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起哄,笑着闹着。
温卿辞怕林听不喜欢,心下微紧,警告地眯眼睨了他们一圈。
“辞哥,看来我们白替你瞎操心了,你们什么时候复婚啊?”
那人是笑着问的,气氛都到这了,顺口问一嘴倒也正常。桌上其他人也好奇,要知道温卿辞离婚后这两年,始终戴着那枚婚戒,怪让人琢磨不透的。
林听微微笑着,没有打算接话。温卿辞偏头凝着她,语气中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小心翼翼,试探着回答:“快...快了。”
直到他说完,林听也没反驳,笑盈盈的比较安静。
“可以的可以的!”好些人喝得上头了,举杯就要敬林听,竖起大拇指:“嫂子牛,还是嫂子牛,把我辞哥吃得死死的。”
温卿辞一直暗暗留意着林听的表情,怕她不觉得被冒犯到了,想也没想便替她喝了这杯酒:“我来。”
众人啧啧了两声。
中间林听低声跟他打了个招呼:“我去趟洗手间,你慢慢吃。”
“好。”温卿辞握着她的手捏了捏,才恋恋不舍地放开,黑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醉意,“快点回。”
“知道。”
然而林听走后没多久,温卿辞又莫名地焦虑心慌起来,坐立不安,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眼。
卓聿臣将刚才种种都尽收眼底,临时坐到了林听的位置上。他漫不经心地拿出烟盒,分给温卿辞一根,斟酌了下措辞语调依旧慵懒:“卿辞,都是兄弟,我也不说什么虚的。我觉得....林听好像真没以前喜欢你,但她装得很好。给你一点甜头,吊着你,完全把你拿捏,捉弄了。”
“你难道没发现,她始终没有表态要和你复婚吗?”
只有你在说。
咔擦。
指尖的烟断成两截。
温卿辞低伏的眼睫随着这句话蓦地颤了下,卓聿臣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锋利的刀片,深深地插进了他的心脏里。
沉默半晌后。
他滚了滚喉结,哦了一声,故作镇定:“那又如何。”
“我希望她就这样,一直吊着我,永远吊着。”
......
午宴结束后,宾客自行活动。
这位朋友家的庄园风景还算秀丽,山涧清溪,林听将新作品的取景选在了一个湖泊边。
“为什么选在这个湖?”温卿辞看着她低头调试相机,女人脖颈修长白皙,等待采撷,他凑过去小心翼翼地蹭了蹭,鼻尖轻嗅。当闻见与自己身上那股同源的香气时,唇角忍不住翘了翘。
这片湖中规中矩的,不算最漂亮,周边还有胡乱生长的树木遮挡。
如果林听想,他可以带她去世界上最美的湖泊拍。
林听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很多时候围观她拍摄的人,都会好奇地说:“这个不是最美的,你要不去拍那个吧。”
她垂眸轻笑:“没有人规定,只有最美最好的事物才可以被拍摄吧?在有些人眼中普通无趣的东西,或许就是别人眼中最美的。”
“你说呢?”她忽地问道。
温卿辞愣了下,随即眼尾舒展,亲了亲她的唇,“听听说得对。你在我这里,就是最好的。”
林听笑而未语。
拍摄前,温卿辞接过林听递来的一枚硬币,在她的指导下不断调整姿势。
温卿辞继承了司兴文和温淑曼相貌上的优点,身形修长高大,随便往那一站就是幅精美的画。倒不是他姿势摆得不好,只是林听在找阳光。
找一个和那天在剧组出现“钻戒假象”的巧妙角度。
云雾被风吹散,金灿灿带着暖意的阳光撒下,在男人发丝间,肩头,身上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金纱。温卿辞半跪俯身捡起硬币,镜头中他的侧脸只能看见勾勒出的轮廓,鼻梁高挺,英俊矜贵。男人身后的湖面波光粼粼,晃动着回忆的涟漪。
他轻抬眼睫,手中硬币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一刻,林听心神微晃。
一切一切的执念开端始于那片湖,和湖边出现的人。所以,结束时也该要亲自解开这个结。
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既不美丽,视野也不那么好的湖泊?
