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早上才下的旨,这才不到一个时辰颐华宫就收拾好了,而且摆设皆是别有用心,哪有这么快的事,很显然,这必定是皇上的意思。
思及此处,她嘴角微微上扬,“皇后娘娘待您可真好。”
这么多好东西,哪是一个婕妤能有的配置,可见“皇后”待主子有多上心。
“你待会去和陈妃说一声,昕文与我情谊深厚,让她务必不要动刑,最好赶紧把人给放出来。”沈榆忽然道。
听竹了然的点点头,“奴婢明白。”
听了一早上的案子,也是挺累的,沈榆准备休息一会,先看看这新地方睡不睡的安稳。
听竹出去后,外头依稀响起几句训诫声,似乎在训诫宫人平日注意的事项,以及要安分守己恪守本分。
沈榆本想只是躺一会,但是这地方还算舒适,这一靠就睡到了申时,醒来时入目的已经不再是长青阁,而是宽阔不少的新宫殿。
想要自立门户那也有独当一面的实力和本钱,不然稍有风雨就溃不成军,还有什么能稳固根基,那自然是有孕了。
等唤人进来时,听竹声称尚衣局的人等了好一会了,但是见她在午憩,所以一直未曾打扰。
往日去尚衣局裁制个花样,那都是左推右拖,这回却是卢司衣亲自带着人上门,许是看见她出来,忙不迭上前行礼,“下官叩见婕妤娘娘!”
沈榆缓缓落座上首,语气平和,“大人不必多礼。”
“宫里头的奴才不懂事,先前让大人久等了。”她略有歉意。
卢司衣连连摆手,满脸认真的躬身道:“兰主子说的什么话,这本就是下官分内之事,兰主子伺候皇上已然万分劳累,若是下官还惊扰了婕妤休息,那才是罪该万死!”
听竹都低下了头,若不是曾经见过这卢司衣傲慢的模样,她如今倒真要相信对方此刻的热忱。
“那就有劳卢司衣了。”沈榆淡淡一笑。
尺寸这种东西尚衣局都有记载,但卢司衣还是亲力亲为测量了一番,然后又让送上许多花样供她挑选,殷勤到令人发指。
待听竹将人送走后,这才进屋说起事情,“先前奴婢按您的吩咐去寻陈妃娘娘,可是陈妃声称那是皇后娘娘要彻查到底,每一个宫人都不能放过,还说容忍奴婢出来已经是特赦,若是再放了旁人,未免会惹人闲话。
“这个时候她倒是翻脸不认人了,先前可不是这般。”听竹轻嗤一声。
透过窗口,视野宽阔了数倍,远处还有一大片玫瑰,纵然此时也开放的娇艳欲滴,宫人们则在清扫着假山后的碎石,周遭则是郁郁葱葱的绿植,一个空地就比长青阁的的院子大。
沈榆靠坐在紫木屏榻旁,不急不缓的清洗着那套白玉茶具,眉梢微动,“那就随她吧。”
第52章 供词
“晚些时候你去尚宫局走一趟, 就说我思念母亲,想将其接进宫团聚。”她忽然道。
听竹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转身离开了内殿。
抿了口清茶, 沈榆难得没有看书,而是静静的靠坐在那望着外头的宫人做事。
地方大了, 事情也就多了, 靠听竹一个人跑上跑下难免不便, 的确可以提一个人上来。
既然是李长禄亲自挑的人, 那么选谁都是一样,这样她的一言一行都在霍荀的眼皮子底下,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对方都一清二楚。
不过许是朝政真的繁忙, 纵然是她第一日迁宫, 晚上霍荀也没有过来, 但却让李长禄送来了一沓书,皆是她平日看的那些,好些都是仅存的孤本,也就只有宫里才有。
“皇上着实政务忙碌, 这几日怕是无法前来看望兰主子,若是兰主子缺了什么, 或是底下人伺候不周到, 尽管告诉奴才就是。”李长禄躬身道。
此刻天才刚黑,外头已经刮起了凉风,沈榆盖着披风坐在软榻上整理书籍, 面上满是认真, “自然是政务要紧,公公也要提醒皇上注意龙体, 切莫忘记用膳,嫔妾一切都好,皇上的用心……嫔妾也自然知晓。”
女子浅笑着低下头,似乎不好再多言。
李长禄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奴才就回去复命了,兰主子的叮嘱奴才必定转达给皇上。”
见他要走,沈榆忽然道:“公公留步。”
李长禄脚步一顿,却听女子欲言又止的道:“有一事嫔妾还想请公公帮忙,皇后娘娘要彻查整个毓宁宫的奴才,嫔妾有一宫女,与嫔妾情义深重,嫔妾实在是不忍见她在典狱受刑,不知公公可否替我向皇后娘娘求求情,将昕文给放出来。”
第一次见这兰婕妤如此紧张的模样,可见那宫女的确十分重要,李长禄也沉思片刻,面露为难,“此事皇后娘娘已经交给陈妃娘娘处理,除非奴才告知皇上,不然此事怕是无法特赦。”
听到这话,沈榆眉头一皱,终是叹口气,“那公公就权当我今日未说过此事,皇上时刻都在操劳国事,岂能因这些小事而分神。”
见此,李长禄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退后几步转身离开。
待人一走,沈榆依旧在翻看那一沓书,她们皇上的确会挑东西,寻常藏书阁还寻不到这些。
“倘若李公公告知皇上如何是好?”听竹眉头一皱。
沈榆淡淡一笑,“你觉得他敢不告知?”
