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愿意在适当的时候以亲情作为感化的武器,免得他们误入歧途,追悔莫及。
可看样子,这孩子油盐不进,不太好感化。
而经验不足如江漪,她低估了练舞房一事的冲击。
这一事惊动恐怕不止是她这一位家长。
傅司辰来了。
全文最受关注的男主顶着张怒气十足的脸来了。
他说,要为自己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以往换做是这个时候,江漪大抵是知道那个在小说里痴迷于傅司辰的女人会怎么做,多半会为了讨小叔子的欢心如何在他面前教训自己的亲生女儿。
母女之间的关系恶劣总是有迹可循的。
所以,在傅司辰闯入他们私宅的那一霎那,傅斐几乎是下意识地感到背脊发凉。
同样作为女性,她几乎一眼就能看穿母亲对叔叔一如既往的深情,也正是如此,才让她那么厌恶傅棠雪这个堂妹。
而一同到来的,还不止是傅司辰,还有一旁从中劝阻的阮明初。
阮明初穿了件白色的毛绒裙,鼓起的脸颊充斥着并不属于这个年纪应有的少女感。
她面色着急,整个人扑在傅司辰身上一心一意地劝阻,无果。
傅司辰直接爆了粗口,“我他妈自己女儿被欺负了,还不能出口气?”
阮明初脸上十分为难,她瘦小的身躯挡在了傅司辰的身前,又在下一次的撞击后虚弱无力地躺入他的怀里,但她顾全大局道,“棠雪爸爸,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不能因为小孩子的事而伤了和气,过阵子就是婆婆的寿宴了,我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大家添堵。”
傅司辰愈发躁怒,“那他们就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上欺负我们家小雪?”
阮明初目光低垂,沉默不语。
江漪定定心心地在二楼的扶手上俯视着他们夫妇的一唱一和。
傅司辰帅是肯定帅,但不如十八年前那么帅了。
身材体型也算保养得当,维持住了一个小说中年男主应有的本分,但时间的长河并没有将他变得更富有涵养,他邪魅狂狷的脸上怒不可遏,仿佛依旧是当年那个为爱发疯却缺乏明确规划的无知男人。
星眸深处的失色,是他虚度时光与碌碌无为的证据。
江漪不认为这张老脸有什么值得沉迷的,毕竟,十七岁的自己就能收敛心性,三十五岁的自己更没有理由去因为一张稍显俊俏的老脸而心动了。
但她觉得傅司辰肯定没有这样的自我意识。
他拿出了他大哥不在家整个傅家轮到他做主的气势,居高临下道,“江漪,你到底会不会教育孩子?”
第3章
换做是任何人闯进别人的家中突如其来来了一句“你会不会教育孩子”,这都是一种天大的侮辱。
但刚穿过来确实不大适应反派亲妈身份的江漪可以无比坦诚地迎接着对方的目光。
“我确实不怎么会。”
然而,所有人都以为江漪在这件事上准备作妥协的时候,江漪继而面不改色道,“如果傅副总比较擅长的话,我这边建议你自己回家教育好你自己的孩子,以示榜样。”
傅司辰一手捏烂了佣人倒茶时用的纸杯,并将其重重砸在地上。
而一旁一直从中调和的阮明初也脸色大变,原本粉嫩娇弱的脸顿时变得蜡黄无比。
可阮明初“不计前嫌”,姿态大度地走近了自己。
“江漪,我想你没有认识到斐斐犯下了什么错……才会这么一味地想要包庇她,她还年轻呢,很多道理都一知半解,你作为她的母亲,理应由你来好好教育她。”
江漪反问,“那我教育是我关上门自己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和你的丈夫替我做主了?”
江漪说这话时也是少年意气,她想着和阮明初的关系也不大可能在仅剩的百分之二十的剧情里修复了,反正已经得罪了,眼下又何必维持着虚假表面。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在整个事件水落石出之前,他们怎么就敢来到别人家里来兴师问罪啊。
如果是江漪曾经的爱给了傅司辰足够的勇气,那又是什么促使着原本怯生生的阮明初也不分青红皂白跑到这里来撒野,江漪就不得而知了。
“江漪,做人不能太自私,”阮明初无疑不是以抱憾的口吻道,“斐斐的心性很好,她原本不应该成为你……这种人的。”
“你”那一字被轻声带过,如同扰人的羽毛划过人的皮肤表层,流下阵阵并不愉快的痒意。
像是在极不小心说出口后又因有所顾忌而收回。
可一不小心脱口而出的话总是引人深思的。
原本指责别人家女儿的话一下子转变成当面定性别人的妈。
江漪怎么可能不想反驳。
而有人抢在了她之前发话。
“什么叫我妈这种人?”
