头发的。”
面前的女孩生得好看精致,笑起来更是唇红齿白,有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甜美感。
但裴之默无动于衷,目光只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只是很淡地回应了一句:“没事。”
不是,就这种反应吗?!
这是温辞初第一次见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人。
看似礼貌疏离的回应,但其实就是毫不在意。
这种挫败感整整持续了一周,温辞初才渐渐看开。
因为她发现,裴之默对谁都是一样,一副不苟言笑的冷淡脸。
温辞初实在忍不住,推了推当时的同桌楚倾:“你们的裴主席是不是对笑过敏,我为什么没见他笑过?”
楚倾当时沉迷言情小说,身上弥漫着一股伤痛文学风,她当时45度仰望天空,缓缓答道:“大概,裴主席还没有遇到那个让他笑的人吧。”
温辞初无语:“你能不能正常点?”
只是没想到之后,他的喜怒皆由她一人而起。
喜,是因为她,恨也是因为她。
但如今看来,确实是只剩下恨了。
春夜寒凉,温辞初垂眸。
一道温润含笑男声突然响起。
“辞初。”
温辞初闻言抬头,看到站在面前的叶易,有点惊喜也有点惊讶:“叶学长!你这么在这?”
叶易温文尔雅,笑着走近她:“受以音之托,来送你回去。”
叶易是她和陈以音的大学学长,是同一个大学不同专业,因为社团活动彼此认识,虽然不如和陈以音那样熟稔,但因为都是同胞,关系还算不错。
只是毕业后,温辞初没有再见过叶易,只是隐约知道他大学毕业后也在江城工作,完全没想到现在会碰上。
叶易含笑:“以音邀请我过来看秀,但有事要忙,很可惜没有赶上,就被她拜托来送你回去。”
温辞初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稍微有些拘谨:“那就打扰学长了。”
叶易有些无奈:“没有打扰,我们正好叙叙旧,再拒绝我可就要伤心了。”
他伸手给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正好公馆的门缓缓打开,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安静地驶出。
温辞初似乎察觉到车内有一道目光正看着她,她不由转身看了一眼。
暗夜中,劳斯莱斯却缓慢转了个弯,缓缓离去。
“辞初,这边。”叶易的声音打断温辞初的思绪,他很绅士的给温辞初开车门,有点好笑,“之前大学的时候你就对路况迷迷糊糊的,你的路痴什么时候才能治好?”
温辞初不好意思地冲叶易笑了笑,上了车,将刚刚的事情抛之脑后。
可能是错觉吧。
裴之默撑着下颌,一瞬不瞬地看向车窗外,眸色微沉,一片冷然。
正在开车的杨池心里一惊,但透过后视镜,却看到刚刚遇到的温辞初正对着一个陌生男人笑,还上了那个男人的车。
杨池已经觉得车内的温度降到零点,遍体生寒。
他只能默默提快车速。
似乎是察觉到温辞初的出神,叶易笑道:“怎么了?”
温辞初收回目光:“没事,只是觉得刚刚那辆车看起来好像不普通。”
叶易看了眼:“整个江城能有这种阵仗的,可能只有裴家的掌权人了,他正好这家公馆的主人。”
温辞初轻声:“他很厉害吗?”
“金融圈有北贺南裴的说法,我们是在风投圈里的,对他各种事迹还算熟悉,运恒资本的决策者,风投圈里的传奇,只不过我这种还和他攀不上关系。”叶易把车开出来,“总的来说,就是毫无感情的印钞机。”
叶易问了句:“你也算是江城人,没有听说过他吗?”
温辞初抿唇,旋即笑笑:“其实我对江城也不太熟。”
她撒了个谎。
不过叶易似乎也没在意温辞初说的话,而是换了个话题。
“好了,不聊别人了。”叶易看向她,语气带笑:“毕业之后就没有见过你了,这次是回江城见家人的吗?”
温辞初停顿一瞬:“算是吧,过段时间我可能不会留在江城了。”
这里对她而言,已经是一座让人窒息的牢笼,让她时时刻刻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叶易没有多说什么:“那有时间,我们一起吃顿饭?”
