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这块儿渐渐地少了人,下班之际,大家奔走相告,要么直接回家,要么呼朋唤友准备去过夜生活。
葛烟早先和千倚约了,今天没应任何人。
还想着赶忙溜之大吉,宋李却不放人,拉着她聊之后的各类安排。
她懒懒耷着眼皮,旁边一位还算面熟的工作人员蓦地蹿出头来。
“烟烟,有人找!”
顺着这话转目——
一位妇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立在入口处,笑盈盈朝她望。
女人上了年纪,身姿却纤细、挺拔。
满身的气质与共,优雅至极。
葛烟狐狸眼都睁了圆,“您怎么来了?”
女人浅浅笑,“怎么,我不能来?”
“能啊,您要提前和我说,我好给您准备票。”她几步迈上前,环抱住来人。
郝兰蓉是国内著名芭蕾大家。
几年前正式宣布隐退,连带着辞去相关文职,渐渐从圈内淡去。
葛烟是她转为幕后以来,收入麾下的最后一位学生,两人亦师亦友。
“故意没说的。”郝兰蓉拍拍葛烟肩膀,顺带示意一旁干站着的宋李走开,“单纯想以观众的身份看看你。”
顿了顿,她像在回味,感慨道,“当年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如今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没吧……?”
“当然是有,变更漂亮了。”
寒暄片刻,郝兰蓉拉过她的手,直奔主题,“之前你找我谈的事,有眉目了。”
葛烟未能想到这么快,“我还想着哪天,亲自上门拜访您的时候再……”
“场所不重要,在这里碰上了也是想着让你早点知情。”这样,她心中石头也能趁早放下。
虽然不知晓自己这位学生日后做如何打算,但郝兰蓉总想起那天。
那通相隔远洋的电话——「老师,我还是之前的想法,从未变过。」
从回忆里抽身,她道,“你的视频资料我朋友看过,她那边答应了。”
郝兰蓉自己不再出山,她那位好友却仍在坚守。
虽要求过高,但只要遇到好苗子,总会有机会。
瞧瞧,这遇上了葛烟,还不是松了口。
毕竟是自己曾经的学生,郝兰蓉骄傲又自豪,临走前嘱托她,“有时间,你还是过来找我,这样她那边你也该去登门一趟。”
这算是好消息,葛烟点点下巴,“我送送您。”
郝兰蓉没让她跟,“真不用,我和我先生一起来,他还在外面等我呢。”
……莫名被秀了一把,葛烟最终没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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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场猝不及防的师生会晤,葛烟愣是拖了半小时。
好在还不算太迟,赶到陇桂时,千倚正撑着脑袋打呵欠。
面前倒是点了一大桌菜,依稀冒着热气。
见她终于赶来,那位困得近乎打鼾的人骤然精神,扬声控诉,“让我好一等,你再拖,晚饭都要变夜宵了!”
两人之前就约好要错开时间,避免高峰。
葛烟表演完一时半会肯定走不开,让千倚先去占座,也算是休息。
“这不是到了。”葛烟坐下拿起茶杯饮啜几口,微抿出点味儿,这才舒气,和她解释来龙去脉。
说起郝老师,千倚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所以你要去拜访的那人是谁?”
“不清楚。”郝兰蓉没提及具体,但总归是郝老师的好友,应该也是有名有姓的人。
“都不清楚呀。”千倚眨巴眨巴眼,“那你这费好大力的,图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学无止境啊。”葛烟托起手腕,精致下颌半搭在上面,狐狸眼涟漪如水。
“佩服佩服,小女着实佩服。”
一个应得随意,一个附和得随意。
没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千倚连忙招呼好友夹菜。
觑见葛烟自落座起就一直没拿起过的手机,又联想起刚才提起的郝兰蓉。
千倚骤然又想起小时候的事,她望向对面,还未出声。
桌侧旁边缓缓落下一道阴影。
陇桂这个点人烟稀少,大厅往来不过布下几桌。
两人同时侧目,入眼便是精英模样的男人。
长相端正,穿着得体剪裁的西装。
面容瞧着……很是熟悉。
他立在葛烟那一端,微微俯下身,语气温和,“葛小姐,先前我们见过一面。”
“我是沈鸫言的秘书。”
葛烟听闻看过去,又听他道,“我姓耿,您叫我耿秘书就好。”
她不明这人寻过来的缘由,礼貌应他,“你好?”
“……是有什么事?”
“是这样。”男人开门见山,“我们老板说,今天见面,他有东西落在您那。”
葛烟轻蹙起眉,忽而觉得有些无厘头。
他,能有什么东西在她这儿?