李长禄是什么人,能伴随圣驾这么多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明镜似的,不过她要的就是霍荀知道自己和昕文情同姐妹。
无论放不放出来,陈妃都会咬着昕文不放,这可是一个掰倒自己的绝佳机会,倘若从昕文身上发现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务必就是她这个主子的指使,到时候无论如何她都洗不干净。
至于什么罪名,还不是陈妃随便扣,毕竟是皇后要求彻查整个毓宁宫,这一切多么名正言顺。
倘若自己不认,那么下一步陈妃就会要求扣下听竹,到时候各种刑法来一遍,就算不说,人也死了,自己还拿她没办法,还会惹得霍荀怀疑,更甚者还会因此失宠。
这一下既掰倒了德妃,又弄垮了自己,一切都顺理成章毫无瑕疵,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那只黄雀。
“你说花榕眼下如何?”她忽然感叹道。
听竹沉默了下来,知道她指的并不是花榕。
“主子已经给了她机会,是她自己走错了路,于情于理您已经仁至义尽。”
窗外吹来一阵凉风,沈榆定定的望着手头上的书,“底下是不是有个叫慕衣的宫女,今晚让她守夜,你整日也辛苦了。”
闻言,听竹立马低下头,“奴婢不辛苦,既然昕文一时半会回不来,自然需要有人替上来。”
沈榆目光平静,“那你平日都看着底下的人,有得力的再告诉我。”
听竹点了点头,继而又退出内屋,唤来那个叫慕衣的宫女来守夜,其实她也知道主子的意思,就如同长青阁和颐华宫一样,地方大了,需要做的事自然也就多了,她可以是花榕,但也不能是花榕,需得给底下人一些念想,她们才不会生出异心。
可有的人却看不清自己的路,那么自然也就不能怪主子不念旧情。
次日晨间有些凉意,但这次无须给德妃请安,沈榆也得以多歇息片刻,继而用了早膳后再前往长春宫。
颐华宫不仅离清心殿最近,离长春宫也不远,不到半刻钟她就到了长春宫外,今日众人来的依旧格外早,只是德妃那个位置有了空缺。
“兰婕妤今日真是光彩照人。”赵淑容脸色有些怪异。
女子一袭素色撒花暗纹宫装身形纤细有致,可珠钗上那枚粉珠却让人难以忽视,这种成色以及大小,哪怕是宫中也是罕见,何以她们都没有,唯独在对方这里看到。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皇上的赏赐。
赵淑容看着自己耳坠上的珍珠,竟还不及对方一半大小,当即憋着一口气扯了下来,脸色已然有些不好。
不仅是她如此,旁人更是心中不适,其他才人都迁偏远的宫殿,唯独对方迁去了离清心殿最近的颐华宫,而且短短一日就住进去了,可见定是早早就收拾好的。
什么迁宫不迁宫,那都是皇后拿来糊弄她们的幌子,这分明是皇上的意思,不然怎么那么快就把地方收拾好了,听说那里头奢华至极,尚衣局那群势利眼都巴巴的赶制了一晚上的衣裳,倒真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还以为德妃倒了,皇上会因此厌弃对方,可如今这哪有半分厌弃的迹象,反而越发偏颇了,竟让一个婕妤入住颐华宫主位,那绪妃也是昭容的时候才入住的长乐宫主位。
“赵姐姐气色也极好。”沈榆依旧谦和的坐在一侧。
全婕妤被关了禁闭,无人出来冷言冷语,加上德妃一事,殿内自然而然也就安静了下来。
待到皇后出来时,众人也都打起精神,似乎想要知道德妃一事如何处置,那陈妃闭口不谈,她们也听不到什么风声。
“换了新宫殿,兰婕妤可还习惯?”皇后将视线投了过来。
沈榆低下头,“谢皇后娘娘关怀,娘娘安排自然一切都好。”
“能不好吗?听说为了装饰这颐华宫,那尚宫局库房里的东西是一车一车的往外拉。”馨淑华嘀咕了一声。
佟妃瞥了她眼,不知道多什么嘴,现在关键是处理德妃的事,皇上宠着谁那是皇上的事。
“臣妾记得前段时间两广提督进贡了两盒南海粉珠,看来皇上是赏给了兰妹妹,珍珠配美人果然是极其相衬。”陈妃忽然笑道。
其他人听到这话就更是脸色不佳,尤其是赵淑容,记得当初沈榆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选侍,这才过了半年,居然一跃成了婕妤,德妃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对方居然还圣宠更盛,再过一段时间,那就真的要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兰婕妤年轻貌美,自然戴什么都好看。”
佟妃敷衍一句,又目光灼灼看向皇后,“不知德妃一事查的如何,那么多龙裔受害,皇后娘娘定要严惩才行,不然今后宫中岂不是人心惶惶,皇家颜面又何存?”
