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礼的队伍停了下来，面面相觑地望向安排献礼的秋夜紫，派出一位代表，小声询问秋夜紫：“还继续吗？”
秋夜紫看向上首那位兴致勃勃的魔尊大人，原先因为魔尊来的只是一缕神识，他一边摸鱼工作，一边在魔尊眼皮子底下收了点贿赂，但看现在的驾驶，恐怕真身要来了。
他说：“等等吧。”
秋夜紫正了正衣冠，将领子立了起来，直起腰，眼神锐利地扫向对面的虞龙。
虞龙安排完了之后，感受到秋夜紫的视线，完全不怵，直接抬眼和他对视。
呵，他既然可以代替秋夜紫为魔尊大人做事，就迟早有天把这个存有其他心思的奸臣完全代替。
众魔看出了他们之间的火花四射，生怕被两位打架波及，避开他们的视线，只能将目光投向宴会入口，想知道被魔尊大人身旁的位置到底是留给谁的。
宴会的乐队奏乐还未停下，欢快的曲子本该给这场宴会增添热闹，但此时宴会几乎所有魔族都停了下来，仰着头，伸长脖子望向宴会入口，就显得气氛十分诡异。
“来了。”上首的魔尊神识抬眸看向秋夜紫，只一个眼神，秋夜紫就聪明地反应了过来。
秋夜紫挥了挥手臂，示意乐队换首曲子，然后跟献礼的魔族打眼色，“可以开始了。”
献礼的魔城城主拱手一拜，转身朝着自己的队伍打了个响指，就见从他身后走出一队穿着打扮艳丽的魔族，有男有女，身姿婀娜，不断地朝着上首魔尊神识抛媚眼。
而魔尊的神识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赏给他们，他缓步走出自己的位置，走下台阶，径直越过了这支队伍，步伐渐渐变快，但身影也变得越发透明，在即将抵达宴会入口的时候，神识消失了。
于是，众魔便瞧见了魔尊的真身出现在了宴会入口。
祝瑾渊的容貌出尘绝艳，他一出现，那些魔城城主从各地找来的美人都黯然失色。
神识和本尊最大的区别，就是少了一点只有本尊才有的灵魂气质，以至于人们只需一眼就能认出谁才是真正的本尊。
然而，众魔的视线却完全被祝瑾渊身旁的姑娘所吸引。
那姑娘身着和魔尊同色系的华服，识货的魔族看出她身上所着的衣裙乃是有价无市的月华纱所制，剪裁看起来像是蝴蝶翅膀，泛着磷光的银丝绣线，实则是魔纹法阵，能够将法阵绣在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普通的衣衫了，而是一件价值不菲的法器。
不仅是她身上的衣服，她头上的发带，所用的簪子簪身也同样纂刻着防御法阵。
更加惹眼的是她所戴的面具。
能够进入宴会的魔族都是文化魔，识魔纹是基础，那面具上所纹的魔纹看似简短，但它所代表的意义，足以让众魔见之便心生敬畏。
在魔界，除了魔尊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位使用这个魔纹代表自己。
如今，这个魔纹却刻在了她的面具上。
这就意味着，魔尊愿意与她共享他的魔尊之位。
悟出这一点的魔族也是当年最识相的魔族，他们在祝瑾渊牵着庄晓蝶经过的时候，单膝跪地，对着庄晓蝶俯首。
庄晓蝶以为他们所跪拜的是身旁的祝瑾渊，并没有任何异色，只不过众魔的视线都在他们的身上，庄晓蝶有种上课迟到，当着所有人的面，要从前门路过坐到后门的不安，攥紧了掌心。
“不必紧张，有我在，无需害怕。”祝瑾渊伸手，牵住了她的手，为了避免她又想逃，这回只用食指勾住了她的食指。
庄晓蝶在他沉稳的声线中，平复心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握住了他的食指。
祝瑾渊忍俊不禁，忽然回忆起凡人时光，他曾有一个刚出生的堂弟，也是这样抓住他的手指，但比起婴儿，庄晓蝶的手指微凉，柔软，力度不算轻，似乎也没有要逃开的意思。
庄晓蝶另外一只手捏着面具的下方，确认自己可以安然躲在面具后，面具也不会掉下来，减少了一些紧张感。