温辞初笑了:“到时候还是我请学长吃饭吧,和师姐一起。”
叶易只是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抵达工作室时,已经是深夜,叶易还有事,他独自开车离开。
温辞初和他告别后,独自推开工作室的门,“啪”地一声,灯光点亮整个工作室。
工作室的装潢可以算得上是极其简约,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只有成卷的布料堆积在墙角边,以及竖立在一旁的人台正挂着她完成了一半的白胚布样衣。
这是她决赛时要用到的作品。现在距离决赛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今晚可能需要通宵了。
温辞初对于这种事情也算是习以为常,打开外卖软件给自己点了一杯咖啡,准备开始工作。
手机“叮咚”一声,陈以音正好发来消息:【秀顺利结束!】
陈以音:【看来裴家那位人还不错呢,我还以为他是那种完全不近人情的资本家。】
温辞初握着手机的手一顿。
其实,他好像一直都很好。
-
在高二开学初见那次的乌龙后,温辞初才真正认识到江城一中的变态之处。
江城一中不仅对学生的学习成绩要求严格,也对学生的综合素质一视同仁,每天都会被检查仪容仪表和各种违规行为,并且会直接记录在个人评分中,直接影响到之后的各方面的评优。
经历这件事的温辞初只能把头发恢复原状,变成乖乖巧巧的高马尾,但她的事迹还是传遍了整个江城一中。
【那个转学生居然碰了裴主席的头发,有点勇气可嘉。】
【!!?】
【众所周知,老虎屁股摸不得,真的勇士。】
【想知道勇士本人长什么样,前往观摩。】
但在众人见过温辞初后,似乎开始偏离话题的方向。
【……我觉得这个转学生可以挑战一下季宛的校花地位。】
【救命,这真的是挑衅裴主席的转学生吗?她看起来好漂亮好乖,根本不像干出这种事的人。】
【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解啊?】
【+10086】
……
看完这些言论,温辞初百无聊赖地把手机还给楚倾。
楚倾一脸兴奋:“姐妹,你这装乖技术极其成功啊,你看都把围观群众骗成啥样了。”
温辞初生得精致得无可挑剔,笑起来还有一种无辜的甜美感,乖巧动人。
楚倾是温辞初的新同桌,虽然只认识了一周,但各种爱好相当投机,不到一个星期就已经完全混熟了,她一开始也被温辞初乖巧的外表给骗了,后来才发现温辞初的本性。
这小姑娘一肚子坏水。
“那可是裴主席耶,你居然敢上手碰他的头发?”楚倾想想就觉得很可怕,忍不住抖了抖,“你能逃过一劫简直是福大命大。”
温辞初撑着下巴,白净的手指绕过发丝,语气变得饶有兴致:“怎么说?”
转学过去才一周,温辞初已经差不多和周围的同学混熟了,除了和裴之默,他们还处在那种不熟的同学关系。
“裴主席还挺神秘的,知道为什么大家这么敬而远之吗?”
楚倾神神秘秘:“之前有个小混混欺负同学,有人亲眼目睹,裴主席把那个小混混揍趴了,从此一战成名。”
温辞初:“……那你们这治安还挺好哈,应该没有校霸吧?”
楚倾歪头:“校霸?有啊。”
“不过那校霸管裴主席叫裴哥而已。”
所以到底谁是校霸啊……
“这种完美帅哥很招女孩子喜欢,但裴主席完全无动于衷。”楚倾仰头长叹,“可能这种神仙对我等凡人不感兴趣吧。”
楚倾晃了晃脑袋:“所以啊,这种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温辞初眨了眨眼,却正好看到刚刚被议论的当事人从她身边走过。
裴之默捧着一沓练习册,背脊挺拔如青松,明亮的阳光拢住他的脸庞,顺着流畅的下颌线而下,映得他的肤色接近冷白,五官愈发昳丽冷淡。
他无喜无悲,仿佛伫立于冰川之上的雪松,再热烈的阳光也驱不散周身拒人千里的冷淡。
但那一瞬间,温辞初的叛逆劲就上来了。
她就不信,裴之默能这么油盐不进。
第6章 上药
她快走了两步,极其自然地顺手抽走上面一叠练习册,对裴之默甜甜一笑,她的嗓音清透软糯。
“裴同学,我帮你拿一部分吧。”
裴之默抬眸,看向一脸期待的温辞初,语气依旧平缓:“不用了。”
这个人,一直都是生人勿近的态度,如雪夜中的一轮寒月,无法触碰,却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拒绝也没用了,我已经拿到练习册了。”温辞初已经找应对的理由,格外坚持,“上次的事真的很不好意思,就当是上次的赔礼道歉,可以吗?”