因为,这才是开始。
亦是结束。
落日余晖的湖边,男人熟悉的身影。
恍惚间,林听仿佛又看见了去春雾市借读时,惊鸿一瞥的青年。那是二十一岁的温卿辞,是十七岁满腹委屈无处说的林听,亦是如今这一切的开始。
此后,都会结束。
她指尖轻动,“咔嚓”一声。
画面定格在了这一刻。
与此同时,温卿辞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偏头看过来。四目相对间,他瞳眸微不可察地一缩,心头毫无预兆的猛地跳了下。
林听的眼神过分得温柔。
不只有温柔,还有怀念。
怀念?
温卿辞在脑海内飞快运转,林听在怀念谁,她在想什么?
明明她是看着自己的,可他却觉得那目光像是穿过了某种很厚重的东西,经历了翻山涉水,才轻轻落下。他就在眼前,可她却好似透过他,在看别的东西。
这种感觉就像一点线头,隐隐约约的,怎么都揪不住。
逼得人发疯。
只是没等他多想,林听就放下了相机,招了招手:“好了,可以收工了。”
天色渐晚,户外的飞虫也多了起来。两人回别墅后休息了一会儿,其他人也尽兴了,于是一起向主人家提出了告别。
温卿辞和林听回到竹云坞,让吴嫂来做了顿饭,林听心情好,难得多吃了几口。
她早早洗完了澡,等温卿辞从浴室里出来时,就看见她头发也没吹干就趴在床上摆弄笔记本。
看那精神奕奕的兴奋劲应该是在进行最后的修片。
这是林听两年后第一次这么灵感爆发,手感很好,拍出来的片质量异常得高。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最后的成果。
“排出来了就这么高兴?”温卿辞唇角微勾,拿着吹风机过去,“给我也看看拍了什么。”
林听“啪”的反手合上笔记本,抬头看向他,眉眼间清妩隐隐跳动着的情绪勾人极了:“着什么急,到时候就看到了。”
虽是埋怨,但语气也并不完全冷淡,反而比平时要柔和些。
温卿辞愣了下,忽地垂眼笑起来,手指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女人柔顺的长发,俯身轻吻,黑眸中光彩熠熠。
“好,听你的。”
随着湿发逐渐干燥,房间里的温度也微微躁动起来。
凌乱的床榻上,吹风机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林听被男人从身后抱住,抵着他滚烫的胸膛,脖颈上遍布暧昧的红痕。两人均是微微喘着气,林听红唇水润,眼眸中也氤氲着水雾,温卿辞大手搂着她,嗓音低哑浸着欲色:“听听.....如果,如果那天我没有一气之下说出那些话,你也没有听见,会不会现在我们就已经有了个像你...也像我的孩子?”
他不是一个被父母所期待出生的孩子,出生后司兴文和温淑曼谁也没带过他一天。从有记忆时起,只有不同的保姆和育儿嫂陪伴着他,再长大一点,司兴文就带着司清衍回了司家。
再后来,是温淑曼又有孕,却被司清衍母子害得终生不孕。
温卿辞对孩子这个词都觉得陌生,不曾有过期待,也更不知道要怎样去爱一个那么小的,稍微用点力就会脆弱的小婴儿。
可当今天,他看见林听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个咿咿呀呀的小婴儿,眉眼间流露出的温柔喜爱时。
忽地萌生出一个想法。
如果....如果他们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像林听更多一点,也挺好的。或许那样,林听即使真的如卓聿臣说的那样,是吊着他,捉弄他,会不会看在孩子的份上,愿意多分给他半点残余的眼神。
林听静静地听着他说完,眼底笑意轻慢,“可我不这样想。”
“我现在挺庆幸的。庆幸我们没有孩子,要是真有一个孩子,我们的结局也不会改变。如今这样,是因为你的不甘心在作祟,不甘心本该被你甩的人抢先提了离婚。”林听闭着眼,声音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
这一刻的林听平静极了,就仿佛在讲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温卿辞低伏的长睫一颤,脸色变得苍白,“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听听.......”
