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晓蝶?”祝瑾渊没发现自己语气里的慌张,只是下意识地握住了庄晓蝶的手腕,好像如果不这么做,她就会立刻转头离开他,而且还是绝不回头的那种。
庄晓蝶倒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颤音,又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他都不顾及她的性命,干嘛还要顾及他的感受?
祝瑾渊见她不肯说话,他又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毕竟他并不觉得刚刚的恶作剧算得了什么,因为他足够自信,自己可以护住她,绝对保证她的安全,他下意识攥紧了她的手腕。
庄晓蝶又生气又委屈,想要甩开他的手,但又甩不掉,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我怎么敢对无所不能的魔尊大人生气呢?是啊,我想要什么您都给我了。我怎么有资格对您生气?”
祝瑾渊听出了她的阴阳怪气,她的每一句话都像磨人的刀子,在他的心脏上划了一刀又一刀。
他在万魔窟被天魔啃食的时候,都不见得有这样疼。
“晓蝶,说点我能听懂的话。”祝瑾渊的语气沉了下来,喉咙像是哽着一块石头,说话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庄晓蝶攥紧了拳头,她知道自己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而且她不该,最好也不要对祝瑾渊生气。
因为这不利于她回家。
但是她忍不了了。
“祝瑾渊,如果你把我看作平等的人,就不要仗着自己能力强大,地位超然,像对待什么宠物和玩具一样捉弄我。”庄晓蝶哽咽着,“我是人,我就算只是一个没什么能力的凡人,我也会因为别人对我的一点善意就高兴,也会因为看到别人脆弱就心软,也会难过,也会生气。
“今天我生气,也不是生你的气,只是气我自己没用,竟然不会飞;只是气我自不量力地以为我对你有点特殊,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所以我生气,所以我难过。”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她也并没有肆无忌惮地冲着祝瑾渊发脾气,因为她很清楚什么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无法收回了。
或许庄晓蝶自己没有发现,但任何与她交往密切的人都能深刻地体会到——庄晓蝶会无意识地用她自己的脆弱去拿捏在意她的人。
就是因为她的善良和体贴,不会把问题归咎别人,而是归咎于自己,敞开说出来就会变成在别人面前递刀子。
她明明白白、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脆弱展现在对方的面前,甚至将刀子递给对方,告诉他:没错,我的弱点就是这里,照着这里给我来一刀,我立刻死给你看。你随便刀,我随便死。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刀我的人是你,所以才会伤到我。
殊不知这把刀子没有刀柄,在刺向她的时候,也会割得别人鲜血淋漓。但凡对方对她有一点点的在意,即便对方真把她当宠物或是玩具,听了她这番话,也会忍不住动容。
更何况是祝瑾渊。
这比任何表白都要来得惊心动魄。
因为伤她的人是他,所以她才这么难过是吗?
那么,这是不是说明,他在她心里的地位,很特别?
“对不起。”祝瑾渊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一把神器匕首,将匕刃对准自己,匕柄放在庄晓蝶的手上,“如果能让你消气的话,捅这里,我不会反抗。”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庄晓蝶抓着匕首的手在颤抖,听完后匕首都掉地上了。
她就是说说,但他是真的会这么做啊?!
作者有话说:
小蝴蝶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直球破一切。
这对cp有意思就有意思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反过来也一样。
第21章
庄晓蝶当然没有捅他,一来是因为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说完就气消了,二来她遵纪守法,从不伤人,是个良民,又怎么可能会为这点小事触犯底线?