祝瑾渊带着她走到上首的位置，还替她整理衣服裙摆，好让她坐得更加舒适一些。
这一举动，把底下的魔族都给看呆了。
他们从未见过魔尊大人对谁如此关心。就连奏乐的乐队好像都停滞了一瞬。
“愣着作甚？有什么好玩的，呈上来。”祝瑾渊发话了，底下的魔族像是转动的齿轮一般，终于开始正常运转了。
献礼的队伍走了上来，为首的魔族给魔尊介绍自己要献的礼物。
庄晓蝶低头看向自己的矮桌，本来是空空如也，只有一张绣着华丽刺绣的桌布，她刚坐下，便有魔仆上前把她喜欢的糕点端了上来。
“庄姑娘，垫垫肚子。”这位魔仆是庄晓蝶宫里的魔仆长，半跪在一旁，接过另外一个魔仆托盘里的糕点，轻轻放在庄晓蝶的矮桌上。
祝瑾渊即便把两张矮桌拼在了一起，但他的位置还是和庄晓蝶隔了半米远，坐下之后，便打算给庄晓蝶把关礼单，顺便揣摩她的喜好，日后送礼也能送到她的心上。
“谢谢你。”庄晓蝶感激地看向魔仆长，可算是遇到熟人了，虽然也算不上太熟，也就是点头之交。
魔仆长心里乐开了花，她这种修为低下，被家里厌弃，除了一张脸以外便毫无特点的魔族，本该是要投进万魔窟当魔气养料的，好在魔尊大人废了万魔窟，才有幸被招到魔宫当魔仆，能够得到服侍的主子一句赞赏，就已经是对她莫大的称赞了，更何况……这位庄姑娘的性子温顺，当她如平等的友人，实在是让她既惶恐又感到荣幸。
“不若让仆为庄姑娘介绍一下这些糕点？”她心情一个激动，说了多余的话。话刚说出口，她就感受到另外一头射来的锐利视线，如一记眼刀。
“好啊好啊。”庄晓蝶正觉得尴尬，有人在旁边说话，那她就不用一直处于营业状态，还能缓解一下她的社交压力。
魔仆长强装镇定，直起腰，用她的专业素养抑制住对魔尊大人的恐惧，开始给庄晓蝶介绍起糕点。
“这是锦荣如意糕，黄金流沙酥，玫瑰花饼，冰凝玉桂糕……”
庄晓蝶顺着她介绍的糕点，一个个看了过去，每个糕点都十分精致小巧，两三口就能吃下一个。
魔仆长注意到庄晓蝶的目光落在最后的冰凝玉桂糕上，双手呈上一双金筷，“庄姑娘请用。”
庄晓蝶接过筷子，手捧面前的碧玉碟子，装了一只还冒着寒气的冰凝玉桂糕。
身旁的祝瑾渊一直用余光瞟着身旁的庄晓蝶，心里还烦躁着这魔仆怎么还不下去，看着真碍眼。至于正在献礼的队伍？他的心思早不在上面了。
“姑娘可以用茶水解解腻。”魔仆长给庄晓蝶斟完茶，就顶着魔尊大人不耐烦的视线下去了。
庄晓蝶尝尝点心，喝一口温热清香的茶水，原先的紧张不安也随着食物落肚咽了下去。
祝瑾渊单手撑着脑袋，坐在庄晓蝶的右边，左手放在桌上，时不时磕着桌面，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他的坐姿懒散却很自然，底下的魔族注意到魔尊坐姿的变化，见他放松了不少，众魔也松了一口气。
下一个上前献礼的是第十四魔城的城主，也是为数不多的前任魔尊后还连任城主的魔，他为了保住自己现在的位置，想方设法打探消息，得知魔尊归来那日，带了一个凡人女子回来。
只见这位魔城城主顶着一双扭曲的魔角，绿发在空中飞舞，挥了挥手，就有魔族给他带上了两个身着薄纱，脚腕和手腕都戴着特殊镣铐的凡人姑娘。
这两个凡人姑娘和魔尊大人一样，都有着一双异色瞳，美丽不可方物，拘谨地缩着身子，站在中间。在绿毛城主没有注意的时候，她们靠在一起，身体瑟缩。
秋夜紫是把关礼单的魔族，见绿毛城主竟然不按照呈上的礼单来，带的是异色瞳凡人，脸色都变了。
虽然不安自己的工作似乎有了纰漏，但他也很想看看上首的人会是什么反应，所以秋夜紫第一反应并不是认错，让魔把他们带下去，而是抬头看向魔尊大人。
祝瑾渊的眸色阴沉，原本在敲打桌面的指尖停了动作，似乎把正眼放在了下面的人身上。
“这对是双生子，出生便自带异色瞳，凡人视为不祥，便将她们丢弃在荒郊野外。我的手下见了便把她们带回来收养。嘿嘿。不过魔尊大人您放心，我保证她们都很干净。”绿毛城主搓了搓双手。
