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斐径自走向江漪,脸上全然没有小孩子因为贪玩认错的神色,而看上去江漪的态度维持得也算不上友好。
“想骂什么就骂吧,反正和别人无关,是我一个人自己想要出来玩的。”
“我是得骂你,但不是因为你晚上偷溜出来玩机车而骂你,”江漪美艳绝伦的这张脸在月色下并没有因为这一番的说教而变得慈爱,仿佛是在夜里露出和她一样的棱角,“我要教育你的是另外一回事,如果你打算出来玩的话,那是不是应该提前做好准备,至少为自己配备好各种防护用具,你头上没有戴头盔,腿上也没有戴护具,我认为这是一种对自己极其不负责任的表现。”
江漪随手将后座夹带的另一个头盔和一套护具朝她扔去。
显然,站在原地的傅斐一脸懵。
她实属想不到江漪来不是为了劈头盖脸地谩骂她,而是来给她送护具的。
“玩可以,但你不爱惜自己的玩法,把你妈给你的命看得一文不值的做法,我并不认同。”
“我……”
傅斐在这一点上又确实无力反驳她的亲妈。
傅斐以为江漪还会多说几句,而这样多余的关心就算是以谩骂的模式在她整个人生里也鲜少出现。
但江漪言尽于此,“我估计你多半不情愿跟我一起走,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洒脱地重新戴好属于自己的头盔,扭头离去。
而原地看呆的显然不止她一人。
狗哥的眼珠子都快要贴上去了,硬是空望着江漪骑行转弯离开的身影喃喃自语道,“斐斐,这是你姐?长得也太正点了吧,简直就是又美又飒,能不能把你姐的微信发给我一下?”
“滚,这是我妈。”
傅斐冷着脸,无疑是用警告的口吻讲,“你要是活腻了,我不介意你挑战一下我爸。”
第5章
傅斐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凌晨一点。
整个傅宅鸦雀无声。
如果那女人还在客厅守着她没有入睡的时候,她是愿意和她攀谈几句的,比如说,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玩机车的。她对这个女人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丝好奇。
但客厅寂静无人。
傅斐脱下沉重的专业护具,将其与江漪一并送来的头盔摆在一起,同样安置在客厅最不起眼的昏暗角落里。
她早知女人爱惜自己容貌,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美容觉去等自己的儿女。
也许,今夜的事也不过是她一时兴起,才会想起自己女儿在外玩机车。
至多也就是三分钟的热度。
她早该习以为常。
如若她为此就找到自己的母亲,问她为什么要亲自跑来送器具的这件事,想必也只能得到“别自作多情”的回应。
然而,她走到静静的客厅唯一亮着的一盏感应灯下,发觉亚克力反光的冷白色桌面上留了些许剩余的饭菜,还多了一只她专属的猪猪碗。
碗边是一张笔锋随意的便利贴。
“饿了,就自己热。”
仅仅是一张暖黄色的便利贴,一只刻意为她保留的碗,以及一份跟丰盛无关的饭菜。
可就是如此,却足以令傅斐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夜晚,破防了。
她自己将饭菜重新热好,甚至在吃完以后将餐盘简单冲洗,又亲手将其扔进了洗碗机。
本来觉得并不在意任何人对自己看法的傅斐给远在北美温哥华的父亲打通了电话。
彼时的温哥华早上九点,傅司渭今早醒来的第一通电话竟然与商业合作计划无关,他冷声接过了电话。
鲜少与父亲有所沟通的傅斐此时却直露心迹,央求道,“爸,我希望你帮我修复一段我的校内监控。”
傅司渭言简意赅,“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发给我的助理。”
整个过程并没有多余的一句废话。
更没有所谓的关心。
比起像是父女之间的正常对话,更像是上下级之间公事公办的沟通。
然而,这一通的电话迟迟没有挂断。
“怎么,你还有事?”
