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榆眉头一皱,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拨浪鼓,总有那么些事不让人省心。
“先把人隔离开,这几日接触过的人也一并隔离,所用之物通通焚烧,将严尚宫她们叫来,”
慕衣赶紧点头,“奴婢这就去吩咐。”
看了眼还在咧嘴笑的孩子,沈榆声音微沉,“把伺候三皇子的人都看好了,所吃所用之物都严加筛查,今日起不许踏出颐华宫一步。”
第114章 谋利
“那皇后娘娘那边要不要知会一声?”听竹正声道。
沈榆眉间微蹙, “去吧。”
告不告诉都一样,对方也是把事情全推给自己来处理,除非危及到皇后的声誉, 不然就算天塌下来对方也不会理睬。
不过她不能不在意, 意外也就罢了,倘若是人为, 这无疑在她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今天是一个小太监, 明天谁知道是不是颐华宫的人, 孩子还那么小,任何危险因素都不应该存在。
只是半刻钟,严尚宫等人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连带着杨院判也都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彼此神色都十分凝重。
殿内跪了一片人, 六司掌事也都在,沈榆靠坐在那看向杨院判,“确定是鼠疫?”
后者低着头赶紧道:“微臣与几位太医都核查过,确实是鼠疫无疑!”
殿内氛围一片肃穆压抑, 众人都心头沉重,鼠疫可不是小事, 一个不好那可是会感染全宫的人, 如今也没有完全医治的药物,全靠运气才能存活,这要是一旦彻底蔓延当真不堪设想。
“那奴才这几日去了何处, 接触过何人, 何时发的烧?”沈榆目光灼灼看向严尚宫。
后者连忙跪着上前几步,不知道是不是热的还是太紧张, 此刻满头大汗,“回娘娘的话,据这奴才所言,他是昨日夜里才发的热,起初也没有在意,就服用了两贴药,但是一直不见好,身上还起了疹子,这才发觉不对劲赶紧去寻太医诊治,今早经太医确诊后微臣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其关押至无人之处,这几日与他接触过的人也一并隔离了起来,包括其寻常用过的东西也都全部烧毁。”
“不过宫外有鼠疫,微臣早就时常叮嘱六司,凡是出宫之人务必小心,所以这奴才也不敢与任何人接触,就是每日将泔水送出宫,然后再回宫,而且京中鼠疫并不盛行,只是城外病例多,按说他没道理会接触到这些病患才对。”
这无疑是天降横祸,一个处理不好她这个尚宫也别想当了,所以没有人比她更焦急。
沈榆看向杨院判,“让太医院多备些硫磺,各宫各殿都要分发,每日洒在角落四处。”
听到这话,杨院判也怔了下,硫磺对于去处瘟疫是有良效,不曾想贵妃娘娘也懂这些。
“微臣这就去办,不过目前宫中硫磺储备不多,恐怕只能出宫采买。”他立即道。
沈榆没有说话,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思索片刻,才将目光投向严尚宫,“硫磺一事你协助太医院尽快办好,无论花多少银钱也无妨,但若是让本宫发现其中有人借机中饱私囊,仔细想想值不值。”
“微臣即刻就去办!”严尚宫忽然抬起头,一脸为难,“可是……娘娘有所不知,近来京中硫磺价贵,各商户压着压着都不愿意出售,就等着鼠疫爆发再抬价。”
端起旁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沈榆目光灼灼,“那就将此等人员名单递上来,正好将此风气一并肃清。”
严尚宫摒住呼吸赶紧低下头,“微臣领命!”
要动那些商户必定要经过于尚书,她可远远没有这个本事,就看贵妃娘娘怎么处理了。
待到众人退下,听竹也端着一碗酸梅汤进来,眉眼间略带忧色,“倘若是意外还好,但若是人为,恐怕不得不防。”
沈榆靠坐在那闭目养神,俗话说心静自然凉,人为也无妨,主要是看对方是冲着谁来的,如果是冲着自己来的,那目标倒可以缩减。
但如果是有人胆大包天,想趁机发一笔不义之财,那也不是不可能,宫中所需硫磺用量肯定是源源不断,倘若整个商会都一并抬价,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抓起来,可如果妥协,到时候那白花花的银子可全流出去了。
不管究竟是何人所为,或许这也是个机会,京中商会归户部管辖,商会发国难财,户部尚书不可能不知道,这时候就可以趁机给对方扣一个官商勾结的罪名,至于这鼠疫是谁传进来的不重要,她说是谁传进来的就是谁传进来的。
户部尚书可是世家大族里的头头,长期霸占这个油水部门无人可动,不知道干了多少结党营私之事,霍荀肯定也早就想要将其除掉,既然如此这的确是个好机会,就算拉不下来,也要让对方脱层皮。
现在不把这些毒瘤肃清,今后处理起来更麻烦,那自然还是让霍荀来解决,这些世家大族阶级观念颇深,对于她今后的路无疑是个大麻烦,必须早早除掉才行。
“那太监如今被关在何处?”她忽然抬眼。
听竹怔了怔,“主子难道是想亲自审问?”
