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守春这人也是真鸡贼,表面上特别热情的接待了沈赢这个新来的场长。
还抢了卞梅香的位置,主动帮沈赢介绍关于春天农场的一切。
“场长,我们农场里一共有三百四十八个人,其中因为各种原因下放来劳改的人,就有两百五十人。”范守春一边领着沈赢四处看看,一边主动介绍着说:“这些人都是拖家带口的,有的还有小孩儿……”
沈赢前前后后一共围着十几个人,他们都是春天农场的骨干工作人员。
个个看上去年纪都是三十往上的,就沈赢一个看着不超过二十岁的年轻同志,被这么众星拱月的包围着,让农场里的其他人,都频频抬头望过来。
想知道这个年轻女同志到底是啥来历?
沈慧如也在其中,尤其是当她看见,拥簇着沈赢的那些人之中,还有她心心念念,做梦都想嫁的陆耀廷忠心耿耿的陪在一边时,又气的胸口痛!
“她能是啥来历?还不是仗着嫁了个男人,跑到农场来耀武扬威。”沈慧如尖酸刻薄的说。
她觉得沈赢肯定是故意跑来农场打她的脸,让她不好过。
“你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的吗?”沈慧如被同样下放的人给骂了,他们是出身不好,或者犯了小偷小摸的错,才被弄来农场劳改的。
和沈慧如这个跟敌特有关系的社会坏分子,那可是有着天和地的差别。
“人家是场长,我们农场新来的场长。”另一个人也瞪着沈慧如:“你给我老实点,要是得罪了场长,连累我们的话,有你好看的。”
沈慧如脸色惨白:“不可能,她咋可能来当场长?”
场长可是领导级别的,说起来比她爸妈还厉害。
沈赢一个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女人,有啥本事来当场长?
简直就是个笑话!
沈慧如不相信,她死死的瞪着沈赢的时候。
被人拥簇着的沈赢,也察觉到了沈慧如那不甘心的实现,她偏头看过来,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对她而言,沈慧如只是个手下败将。
她还真没那个心情和时间,专门跑到农场来打沈慧如的脸。
她的时间和精力,都是要交给工作的。
沈赢很有身为场长的觉悟,带着人从沈慧如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还对范守春说:“范同志,咱们农场的人员花名册,在谁手里?”
“在我手里。”范守春忙说:“但是不巧,我昨天拿回家看了,今天没带来。”
其实花名册就在范守春的包里装着,但他不服气,所以不想拿出来,准备用花名册卡沈赢两天。
但面上却做的很顺从:“我明儿给你带过来,你看成吗?”
“行啊。”沈赢笑着开口。
刚才范守春说到花名册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包,沈赢猜测花名册就在他包里。
但范守春这人鸡贼,表面态度友好遵从,实际却是油盐不进的光骨头,很难下嘴啃。
所以沈赢决定主动出击,给他找点事情做,否则范守春闲下来,还不知道会闹啥幺蛾子。
于是沈赢又笑着说:“花名册在你家里也不碍事儿,你就带着我去走访走访,给我介绍介绍在农场工作的其他人。”
秋收已经抢完了,农场里面也大致闲下来了。
沈赢打算用几天的时间,来把农场的工作和资料都顺一顺,就算范守春不给她花名册,这一天走下来,她能把人口情况,摸查清楚。
陆耀廷听沈赢还要继续转,低头看了看沈赢的腿。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一个月多月,她能行吗?
