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昕文越发忧心忡忡,以往只看到那些娘娘如何高高在上光鲜亮丽,如今她才明白这当主子也是受人操控无力回击。
回到长青阁,却见宫人正在把院子里的兰花全搬走,听竹则在指挥如何摆放其他绿植。
“这是怎么回事?”
看见她回来,听竹立马迎上前,“刚刚杨院判说如今天暖了,这些花花草草难免会引来虫蚁,所以还是不要在房中或者院子里摆放有气味的盆栽,您房中那一盆春兰也挪走了,不过奴婢让花房悉心照看着。”
闻言,沈榆一副了然的点点头,“既是杨院判叮嘱,那就听从便是,今后院子里不要摆放有味道的绿植。”
“奴婢已经让花房严格挑选过了,主子可还要看看?”听竹认真道。
沈榆摇摇头,“不必了,你抓的药让我看看。”
以为她谨慎想亲自查看入口的药物,听竹自然点头称是,立即就亲自取药。
回到屋里,沈榆取下了披风,刚好听竹也取来了药,都是按照杨院判开的方子抓的,从头到尾绝对没有假手于人。
她让听竹下去煎药,自己则留下了一帖。
拆开包装,一股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一共有七种,菟丝子补益肝肾,巴戟天补肾壮阳,这几味药看上去都没有问题,都是补身子的药物。
但是联合之前吃的安神药就耐人寻味了,那安神药都是解郁疏肝,镇静安神,和如今这些药就有了冲撞,毕竟两者的根治内容不是一个方向。
那就说明杨院判知道她如今精气神不好,并非受惊也非病理原因,反而觉得如今固本培元活血养气更为重要。
扭头看向窗口的位置,那里原来的兰花已经消失不见,摆的久了,便也习惯了。
一开始她就在兰花里加了一些三纤花的粉末,两者气味融合会令人郁郁寡欢,气血滞留,长期下去会导致不孕,而短期也有避孕功效。
杨院判必定是闻出来了,但是又不敢开口,毕竟宫中斗争动辄牵连甚广,所以就回禀了派他来的李长禄,李长禄一定告诉了皇上,所以杨院判才敢开口把这盆兰花挪走。
这盆兰花摆放了一个月,霍荀肯定能注意到,宫中肮脏事层出不穷,有人对一个小才人下手更是稀疏平常,可是自己如今还有新鲜劲,所以她们皇上才愿意这样护着。
宫中子嗣大过天,谁能想到有人会自己给自己下不孕的东西,便是傻子也不会做这种事。
所以她故意在这个时候装的消瘦憔悴,卡好时间,既能避孕又不会损害肌理,更何况太医还是李长禄叫来的,一切的主动权都不在自己这里。
兰花是刘司记带来的,刘司记是德妃的人,不用细想也知道真相是什么,霍荀不可能因为一个才人而去追究德妃的罪过,这就更能体现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如今有多么的弱势,这样才会激起男人的愧疚以及保护欲。
最重要的是能短期避孕,她不认为现在是怀孕的好机会,地位不稳,生了孩子也保不住,不如来个一箭双雕,先埋个暗线在这,今后若是她与德妃分道扬镳,就不会有人觉得她背弃旧主忘恩负义,毕竟谁会效忠一个还多番谋害自己不孕的主子,重要的是她们皇上能理解自己的“苦衷”。
拣出一味药,她又把上回的安神药拿出来,从中挑选了一味丹草,用药杵撵碎成粉末。
这种香味最能吸引红蛛。
夜凉如水,屋内烛火摇曳生姿,听竹早早的就开始准备明日皇后寿宴要穿戴的手势和衣物,但在取出那件流光锦做的衣裳时还是犹疑不决。
“您明日当真要穿这件去皇后娘娘寿宴之上?”她眉心轻蹙。
沈榆坐在软榻上没有看书,而是认真挑选明日要戴的护甲,最终挑选了一套翠绿点珠护甲。
小心翼翼戴在尾指上,她一副忧心忡忡,“既然是娘娘赏赐,自然是要穿的。”
她要是不去,这场戏怎么唱的起来,吴婕妤大概也知道黎贵人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所以才会转头向她示好,特意来指点自己如何躲开这次寿宴。
“纵然后果无法计量,可只要是娘娘的吩咐,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去。”她瞥了眼听竹,目光平静,“不是吗?”