祝瑾渊的左手渐渐攥成了拳头，那双异色瞳藏着危险的怒意，而底下的魔还不知死活地介绍这对双生子有多美丽干净，她们还接受过什么训练等等。
“尝尝这个。”左侧推过来一个玉碟。
祝瑾渊转头，对上庄晓蝶的眼睛，心情突然平静了下来，松开左手的拳头，接过她送来的食物，拿起筷子，思考该从哪里下筷，毕竟他不用吃东西，想吃什么平时都直接拿，并不讲究。
庄晓蝶趁着他吃东西，看向下首的绿毛城主，她用右手捏住面具下端，似乎这样就可以得到力量，然后抬起了左手。
众魔被她的举动吸引了视线，或者说，他们原本就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可以给她们穿上衣服吗？她们很冷。”庄晓蝶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被乐队演奏的声音掩盖过去。
正巧这个时候换曲目，中场停顿，但本该接着奏乐，乐队的乐师们却没有继续，而是望着上首的女子。
候在一旁的魔仆长对庄晓蝶欠身行礼，然后带着手下，给站在中央的两个女子披上了披风，将她们的身体完全笼罩。
两个女子像是得救了一般，泪水涌出眼眶，软倒在魔仆长的怀里，感激地攥着她的手不舍放开。
“这、这可是我送给魔尊的礼物！”绿毛城主尖声道，对庄晓蝶随意处置他的“礼物”表示不满。
只听上首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
她的笑声带着半分嘲意，半分轻佻，似乎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祝瑾渊并未看她，心脏却因为她的笑颤了颤。
庄晓蝶转了转红玉手镯，动作轻慢，说：“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爱听。你我之间的观念相差太多，解释你也不懂，那就让你亲自感受感受好了。”
众魔见她的红玉手镯飞出两只黑蝴蝶，明明只是两只轻飘飘的蝴蝶，但他们的心头却像是压了巨石一般，连气都喘不上来了。他们虽然不知道这是何物，但他们的潜意识里在排斥，在恐惧这两只蝴蝶，生怕被它沾到一点，于是惊恐地身体往后仰去。
秋夜紫从黑蝴蝶里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瞪大了眼睛，悚然地望向上首戴着面具的姑娘。
他死也不会忘记，在地牢里经历的恐怖。
虞龙也发现了这黑蝴蝶与地牢里的“黑墨”如出一辙，瞳孔震缩，再看向庄晓蝶的眼神变了又变。
黑蝴蝶轻轻地落在了绿毛城主的魔角上，然后它变化作浓雾，将他完全淹没在雾里。
另外一只黑蝴蝶则像是在守护或者震慑着什么，围绕着浓雾飞舞。
紧接着，从浓雾中传来了悲恸的哭声以及惨厉的尖叫声，雾里的魔如同发了疯一般，竟然掰断了自己的魔角，用锋利的角尖划开他的皮肤，似是自己要把自己千刀万剐。
众魔震撼之后便是惊惧。那可是代表着魔族地位和魔族能力的魔角！他竟然自己把它掰断了？而且还用自己的魔角自残？只是两只黑蝴蝶，就能做到如此，如果是……他们已经不敢再继续往下想象了。
后续献礼的魔城城主两股战战，吓得连忙去检查自己的礼单有没有可能会招惹到这位面具姑娘。
坐在上首的庄晓蝶招了招手，黑蝴蝶便朝她飞了回来。
她在众魔面前，单手捏碎了给他们施以巨大压力的恐怖黑蝴蝶，底下的众魔感觉自己的呼吸好像也在她这一掐里突然中断，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如获新生，冷汗淋漓地低头喝水压惊。
庄晓蝶感受到身旁祝瑾渊灼热的视线，咳嗽了一声，越过他，直言道：
“下一个。”
原本只会听从魔尊大人命令的众魔，忙不迭地恢复过来，甚至比先前更加有序，乐队的奏乐也在欢快之中多了一丝压抑的恐惧。