傅司渭沉声,声色之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我在想,爸爸,你回来参加傅老夫人的寿宴吗?”傅斐犹豫良久,终究是把话说出口,将家里不安分的关系直接挑明,“如果你不回来的话,我感觉妈妈的日子会很难过了。”
“到时再说。”
这才是傅司渭一如既往的风格,他既没有直接地拒绝他的现身,也没有主动答应这一个并不成熟的邀约。
他也许会来——
但前提条件是,他只会在回来这一件事不影响他的商业合作项目的基础上回来。
金钱与地位以外,仿佛这天底下所有的事都与他无关。
得到这个不确信的答复以后,傅斐谈不上有多高的兴致,学校的风波事小,她早已有足够的能力应付,而江漪这个女人,就不一定了。
-
江漪一觉醒来,已是早上十点。
这是江漪在豪门生活中挖掘最满意的一个片段。
至少,在长达十个小时的睡梦深处,没有离经叛道想要在唱跳圈露出头角的儿子,也没有半夜溜出去却连安全措施都不做的学渣女儿。
西式餐桌上的冷炙残羹与便利贴一并消失不见了。
江漪也不知道傅斐是看见没看见。
不过,这些事都可以随时抛在脑后了。
傅家来了个通知,说是要给老太太准备寿宴,届时也请来了电台,说要展露一下家庭的美好和谐,可在江漪看来,分明就是搞事情的节奏。
而且,就因为这老太太的生日,这还耽误她在校董会和新任校长的见面了。
当江漪被迫准备起老太太家礼物的时候,她就相当不情愿。
其实,傅家的整体情况算不上多复杂,但这一位傅老太太是傅老先生的继室,所以她并不是傅司渭的亲生母亲,也根本就不是傅斐和傅澄的亲奶奶。
不过是碍于整个家族明面上的和谐,才使得众人愿意捧着老太太的臭脚。
而原先既定的女配对着傅司辰更是一片痴心,又怎可能对老人家不毕恭毕敬呢。
具体文章里怎么写的,江漪记得没那么清楚,但她隐约记得,老太太的屡屡为难女配,致使女配一度郁郁寡欢。
江漪不得不感慨这人设惊人,难道正常的女配不知道当她生下傅家的长孙和长孙女以后,注定就和另一家人形同陌路吗?
豪门的关系说到底就是对利益的分配关系啊。
可一旦有些事情脱离了轨道,江漪心想自己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犯同样的低级错误啊。
当她的目光浏览了一番自己本打算送出的名表系列,从江诗丹顿到百达翡丽迅速扫过一番,认为价值最低的也抵得上一辆大众车。
太贵了。
不是什么人都值得的。
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生日,又不是什么双十大寿,搞这个派头有什么意思。
江漪来来回回扫了一眼,倒是换下了自己手腕上的卡地亚蓝气球,觉得不是很喜欢卡地亚的一些企业文化,她自己给自己换了另一个相对低调的江诗丹顿,这一款表型十分方正小巧,比原先有棱角得多。而表带的深蓝色也正合她的心意。
她站在衣帽间的试衣镜前,命佣人将剩余的其他腕表全部收拾起来。
“那太太准备给傅老太太送什么?”
好心的女佣有几分困惑不解,往年的江漪总是在这些名贵手表当中细细挑选,而今年应该也并不例外。
太太早前就吩咐过各大品牌送来当季手表的最新款,不过看太太的意思,似乎有更值得赠送的礼物了。
江漪说话时不急不缓,“放心,我自有安排。”
没过多久,江漪好不容找到傅氏集团对接更准确来说是辅助的一家当地助农企业,问他们要了一袋去年堆在谷仓里的小麦,并且以当地的市场收购价买下了整整两百斤。
她估算了一下傅家老太太的人口数量和一天的消费粮食需求,想来这小半年应该也是够了吧。
“太太,您该不会要送小麦给傅老太太么?”
“怎么,”江漪反问,“难道你不觉得礼物特意划算又实用么?”
女佣困惑了许久,不知道太太是不是故意而为之,但肉眼可见的是太太对这一件挑选礼物的事表现得又尤为上心。
“太太,您不会不知道吧?”
江漪不是很理解佣人们对自己的想法,“你什么意思?”
女佣也从来没有从太太身上感觉到如此强大的气场,她艰难地在这强压之下解释道,“到时候傅老太太请来了江城最大的电视台,我们送礼物的画面也有可能被实时记录,上传到网络上的话,我怕那些流言对你不利啊……”
“难道我送上些最名贵的过去就能博得一个好名声了吗?”江漪笑容恣意,仿佛再也不是那个小意讨好着傅老太太的年轻妇人,“还是说,我会等到傅老太太对我的笑脸相迎?”
女佣无言以对。
太太这么一说,好像是挺有道理的。
第6章
江漪要在老太太寿宴之前完成的事,那必定得完成啊。
再度赶往校园的江漪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生涩与不适应,她坐在司机的后排,给上课本来也不怎么认真听讲的女儿发了条微信,“在不在?”