说罢,立马摇摇头,“不可,如此太危险,您若是不放心严尚宫她们,让奴婢去也是一样,倘若您有个好歹,那三皇子又怎么办?”
她知道主子的心情,虽然只是一个人感染鼠疫,可其背后蕴含的麻烦无法估量,但是过往是不得不除掉贤贵妃,主子才铤而走险引诱对方出手,如今实在是不值得再次冒险,也不能再赌。
沈榆已经起身洗了个手,“不会有事的。”
严尚宫等人能问出什么,就算问出什么也未必会说出来,鼠疫只能通过血液和体.液传播,只要切断传播途径,纵然面对面也传染不到自己身上来,并没有那么可怕。
见劝说无果,听竹面上全是担忧,许是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无法干扰主子的决定,便也只能赶紧让人去备轿撵。
那太监被关在西苑的一处柴房里,这里平日基本无人经过,更不会感染给谁,再次来到此处,看着那破旧的宫砖,沈榆心情有些复杂。
在这宫里宫人的命都是不值钱的,譬如高烧而亡的原主,最终还是会被扔去乱葬岗无人收敛,所以才需要努力往上走,每一步都不能小心大意,因为底下有无数人想取而代之,一旦疏忽大意,明日这冷宫就是她的栖身之所。
随着破旧的柴房门被推开,一旦光束映入进黑暗的屋里,地上正躺着个病怏怏的太监,他下意识用手挡了下光,当看见那迤逦的裙摆时才敢抬起头,下一刻不禁脸色一变,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跪在那。
“奴才叩见贵妃娘娘!”
这流光锦的料子今年全送去了颐华宫,不用想也知眼前的娘娘是谁,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还能看见贵妃娘娘,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惹了祸事,贵妃娘娘要来寻自己麻烦?
思及此处,他浑身不自觉开始发抖。
沈榆站在门口并未进去,只是面上系着厚重的面纱,目光灼灼,“你仔细想想,这两日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人奇怪的事?”
听竹看了眼其他宫人,后者们都立即退后数丈。
纵然还在高热,可太监脑子还没有糊涂,此刻像是明白了什么,也立马思索起来。
半响,才跪在那低着头道:“回……回娘娘的话,是有一件,昨日奴才出宫时看守宫门的禁军给了奴才一块炊饼,说是看奴才运送泔水太辛苦,可是奴才与他也只不过每日打个照面的功夫,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不知为何突然间给奴才一个炊饼。”
“对对对,此人叫何贵!”他忙不迭补充起来。
老实交代还能有命,不老实交代那肯定没命,自己这个样子能不能扛过去还不好说,但也不能白白让人给害死啊!
闻言,沈榆目光清明了几分,也没有再多问其他,只是看了他眼,“鼠疫也并非无药可医,自会有人给你送药。”
太监浑身一僵,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贵妃娘娘竟然不处死自己,而且竟然还有人给自己一个奴才送药?!
对对对,贵妃娘娘还需要自己的供词,那么肯定不会让自己就这样死了!
