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清在想着事情,南若厘也不是主动搭话的人,两人就这么坐在湖心,周遭没有旁人,连风都很少有,仿佛世间只剩她们两人。
在乐清陷入沉思时,南若厘一直在偷偷打量着她。
他好像瘦了些,脸上也不似以前那般红润,唇色发白,连衣服看着都空荡荡的,与她记忆里那个月下放灯,笑得肆意好看的少年完全不同。
南若厘握着拳,圆润的指甲嵌入掌心。
再等等,等她成就大业,她要用全天下最好的膳食喂胖他,他就乖乖地待在她身边,日日与她说话便好。
南若厘这般想着,不自觉就问了出来,“乐兄...可是生病了?”
乐清抬眼看她,见南若厘眼中带着关心与询问,她略一思索,觉得这应该是说清楚的好机会。
于是她握拳贴唇轻轻咳嗽了两声,低声道:“被若厘发现了?”
她垂下头颅,仿佛十分伤心,“...前些日子,家中长辈去世,我也跟着大病了一场。”
南若厘微微松一口气,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脸色僵硬,连忙安慰道:“亲人已逝,生者自当节哀才是。”
她刚说出口,面前的人抬头悲伤地看了她一眼,她心间涌出不好的预感。
乐清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仿佛难以面对她,“...我本欲归乡为长辈守孝,谁曾想,来京城报信的侍从给我传了个消息。说那位长辈在弥留之际,仍旧念着我的名字...说...”
南若厘抿唇,“想来那位长辈生前与乐兄感情十分深厚。”
乐清扯出一个戚戚的笑来,“是啊,很好,好到她还给我找了个媳妇呢。”
哐当一声,南若厘像是被定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乐清也不看她,“所以...我可能不能再与若厘共赏江南美景了,至于之前说过的...”她忽然起身,向外走了几步。
“你都忘了吧。”
什么荷叶田田,什么两淮风光,一并忘了便是。
南若厘沉默地坐在石凳上,只盯着石桌上天然的花纹,不出声,也不抬头看乐清一眼。
乐清看似一副无情无义的模样,实则心里慌成了狗,她在脑海里疯狂问着系统。
【她不会发疯杀了我吧?】
系统看向默不出声的南若厘,然后拉出南若厘的剧情线和感情线,上面没有任何波动。
它直接道:【不会。】
系统的数据是不会骗人的,于是乐清略微松了口气。
她不敢看南若厘,只得无情道:“愿南姑娘今后得嫁良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摆渡人正好到了湖心亭,她利落踏了上去,再不看身后一眼。
真男人从不看身后爆炸。
虽然她被当男人养了十几年,可到底也不算是真男人,半个男人,应该可以偷偷看一眼吧?
乐清小心地往后看了一眼,很不巧,正好看见南若厘射过来的冰冷的眼神。
她迅速收回视线,直挺挺地看着摆渡人朝岸边行去,她稳住颤抖的手,慌不择路地离开了镜湖。
送白衣公子离开镜湖,摆渡人又回到湖心亭,冲亭中朗声道:“姑娘可要回岸边?”
南若厘面无表情地登上船,浑身散发的冷气令前面的摆渡人都不敢回头看她。
年迈的摆渡人摇头轻叹,唉,又是一个被情郎抛弃的女子啊。
小舟泛在镜湖之上,荡漾起的波澜时而打到舟身,又被打了回去,形成更大的波浪。
小舟上的女子忽地冷笑一声,她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让给别人?
等着吧...该是她的,永远都会属于她。
天下她要,乐清,她也要。
此时,这位在未来大放异彩,史书留名的女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在这片平静无波的镜湖上,暴露无遗。
而被系统关掉的剧情页面里,女帝的剧情线和感情线往前猛窜的一大步,又迅速归于原位,平静得仿佛从未变过。
第50章 [VIP] 昭卿
乐清略有些局促地接过下面人递上来的白色云纹玉佩, “她...可有说些什么?”
下方扮成随从的侍卫回想着当时那女子送来玉佩时的样子,摇了摇头,“未曾,那位姑娘只把玉佩给了属下, 然后便离开了。”
乐清咬唇, 试探道:“那她...是何表情?”