第18章 冲撞
听竹无言以对,在这宫里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哪怕明知前路崎岖,也得踏过去。
待到出了屋子,看见坐在屋檐下的昕文,按道理今晚应该是自己守夜。
缓步靠近,她不由坐在了一侧,“想家了?”
十五六岁的年纪,谁又不想呢,刚入宫时她也没了命了思念家人,至少她们还有个念想,而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牵挂。
夜凉如水,星辉洒满大地,映亮昕文那张心事重重的面孔,她扯了扯嘴角,“不想。”
听竹眉头微动,“为何?”
她看过昕文的册子,记录的是父母皆在。
撑着脑袋深呼吸一口,昕文直直的盯着院里那颗梧桐树,“父母待我不如新生的猪崽,猪崽还能卖钱,而我还不如猪崽值钱。”
“主子也是如此,所以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从小就没有过人过的日子,本以为逃离那个地方,就可以自由自在,谁知进宫后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时候我倒觉得和主子在毓宁宫做一辈子粗使宫女也挺好,至少德妃娘娘大方,我们这些奴才都不会三餐不饱,不像如今每天都在忐忑不安,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太阳。”
说着说着她低下头,语气充满了惆怅以及对未知的恐惧。
听竹却目露异色,记忆中皇上那次过来时,主子还拐着弯表达思念父亲,那定是家人待她不错,可按昕文的说法主子家人待她并不好。
沉默片刻,她抬手搭在昕文肩头,“皇上还心疼主子,便是明日冲撞了贤妃娘娘,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最多让人看点笑话。”
说到这,她神色晦涩难懂,这宫里谁不是每天等着看长青阁的笑话。
在这皇城之中,出身卑贱就注定会被人瞧不起,除非能爬到最高,让那些人仰视。
“真的吗?”昕文还是有些许担忧。
四目相对,听竹摸摸她脑袋,让她先去休息,莫要胡思乱想,在这宫里该发生的想太多也无用,不如养足精神去思考如何应对。
圆月半掩,地面笼罩着一层雾蒙蒙的星辉,无人注意到窗口的一道人影。
重新回到床上休息,沈榆再次闭上了眼,破绽已经给了,全看当事人怎么选择。
自己与德妃迟早会分割,若是旁人,她是不会花这个心思,但是听竹还算符合她胃口,如果能收为己用也不错,如若对方执意选择德妃,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她也就知道今后该怎么做。
睡至辰时一刻,外头日头正好,阳光明媚,风和日丽,许是知道她睡眠不佳,外头做事的宫人都是小心又小心,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唤了人进来后,待随意梳洗一番,她先是吃了早膳,接着才换上德妃给的衣裳,正装打扮。
寿宴是在午时,早上阖宫上下的妃嫔都需要去拜见皇后,然后众人包括一些命妇都需要一同去宗祠祈福,之后方能入席,寿宴会持续很久,夜里还有烟花,至于具体节目,全看贤妃如何操扮。
时辰还算早,沈榆到达毓宁宫主殿时,住在东西两面的几个才人也都到了,因为大多都不受宠,所以德妃也懒得接受其他人的请安,不过今日阖宫上下都需要在主位妃嫔带领下去拜见皇后,任何人都不能缺席。
“嫔妾叩见娘娘,娘娘万安。”她来至殿前屈身行礼。
殿内光线明亮,一抹微阳恰好投射在女子身上,身上那袭天青色暗纹流彩宫装瞬间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只一眼便叫人难以移目。
德妃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极其满意,“起来吧。”
屋里还坐着其他几个不受宠的才人美人,同在一个宫里,自然也都听过这个兰才人的事迹,却也是第一次看见本尊。
那张鹅蛋脸细腻如脂,螓首蛾眉,朱唇微点,纵然略施粉泽,却也如朝霞映雪清艳逼人,配合那一袭光彩夺目的流光锦,便是此刻的微阳也得让几分颜色。
霎那间,众人顿时明白了为何这个兰才人能得皇上恩宠,换作她们都自惭形愧,皇上看了又怎么会不喜欢。
本来她们还想着趁着今日博得皇上注意,但此时此刻顿时歇了这份心思,只是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寿宴,这兰才人已经不缺皇上恩宠,何必再打扮的如此隆重,难道就不怕引起皇后娘娘不喜?