这个理由算是比较正常的吧。
她最擅长装乖,此时的她一双眼眸亮晶晶的,满眼真诚,长发扎成马尾,垂在白皙柔嫩的脖颈上,每一寸都透露着柔和无害。
空气沉默了几秒,温辞初得偿所愿,等到了裴之默的话。
低浅的嗓音清冽:“谢谢。”
温辞初悄悄回头,对上楚倾惊呆的眼神,悄悄地竖起大拇指。
搞定。
温辞初也没想到会这样顺利,这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一大步的进步。
她就不信,以她的能力,还能和裴之默混不熟?
温辞初一边想着,已经脑补出一大串的作战计划,只是乐极生悲,还没等温辞初转过头,就不小心被脚下绊了一下,重心不稳,。
完了。
在即将摔倒的前一秒,一只手径直扶了她一把,温热陌生的触感直接接触到皮肤,她慌乱之中,伸手撑住身边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还好练习册还被她紧紧护在怀里,没有掉在地上。
温辞初正准备松口气时,却感受到她的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疼感。
恰好她对疼痛很敏感,那种痛觉后知后觉地发大,温辞初忍不住皱了皱眉,张开手掌。
原本白嫩的手心红了一片,还隐隐渗出血丝,显然是擦伤。
不是,她这是什么运气啊?
正当她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面前的人影拢住她,温辞初感到怀中突然一轻,练习册消失了。
练习册被人抽走,是裴之默。
他微微弯腰,垂下鸦羽般眼睫,似乎是在观察温辞初的伤口,随后清清淡淡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我先去把书放好,一会我带你去医务室。”
温辞初眨眨眼,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好呀。”
好像还不亏。
午后的医务室很安静,很不巧,校医不在。
但是医药箱摆放整齐,正好在桌面上。
裴之默看了一眼:“这种程度的伤口,可以自己处理。”
随后他提来一个药箱,依次把要用到的东西拿出来,骨节分明的手将酒精碘伏棉签一件件排列整齐,确实赏心悦目。
等东西全部放在温辞初面前后,就没了动静。
温辞初仰头,嗓音温软:“你该不是想要我自己上药吧?”
她晃了晃手:“我现在只剩下一只手了,行动不便,既然校医不在,那就麻烦裴主席助人为乐到底吧。”
裴之默垂下头,漆黑卷长的发丝微微遮住眼眸,眸色淡漠地看向她。
软硬不吃,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温辞初被看得有点发憷,她一向信奉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能小声说:“好吧好吧,那我自己来。”
其实也不是她故意想要裴之默帮忙,主要是她现在确实是成为独臂大侠了,就连拧开酒精的动作都做不到,她不服气地调整了几次,还是没能把盖子拧开。
正当她想要和盖子斗争到底时,裴之默却坐在她的面前,开始拆棉签。
窸窣的拆包装声混着裴之默的清淡声音,传入温辞初的耳中。
“伸手。”
温辞初看着面前的裴之默,有些不可置信:“裴主席,你这是要帮我上药的意思吗?”
裴之默抬眼看她,神情很淡:“不需要?”
“需要需要!”温辞初瞬间笑得眉眼弯弯,嘴角露出小酒窝,嗓音清甜。
她朝裴之默张开手,完全没有防备:“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等等等等疼疼疼!”
她刚刚扬起的明媚笑脸,下一秒就被疼痛扭曲得不成样子。
这上药的力度,他完全只是想要报复吧?!
酒精的气味在两人之间弥漫,刺疼感包裹着手心的伤口,温辞初惊魂未定,她有点委屈地鼓了鼓腮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