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看过去,远远地看见温卿辞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
“你就站在那,不许动!”段生风喊住他,木/仓口对着温卿辞,“钱呢!?”
温卿辞从一旁拉过一个黑色的行李箱,他也看见林听了,见她还好,紧绷的身体似乎松了口气。他朝她很轻地弯了下唇角,滚了滚喉结:“没事的听听。”
林听咬紧了唇,心脏狂跳,她现在只希望这件事不要连累到温卿辞。
毕竟他完全可以不管她。
“钱在箱子里。”温卿辞指尖点了点行李箱,看着段生风,“六百万。”
段生风愣了一下,然后暴怒,扣着扳机的手指激动地几度险些触发,“你他妈的骗我?我们说好的五千万!”
温卿辞抵了抵牙,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他妈才是个蠢货吧?五千万,有多少你见过没?这一个大箱子只能装得下六百万,两百多斤,五千万你要我一个人过来,怎么搬?你带得走吗?”
说完这些话,他吐了口气,视线掠过林听脖子上的血水,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攥成拳,指节泛白。
“我的车价值六百多万,你不是要我帮你走吗?你待会可以开走。”温卿辞直视着段生风,“后备箱还有古董字画,都是绝迹,价值远不止五千万。”
他的这一番话听得段生风和段妍两人喜出望外。
古董字画他们家之前也有,有了这些,父女俩逃亡之后的生活也差不到哪儿去。
“温总难得这么好说话。”
段生风嗤笑一声,给了段妍一个眼神。
段妍把刀紧贴在林听脖子上,推了她一把:“慢慢走出去,别想耍花招。”
林听跟着她的步伐走出去,与温卿辞之间的距离不过十来米,发现他还真的是一个人来的。也是此刻走出仓库,林听才发觉这个仓库在一个废弃的码头上,不过几米远的地方便有一艘快艇,深不见底的海水将咸咸的海风卷来。
段生风和段妍想要从海上逃离。
四目相对,温卿辞将她身上的现状看得更加清楚,眸色隐隐阴沉。
段生风伸手要去拿箱子,却被温卿辞躲开,顿时眼神阴戾。
温卿辞轻嗤,抬了下下巴:“你先放她回去。”
“不行,她得作人质留下。”段生风想都没想便拒绝,木/仓口直指温卿辞,“你别想骗我。”
温卿辞动了动唇,正要说话。
就在这时,远处忽地传来一阵尖锐的警笛声,那是警车特有的声音。
段生风瞬间暴怒,目眦欲裂:“妈的你报警温卿辞!”
温卿辞的脸色刷地惨白,咬着牙阴森道:“不是我。”
“....我去报警了。”林听忽地出声,在场三人的注意力瞬间盯在她身上,特别是段生风,恨得眼睛几乎要滴血,她微微笑:“警察让我每五个小时回一条消息,没发就意味着可能有危险。”
段妍尖声,刀锋直戳林听脖颈。
“你怎么不早说?!”
温卿辞阴戾地看着段妍,周身气息很阴冷,“松开。”
林听吃痛地额角逐渐冒出冷汗,但还是笑着的,很欠:“你也没问啊?我不才醒没多久吗。”
段生风低骂了声,温卿辞转而看着他,唇角扬起一个温润的弧度,眼眸弯着,可这眼底却森冷至极,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他恢复了那副彬彬有礼的儒雅模样:“我来当你的人质,你让她回到警察拿。”
不等段生风拒绝,他便像是放松了下来,撑着行李箱姿态慵懒,“嗯...听声音,警察应该还有三四分钟就能到,你要是再不决定好,等他们来了,咱们就死一块吧。”
说着,温卿辞温柔地看向林听,神色疯魔,竟轻轻地笑了起来。
“反正她也不爱我,今天能死在一块,也算得上是殉情了是不是?活着的时候不能在一起,死了却能如愿。挺好的,我们死后,她的名字会出现在我的墓碑上,夫妻做到这个份上谁也拆不散我们。”
段生风和段妍瞪大了眼睛,到底也做了那么多年的正常人,没碰上过温卿辞这样比自己还有病的。
听完他的话,表情扭曲了片刻。
时间不多了,温卿辞还在一旁似乎已经摆烂地倒数起来,无疑给段氏父女二人增添了更多的心理急迫感。
几秒后,段生风咬牙狠心道:“行,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温卿辞撩起眼皮,散漫地哦了声,饶有兴致:“说来听听?”