侍卫眼底划过思索, 眯起眼睛,“那姑娘始终面无表情,只在把玉佩给属下时稍稍看了我一眼,问我是不是要和您一块回去。”
乐清问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侍卫道:“属下说公子尚未做好决定, 待收拾好行装再行抉择。”
乐清呼出一口气,还好没被南若厘看出什么端倪。
她扬了扬手,“下去吧, 若她还来找你,你便说公子让你一起回去, 让她莫要再来寻我了。”
侍卫抱拳应下,随即退出了上清宫。
乐清盯着手中的云纹玉佩, 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她这算什么?欺骗女孩子感情吗?
唉...
她重重叹了口气,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她一手捂住胸口, 一手抵在唇边,苍白的脸庞因为咳嗽变得微红。
身后忽然搭上一只温暖的手, 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 另一只手伸进她的袖袋, 从里面扯出一只青色香囊。修长的手指勾着香囊凑到她鼻尖,一股清新的气味由鼻窦传到脑海, 乐清得到了片刻的舒适。
她终于停下了剧烈的咳嗽,她别过头,抬眸便是晏子洵温润的笑意,她眸光闪闪,“是你啊。”
晏子洵见乐清没再露出嫌恶的神情有些惊讶,在触及乐清好看的眼睛里因为咳嗽而涌上的泪水时,心底微微一颤,他刚想开口,余光却瞟见乐清手上那明显不属于她的玉佩。
他又掩下那股喜悦,仍旧带着他那半永久的温润声音道:“陛下身体尚未好全,还是多休息才好。”
乐清有些累,放任自己向后靠去,正好抵在身后人的肩膀上,她语调平缓,“好,都听你的。”
晏子洵感受到肩膀处传来的温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僵硬地充当乐清的靠枕。
没有听见回应,乐清偏头不解地看过去,正好撞进晏子洵怔愣的眼底,她语气温和,“怎么了?”
晏子洵喉头涩涩,抿起唇,“没...只是有些奇怪。”
乐清仍然靠着他,在他肩头换了个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奇怪什么?”
晏子洵忽的扯出一抹笑,“奇怪陛下为何突然如此亲近臣。”他语气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乐清不在意道:“想亲近不就亲近了,朕是皇帝,想做什么做什么,你就算是不愿意,也得给朕受着。”
她这句话说的胡搅蛮缠,昏君姿态暴露无遗,晏子洵却好心情地溢出一丝笑意,仿佛半点没被乐清话里的威胁吓到,反而十分享受地眯起眼。
“陛下说是,那便是。”
背后的人不再说话,甚至挪动脚步让她靠在他怀中,随后便再也不动弹。
乐清靠在他怀里不着痕迹地勾起一抹不带情绪的笑。
果然是小变态啊。
.
昭卿警惕地看着面前突然闯入他家的人。
今天他刚买回给妹妹治病的药,回来便看见自家的茅草屋外围着一片穿甲胄的士兵。
他想丢下手中的药转身就跑,可妹妹还在里面。昭卿捏紧了手中的药包,脚步沉重地往屋内走去。
昭卿摸着害怕地缩在自己怀里的妹妹,低声安抚着她。
谢戎看着面前一身布衣的少年,那熟悉的眉眼和脸庞,几乎与上清宫的陛下一模一样,他眸中墨色翻涌。
没想到那位,竟还有个沧海遗珠。
他沉着脸默不作声,身旁的士兵也不出声,小小的茅草屋一时之间只剩昭卿低声安慰女孩的声音。
昭卿轻轻拍着妹妹的背,余光瞥见谢戎脸色几乎可以滴成墨的样子,心头咯噔一声。
他抿起唇,干涩道:“她...知道了?”伤心的同时,心底又涌出一丝骄傲。
不愧是他的姐姐,这聪明的脑袋跟他简直一模一样。
谢戎从回忆中抽身,对于少年的询问,他点头应道:“是。”
昭卿垂眸,“那她要杀我吗?”
怀中的妹妹忽然打了个哆嗦,急忙去扯哥哥的手,却在触及昭卿安慰的眼神时沉静下来。
她咬着唇内的软肉,这些年都是他们偷来的,如果能跟哥哥一起死,那应该也不错。
谢戎眉头一挑,露出一丝欣赏的意味,“我确实让陛下杀了你们。”
昭卿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果然是无情帝王。
寒心的同时又涌出欣慰,帝王确实就该如此,他这位姐姐做得就很不错。
于是他从容地微抬起下巴,“要杀便杀,我会怕你吗?”