听着这语气乖戾又恣意。
傅斐登场了。
江漪万万没想到傅斐会替她打抱不平。
她早前一直以为傅斐和她关系算不上融洽,傅斐不会在这会儿帮她说话。
可没有被亲妈拦下的傅斐偏偏更为嚣张,炫彩的绿毛更她添加一分社会气息,却也让她说起话来更加有痞气,“我妈是哪种人,还有你们来的时候不应该尊称我的妈妈为一声‘大嫂’么,难道你们好不容易赖在豪门这么多年,连这点最起码的礼仪都没有学会吗?”
“比起成为我妈这种人,”傅斐直接不留情面地挑明,“我更害怕成为婶婶这种两面三刀的人吧。”
江漪在这一刻折服了,她没想到自己女儿的打击力度这么大,不愧是自己的女儿,每句话都能精准踩在对方敏感的点上。
“赖在豪门”的这一句话并非是空谈。
整个傅氏就算到全书大结局快要结束,也没有彻底接纳阮明初。而在此之前,豪门对傅司辰与阮明初也设置了重重关卡,对他俩多有排斥。
比起自己的普通出身,阮明初本人更不愿意提及她的家世。
她的父亲是个电信诈骗犯,趁着网络不发达,两岸信息不对等的时候在宝岛上骗了不少人,害得许多人家破人亡。不过,傅司辰得知了这一真相以后,表示对阮明初更为心疼了。
而此时的傅思辰比起说是对妻子的心疼,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在傅家毫无身份地位可言的恼怒,他惊讶于自己未成年的侄女都敢说这种话,冷然起唇。
“你可真是教出个好女儿。”
傅司辰讽刺的同事骤然起身,将江漪家里的羊毛毯随手取过,细心地披在自己妻子的肩头,而阮明初适时露出委屈不已的神情。
他们之间宛如新婚的夫妇那般举止温和亲昵。
傅司辰以为,江漪之所以这么些年煞费苦心地留在他们傅家,之所以像方才那样理直气壮,都不过是为了吸引自己目光的小手段罢了。
而真正唯一能够使她伤心欲绝,心有不甘的办法就是这种最直白的方式宣告她,他心中的女人唯有阮明初。
也是时候告诉江漪,自己已经成婚多年,劝她不要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于是,他亲眼瞧着江漪目光紧追不舍地追赶着自己,而此时就连傅斐对母亲的言行举止也有几分郁闷。
而江漪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下,总算是开了口,她极其冷淡的说,“傅副总,麻烦别拿我们家的羊毛毯,那条可是Avalon jump’s blanket,友情提醒下,这条不起眼毛毯的价值就超过立案金额了哦。”
傅斐紧绷的脸突然放松了下来,她当场没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
而习惯了当傅氏集团小少爷的傅司辰觉得自己怎么可能去故意占这些便宜,他想江漪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但女人说话的眉眼冷淡,眼神防范,倒真有几分费解。
他还是觉得今天的江漪因为嫉妒之心而扭曲,才会故意说出这种惹人不快的话来。
他厌弃般地将那条米棕色的毛毯扔回了沙发。
此时,掉漆的黑色镂空铁门再度紧闭。
傅斐当场打量了江漪一下,她总觉得母亲从头到脚变了个人似的,但她的习惯与身体的小动作又似乎全然没变。
等到母亲以同样的目光回望她的时候,傅斐立马翻脸道,“我不过是不喜欢他们一家人,并不是想要帮你说话。”
而老母亲同样傲娇,江漪手中不停歇地叠好另一张老虎花纹的羊毛毯,道,“放心,我也不是为了维护你。”
第4章
送走这两尊大佛以后,江漪与傅斐便再也没多作交谈。
一来,江漪认为傅斐已经不是可以随意摆弄的年纪了,这个年龄段最讨厌亲情捆绑或者索取的爱;二来,她刚穿来,本身对家庭各成员的情况也不大了解。
此时,她接到一通IP属地在广东的座机电话。
江漪犹豫了片刻,接了。
电话那头很嘈杂。
像是有无数少年在另一头,蜂拥而上地等待着使用这台来之不易的座机。
“妈。”
江漪便知,电话另一头应该是在这个家消失了大半个月踪影的儿子傅澄。她既没有在电话里对着不告而别的儿子大呼大喊,指责他的离家出走,也没有刻意因为傅家长孙的这一重身份而刻意讨好,“你说。”
“我在广州参加一档选秀节目,节目应该在半个月后就会在平台上线。”
少年的声音略显青稚嫩,谈吐间又有几分若有若无的客套与疏离。
仿佛不是因为有镜头对准他与家人的对话,没有节目组刻意营造这种与家庭思念的气氛,傅澄的电话这辈子都不会主动打过来。
不过,相比较是因为距离而产生的疏远,他们更像是纯粹的不熟。
也是,江漪自知,原先她应该是对儿子这位傅氏集团的长孙上心几分的,不过是夹杂着私心的功利的情感,其中的真正的上心又能有几分呢。
傅斐也不知道此刻她该回些什么,毕竟亲妈文也没有固定的模版。
哄人的手腕也最多只能令三四岁的小孩感觉到存在感。
她能做的也不过是尊重祝福,于是心平气和地在电话那头说,“好,那你加油。”
然而,江漪简短的回复却令傅澄觉得反常。
他看着手中来之不易的电话被身后冒失的青年抢走,而不知其身份的节目组的机位对此坐视不理,反而捕捉起下一位脸上的情绪。
傅澄却想要重新夺回电话来。
这是节目组收走手机以后,他第一次感觉到尤为强烈的不满。
他分辨不清江漪说那些话的深意,以为她一上来就是各种对于他参加选秀这种行径的不满。江漪尚且看不上几个联合平台的资质,更没可能说支持他想要出道的想法。可相反,今天的江漪身上保持着格外的冷静自持——
至少,她做到了最起码的尊重。
这边的其他组员似乎也并不知道他傅大少爷的真实身份,另一个在他之后打完电话的青年朝他走来,自来熟地与他勾肩搭背道,“傅澄,你妈也和你说‘加油’了吗?”