而像是应景,这位耿秘书话落没多久,不过瞬间,原先一直安静躺着的手机,蓦地发出声音。
葛烟听了心里微微一颤,敛眸看向屏幕,视线落在桌面,也落在手机上。
机身此刻正嗡然作响,低低震动。
——和她设定的轻灵鸟鸣声截然不同。
第4章 Butterfly
手机震动的频率短却规律。
来电显示上的一串数字显现在屏幕里,清晰又明了地提示着她。
之前再怎么觉得无厘头的猜想,都在此刻被证实。
葛烟脑海里蓦地闪现先前所有画面。
电梯前的撞见,手机落在地毯上的闷重,没站稳的轻晃,以及拿到手机时看也没看就收起的利落。
帧帧如电影截屏掠过。
葛烟原本还想细细问清楚,眼下见逃不开既定的现实,心里已然有了数。
于是千倚就看着对面的人蹙起的眉缓缓舒展开,整个人从疑惑不已转为平然淡定,风过一般了无痕迹。
………嗯嗯嗯?
原本在这位耿秘书表明身份时,千倚就觉得她的八卦魂重新冒了出来。
等到后面说出来意时,她觉得那魂直接沸腾了。
所以,那位的什么东西落在了她家烟烟这儿?
眼见千倚顶着张兴奋不已的脸,那般表情,就差没直接说出口「好啊还说不认识」「这难道不是明晃晃的奸情」——
葛烟及时收回视线,转而抬眸,看向身侧的耿秘书,“……所以?”
耿秘书先前一直在静静等待,听她问起,缓声回应,“沈总就在楼上,劳您过去一趟。”
“好的,我知道了。”
如果是别的什么,她或许还能托这位秘书转交。但事关这类几乎随身不离,且极为隐私的私人物品,葛烟确实不敢拖延。
毕竟恰如沈鸫言所说的,再反推回来。
她的,也在他那里。
“稍等。”葛烟礼貌地朝着耿秘书颔首。
继而半避开他,揽手示意好友将头靠过来。
千倚见她这样,凑近后便压低了声音,“怎么说怎么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葛烟拍拍她。
“你在这里安心等我,我有点事,处理好就回来。”
千倚这会儿倒点头如捣蒜,“明白的,要是之后你下不来,我说什么也要提刀去救你。”
“………”
或许也不用这么夸张。
她哂笑,“真不是什么事。”
葛烟说着指了指桌上琳琅满目的餐食,“等我的时候别浪费。”
“………?”
“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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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桂馆常年清幽静谧,以桂香著名。
这里四季泉流水清,昙花树影,许多名人喜好相约于此。
葛烟一路跟着耿秘书上楼,待到停在一扇黑木门前。
他立足敲门,三声轻叩后,里面传出淡淡一声,“进来。”
耿秘书摆了个姿势,“葛小姐,您请。”
葛烟点点头,“耿……秘书?麻烦你了。”
“哪里的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随着推门而入的轻微吱呀声传来,葛烟莫名屏息。
她往内走去,身后的门在阖上的同时,也将空间封闭。
假山流水中有雾袅袅升起,沈鸫言就这样隐在其中,神色看不太分明。
但只默默坐在那里,也自带让人过目难忘的气场。
他倚靠在座位间,衬衫平直正襟。
唯独靠近领子那儿的锁骨处,衣衫松垮撑开,几分凌乱,看起来十足相悖,格外得有反差。
乍一看很容易让人觉得……是她之前撞过后的手笔。
葛烟当时鼻尖遭殃,第一反应就是怎么能有那么清凌又坚硬的触感。
“坐。”沈鸫言点了点对面的座位,云淡风轻。
动作自然无比,仿佛两人是相识已久的旧友。
“谢谢,我不用……”葛烟谢是谢了,却仍是立在原地迟迟未动。
“沈总。”想着速战速决,她抬眸,“今天电梯前我们见过面的,我姓葛,单字一个烟。”
沈鸫言看向她。
“你的手机确实落在我这,而我的……应该正在你手里。”葛烟迎向他的视线。
“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我知道。”沈鸫言不为所动,身子微倾往后靠,好整以暇看着她,“但不急。”
不急?葛烟有些疑惑。
她以为他这样的人怎么说也日理万机,手机分离片刻应该错过了不少消息才是。
不过看着像是不慌不忙的模样,之前让耿秘书找过来的动作却绝不马虎。
大概这就是大佬吧……
不等她疑惑完,沈鸫言开了口,“在换回来之前,我想确认一件事。”
葛烟不自觉拧眉,复又听到他道,“葛小姐一直没发现自己拿错了手机?”