沈赢能行的,不知道是不是身穿改变了体质的缘故。
她的腿好的特别快,这时候骨头已经全部长好了,能丢掉拐杖走路了。
可她觉得这样的愈合速度,太恐怖了。
于是也就装装样子把拐杖拄着了,当然了沈赢也知道自己刚来农场,如果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就能被人挤下去。
毕竟她虽然提了干,但其实级别没有那些人想象的那么高。
纯粹是春天农场场长的职位加持着,让她有了一些高级别的光环而已。
沈赢虽然娇气,但在工作的事情上,向来是很拼命的。
否则也不会在21世纪的时候,短短一年里,就把自己的网红孵化公司弄上正轨。不仅捧红了直播带货的一哥,旗下还有十几个在各个领域都很红火的网红博主。
沈赢带着一大群人,呼啦啦的从沈慧如身边走过去的时候。
沈慧如还灰头土脸的穿着草鞋,在田地里背干稻草。
收了庄稼的稻草和麦秆等等,能被回去当柴烧,烧完的灰还能洒在地里当肥料。
可是个宝贝。
但是沈慧如干活不利索,总是被人嫌弃不说,每天挣的工分和粮食也不多,经常吃不饱肚子。沈慧如背着比她人还高的稻草,脚步蹒跚、跟乌龟似的往回挪的时候,意气风发的沈赢,已经被人拥簇着走远了……
这一刻,沈慧如清晰的人知道,自己和沈赢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
她成了地上人人可以踩踏的泥,而沈赢却成了天上飘着的云朵,人人仰头才能望着她,得到她的青睐。
在范守春的带领下,沈赢今天也彻底看见了农场的全貌。
地理位置不错,一眼望过去,都是平坦的田地。
可是这些田地太贫瘠了,一点肥力都没有,产出来的粮食产量不高。剩在田地里的庄稼秆,也全都营养不良,看着低矮瘦弱。
这片农场,上辈子沈赢来过。
那可是全国有名的试验田,被划分给了农学院,被那些老教授和农学院的学生打理的那是有模有样。
可现在呢?
贫瘠的让人难受,学校里的高楼大厦,全变成了低矮的茅草屋。
潮气蓬勃的青年大学生,也变成了面黄肌瘦,连一双胶鞋都穿不起,只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和草鞋的劳动人民。
沈赢看着这些质朴贫穷的人,心里是有点难受。
不是感同身受,而是像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从发达富有变成了贫穷饥饿的那种难受。
这是21世纪到70年代的时间倒退,也是沈赢身为祖国人民一份子,看到从前的祖国和人民还在受苦受难而产生的心酸和难受。
“我想让国家的每个人民都能吃饱饭。”想起跟着爷爷一起去接见的某位科学家,沈赢忽然有点能理解,那位先辈为什么一辈子都致力研究出高产的水稻。
实在是太穷了啊!
沈赢在心里叹气……
陆耀廷敏锐的察觉到了沈赢的情绪变得低落起来,他低头,却见沈赢已经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情绪,说:“走吧,咱们再四处看看。”
沈赢拄着拐杖转身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佝偻的男人,挑着一担粪,从旁边走过来。
沈赢眸光闪了闪,这人她认识。
到了几十年后,也是个德高望重的农学院教授。
只是因为时代和社会的原因,现在在农场接受劳动改造……
沈赢目送着男人挑着粪从身边走远了,这才收回目光。
范守春鸡贼的问:“场长,您认识他?”
范守春对农场里的每个人,那都烂熟于心,对他们的身份背景也是了解的透透的,见沈赢盯着对方看,就想打探点消息。
“不认识。”沈赢摇头,至少在七十年代是不认识的。
她扫了眼还不死心的范守春说:“带我去别处转转……”
“好,场长这边走。”
……
中午十二点,范守春已经带着沈赢走访完了农场所有的住户和人口。
他累的满头大汗,眼神隐晦的盯着沈赢的腿,心想,这么走下去,这人腿得废吧?
废了也挺好,就没听过有残疾人当领导的。
范守春有些阴暗的想。
陆耀廷也盯着沈赢的腿,直直皱眉:“你还能行吗?”要是知道沈赢会这么拼,他就把轮椅推过来了。
但是农场路不平,还有小路,轮椅其实没啥用。
陆耀廷想背着沈赢吧,又知道场合不行。
哪有来工作的人,被人背着走访的?
“要是撑不住了,咱们歇歇。”陆耀廷小声说。
其实沈赢腿好了,走路根本不费力。
而且天天喝野人参炖鸡汤,她精气神也特别好,而且一般感觉不到累。
但是她看着范守春那阴暗的眼神,知道今天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就显得不正常了。
于是她叹了口气,说:“不行了,咱们去吃饭吧。”
紧跟着她的话落,陆耀廷拦腰把人抱了起来。
“你干啥?”忽然失重的感觉,让沈赢下意识丢开拐杖,搂住陆耀廷的脖子。
“现在下班了,你的腿不能再折腾了。”他面色淡定的抱着沈赢朝前走:“我抱你去食堂……”
“场长,坐我的自行车后座。”范守春推着自行车跑上来,他也是鸡贼,一开始不让沈赢坐,现在却跑来献殷勤。
陆耀廷脸色沉沉的盯着他,范守春有些心虚的笑了笑:“现在下班了,场长可以坐自行车后座。您也累了一天了,不如把场长放在自行车后座,咱们推着车过去?”
