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的姜绵却从明艳大方的傅斐妈妈那里察觉不出任何被强迫或者任何不好的负面情绪,她在傅斐耳边悄声道,“会不会是我们误会了阿姨和叔叔的事啊?”
傅斐咬牙,“不会。”
昨晚的事历历在目,傅斐从不认为她爸是什么好人,而唯有身为亲生女儿的她,才时常感受到作为傅家人的可怕之处。
有些阴暗的想法天生就会滋生。
而原本最着急着离开的林惠在亲眼看见傅斐亲妈闭嘴惊艳的脸时,她选择了不争气地留了下来。
然而,他们这一群人在餐桌上还没有待多久,没等来傅斐明星般亲妈的亲自照顾。这张无言的灰色欧式餐桌上多了个陌生而又冷若冰霜的面孔,是傅司渭。
传闻中的行业大佬和她们出现在同一个开放式的餐厅里。
这餐厅现如今的紧张氛围不亚于曼哈顿区东侧第一大道的联合国总部。
那头丝毫不知这边氛围有多可怕的江漪还在四处寻找着小朋友可能比较爱吃的虾片,这里餐桌上的男人已经开始无声无息地擦拭起他那泛着冷光的餐具了。
傅斐不知道这个点傅司渭怎么就回来了。
但她无权赶走这个家实际的最高权力人,她厌恶着自己的无能,更不知道如何缓解此刻的高压气氛。
直到她再度瞥向她的父亲傅司渭的时候,她意外察觉到父亲脖颈间一道泛红的印记,与她以为的吻痕极为相似……与此同时,那些在傅氏流传的八卦突然又回归了另一种正常不过的解释。
难不成她真的是误会了?
不然,江漪还不至于要亲那里吧。
傅斐抛下她那两位紧张兮兮的朋友,跑到厨房里嘟囔了老半天,终于开口道,“你……是自愿的吗?”
第27章
“你……是不是自愿的?”
这话从一开始听上去就另有深意, 而这张太过与自己相似的脸一不小心就暴露这个直白不过的事实,傅斐担忧的事不必明说,作为母亲的江漪已经心知肚明。
她是在问自己今天在傅司渭办公室发生的子虚乌有的事情。
不论自愿不自愿, 这事压根儿就没有发生过啊。
这让对女儿朋友亲力亲为地照顾着饮食周全的江漪很不是滋味。
而傅斐慌乱迫切的小眼神甚至还故意想要从她身上挖掘一些……不可明说的证据, 她的打量太过明目张胆, 以至于江漪不得不当场发作——
“傅司渭, 这就是纵容那些流言的结果。”
傅司渭穿过开放式厨房外的过道,顶着双寡淡的眉眼不威而怒地走向江漪所在的另一端。
“你如果当时就和你的员工解释清楚,又或者你早些吃饭, 我俩的事情还不至于被传得这么离谱。现在你女儿的想法更是离谱到头,她甚至怀疑你对我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傅司渭当即语气薄凉地教育起他的女儿, “你觉得你有资格质问父母之间的事情?”
江漪又立即后悔于傅司渭的到来了。
他非但没有将她们夫妇之间的事解释清楚, 而且绕开这件事,直问傅斐过问这件事的资格。
的确, 按理说,任何子女做晚辈的,无权干涉父母之间的隐私。
而傅斐今天这毫无遮拦的询问唐突且无礼。
可不知为何,就是因为那点所谓的血脉相连, 使得江漪的心被说教了一句立马被低下头去的傅斐立马牵引起来。
但江漪知道, 他们确实应该教导傅斐为人处事最基本的一些原则, 或许是出于母亲的责任感,她温和而又克制道,“你的妈妈是个有着独立思考能力的人, 我不至于在外会忍受别人的欺凌, 更不可能为了勉强成全这个家而去配合你的父亲作可笑的牺牲……你关心家人是对的, 但很多男女之间的事,你也要学会掌握分寸, 尊重别人的隐私。”
说这话的江漪语速极快,脸上的一抹生涩一闪而过。
她也无法继续否认办公室里的乌龙了。
眼下,最为重要的事告诉傅斐凡事不可冒昧的问。
然而,傅斐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兴许是不好意思认错,也不懂得如何隐藏好自己的心事,她只是一味地埋着头沉默不语。
傅司渭见状,愈发不留情面道,“你整日在学校里不思进取也就罢了,每日思考些杂七杂八的事,你觉得这像话吗?”