只不过经过了“坐骑事件”,庄晓蝶好像摸到了一点祝瑾渊对待她的态度。
他或许大概可能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她的。否则,他绝不会吃她这套,而且也不会在意她的情绪。
庄晓蝶还没有自恋到以为魔尊会对她一见钟情的地步,她猜测这种“在意”,或许是因为命契,也或许是因为她的来历不明,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至今为止,祝瑾渊都没有问过她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冰原上,而且出现在他的面前,还给他挡了一剑。
庄晓蝶猜不透祝瑾渊对她的态度,反正只要是友好以上就足够了,她也没必要多想这个,毕竟她的首要目的是救出杜若明,让他帮助自己回家,与其弄明白魔尊,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救人。
接下来的两天里,庄晓蝶都在熟悉新坐骑,顺便摸清楚地牢附近的地图。
其他魔族当然也看到了庄晓蝶坐着金蝴蝶从头顶飞过,只是他们都认出了金蝴蝶上面有魔尊大人的气息,拦都没拦,就这么任由庄晓蝶在上空飞来飞去。
庄晓蝶回到宫殿,准备去弄点吃的,刚走入殿内,就看到摆放在桌上的白色T恤。
“庄姑娘,请问要现在用膳吗?”魔仆早早等候在一旁,也已经准备好布膳了。
现代的衣服被装在了古朴的木匣子里。最上面的是熨烫平整的白色T恤,下一层是她穿越来时所穿的黑色裤子,都被清洗干净,而且叠好放在了一起。
庄晓蝶拿起衣服,细看才发现原先衣服上的破洞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材质丝线缝了起来,针脚细密,看得出缝补的人有多用心。
回忆起祝瑾渊那天的不熟练,又想起坐骑事件,原本心里对他还有几分不悦,现在也都消散得一干二净,甚至生出一点愧疚。
他其实对她很好,好到她都开始怀疑了。
先前对他生气的自己可真该死啊。
庄晓蝶吃不下饭了。
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她中午吃撑了。
关于庄晓蝶的日常,魔仆会在祝瑾渊问起的时候如实转告。这两天祝瑾渊也在忙正事,倒是也想去看看她在做什么,但他不眠不休忙到现在也还是没有忙完,只能趁现在这点休息时间问问她在做什么。
“你说,她看到我给她缝补的衣服,感动到吃不下饭了?”祝瑾渊除了在忙正事之外,也是因为坐骑事件,心里梗着一道很小的刺,在他弄明白这道刺是什么之前,他打算先晾一会儿庄晓蝶。
反正,她也没来找他。哼。
明轩宫是平日祝瑾渊理政的地方,他回归魔界,需要处理的事务很多,除了魔界内部,还得注意各界的动向。
距离魔界最近的不是人界,而是妖界。妖界因为内部的妖族修炼困难,孩子容易夭折,出生率连年下降,已经自顾不暇了,即便知道魔尊回到魔界了,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动静。所以暂时不必理会妖界。
最麻烦的是修真界和人界。修真界本就跟魔界有仇,那些修者见到魔族或者魔修,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魔杀了再说。而凡人对于修者和魔族来说,就如蝼蚁,即便数量庞大也不足为惧。
现在祝瑾渊解除封印,从冰原出来,对于修真界来说,光是知道祝瑾渊还活着就足以让他们连觉都睡不好,修炼也修炼不下了。
当年为了封印祝瑾渊,那几位大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在这之后也都避世不出或者已然仙逝,想要再封印一次祝瑾渊,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这也就显得当时祝瑾渊解除封印,碰到的第一个修者——杜若明,非常古怪了。
杜若明是怎么凭借他那点修为境界和魔尊打个有来有回的?
祝瑾渊的面前摆放着一摞摞需要他批阅和过目的卷轴,魔族的大臣们才刚给祝瑾渊汇报完魔界内部和修真界的动向,送走了一批大臣,又迎来下一批大臣——是先前给了他们两天时间想想暝夕节一事的大臣们,主要是以金成宜为首。
祝瑾渊放下手中的朱笔,后背靠向椅子,闭着眼睛听下面的人汇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能稍微休息一下,想一些除了政事以外的事情。
魔仆刚给他说过了庄晓蝶这两日就是在玩坐骑,没什么特别的,路线也是他之前带她去过的地牢附近。想来是其他地方她也不熟悉,去了怕是有什么危险,所以才不开拓其他地图。
祝瑾渊单手撑着脑袋,也不知道她路过洇水河的时候,会不会想到他。
“以上,就是第三十七个求亲计划。”金成宜合上手中的卷轴,笑眯眯地望向上首的魔尊大人。
祝瑾渊回过神来,说:“我不打算在暝夕节求亲了。”
明轩宫内一片死寂。
金成宜将自己的金算盘夹在腋下,闻言倒是一动没动,眯眯眼都没睁开,就是金算盘的珠子自己互相碰撞,发出一声声脆响。
“请恕属下无礼,可以请问魔尊大人,为何突然取消计划吗?”金成宜连夜想出了一百多个挣钱的好法子,一次魔尊大人的求亲就能为他捞到无数钱财,结果他说不打算求亲了?!
如果是以前的金成宜,他连问都不会问,取消就取消了,魔尊大人的心思,谁能摸得透,谁又敢摸得透呢?