沈赢瞥着范守春放在车篮子里面,这是用劳改布手工缝出来的斜挎包。上面还有补丁,看来是因为布料不够的原因,连口都没封。
就这么敞开着放在车篮子里,包底下有点鼓,好像放着章?
是农场的公章吗?
沈赢眼神动了动,花名册范守春不给。
她能经过实地考察,获得详细资料。
但如果公章范守春藏着不给,那她以后要出个通知或者文件,推行一些政策却很难。
想起21世纪有两夫妻因为闹离婚,要分家族企业。
最后为了偷公章打架,闹上热搜的事儿,沈赢觉得自己应该未雨绸缪一下。
于是点头:“范守春同志的这个注意不错。”
范守春也是个心机深沉的,在陆耀廷把沈赢放到自行车后座的时候,还伸手把放在车筐里的包,给拿了起来。
“范守春同志这个包挺别致。”沈赢装作啥也不知道的伸手去拿。
“没啥好看的……”范守春往后撤,想躲开沈赢伸来的手。
后脚跟忽然被人绊了一下,范守春“噗通”摔在地上的时候,手里的包被人抢了过去。
“你包里装了啥好东西?场长要看你还不给?”抢包的人是卞梅香,刚才神脚绊倒范守春的人也是她。
她看了一早上,把沈赢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知道这个来历不小的新场长,对春天农场那是势在必得。
而且是个聪明人,能看得出范守春表面老实,背后耍花招。
于是很聪明的知道,该站在谁那边。
“场长,你也甭看范守春的包,他家穷,这包都是他老娘用旧衣服给他改的……”卞梅香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包:“这里面也装不了啥好东西……哟,这是书?哦,花名册……哎,还有咱们农场的公章……”
卞梅香对范守春包里装了啥,那是门清儿。
两人一个办公室,范守春当代理场长这些日子,那见天把有用的东西都往自己包里揣,尤其是公章,这种重要的东西。
卞春梅要拥护沈赢,那也是聪明的把沈赢想要的东西,给双手捧上去。
“场长,花名册范守春装在包里,他还说没带……”卞梅香把范守春包里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有用的递给沈赢,没用的装了回去。
还凶巴巴的对范守春说:“范守春,你敢骗场长?你明明带了花名册,却说放在家里,你安的啥心啊?”
“我安的啥心?我一心为了农场工作,我就是忘记了这回事。”范守春恼羞成怒的从卞梅香手里,抢过自己的包。
那手心摔在地上的时候,还被石子擦破了皮,火辣辣的痛的他心火冒:“卞梅香,你啥意思?场长上任第一天,你就给我上眼药?”
“你这人可真是坏心眼儿,你忘了国家对你的栽培?”范守春气急败坏的骂:“你忘了你在旧社会的时候被你老子娘买进了勾栏,如果不是国家解放了妇女同志,你现在早就得脏病死了。”
“范守春,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卞梅香最恨别人提起她从前不光彩的出身:“我没忘国家对我的栽培,但是你肯定忘了,否则你咋会说我的出身?”
卞梅香扑上去挠范守春的脸:“现在提倡人人平等,互相尊重,你却骂我的出身。”
卞梅香气的破口大骂:“我在旧社会不被当人看,到了新社会,我在国家和组织的培养下,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农场员工,你还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范守春,你也是穷苦出身,你却当着新场长的面搞歧视,活该你当不成场长。”
卞梅香挠花了范守春的脸,自己还委屈的眼睛都红了:“场长同志,你给我评评理,旧社会把人当成鬼,把我变成了勾栏妓/女。可新社会了,我也早被改造成了一个知识分子,他范守春凭啥骂我的出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