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辉星河官方的报道之中，威尔逊是个阴晴不定的暴君，疏影是战争狂人, 柳德米拉是险恶的阴谋家。
至于莫宁, 那更是魔鬼本鬼, 深渊魔神, 能止小儿夜啼的那种。
她在亚特兰星区做过的好事全网都看在眼里，亚特兰星区的人民几乎全是莫宁夸夸怪、自来水, 连带着整个起源之地人民都有这个趋势。
光辉星河无论如何也没法抹杀她的功绩, 只能使劲制造舆论将两个星域区别开来, 说莫宁发展亚特兰星区只是因为那是她的家乡, 而光辉星河是敌人，绝不会受到她同样的对待。
然后又有自称为起源之地内部人士的人跳出来说，起源之地占领光辉星河之后，会奴役本地人民，让他们成为廉价劳动力, 掠夺他们的资源, 摧毁本地工业之后再对他们进行商品倾销……
这人在最红火的问答网站上写了这么一篇长文, 然后被各路媒体、网红、营销号疯狂转载。其背后是王庭的舆论机器在发挥作用。
谎言重复一万遍就会成为真相, 更何况这谎言编得还挺真实。
莫宁看完这篇文章，面色古怪。
无他，这篇文章为什么显得很有道理呢？因为这些行为都是光辉星河曾经做过的。
她把文章递给西泽，问：“奴役本地人，掠夺资源，商品倾销，你看着眼熟吗？”
西泽：“……”
他放下平板，脸色铁青。
好家伙，他直接好家伙，这是把光辉星河战争历末期的黑历史拿来全写了一遍是吧？
怎么能不要脸到这个程度？他脸皮薄，他替玛蒂尔达燥的慌。
这时，莫宁还笑着添了一句：“还有可怕的面粉武器没写呢。”
战争历末期，光辉星河王庭找不到借口对一个中立小国下手，硬是拿着一支试管说发现了生化武器，搞不好里面装的是面粉。
西泽记得很清楚，里面真的是面粉。
面粉事件过后，他和妹妹因为政见不合彻底决裂，离家出走三十余年，直到妹妹在权力斗争当中死去，才回到光辉星河收拾残局。
要不是血缘和愧疚心理牵绊，他也不会在光辉星河待到现在，还被整得这么惨。
莫宁为玛蒂尔达的不要脸赞叹一番，给理纱小姑娘下达指令。
舆论战的反击，可以开始了。
莫宁的一贯风格是，不打则已，你好我好大家好；要打，就一锤子把敌人打死。
*
理纱远在亚特兰星区的七卫星总部，虽然离光辉星河十分遥远，但地理对舆论战没有任何阻隔。
她顺滑的长发扎成可爱的丸子头，穿着绣蝴蝶结和蕾丝花边的小裙子，娇小的身体蜷在宽大的办公椅里，嘴里还含着一根棒棒糖。
看起来十分可爱柔弱的小姑娘，手指在悬浮的光屏上滑动，一个个阴谋构建、拆解、实施，她就像一个高明的人偶师，无数信息在她手里化为提线，操纵对手就像操纵毫无知觉的木偶。
她从不沾血，只是轻轻点击键盘，一个有权有势的人物就化为手下尘埃。
理纱一直待在七卫星总部，比起负责对外事务的单飞杰和承担地区建设的洛锦初，她在绿芽集团的一众元老级主管中显得毫无存在感。
但理纱很满足，她不需要名利，莫宁把她救回来的那天起，她就为莫宁而生。
布局早已完成，正在百无聊赖之际，终端的特殊提示音响起。
理纱眼睛立刻亮起来。是魔术师阁下！
读完消息，她的目光沉凝下来，笑得愈发甜美。
一道道指令传达下去，她在光辉星河布好的舆论机器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
光辉星河，首都银环星所在的川泽星区，一颗编号星球上。
丁腾正在工作，只见他熟练地切换多个账号在星网上和人对喷，左上角一个计数栏正在计算他喷人的数量，这是绩效考核。
他原本是一个普通的撰稿人，他的配偶康妮是个工程师，但光辉星河在战争前经济就不景气，战争时更是紧张，导致两人双双下岗，一家人从宜居星球搬到了编号星球。
他现在靠给营销号写稿子赚钱，偶尔当喷子水军补贴家用。
他太难了！
他正出于职业习惯浏览新闻，想要找到可以跟风蹭流量的热点，但最近的新闻还是老几样。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什么抵御起源之地舰队的战略目标达成……连我这种小人物都看得出来，起源之地的舰队已经把整个川泽星区包围了。”
康妮坐在不远的地方修理报废的光脑，接话道：“她们按兵不动的原因应该是想要逼迫王庭无条件投降。”
“但是直接打到银环星不是更直接吗？”丁腾嘟囔道。
“不知道，可能是不想造成太大破坏吧。”康妮皱着眉头说，“话说回来，你真的相信最近全网疯传的话吗，他们说整个光辉星河战败之后会被奴役、被剥削……”