“你这么高大,我年纪大了还真是.....”段生风和蔼地笑了下,突然抬手冲着温卿辞开了一木/仓。
“砰——”的一声。
他咧开嘴,“也别怪我,我怕打不过你。”
林听从喉咙里溢出艰难的声音,张了张嘴,崩溃地看着温卿辞身上的那个不断淌着鲜血的血洞,扭头看向段生风,眼圈瞬间红了。
段生风依然用木/仓口对着温卿辞,指挥他把钱箱搬上车,然后抵着他的脑袋示意温卿辞坐上驾驶室。让他开车。段妍一把推开林听,迫不及待地跑向那辆库里南后座。
库里南很快启动,温卿辞抵着木/仓口,下颌紧绷,但看向林听的目光却依旧柔和。他一直注视着她,见林听要哭不哭的无助模样,忽地笑了下,在段生风暴躁的催促下,轻声道:“我都知道了。”
“对不起听听,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放心,他们必死无疑。”
最后一句话说完,温卿辞的太阳穴被木/仓口重重砸了下,他闭了闭眼,段生风忽然预感到不好,猛地去拉车门,却发现怎么也拉不开,他疯了似地催促温卿辞,手指扣动扳机:“开车你他妈的!!!”
温卿辞唇角轻勾。
“好啊。”
下一秒,在段妍的尖叫声中,温卿辞瞬间将油门踩到底,库里南直直冲进大海。
与此同时,扳机被扣动。
砰——
海面溅起巨大的水花,重重地砸在了林听身上,将她淋个湿透。
她怔了几秒,心脏仿佛也骤停了似的,随后像是猛地回过神来倏地刺痛。她冲向海水,却被随之赶到的警察一把拉住。杂乱的说话声,警笛声,潜水队下海救援的动静就像一锅大杂烩,让她遍体生寒。
林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她看着安慰她的那个警察,眼泪哗啦直流,想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你们...能不能快点救他,温...掉进了海里。”
那个警察很有耐心地安慰着她,给她披上外套,说一定会的。
过了一会儿,她忽地看见殷澜迟带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出现了,一见到她,便抓着林听问:“我哥呢?”
林听愧疚到崩溃,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整个人像是被摧毁了一般不断挣扎痛苦。好心的警察帮她讲了一下事情经过,然后安抚家属,那老人看着精神矍铄,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过,一直是殷澜迟在问。
问到最后,当得知温卿辞还中了一木/仓后,自己开进的海里时。
这位老人终于开口了,却是阴沉地看向林听,周身气场威压凝重,逼得人几欲喘不过气来:“所以他又是为了你,来冒险?”
林听的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她现在只想快点让温卿辞被救上来,顾不上这老人说了什么。
隐约听见,这位老人严厉斥责殷澜迟为什么不将两人的事情早些告诉他。
老人激动得脸色涨红:“你知不知道,他会死在海里的!?”
殷澜迟小声安抚他:“爷爷,哥不会有事的。”
魂不守舍的林听听到这句话时愣了下,脑海中隐约闪过什么,但没能捕捉到,她恍惚地偏头看向老人,“为什么?”
话音刚落。
老人的眼神仿佛要生吞活剥了她似的,恨得不由得低声怒吼道:“因为他十几岁的时候,被司家那两个畜生拔掉了氧气瓶,摁在海水里。”
“整整十来分钟,险些淹死。”
“他恐水。”
“他会死的。”
第53章
林听的心骤地被紧紧揪住, 老人的话像是一柄钝刀子重重地捶在了她的心上。
恐水。
她竟然从来不知道温卿辞恐水。
可仔细回想过去的那一年,温卿辞的确好像没有在她面前游过泳.....