但现在的金成宜是三百年后继续与魔尊大人共事的金成宜,不仅魔尊大人变了,变得竟然喜欢一个凡人女子了,金成宜自己也变了,他也有点脾气了。
祝瑾渊抬眸看向下首的金成宜,视线缓慢扫过底下那群魔族大臣。
明轩宫的烛火闪烁了一下,在这一瞬的昏暗中,空气仿佛凝固了,刺骨的寒风钻入底下那群魔族大臣的身体,包括金成宜,也冷不丁地打起了寒颤,紧张得咽了一口唾沫。
前一秒还和和气气的魔尊大人,后一秒突然就变了脸色。
殿外的天空被乌云笼罩,阴沉得好像马上就要下雨了,墨色笼罩大地,明轩宫内的烛火在这片浓墨般的黑暗中倒是显得格外明亮,甚至是亮得不合时宜了。
“是太久没见,让你们觉得我脾气变好了,所以什么都能有商有量?”祝瑾渊起身,缓步走下台阶。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们的心头,使得他们心脏跳动的频率不自觉地加快,而且心跳声也变得极大,大得如同雷鸣。
殿外,惨白的雷光瞬间照亮了整片天空,从殿门照射进来,将他们的影子打在地面上,就像是他们在向他们面对的人俯首跪拜一样。
“轰隆”一声雷鸣紧随其后,有些胆子小的魔臣直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剩下的魔族见状也都识相跪地,不敢抬头。
“我的话,是告知你。不是和你商量。”祝瑾渊在金成宜面前站定,一双眼眸透着冷漠,垂眸看着他。
明明祝瑾渊看起来什么都没做,金成宜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甚至憋红了一张脸,回话的声音都变得尖利嘶哑,如同一只困兽在做垂死的挣扎。
“是……魔尊、大人……”金成宜努力地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
祝瑾渊越过他,抬步走出明轩宫。
留在明轩宫里的魔族大臣们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在他走后也不敢开口说话,冷汗湿透了他们的衣服,特别是金成宜,就像是从生死关走了一圈,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头脑发昏,耳鸣阵阵,走路都找不到方向。
殿外,原本该跟上祝瑾渊的魔仆,根本不敢靠近现在的魔尊大人,双膝发软,以头磕地,直到对方走远,才缓缓抬头。
那个背影没入阴沉的雨夜,不,不该说是没入,而是融入。
三百年的距离,差点让他们忘记了,他不仅是从穷凶极恶的万魔窟爬出来的唯一魔修,他还是穷凶极恶本尊。
作者有话说:
庄晓蝶发脾气——
祝瑾渊递刀:捅我几刀消消气吧。
其他人发脾气——
祝瑾渊:是你飘了还是我提不动刀了?
第22章
很烦。
想杀人。
祝瑾渊走在魔宫之中,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细细的雨丝落了下来,粘腻又潮湿,附着在红木栏杆上,如同什么难看的菌丝,缠乱的雨线融合成雨珠,滴落在地面上,绽开水花。
重归魔界之后,祝瑾渊便不眠不休地工作到现在,如今魔界内忧外患,他又因着虞龙分析的爱情论和庄晓蝶提出要坐骑的事件,扰得他更加心烦,便打算把求亲一事搁置下来。
金成宜的提问,让祝瑾渊意识到空置了三百年的魔尊之位,惹得魔界人心浮动。他哪是在提问,分明就是在试探现在的魔尊是否可以随意挑战。
若是放在以前,祝瑾渊将招惹他的人杀了便是了,眼不见为净,可现在这个时期,杀了金成宜又不一定能补上一个趁手的工具人,只能给他惩戒和警告,让他知道魔尊的权威不可挑战。
但他还是非常不悦。
身体内的魔毒有隐隐发作的趋势。
祝瑾渊抿着唇,闭了闭眼睛,压下翻涌的情绪。
一般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选择直接睡觉入梦。以前对于梦境的记忆醒来后就不清晰了,还当是自己把情绪消化了,但现在想起来,他以前喜欢入梦,大抵是因为能见到庄晓蝶。
有的人,光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能让他心情好起来。
祝瑾渊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庄晓蝶的寝宫外。
原本还想晾一晾她,等着她所谓的“有坐骑是方便找他玩”,结果他等了整整两天,连人影都没见一个。
就算他在忙,难道她就不能派个魔仆来问一问他忙得如何了?真把他当有求必应的工具,用完就扔了?
小没良心的。
想到庄晓蝶,祝瑾渊的心情不好又换了一种方式,心里暗骂她没良心,又忍不住替她找借口,她其实不是没有良心,只是因为内向害羞,不敢找他而已。
庄晓蝶的寝宫前是一片小院子,种植着一些花花草草,中间则是石桌石凳,旁边是一棵巨大花树,粗壮的树干垂下一张秋千椅。
此时乌云正朝着这边过来,看着像是要下雨,祝瑾渊猜测她现在应该在寝宫里躺着,毕竟在梦里的她也不爱动弹,友人约她出个门都得犹豫半天才应承。
还有一步就能跨进院子里,祝瑾渊却停下了脚步。
他像是自嘲般笑了笑。
天空飘下的雨丝渐渐变成了雨滴落在他的衣服上,晕开水痕。
祝瑾渊眼神冷了下来,转身正要离开。
“怎么突然下雨了?就差一个收尾了……”从院子里传来庄晓蝶懊恼的声音。
乌云是随着祝瑾渊的到来跟过来的,原先天空还挺晴朗的,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紧随其后就下起了小雨。
祝瑾渊顿住脚步,又回到了院子前,抬眼望去。
只见庄晓蝶正在将石桌上的各色绳子都放进了一个竹篮子里,其余打着宫灯的魔仆也在帮她收拾。
祝瑾渊的到来很快就被魔仆发现了。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对着魔尊大人行礼。
庄晓蝶听到动静,抬头看见站在院门口的祝瑾渊,顿住了动作,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收拾东西好呢,还是不动声色地把东西藏起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