“不知道，我只是在想写什么东西能赚到钱。现在看来，好像也只能写写魔术师阁下有多邪恶的稿子了。”
“你既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就别写稿子抹黑她。”
“你还真是她粉丝啊？”
“总之不许写！”
丁腾故作惊奇，拍案而起：“震惊！光辉星河一女子竟为未曾某面的女人抛夫弃子！”
康妮拿起一个抱枕砸过去，两人笑闹了一会儿，丁腾又去刷新闻。
这一次，他刷出了一条私人动态，动态的主人是速航公司的员工。
官方宣称，这场战争的导火索是速航公司的一支船队在月都星系被起源之地的舰队屠杀。但这位速航公司的员工表示，当初自己就在那支船队上，他们遇见的根本不是正规军，而是一伙凶残的星盗或者雇佣兵。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飞船就失去了控制，她靠逃生舱跑出来。
丁腾敏锐地嗅到了大新闻的气息，立刻截图转发并评论了这条动态。
做完这些，他继续工作，吃晚饭，休闲娱乐，然后入睡。
第二天，滴滴滴的声音把他从睡眠中唤醒，他点开个人终端，映入眼帘的是满屏的未读信息。
他揉了揉眼睛，又掐了掐自己的胳膊。
痛，是真的。
他点开自己的账号，看着上面已经过亿还不断增长的关注数量，仿佛被雷击中了。
他……火了？！
可这是为什么呢？
丁腾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账号爆火的缘由：昨天转发的速航公司的员工动态。
原来，昨天他结束工作之后，网络世界发生了大事件。
这位速航公司的员工发出的动态引起了一些转发和讨论，但远远没达到引爆舆论的程度。星网上每时每刻都有无数未证实的言论，她这样的再平凡不过了。
本来这条动态也会成为大海里一朵小浪花，很快平静下去，封号删动态一条龙，再也无人关注。但是，这位叫季沛的员工于两个小时后发出一条新的动态：
“有人来敲门了，我从监控里看到两个穿黑衣的男人，我很害怕，我是个普通人，家里连枪都没有……”
这一动态很快引起了关注。在大家开始支招的时候，季沛却发动态称，那两个人只是来征兵的。
热心肠的网友顿时觉得自己的好心喂了狗，一部分依然对她的说法将信将疑，一部分却骂她想红想疯了，是敌对势力，脑子有病，有妄想症等等……
丁腾看到这里，基本心里就有数了。黑红也是红，这种炒热度的套路，在业内已经用烂了。
果然，季沛迅速引起了大量关注，骂她的人甚至骂出了一个热搜话题。
在这样的时刻，季沛的头像却突然暗下去，动态全数被删，无声无息地失踪了。
全网炸了。
光辉星河一夜之间出现大量“调查真相”的路人，从网红、营销号到水军，人人都在蹭热度，不少人认为季沛是被官方强行捂嘴，甚至有人猜测她已经遭遇不测。
而丁腾，作为首先转发季沛动态的人，一夜受到上亿关注，也就不奇怪了。
他正苦恼怎么把这次爆红的利益最大化，最好让一家人搬回宜居星球……不，最好是移民起源之地亚特兰星区！
一条私信出现在他面前。这条私信仿佛有自己的脾气一样，自作主张地在他眼前跳出，关也关不掉。
丁腾瞳孔巨震。
这是多高阶的黑客才能办到的？他用的可是星网最庞大最严密的社交软件之一！
私信写道：“有兴趣了解季沛的下落吗？”
丁腾与对面的黑客聊了一会儿，知道了对方的目的。
对方是起源之地的人，诚挚邀请他当二五仔，抹黑王室……啊不是，揭穿玛蒂尔达的真面目。
丁腾本想拒绝，他不是会当带路党的人，但想到在外忙碌的妻子，需要更好教育资源的女儿，想到近年来每况愈下的经济，居高不下的失业率，歌舞升平的贵族和王室，他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
他给出了朴实无华的答案：“可以，得加钱。”
第124章 敌方跑路
#寻找季沛#挂在星网新闻热搜榜上第一名, 每天打开社交媒体，铺天盖地都是这条消息。
反对光辉星河王室的声音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有披露光辉星河早期黑历史的, 有证实这场战争的发起者其实是光辉星河王室的, 有揭露军队节节败退完全是因为上层的愚蠢决策的……
这时候, 西泽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光辉星河王室这么多年不遗余力宣传他的好，他在民众心中的形象早已固定。