谢戎勾起一抹笑,“我说的是我让陛下杀你们,又没说陛下说要杀你们。”
昭卿动作一顿,视线移向站在最前面的壮年将军,眸中流露出几分不解,“什么意思?”
谢戎冲昭卿一笑,在昭卿求解的眼神下慢慢启唇,解释道:“陛下不杀你们。”
昭卿张了张口,视线落在眼前的土地上,有些慌乱,“那...就是流放?还是入奴藉?”
谢戎在少年慌乱的眼神中微微一笑,终于欣赏够了他的慌张后,谢戎缓缓摇头,“都不是,陛下不杀你们,也不流放,更没有要将你们充入奴藉。”
“陛下命我为你们换一处居所。”
倒是很少能看见陛下这般如同孩子般的样子了。
嗯...可以带回去给夫人看看。
爱妻如命的威北将军这样想着。
昭卿现在十分茫然,那人...不杀他?
威北将军欣赏够了少年茫然的样子,抬头打量着这间窄小的茅草屋,皱眉道:“这住的什么地方,快收拾收拾,与我搬走。”
昭卿还陷在迷茫中,半晌没有动静,还是怀里的小妹扯了扯他的衣角才叫他醒过神来。
他看着谢戎紧紧蹙着的眉头,难堪地低下头,“不必为我如此,我和小妹在这住的很好,我能养活我们两个。”
看到少年如此单纯,谢戎嗤笑一声,“你看看自己的脸。”
昭卿不解地抬起头,那张熟悉的脸又暴露在了人前,谢戎道:“你如今越长越大,若还在京中四处流窜,会引起旁人的怀疑,我带你走不仅仅是照顾你,还是为了陛下。”
听到谢戎的解释,昭卿不禁红了脸,谢戎看得更加新奇,只想赶紧把这少年带回府给夫人看看。
于是他转身踏出了草屋,“不必收拾了,直接随我离开就是。”
昭卿看着简陋的屋子,好像确实没什么好带的。
他凝眉思索着,小妹忽然指向床头一只草兔子,“哥哥把那个拿上。”
昭卿闻言看过去,那是去年中秋节时,他与旁人打赌赢来的。
他还记得当时拿回这只兔子时,小妹开心得一个晚上没睡着。于是他宠溺地笑了笑,“好,那我们就拿这个。”
小妹点点头,接过草兔子抱在怀里。
屋外传来谢戎着急的呼唤,“快出来啊!”快回府给夫人看看。
昭卿忙抱起小妹,快速出了茅草屋,跟着谢戎离开了这个他待了十年的屋子。
他心间缠绕着不舍,直到进了威北将军府,那股不舍才慢慢淡去,开始好奇地打量起这气派的府邸。
谢戎在刚进门地时候就唤来付叔,“快去把夫人喊来。”
付叔见他一副急迫的样子,着急忙慌地便赶去夫人院子找夫人去了。
谢戎挥手退下一众士兵,只留几个仆从,他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疑惑道:“少将军呢?”
一旁的仆从道:“少将军去了都察院,应该就快回了,将军可要派人去催促一番?”
谢戎不耐道:“算了,就让他待那吧。”
很快,将军夫人荣乐便出现在了院门口,昭卿只遥遥听得一道温婉的声音,“将军是怎么了?如此着急。”
他有些恍惚。
谢戎几步上前接过夫人的手,脸上掩不住的喜悦,凑到夫人面前讨赏般道:“夫人看那。”
谢夫人不解其意,顺着他的手看向另一边局促地站着的少年和女童,在触及少年熟悉的脸庞时,她瞳孔微张,惊呼出声:“这...”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满脸骄傲的丈夫,“这怎么...”
昭卿被她看得有些紧张,半点不敢动弹。
谢戎附在她耳边轻声解释着,谢夫人的目光由不解转变成讶异又变成怜悯,到最后又恢复了她原本的温柔模样。
得知了原委的她冲正紧张得像在等待审判的昭卿轻轻一笑,招了招手,“好孩子,来。”
也许是谢夫人的声音太温柔,也有可能是谢夫人笑得太像母亲,昭卿仿佛失了神般带着妹妹往她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