“什么时辰了?”德妃随口问道。
花榕立即上前,“回娘娘,快到巳时了,其他宫想必已经到了。”
出乎意料,今日德妃打扮的十分中规中矩,也没有懈怠之意,领着毓宁宫所有人一同前往长春宫请安。
只有妃位才能有轿撵,其他人都只能跟在仪驾后头,行了大概半刻钟才抵达长春宫,此时大殿外站满了盛装打扮宫妃,而只有一宫主位才能进去拜见皇后,其他人只配在外头候着。
“嫔妾叩见德妃娘娘,娘娘万安。”
满院子的人齐声见礼,然而德妃并未多瞧她们一眼,径直走向大殿,“起吧。”
所有人第一眼都注意到了德妃后面的沈榆,只要眼睛没瞎都能发现她的存在,比起德妃,反倒她一个才人更光彩夺目,也不知道以德妃的性子,怎么容得下这种没有眼力见喧宾夺主的奴才。
一道道视线密集的投射过来,犹如一只羊羔落入狼群,随时会被撕咬吞噬。
沈榆始终与同宫的几个人站在那,好像不敢与其他人打招呼。
视线里黎贵人鬼鬼祟祟在角落和一个粉色衣裙的妃嫔聊天,大概那就是阮贵人,而吴婕妤则离的远远的,似乎觉得对方会办事不牢,还是远离明哲保身最重要。
“兰才人今日这身当真是艳冠群芳,叫我们这些人自惭形愧。”赵淑容打趣的走了过来。
“知道的是皇后娘娘寿辰,不知道还以为是兰才人过寿。”一个贵人悠悠道。
但是倒也没有其他人接话,纵然心里都在看笑话,一个奴婢突然得了圣宠,便分不清东南西北,迟早会有人教教她规矩。
不过这兰才人正值圣宠,她们肯定不会做那只出头鸟,这种不懂收敛锋芒的蠢货,早晚会跌跟头。
“是嫔妾失仪,尚衣局近日忙碌,衣裳一直没有赶制出来,德妃娘娘这才赏了衣裳给嫔妾应急。”沈榆一脸茫然。
赵淑容上下扫量她一眼,正欲说什么,却听外面响起通报声,“贤妃娘娘到!”