“没有谁的真心能在第二次呈现时毫无芥蒂,我也是。直接点,我就是不相信你的话。”
林听不想跟他就这个没意义的问题继续纠缠下去,直接打断,伸手关了灯,往被子里缩去。“好了,我要睡觉了,明天你不是还得去海城出差。”
房间里瞬间隐入黑暗。
温卿辞安静了半晌,以一种很小心的姿态将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慢慢收紧了这个怀抱,他轻嗅了嗅,闻到那股令人心安的气息后,轻声道:“我会证明的。”
-
林听醒的很早。
睁开眼,却发现整个人都被温卿辞紧紧地拥在怀里。
难怪昨晚还有点热。
她熟捻地弄开环在腰间的手臂,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大抵是近段时间公司很忙,温卿辞为了挤出时间带她一起去南郊,将很多事情都通宵完成,直到现在他也还没有醒的预兆。
林听什么也没带来,自然什么也没带走。临走时,她忽地瞥见被很好地安置在沙发上的那只绿油油的小恐龙时,心底划过一丝波澜。
她曾经很喜欢的玩偶。
只是两年前没带走,两年就更不会了。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了别墅,在离开竹云坞时,恰好碰上来接温卿辞的陈助理。
“太太?”陈助理下意识朝她身后看去,可是并没有看到温卿辞,随口问道:“您有事出去啊。”
两人复合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陈助理和温卿辞已经习惯了林听随时冒出灵感,独自跑出去采风的事情。于是林听轻笑着说:“对啊,温卿辞还在睡,你等到正常该走的时间去叫他就行了。我今天有点事,就不等他起床了。”
陈助理满口应下,也没再多问。
一个小时后,温卿辞醒来没见到林听,从陈助理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眉心微皱,但也无可奈何。
他坐上车,给林听发了条消息:【注意安全,到了报个平安。】
【有事给我打电话。】
等了几秒没回复,他舌尖抵了抵牙,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轻敲键盘:【听听,我现在就想你了。】
与此同时,林听已经到达北城机场。
在上飞机前,她确认微博文字无误后,轻轻点下“确认”。
这次,她没准备刻意隐藏踪迹。
没必要。
.....
低调奢华的黑色迈巴赫行驶在高速上,陈助理看完了文件,随手点开微博刷刷。
刚点开,开屏就是自家老板那化成灰都能认出来的侧颜。
海报上赤裸裸的一行大字触目惊心。
温卿辞刚结束一个私人洽谈,就见副驾的陈助理突然满脸惊恐地转过来,“温总,太太.....”
温卿辞看着他递过来的平板,心中冷不丁地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接过平板,是林听的微博。
入目便是他自己的侧颜。夕阳下,金光湖水边,他俯身。奇妙的是,当初他俯身去捡的明明是硬币,可在林听的镜头下呈现出来的,他手中的硬币却看起来更像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
然而再往下看,温卿辞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
@盲者:
【这篇就是谎言系列的终章了,《钻戒》。大家先不着急看后面的,我今天还想跟大家分享一篇偶然看过的文章。大概内容是生活在极地的人们总是假装冻僵躺在地上,为什么呢?因为这个时候,海豹看见了就会向他们爬来,用自己的身体帮人取暖。可也是这个时候,躺在冰面的人们会偷偷举起匕首,杀掉这只海豹。就这样一代代的海豹都经历着这场残酷的生死骗局,可当他们在海里遇见假装溺水的潜水者,也仍旧会游过去,想要把人往水面上拉。
谎言,是我拍摄《风筝鸟》的初心。说实话,我也是因为谎言才有了这个灵感,可是记恨太累了,也意味着我还没放下。在《钻戒》出来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灵感,直到最近,我释怀了。不管过去恩怨如何,我与往事再无瓜葛。《钻戒》于我而言,是谎言的开始,也是结束,更是新生。
祝你也同样放下。】
底下的粉丝们都炸了,隐约嗅到八卦的味道,七嘴八舌问什么的都有。
这最后一句话里,用的是“你”,而不是“你们”。
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句话是特意写给某个人看的。
看着这段笔触熟悉的文字,每一个字温卿辞都认得,可这一刻,他的大脑轰然空白,竟像是怎么也不明白那其中的意思。
他想到什么,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只是因为颤抖,好几次指纹都不能识别成功。
温卿辞低吼一声,拽过陈助理的衣服,飞快地报了密码后把手机塞给他,眼眶一片猩红:“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