皇后并未言语,继而将目光投向陈妃。
后者神色也严肃起来,“谨遵皇后娘娘吩咐,臣妾昨日将毓宁宫所有奴才都关押了起来,极个别人等加以审讯,那花榕一开始什么都不说,最后严刑拷打之下,才供出一事。”
说到这,她颇有些难以开口,“这黎贵人数月前郁郁而终,原来并非自然死亡,实则乃是有人给她送了毒药,一番威胁下,黎贵人为图痛快,才服下毒药变成郁郁而终的模样。”
“这——”
殿内响起些许议论声,众人都面面相觑,这不就是德妃自己做的事,那花榕也是有意思,这个时候倒是把旁人给拖下水,这是打算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这花榕岂会知晓此事,莫不是这个时候栽赃嫁祸胡乱攀咬?”文昭华出声道。
“我记着那段时间,好像也就兰婕妤一人去探望了黎贵人,没几日黎贵人就死了。”
赵淑容眼神微动,又是满脸好奇的道:“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万一是有人偷偷给黎贵人送毒药呢?再说,兰婕妤与黎贵人无冤无仇,好端端的害她做什么。”
话落,逮着机会的王贵人急忙插嘴:“那可不是无冤无仇,黎贵人素来瞧不起某些奴才出身的人,这有人怀恨在心,自然而然就痛下毒手,反正也无人得知,若非陈妃娘娘彻查,恐怕黎贵人此生都难以沉冤得雪。”
“奴才?王贵人口气倒是不小,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就如此目无尊卑,宫中就是有你这等人,才如此乌烟瘴气!”吴婕妤厉声呵斥。
王贵人一噎,又看了眼皇后,立即跪倒在地,面露惶恐,“娘娘恕罪,嫔妾失言无状。”
玉淑仪冷眼一斜,“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兰婕妤为人老实不与你计较,可你一个贵人竟敢对婕妤以下犯上出言不逊,何以有半点宫妃的德行。”
面对一众指控,沈榆只是看向了陈妃的方向,视线交汇,两人皆是淡淡一笑。
听到她平日如此言行,皇后眉头一皱,“王贵人以下犯上,目无尊卑,去外头跪两个时辰,再杖责二十。”
闻言,王贵人突然瘫坐在地,整张脸瞬间褪去血色,面上突然又涌出无限慌乱,连忙跪着上前求饶,“皇后娘娘恕罪!嫔妾真的不是有意冲撞兰婕妤!”
旁人也都眼神微动,皇后娘娘极少下如此狠手去责罚宫妃,跪两个时辰还好,可这杖责二十下来腿怕是得废了,不然也会落下病根,往日皇后娘娘可不会如此重责,这是近日宫中不太平,要杀鸡儆猴做给她们看的了。
“今日当着本宫的面就如此目无尊卑,私底下还不知如何猖獗。”皇后冷声喝道:“还不快拖下去!”
第53章 鸩酒
“皇后娘娘恕罪!嫔妾知错了!嫔妾真的知错了!”王贵人瞬间花容失色。
可下一刻, 就被两名宫人半拖半拉拽了下去,依稀还能听见外头的求饶声。
“兰婕妤就是性子太老实,才让一些目无尊卑的人欺凌, 今日幸好有皇后娘娘替你做主, 也能让那些德行有失的人长长记性,以后要再想说什么也过过脑子。”文昭华出声道。
全婕妤今日不在, 也无人搭话, 但往日对沈榆偶有讥讽的人也都扭过头, 纵然有所不甘也无法多言, 谁让对方有皇上宠着,就连皇后娘娘也为之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