霎那间,众人都齐齐屈身行礼,“嫔妾叩见贤妃娘娘,娘娘万安。”
进来的人穿着一袭天青色暗纹流彩宫装,面上略施粉黛,玉面淡拂,嘴角带着浅笑,恰似一汪清泉涌入人心间。
当看到贤妃时所有人都怔了,下意识又看向沈榆,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移动,随即心里头又看起了笑话。
这流光锦稀少,同一批料子同一个颜色都正常,只是这纹路都一模一样实在是蹊跷,德妃娘娘怎么好巧不巧就把这件赏给了兰才人,分明就是为了恶心贤妃娘娘罢了。
“起来吧。”贤妃好像看不到人群中的沈榆,反而还笑道:“倒是本宫来迟了。”
说罢,不急不缓就进了内殿去给皇后请安。
待到众人起身,又以一种看戏的眼神看着沈榆,蠢货就是蠢货,还以为德妃娘娘是真心赏赐她呢,给人当了枪子使还在这感恩戴德。
“兰妹妹今日这身着实好看,就是年纪轻,压不住这流光锦,还是贤妃娘娘典雅端庄。”赵淑容意味不明的道。
一个贵人嘲讽道:“赵姐姐慎言,如今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和贤妃娘娘相提并论了吗?奴才就是奴才,给她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其他人都低声议论了几句,但没有说过激的话语,这兰才人的确貌美,不然也不会爬上龙床圣眷正渥,这身衣裳穿起来自然要比贤妃娘娘好看,这新人旧人一看便知,大概这就是德妃娘娘的目的。
不得不说德妃娘娘这招真是杀人诛心,也就是贤妃娘娘素来大度,换作旁人怕是会直接扒下兰才人那身衣裳,免得留在那碍眼。
“王贵人此言差矣,兰才人如此年轻貌美,又得圣宠,谁知道她以后能不能更上一层楼,人莫要只看今朝。”赵淑容一副维护的样子,眼中却全是讥笑。
沈榆忽然抬眼,指尖弹了些粉末,面上一脸惶恐,“姐姐莫要折煞嫔妾了。”
听她那哭腔,赵淑容嗔怪瞥了眼后面的人,继续火上浇油,“若是兰才人向皇上告状说我们欺负了她,到时候看你们怎么交代!”
第19章 献舞
“好了好了,你们别打趣兰才人了。”年纪稍大的文昭华突然出声道:“有新人伺候皇上是好事,今日是皇后娘娘寿宴,可不是你们争风吃醋的时候。”
几个挑事的妃嫔都不再说话,扭过头各自聊着聊着,好像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闲话家常。
赵淑容也是笑着没有说话,继而去了院子另一处与人赏花交谈。
只有吴婕妤寻了过来,左顾右盼间拉住沈榆的手,语气清淡:“娘娘说的话还是要思量一二,一味的忍让可换不来尊重与道理,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沈榆一副欲言又止,低着头一言不发,像是因为出身卑微不敢与人辩解。
恰好这时于尚宫从内殿里头出来,声称时辰已到,还请她们随皇后娘娘一同前往宗祠祈福。
后宫佳丽三千虽然言过其实,但也差不到哪里去,侍寝过没侍寝过的加起来有百余人,按位份沈榆已经站在了队伍的最后端。
等皇后与各宫主位妃嫔出来时,她只能依稀看到几抹颜色,随着那浩浩荡荡的仪驾出发,众人又行了一刻钟,才抵达宗祠外头。
低位妃嫔自然是没有资格进去祈福的,包括德妃等人也是如此,只有中宫才能进去上香,正宫就是正宫,纵然德妃与贤妃行中宫之权已久,可只要皇后还在,尔等终究是妃。
恰逢今日日头大,虽然不晒,可这样站久了也会令人乏累,等一套流程下来,入席时已经到了午时。
按照位份沈榆坐在看见大殿的角落,旁边是一个与德妃一般年纪的李才人,大概是太子府时就在的老人了,但是因为还未侍寝,而且又没有家世,哪怕到了宫里位份也不高,宫里这类人数不胜数,而受宠的永远都是那几个家世好,或些样貌拔尖的妃子。
这世间哪有绝对的公平,出身基本就决定了一切,不努力就会一辈子碌碌无为,然后被资本家踩在脚下奴役,不知道哪天就当了上位者博弈下的替死鬼。
沈榆觉得自己这不叫野心,当了皇帝还想着统一天下,更何况她们这些底层人民,她有的只是一个人对未来生活的规划,没有规划的人生就是一盘散沙,永远找不到方向。
“这果酒当真清甜。”
见她与自己搭话,旁边的李才人有几分受宠若惊,虽然同为才人,可对方如今圣眷正渥,与她们这些久居宫闱无宠的人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