傅司渭再度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已然十分不耐了。
而这次的说教落入旁人的耳中,又有了另一重的意思,就好像是在妻子骂完子女后立马找来了帮腔的丈夫,这放在任何一个寻常人家都正常不过,这一幕被林惠和姜绵瞧见,就还蛮惊奇的。
没想到豪门夫妻也是这样骂小孩的。
好像和自己的父母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姜绵忧心忡忡地问,“你怎么乐呵呵的,一点也不像是为我们的好朋友着急啊?”
林惠趴在欧式碎花长椅上,时刻观察着不远处厨房的动静,“我就知道整件事从头到尾就是我们和斐斐误会了啊,傅斐妈妈又没有受委屈,所以让斐斐经受点教育不也是正常操作吗……更何况,傅斐妈妈的脸实在是太出圈了,懊恼发火的样儿也是美得清醒脱俗啊。”
林惠沉浸在江漪的美貌中,也就忽视了她朋友正在经历的磨难。
姜绵一脸不可置信,但不过是匆匆瞥过几眼,她的注意力也被那张脸所吸引,不忍为傅太太的美貌折服。
而身处这场骂战的江漪却听见了女儿不可多得的话。
傅斐终于忍不住吭声,这个年龄段的小孩表现得表现得又冷又倔,哪怕面对双重批.斗,既没有不争气地落下眼泪也没有以女孩子的身份示弱。
也不过是桀骜不驯地吭了一声,“我就是担心,也没有什么恶意。”
江漪明白这种担忧,毕竟自己深不可测的丈夫看上去的确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但怎么说呢,这件事放在普通人家也足够炸裂了,女儿不思进取,不钻研学习,反而对父母的私生活指指点点,江漪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为人父母的有苦难说。
江漪试图再度扳正,有意引导道,“你这个年龄段,有些不成熟的想法是很正常的……”
却被傅司渭冷声打断,“你的担心很多余。”
他居高临下道,“我们之间的事,恐怕还轮不到你来掺合吧。”
傅司渭习惯于上位者的语气,所以在说出这些的时候,并没有丝毫的违和,就像是恣意处理一个不听话并且多管闲事的员工。
作为母亲的江漪这才发觉了这重身份下矛盾复杂的心。
一方面,她不想要傅斐将这些注意力转移到父母的生活上,她应该不遗余力地专注于自己的学业;另一方面,她又深知另一个清楚不过的事实,傅斐今天的所言所行皆是为了保护好自己,她这样被傅司渭当众责骂,想必心里也不好受,江漪对此又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同情。
她对傅司渭那种冷酷无情的教育方式也并不感冒。
一度认为傅斐和傅澄最终走向反派的道路,傅司渭在这一件事上可谓是功不可没。
钟表的指针还在一秒一秒的走动,时间在这个夜晚悄无声息地流逝着。
终于,傅斐反思道,“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以后说话做事应该要更有条理。”
傅斐心想的是一定有更好的手段和方式保护江漪,尽管江漪在这事上有所生气,但得知她没受委屈的结果,傅斐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至于傅司渭,他如何打量自己都换不回自己真正的妥协。
她只是不想要母亲的眉头再扯一下了。
“难道道歉就够了吗?”
傅斐深知,另一场血雨腥风正在等着自己。
傅司渭不止是说教而已,更有可能发生的是……惩罚。
但傅斐仍然丝毫没有后悔的意思,如果傅司渭要像小时候在下雨天罚站自己整整一夜,选择以这种粗暴的方式惩罚自己,她也不会吭声。
她只是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她能真正地强大起来,强大到这个家可以轮到她做主,而不是由这个男人把控一切。
江漪不曾在书中阅览过这种细节,但听着这并非点到为止的教育,她不由自主地为傅斐揪心起来,夫妻之间总要有个人出来唱红脸,于是她顺理成章道,“孩子既然已经知道错了,那我们做父母的也应该学会宽容原谅。”
傅司渭侧了侧脖子,阴翳的眼皮下一双漆黑的眼反问着她,“难你觉得她道社会上也能遇到一群宽容大度的人吗?”