等回到颐华宫,沈榆立即沐浴更衣,一番折腾下来天色渐晚,最后一抹余晖也渐渐消失,空气中只有拂过的热风。
为了防止意外,她也没有再去抱孩子,只是翻看着京中商会的各路名单资料。
能在进入京城商会的多半背后都有背景,官员无法从商,所以很多商贾其实就是某些官员养的人,表面毫无关系,但实际盈利都是落在官员的手里,圈地抬价贩卖私盐捞油水的招数数不胜数。
这京城商会多半都是户部尚书的人,所以这次究竟是何人所为还真不好说。
随着殿门被推开,听竹脚步匆匆走了进来,一边将所有窗户合上,一时间殿内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光影。
“那何贵背后没有什么复杂的关系,但也不敢保证是不是被人收买或者利用,往往如此才是最可疑的。”听竹压低声音道。
沈榆一边翻看着册子,好似听见了什么,随即起身将册子放入衣橱的圣旨底下。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平地响起一道“皇上驾到”的声音。
她迈步走向屋外迎接,庭院之中跪满一地的宫人,那道玄青色的人影已经来至廊下,不等她行礼,就拉住了她手腕。
“听闻你今日去了西苑。”
沈榆脚步一顿,突然挣开男人的手,退后两步神色严谨,“太医说只要两日无事就无妨,皇上这两日还是勿要再来寻臣妾。”
李长禄站在那也是连连点头,想开口又不敢说,刚刚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劝过了皇上,兰贵妃今日才见了一个鼠疫病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可是皇上非要过来,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霍荀看了眼面前青丝如瀑的女子,低声一笑,“朕见过的时疫数不胜数,不差这一回。”
随着手腕再次被人握住,沈榆抬头看向男人棱角分明的侧颜,面上依旧全是严谨,想说什么已经被拉进了屋里。
“此事兹事体大,臣妾不放心底下人,所以才会亲自去审问一番,倘若是一些有心之人以此来谋害皇上,那着实不堪设想。”
将人揽坐在怀里,霍荀摸了摸女子脑袋,目光灼灼,“今后这些事让下人去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四目相对,女子紧蹙的柳眉忽然松开,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眸中闪烁着一丝嗔怪,“难道皇上过来时,李公公没有说这句话?”
第115章 心声
霍荀往后靠了些许, 眉间微动,“你如今怎么与李长禄一般。”
沈榆唇角抿着一个无奈的弧度,“臣妾可比不上李公公体贴圣意, 若说相似, 那便是皆盼望皇上能爱重龙体,万事也没有皇上重要。”
捏了捏她小脸, 霍荀并未多言, 只是示意她去沏茶。
烛火摇曳下, 晚风拂过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屋内的冰块已化了一半,殿内依旧透着几分燥热,随着茶香四溢, 这股燥热也逐渐被掩盖。
喝了口清冽的君山银针, 男人忽然道:“此事你就无须插手了, 朕会让大理寺来办。”
沈榆拿起锦帕拭去手上的水珠,也没有多说什么,她能想到的,霍荀自然也能想到, 或许知道的内情要多的多,可见这回是真的牵扯上了朝堂, 所以他要就此截住, 也免得她把手伸太长。
查不查都不要紧,她也不想把心思暴露的太早,只要结果令人满意就行, 纵然不满意, 那就加点火,让这条轨迹走向它该有的位置, 机会来了岂能白白错过。
“可是宫闱之中难免要防范一番,倘若下回是其他宫出事,恐怕后果无法估量。”她认真道。
霍荀拉住她手,目光平和,“你好好养身子,这些事交给佟妃去处理即可。”
四目相对间,沈榆不由低下头,“这些麻烦事都推给旁人,难免会惹来怨怪,皇上可不能让臣妾难做人。”
许是想到什么,她又抬眸看了男人一眼,“不过臣妾近来的确疲倦,又要看着屿儿,是该好好调养一下,佟妃姐姐要怨怪那也没有办法了。”
这个时候清理宫闱之中一些灰色地带,正需要有一个人出来集火,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委屈佟妃一回,正好严尚宫也需要换了,她的眼皮子不需要偷奸耍滑之辈。
“好好顾着身子要紧,旁的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霍荀眼帘微垂。
沈榆还未说什么,忽然被人拦腰抱起,继而又被放在床榻之上,她紧紧揪着男人衣袖,声音轻细,“皇上不去看看孩子吗?”
视线交汇,霍荀轻轻埋首在她脖间,声音低沉,“朕少看他一眼,你才能多看他一眼。”
女子眸光微动,好似一池秋水中落下一颗石子,眸中泛起阵阵涟漪,片刻后眸中又泛上一层水光,双手轻轻揽住男人脖颈。
烛火摇曳生姿,只需床幔落下,屋内温度逐渐升高,带着几分旖旎的气息。
烛台燃尽,殿内只余一室黑暗,沈榆躺在那轻轻闭着眼,指尖轻轻勾弄着自己衣袖,她不知道霍荀突然不让自己插手宫务是因为开始心存戒心,还是单纯想让好好养着身子。
或许这两者都有,他去问杨院判有无不伤害女子身体的避子汤,可是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东西,是药三分毒,多少都会损害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