舆论披露他早期和王室政见不合，还有出走的经历，这次战争中又因为玛蒂尔达的决策失误被坑得凄惨无比。既然西泽和王室理念冲突，而西泽是好人，那玛蒂尔达必定不能是好人。
逻辑简单清晰, 很适合大众接受。
莫宁采取的舆论战策略简单粗暴：她根本没有花力气辩解自己不是坏人, 会对人民好云云, 她只是让理纱不遗余力地抹黑对手。
行啊, 大家名声都烂，那就比烂。没有对比, 就没有伤害。:)
反正统治光辉星河之后, 她有大把的时间把舆论扳回正轨。
对玛蒂尔达的名声造成毁灭性打击的, 还要数这些发出声音的博主接连失踪。一时间, 玛蒂尔达成了暴君和恐怖统治的代名词。
这时，起源之地官方又公布了双方谈判的细节，强调己方舰队还没有进攻光辉星河首都银环星，只是因为想要减小战争伤害，总之自己就是四个星域中最最纯洁的白莲花。如果玛蒂尔达无条件投降, 他们可以交换西泽, 放他一命。
民众纷纷要求玛蒂尔达投降。
打到现在, 光辉星河已经名存实亡, 投降与否的区别，只是玛蒂尔达和她的高层们能不能保住性命而已，和人民没啥关系。
翻译一下，就是民众对玛蒂尔达说：快死，别死我家门口就行了。
*
玛蒂尔达看到这些言论时，简直气吐了血。
“什么博主！我根本没见过这些人！根本没有！”她拍着桌子，对宣传部长说：“你的黑客到底破解没有？对方为什么能锁定那些博主的账号？为什么能越过权限删除他们的动态？搞得好像是我在压制舆论一样！我什么都没做！”
“我，我……对方不知道是什么人，技术太厉害了，我们没有办法……”
玛蒂尔达愣在原地，沉思了很久，叹了口气，像被打败了一样滑坐下来。
“算了，不用追踪了。对方应该是魔术师，没有源能机甲师，我们阻止不了她。”
“那我们怎么办？”宣传部长怯懦地问。
玛蒂尔达沉默了很久，似乎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道：“收拾东西，我们离开这里，去……”
她也不知道去哪里，但一定要跑路就对了。
“可是，占星家阁下怎么办……”宣传部长犹豫道。
他们都知道，如果玛蒂尔达直接跑路，西泽作为俘虏失去价值，作为源能阶强者威胁性又太大，几乎必死无疑。
玛蒂尔达的动作顿住了，良久，她说：“照我说的做，除非你不想活过今天。”
“……我明白了。”
宣传部长眼中划过一丝失望。
玛蒂尔达的父母死得早，西泽作为长辈，说是一手带大她的毫不为过。
他们的王太绝情了。
*
莫宁悠闲自得地瘫在沙发上，观望网上舆论的转向，看得不亦乐乎。偶尔给理纱和她的团队提供高级技术支持，黑掉社交网络之类的，轻松闲适。
看累了，吃一口巧克力蛋糕，口感顺滑，甜而不腻，西泽大厨出品，必属精品。
这就是生活啊。
莫宁又关掉一个账号，给柳德米拉发消息进行确认。
“那个叫丁腾的人已经接到飞船上了吧？”
“他一家人都在十分钟前抵达了。”
“不错。”莫宁顺口提了一句：“这人对新闻媒体的直觉还挺敏锐的，他提到过他想去亚特兰星区？把他丢到集团下传媒子公司去，还有他的伴侣康妮是个不错的工程师，丢到制造业去。”
买一送一，针不戳。
没错，这段时间“在玛蒂尔达的□□下”消失的博主、新闻人们，都是这样“消失”的。
对付玛蒂尔达，要用魔法打败魔法，用不要脸打败不要脸，用造谣打败造谣。
莫宁又叮嘱了柳德米拉几句，满意地关掉屏幕，端起吃完的蛋糕盘子，向厨房走去。
恰好西泽也在，莫宁打开门的时候，他正在雕刻一只萝卜，因芬妮蒂星区的本地白萝卜在他神奇的手里飞快地变成一朵娇艳欲滴的白玫瑰。
莫宁：“……”
西泽活了三百多年究竟在干些什么？他在技能树上点了多少奇怪的东西？她都看麻了。
“西泽，我问你一个问题。”
西泽抬头，放下手上的雕刻刀，把萝卜扔进垃圾桶。他有预感，尽管莫宁的语气很轻松，但她问出的绝不是什么普通问题。
“你觉得玛蒂尔达会同意投降吗？”莫宁说，“换句话说，天平的一边是你、部分光辉星河官僚和首都附近的贵族和人民的命，另一边是她自己的命，你觉得她会选择哪一边？”
西泽的手抖了一下。
果然……她用白菜好吃还是萝卜好吃的语气，问出了这种问题。
他很想欺骗自己，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在莫宁问出这个问题的刹那，他就清楚地知道了玛蒂尔达的选择。
说他心里没有一点期待是不可能的，玛蒂尔达这孩子是他从小看大的，虽然最后长歪了，但如论如何，她的姓氏是切斯特。
“我想……”他艰难地开口，“她会选择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