听着傅司渭的口吻,无疑是在说“慈母多败儿”。
“可今天我们家还有傅斐的同学在呢,难道我们不应该多给青春期的小朋友留有颜面,免得让她在朋友那里抬不起头来做人吗?”江漪灵动地眨了眨眼。
“至于惩罚的话,要不这一次也由我来做主吧。”
傅斐不知道眼下到底是哪一步开始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好像是从母亲没有置身事外的这一刻开始的。
她突然知道世界上是有人与她感同身受的。
哪怕那人刚刚遭受了女儿不懂事的质问,她并没有因为自己遭受到无妄之灾,因而刻意将怒火发泄在别人身上。
只不过诸如“妈妈,对不起”这一类的话太过矫情,傅斐着实说不出口。
她回眸,只见她那小伙伴正津津有味地注视着他们这边豪门八卦的第一现场,直到阴测测的男人转身,她俩又立马警觉地收回了视线。
她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老脸丢尽,场面也十分惨烈。
直到江漪又风光无限地替她照料起她的小伙伴,她手中托起的餐盘复古而又精致,客套却又极其自然地招呼道,“澳龙要等下一批的空运了,家里就剩些波士顿龙虾,大家也就勉强凑合一下吧,也算是阿姨的一点心意,给大家补充一下维生素和蛋白质。”
她如春风般拂过的话也与她的身材一样完美无缺。
“谢谢叔叔和阿姨的款待。”
面对小朋友的感激,江漪手脚麻利地替她们处理好虾线,亲切而又明快道,“小朋友你客气了,有机会多和我们傅斐走动走动,她这个人看上去性子不好,其实相处起来也就是有些别扭,不过偶尔总会让人觉察到她的眼睛里那’清澈的愚蠢‘。”
傅斐知晓,江漪这话半是玩笑,半是敲打。
在这种场合的她可以说天生就是这么游刃有余。
傅斐突然又觉得有这样的妈妈,她的颜面又被轻而易举地挽回了。
没过多久,她那津津有味的小伙伴捧着她妈妈特意准备的几层堆得老高的食盒离开,一边口口声声说着不好意思,一边又抱得比抱传家宝还有紧。
-
整个冷冰冰的傅宅又只剩下他们三人。
傅司渭正仰靠在沙发上一丝不苟地看着德文版的明镜报纸,而江漪则在将剩余的新鲜的食材储藏好。期间,甚至喊来了傅司渭帮忙打开几个密封太好的保鲜盒。
唯有停留在原地的傅斐无事可干。
回到母亲的“惩罚”,傅斐害怕自己要有所期许而最后落空。
她走到江漪身后,目光躲闪而自觉有愧地问,“你待会想怎么罚我?”
而这样怯生生的傅斐,江漪是不曾见过的。
江漪见过只见过她那口是心非又故作坚强的女儿,所以这一刻她也不知道怎么应对,她只能这样告诉她,“这是秘密。”
至于秘密具体是什么,江漪故意不说。
直到傅斐读懂她的眼色,帮助陆姨处理好这些餐盘,江漪见整个家晚餐过后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她才主导这一件事来,“老傅,我觉得斐斐的问题在于她比较空闲,这才有大把时间想这么多……不如,我们带她去一趟书店,给她挑一些教材,安排好每日的课外作业,也让她明白她作为一名高中生,争分夺秒要抓紧做的事吧。”
这就是江漪所谓的惩罚?
傅斐眼神中闪过那么一丝丝的不确信。
而手腕毒辣一贯并不那么仁慈的父亲,也一反往常,并没有拒绝江漪的提议。
而是言简意赅道,“她确实应该多看书。”
等傅斐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父亲也已经起身去车库开车子了。这一回,她又再度坐在他们夫妻俩的后排,就如大清早他们送自己上学那般。
可比起上学那会的紧张焦灼,这一刻的傅斐终于放松了起来。
这一次,她也终于习惯和父母待在同一辆车的感觉,并没有最初那种怪异和不安,相反,她渐渐习惯起来,甚至觉得傅澄不回来的话,或许她也可以一直享受这种待遇了。
-
江城的新华书店可能是华国国内建立比较早的一家,所以开设的地点就在老市中心,周边很繁华,来来往往的人有很多,颇有生活气息。
他们一家三口正出现在来往的拥挤的人群之中,低调的迈巴赫就停在书店门前一棵青葱的树下。
傅司渭在进楼之前,也有意阻止了试图为他清场的值班经理。
前两年,或许是这家书店设备老旧,这里也与时俱进地装修了一番。
但整体的装修风格也不好说,审美停留在10年代。
这栋楼占地不小,下面很多位置已经租给其他商业品牌了,但大多也是和书籍有关,不少是一些电子学习设备以及阅览器。
很多事情改变了,但唯有不变的是五楼依旧是满满当当且各式各样的教辅资料。
对此,江漪也十分满意。
这既是留有私心的惩罚,也是她认为合理不过的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