傅斐几乎秒回:“在。”
江漪主动安排,“等会儿陪我和校长一起喝个茶。”
傅斐不知道自己亲妈又要搞什么花样,难道换和下一任校长打好关系,借行贿来向新任校长施压。
她一头雾水地来到校长室门外。
却听见自己亲妈一字一句地朝着新任校长说道,“作为母亲,我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女儿承受了这个年龄段不应该承受的舆论压力,我不知道修复这一段监控录像的事情具体多要多久,但我想要表明一个明确的意思,我和我的女儿会一直等到一个公正的结果。”
“而那些举报人是谁,我想也很重要。”
新任校长得知这位就是开除掉上一位校长的家长,心情已经很沉重了,他面露难色,又试图张口撇清他的责任。
但女人完全没有给他喘气的机会。
“如果我女儿真正做过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他们不应该出现在当场就制止这种不合理的行为么,”江漪面无表情地做着这种无谓的假设,而说话的口吻分明是明确的不信这一种可能,“所谓事后的举报,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又可不可以这样说,是那群人根本没有看见我女儿的恶行,却以讹传讹,并且希望通过开除来打击伤害我的女儿呢。”
“我想,贵校的思想管理存在着一些问题和偏差。”
校长一时忘了自己想要息事宁人,不作计较的初心,却没想到问题的脏球扔到他身上来了。
而门外的傅斐终于得知自己的母亲并没有一贯地用钱去解决问题,很是欣慰。而她说过的一些没大多感情色彩的体面话,也是在傅斐生涯里从来没得到过的。
“校长,我想说一下事情的完整经过。”
没等江漪开口,傅斐就认识到这件事不可以像以往一样又随着人们记忆的淡忘而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连亲妈都在为她争取,而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
傅斐深吸一口气。
紧接着,她推开了这一扇门。
“我确实扔了一双鞋,但那双鞋是我本人购买的。”
“那天的事情并不复杂,我确实赶走了众人,想要独占整个三楼的练舞房,而傅棠雪厚脸皮的闯入一度让我很烦躁。但我们早前各自面对着独立的一面镜子练习基本功,所以相安无事——”
“但傅棠雪突然找上了我,她说我的动作并不标准。”
新任的校长方才见识过另一位女生较弱的泪水,于是顺理成章地认为,“然后你就欺负了她?”
江漪最讨厌这种无聊并且明显带着偏见的打断,她怒视着校长的眼睛,好像下一秒又要开除另一位的校长,她语气不善,“可不可以先闭嘴,让我的女儿把话说完?”
而她转身,面对着双手局促不安攥紧的傅斐,目光却变得慈爱起来,“你接着说。”
江漪压下心中许多情绪,接着陈述道,“然后我发现她穿的那双芭蕾舞鞋是我的,她说忘带了,就在门口随意穿了一双我的过来,还说我应该不会介意吧?”
“我告诉她,我很介意,我觉得脏。”
十七岁的傅斐沉着气,却也掩盖不了心有怨言的事实,“之后的事我想就没有必要解释了,我不觉得一双别人穿过的鞋子我还可以继续留着。”
校长听完故事的另一个版本以后,竟然也觉得在这个说法在逻辑上更为畅通。
可对方头顶着绿毛,这说法可信度又大打折扣了。
他觉得既然上一任因为没有处理好这一件事而不得不被迫退休,他不如假意相信,明面上圆满解决了这件事的争端,做个和事佬,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于是,他和气地说,“傅同学啊,怎么说这也是你的堂妹,你嫌弃别人的事呢,我能够理解,但你确实也没必要做这么过。”
“我看你们俩都有错,不如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呗?”
而傅斐似乎也早已猜到了故事的这个结果,因为在过往的所有岁月里,她也不是没为自己发声过。
可事情的风波一过,她都已经背了黑锅。
结果那群人还要说出一些堂而皇之让她学会反思和宽容的话,可真是无耻至极。
她略有些失落。
但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装作满不在乎。
“无所谓。”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江漪说,“那整件事到底是因谁而起,就一点也不重要了吗?”
江漪的食指关节有力地敲击着校长的办公桌,“况且,这件事给我的女儿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如果只是一味地包庇一个过失者,我认为贵校规章制度未免太宽容了。”
“我替我女儿遭受的一切感到不值。”
傅斐从来没有想过江漪会开口替她说出内心深处最位真实的想法,就好像她也处在这一个年龄段,真正了解过她的内心一样。
但当傅斐以为江漪的抗诉不过是到此为止,却没想到江漪从另一面开始解决这个事端。
“校长,我女儿也讲出了实情,我想练舞房的监控录像可以消失不见,”江漪转而一笑,“但练舞房外走廊的监控设备不至于也一样烂吧?”
校长不明所以,只是答道,“当天其他设备应该全都在正常运作。”
“那你将我女儿扔芭蕾舞鞋的那段视频给我调出来。”
傅斐也是一脸懵,直到母亲要求她将付款记录截图发出来,傅斐这时才恍然大悟,这双miumiu的芭蕾舞鞋是特备定制的,在华国境内有且只有一双,只要找到她扔芭蕾舞鞋的监控画面,放大她手中扔出那一双鞋,与她的订单进行一次细节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