她还以为什么……
“确实……”葛烟这声应得轻。
“说来你可能不会信。”顿了顿,她补充,“拿到手机以来,我都没时间打开。”
她卷翘长睫遮住那双勾人狐狸眼,可说起话来仍带缱绻意味,是天生的媚,“我有舞台演出,等到下台了也有许多人找,想也来不及。”
如果不是那通来电提示音,葛烟应该还蒙在鼓里。
或许很多人手机不离身,但在今天这个所谓的时间段里,她确实没有那种倾向。
再晚一会等自己发现……她有点不敢想象,可能会炸了吧。
沈鸫言没再说什么,下巴朝着对面那个座位扬了扬,示意她坐。
葛烟另有心念,垂眼,手腕探进口袋,“我就不过去了,手机在——”
“确定吗。”沈鸫言平平一声截断她的话语。
“你不过来。”他似笑非笑,“要我怎么拿?”
葛烟动作稍顿。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总觉得,他好似格外咬重了最后一个字音。
她站得离他不算太近,两人相隔着圆桌,除了谈话好像确实什么也做不了。
葛烟立在暗处,踯躅间,到底还是朝着她对面走了过去。
落座在沈鸫言对面,将他的手机轻轻放在桌面上,她诚恳道,“一场乌龙。”
从头到尾到往外说,别人恐怕只以为是什么新的玩笑素材。
沈鸫言没出声,抬手拿起桌上瓷壶,往杯中倒着什么。
葛烟小脸儿拢在大衣里,“我理解沈总想要拿回手机的心情,但对我自己来说,我也需要确定一些事情。”
于情于理,她也是同样错失手机的那位。
她眼尾翘起,眸中倒映顶上泻下来的灯亮,瓷白到发光,“沈总应该对我的手机……没兴趣吧?”
“怀疑我?”沈鸫言清冽声线天生挟着冷感。
“我不是这个意思,毕竟谁也没想到能拿错。”葛烟这样说,只是突然察觉到一个事实。
那就是——她的手机回国才新换,且因为懒这几天连密码都没设置………
相比较他。
她在耿秘书的眼皮子底下摁断了那通来电,顺带点了下屏幕。
他的手机不仅有锁屏,上面连消息提示都开了免打扰,封闭得彻彻底底。
被拿错也无甚大碍。
“我没有偷窥他人隐私的爱好。”沈鸫言淡淡道。
意思就是他对她的手机完全不感兴趣,用不着想太多。
得到这样肯定的回答才算是最优解。
葛烟敛眸,自以为没察觉地轻轻舒了口气。
殊不知落在别人眼里,倒有几分下狐狸得逞后暗暗扬起尾巴的胜意。
沈鸫言停下手里动作,推来那盏茶,“你拿走你的,我拿走我的,我们之间需要一个担保。”
“……具体指什么?”葛烟询问。
“各种意义上。”他语气随意。
沈鸫言将她的手机拿出来,随之递过来的,还有一张名片。
他整个人往后靠,单手撑在桌面,“如果之后还有顾虑,随时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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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嗡嗡——”
葛烟凭空抓起一个动作,眼都没睁开嘟嘟囔囔,“……别吵。”
声音如她所愿彻底消散下去。
不止过了多久,她在这样的安静之中猛然惊醒。
不对,她压根没定闹钟,哪儿来的声音?葛烟从床上坐起来,双手半撑在腰后,环顾四周。
是在她自己的公寓里。
有点好笑。
历经昨晚,她喝完那杯茶后,做梦都是关于手机的事,连带着早晨醒来都有幻觉。
昨天实在是太累,等到和千倚碰面再各回各家,她已经困倦得不行,洗完澡倒头就睡。
再看向手机——昨天回来前就已经设置了锁屏。
葛烟点开,除了千倚问她安全到家的消息,再无其他。
回了消息又洗漱过后,想着今天是每逢演出后的休假期,她干脆又瘫回床上,懒洋洋准备补眠。
清梦易扰。
床角像是微微塌陷了块儿,继而窸窣的小声音不断。
不算绵软的布料被轻扯,有团阴影哒哒哒地迈过来。
葛烟再侧头,颈窝里悄然埋入一坨热烘烘的绒毛。
软趴趴地盘距在那里,赶也赶不走。
她没睁眼便唤,“……咚咚!”
小家伙不听,许久不见仍然致力于黏她。
咚咚是葛烟从小养起的猫,她不在国内时由家里人帮忙照料,待到回国了,就又连忙将它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