寒冬腊月的时节,海风极为凛冽, 海浪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海平面下的波涛汹涌, 拍打着岸边发出阵阵令人骇惧的声响。由于风浪太大, 警员们和潜水救援队下海的行动也收到了影响, 好几次险些被巨浪掀翻。
搜救的难度增大,耗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林听看着一个接一个的警员吃力地浮出水面,焦急又无力地摇摇头, 心也跟着一上一下。她站在岸边,手指紧攥, 掌心全是汗, 连后背也冒出些许冷汗。
救护车紧随警车后不久到达,有个医生见林听脖子上的血痕连忙把她叫过去消毒包扎, “他那刀肯定不干净,我用酒精给你消消毒,可能会疼,姑娘你忍着点。”
林听胡乱点头, 站在救护车边任由医生操作。
酒精擦过伤口皮肤的部分, 比划开皮肤时还要尖锐辛辣的刺痛瞬间刺激着柔软的皮肤, 她却仿若未察。
又或者说,有更令她神经紧绷的事情分散了注意力。
医生熟练地给她缠上纱布,叮嘱了几句不要沾水注意消炎, 便低头清点其他医用器械, 为待会救上来的人做准备。
海风呼啸, 天像是蒙着一层灰色的膜,压得极低, 仿佛就抵在头顶。有种喘不过起来的憋闷感,林听费力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几个警员突然将手举出海面,挥舞了几下,然后听得岸上等待接应的警察立马组织人手,沉声道:“找到了两个,大伙搭把手把人接上来。”
几乎是话音刚落,林听便跑向警戒线。
殷澜迟和老人说了什么,也立刻冲了过来,两人站在警戒线外,紧紧地盯着警察们拖着两个人放在地面上。
一男一女。
待看清楚男人的面容后,两人面上均是失望,表情更为凝重。
被救上来的是段家父女。
他们还活着,医生们连忙上前抢救,互相交流着情况:“时间太久了....”
“不太好。”
这些字眼不断循环在林听脑海中,段氏父女先被救起都不太好!
那温卿辞.....
她身体一软,踉跄了几步,被殷澜迟眼疾手快地虚虚托了下肩膀,她这才险险站稳,殷澜迟犹豫了几秒,低声道:“林小姐,你要不休息会吧,不然待会我哥上来看见了不得跟我急。只有休息好了,他做的这些才不算白白浪费。”
林听知道他这是在安慰自己,勉强扯唇:“谢谢。”
却没动。
殷澜迟无声叹了口气,虽是安慰林听,但他心下却也焦急不堪。
段生风浑身都是血,看样子是在打斗中被反捅了一刀。伤口源源不断地往外流血,不得不再叫来一个医生先帮他止血。段妍虽然没有受伤,但身上穿的单薄衣服被海水巨大的吸力卷走了,没办法,只好让几个警察脱下外套给她盖上。
林听双手死死捏在一起,心里不断祈求快些找到温卿辞。
这一刻,她突然生出怨怼。
为什么要先救罪犯,为什么要救这两个本就该死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段妍和段生风这两人,曾经是多少人一辈子的阴影,凭什么往后没受到任何惩罚,锦衣玉食,就连在获救这件事情上都有这么好的运气,先被找到?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她的愿望,下一刻,就听到一声高呼:“找到了!”
林听的心头猛跳,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了脸色苍白的温卿辞自己游出了水面,紧接几个警察架着他扶到了岸上。这仿佛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轻闭着眼,身上淌着淡红的血水汇聚在地面,形成一滩蜿蜒的红色“树枝”。白到几乎看不见血色的唇瓣,格外刺眼。
心脏像是被什么利器划得四分五裂,林听僵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画面。然后回过神,飞快地闯进警戒线里,脚下慌乱,摔在了温卿辞的身侧,刚刚那个给她披衣服的好心警察见状,便没再拦。
医生检查一番后,松了口气,“还好,问题不大。”
血将他的衬衣浸得湿透,林听不敢反驳医生,也不敢随便碰温卿辞,“温卿辞.....”
话音刚落,温卿辞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湿润的眼睫忽然轻轻颤了下,几人的声音顿时放轻了。温卿辞缓缓睁开眼,眼睛被海水泡的有些发红,目光虚虚的没有定点,但随后却像是回过神来了,偏头看向林听,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
但发不出声音。
林听心头一涩,声音不由得哽咽:“怎么了?”
温卿辞眼珠微动,搭在地面上的手指艰难地向林听的方向挪去,轻轻勾住了她垂下的手指,然后慢慢的,用力地攥紧。林听能感觉到自己的指骨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抓着,警察们想要将他抬上救护车,但林听的手指被他拉着,轻一点的力道掰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