毕竟魔尊大人只是物理攻击，这凡人姑娘的精神攻击才更加可怕！
第32章
剩下的献礼就是一些奇珍异宝, 无甚新意，也就底下那些魔族为了不让庄晓蝶发现他们在关注她，时不时起哄一下, 自觉当背景板。
祝瑾渊把礼单随手丢到一边，大大方方地看向身旁的人, 在庄晓蝶朝他看了一眼后, 才抿着唇把笑意收敛。
“吓着了？”他看到庄晓蝶在绿毛城主用魔角自残的时候, 倒吸一口凉气, 胸膛微微起伏, 摒住了呼吸, 似乎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庄晓蝶端起桌上的杯子, 将茶水一饮而尽，压压惊。
“确实没想到。”那绿毛城主的心理承受能力, 似乎不太好，又或者是……他对双生子所做的事情过于丧心病狂, 所以才恨不得施暴的自己千刀万剐。
“下次这种事情，让我来便是, 不必脏了自己的手。”祝瑾渊说到这里, 伸手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庄晓蝶端起杯子喝茶的时候, 袖子滑落到她的臂弯，露出那截白藕般的纤细手腕。
“你来？你打算怎么来？”庄晓蝶感受到他拉动袖子的力度, 以为他要做什么, 将手垂落，摊开掌心，疑惑地看向他。
祝瑾渊的目光自她的掌心下滑落到她的手腕, 蓝紫色的血管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 腕骨处凸起的弧度也恰到好处, 每一条线都像画在他的心间，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用轻扯她衣袖的手拉住了庄晓蝶的右手，像是在丈量她的手的尺寸，攀上她的掌心，扣住了她的手。
“杀了就是了。”他轻描淡写地说，却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庄晓蝶听到了她设想的答案，心神放在了别处，没有注意到他在做什么。
“我猜也是。你若杀了他，其他魔族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杀他，只当他是惹了你心情不好，那魔尊的形象在他人看来，就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下次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再杀了他，岂不又循环了起来？”
乐队奏乐的声音传来，借着乐声的掩饰，庄晓蝶不想让别人听见她说话的内容，又怕他听不清，便往祝瑾渊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祝瑾渊不着痕迹地往她的方向坐了坐，让她可以直起腰和自己说话，也更加方便了他牵她的手。
“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呢？”
庄晓蝶抬起眼眸，扫向众魔。
她的视线比起令魔恐惧的魔尊大人，更加漠然，但这种漠然并非是那种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自大，而是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不顾一切的死活，只进行她标准里的那一套善恶好坏。
“按照魔界律法行事便是。在人界和魔界没有战争的时候，魔族擅自绑架凡人，视为挑起两界战争，理应如何便如何。”她说。
祝瑾渊抬手召来虞龙，“带他下去，查清此事。十四魔城副城主晋升为新城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