傅澄愣了愣,眼睛失去了焦距,目光有几分游离,“说了。”
“嘿嘿,我妈可指望着我能在节目里出名了,这样她就不用一个人打两份工养我了,还支持我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了,”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因为这一通电话很是激动,一时间忘记了傅澄的难以亲近,直白地吐露出自己的境遇,又多管闲事地追问道,“你妈呢?”
“她……”说着,傅澄陷入了沉思。
-
与之同样保持沉默的还有傅宅深处的同胞妹妹傅斐。
傅斐近来心情不爽,对芭蕾这种兴趣更是没有耐心,她在同城认识了一群摩托车车友,每到半夜的时候就在群里看他们各种飙车视频。
莫名其妙被冲过一个又一个的弯道,与生死时速赛跑的片段所点燃。
她早已跃跃欲试。
这半月来已经去春寒里吹过几次冷风,而不出例外的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江漪始终没有发现。
傅斐的行动这才大胆起来。
她在校内已经没剩下几位朋友了,唯有摩友群里的人说起话来还有几分意思。
这不,又有人来喊“斐姐”出山了。
傅斐出手大方,几乎承包了这一片人的夜宵,所有群里不论男女老少也都很喜欢她。
她喜欢江城独有的夜色。
也唯有在夜间难得的自由里她才会感觉到她不是被束缚的。她可以是任何人,包括她自己。而人生的全貌里,身边也不尽是如傅棠雪一般的窒息存在。
傅斐催了好几遍出租车司机,匆忙赶来。
而在这一片江景大桥下,众人已经蓄势待发。
着急难耐的狗哥刚见面就是一顿输出,也不对方是不是傅家大小姐的身份,“小屁孩,你以后能不能早点写完作业,过了今儿,以后哥几个可就不等了。”
傅斐瞪了他一眼,干脆直接跨在一辆他的车屁股后,“屁话真多。”
狗哥:“斐姐,抓紧了。”
话说狗哥嘴碎,但手脚干净,人品还不错,傅斐看他穿着这么厚的防护衣,也知道狗哥并非是这么惜命的人,还是不想占她一个未成年的便宜。
每每跟着狗哥绕经开区一圈的时候,傅斐脑子会放空很久,她做了很多以前都不敢奢求的梦。
车子开得很稳。
耳边有呼啸而过的春风,也有年后烟火残留的气息。
傅斐感慨着,只不过她今天走出来有几分着急,一时忘了带自己的头盔和护具,所以春寒料峭时的冷风将她吹得有一阵子脑壳儿疼。
等傅斐再迷蒙地抬起了眼,就发觉身侧的摩托车疾驰的速度几乎是狗哥的两倍,在夜色朦胧的光影里,她几乎看不清身边车手的长相,隐约只能察觉到对方的性别。
那辆机车从他们身后直接一个擦肩而过。
傅斐竟然觉得这疾驰而过的女骑手的气质和江漪有几分相似。
她想,她大概是疯了吧。
大晚上的,还心心念念想着原本也不重视她的亲妈。
可身旁的女骑手选在在前方某个绿化带旁的安全地带歇了火,她一手缓缓脱下了头盔,甩出波浪的卷发来,也露出那张巴掌大的精致而又熟悉的脸。
红唇烈焰,给人以视觉上更大的冲突,也足以改变任何人对美的定义。
而这一袭黑色机车皮衣酷飒的女人也不是别人,而正是江漪本漪。
傅斐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在过去的十七年人生里,她从来不知道江漪会开摩托车。
可她在眼下并没有丝毫的惊喜——江漪的到来恐怕又是一顿教训。
她方才因为和江漪一起和傅棠雪一家对骂后稍稍缓和的关系又要迎来冰点了。
“停车。”她对狗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