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清,从江南来。”乐清撒谎都不带眨一下眼睛。
裴述欣喜道:“在下也是从江南来。”
这么巧?她瞎说的。
“我是婺城人士,乐兄呢?”裴述期待地望着她。
乐清一时语塞,平日光顾着玩去了,连江南有哪些城都不知道,道:“就婺城旁边的。”
裴述皱起眉,乐清也不怕露馅了,半撑着脸颊任他回忆。
“乐兄是...平城人士?”裴述试探道。
“没错,裴兄真是聪颖过人。”乐清含笑应下,丝毫没有骗人的拘束。
裴述高兴道:“原来我与乐兄也算是同乡了,真是缘分,只是...会试时为何没见过乐兄?”
他这么问也没有讽刺的意思,只觉得乐清见识不凡,不该过不了会试。
乐清刚要回答,就见一旁凑上来一个暗黄色长衫的贡士,“那还用问吗?当然是会试没中,来这儿涨见识的呗。”
他说这话时,声音中明晃晃的不怀好意,看向乐清的眼睛还藏着一丝嫉恨。
裴述斥道:“李兄不可胡言!”
乐清看向那个对他充满恶意的贡士,比对上刚刚人群中明显被说中心事人的脸,她心中不屑,面上却显出几抹落寞。
裴述见此连忙安慰,“乐兄学识不浅,年纪尚轻,今年不中,下次再接着考。”
那个贡士又道:“接着考当然可以,就怕次次都不中,也不是每个人都像裴兄这般年少有为,刚过加冠就考上了解元、会元,等过了殿试被点为状元,那便是连中三元!有些人甚至考到了花甲之年,都没有摸上金銮殿的一片砖瓦。”
这个贡士是裴述的同乡,家世也跟裴述差不多,只是年纪稍大些,今年三十岁。在这个年纪考上贡士,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虽然排名靠后,但总归是考上了,可有裴述这么个厉害人物珠玉在前,从没人注意他。裴述是天才他比不上,心中有嫉恨也只能藏在心底。
又碰见乐清这个尚未成年,便已是举人的天之骄子,心里的嫉妒到达了顶峰。再加上刚刚被乐清戳中了心事,此时更是逮到了一点,便极尽羞辱。
乐清并不将他放在心上,毕竟他口中别人摸都摸不到的金銮殿,她每天都得去打卡。
她没有过多在意那个贡士,甚至想到了该怎么帮南若厘的好办法。
只见刚刚还落寞的少年褪去脸上的情绪,摇开扇子,少年天才的骄傲全部散出,“是啊,我还年轻,可以再考。这次来不过是帮家父给京城的祁大人送几本书,顺便涨涨见识,也没想过能考上,就当做一次实地考察了。”
裴述欣慰道:“乐兄好胸襟!”
不同于裴述的欣慰,那位李贡士突然僵在原地,哑着嗓子试探道:“乐兄说的祁大人是?”不会是他想的那位吧?不可能,平城那么远,地处偏远,祁大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友?
乐清却没能如他所想,故作惊讶,“这京城还有别的祁大人?”
男主祁钰,平阳侯府世子。
裴述思索一二,“京城的祁大人,好像只有平阳侯府的两位大人了。”
李贡士艰难地张口,想找补几句,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尴尬地笑着。
旁边的学子见他一副僵硬不知何解的样子纷纷嗤笑,嫉妒也得看清了人再嫉妒,这不,撞了大神了。
“没想到乐兄居然与平阳侯有交情,只是不知送的是什么书?居然要让乐兄这么远送过来。”裴述感慨了一下乐清的背景强大,就把注意放在了书上,这么大费周折的从平城送到京城的到底是什么书,他这人平生最爱的就是书,也不知能否借阅一二。
乐清羞涩一笑,声音也小了些,“自然是好书,这可都是我这些年搜集的春宫图册典藏版!”
裴述本想凑近听清乐清在说些什么,听到这话动作突然僵住,眼睛都瞪大了不少,白净的脸庞瞬间涨红。
乐清继续道:“我送上京城的这些,可是我从中选出画工最好的!里面的人像、环境全部都是由顶级的画师画成,这平阳侯府世子就好这一口,特地吩咐我父亲为他寻找。这不,我父亲就让我上京城给他送来。”
裴述不知道怎么评价,磕磕巴巴地回道:“这,这可真是...不是说祁世子是个品行高洁,不沾凡尘的人吗?没想到祁世子竟是这种人。”
乐清看着裴述通红的耳尖,心想这孩子还挺纯洁,不会连小黄书都没看过吧?
她余光瞟到周围那些看似不在意实则正竖着耳朵往这边凑的举子,眼睛一转,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她装作不在意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平阳侯府世子私下是怎样?”
说到这,乐清仔细看了看周围,凑近裴述耳边,“偷偷跟你说,我父亲的侍卫的表妹的叔叔的弟弟在平阳侯府当差,他平日在侯府后厨,专门给各院里送热水。他说啊,那侯府世子每日夜里都要热水,一天要上好几次,猜测侯府世子...”
“一夜七次呢!”乐清这句话没再压低声音。
旁边偷听的人都惊呆了,前面的话他们没听见,只听见几句“当差”,“侯府”,“要热水”...然后就是乐清惊呼出声的,“一夜七次”。
他们惊讶地眼睛都瞪圆了,一夜七次??!谁?!
众人目光聚集在了乐清身上,乐清感知到了这些惊讶的目光,连连摇头,“小弟可不是一夜七次郎,小弟家规严谨,未成家连通房都不曾有,也就只能搜集些图册看看。”
众人了解点头,难怪这位乐兄年纪轻轻就成了举人,原来从未碰过女人。
他们又惊讶地将目光投至裴述身上,这位年纪轻轻的解元,原来如此厉害吗?
看着众人隐隐望向他下身的视线,裴述憋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他能反驳么?
瞧见乐清在一旁看好戏的目光,裴述汗颜,还是解释道:“在下尚未娶妻。”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也没有通房。”
周围的人被两人一番解释后,有些许尴尬,难怪这两位公子都这般厉害,戒色这件事,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不对啊,不是这位漂亮的小公子,也不是裴解元,那他们刚刚说的“一夜七次”是谁?
有人仔细回想着刚刚听到的几个词,除了他们两个,那就只有...
他被脑中的想法惊到,忍不住惊呼出声,“平阳侯世子是一夜七次郎!!?”
他声音不算低,几乎是整个状元楼的人都朝他看过来。
看着周围举子惊呆了的表情,乐清偷偷给这个人一个赞赏的眼神,又立马掩下眼中的情绪,转而告诫道:“祁世子不愿别人知道他天赋异禀,兄台们可不要把这话传出去。”
众人连连点头,保证自己绝对不会传出去。
乐清满意点头,看这样子,到了明天,整个京城都会知道平阳侯世子一夜七次,夜夜笙歌了。
她这也算为男主扬名了,一夜七次呢,多厉害!
乐清忍不住偷笑,她点开系统任务,看到上面侯府世子的任务进度变成了1/4,这个任务二虽然多,但出乎意料的好完成啊。
一旁的南若厘坐得近,自然也听到了乐清和裴述的话,但她没多在意,医学表明,男人的那个东西是有使用次数限制的,现在用的越多,以后越容易早泄。
对于他们口中的平阳侯世子,她只能持以最高的敬意。
毕竟他以后就不行了。
第6章 活字印刷术
裴述看到周围人八卦的神情,连忙转移话题,“从平城到京城,山高路远,乐兄带着这么多书,怕是没少受苦。”他刻意没提春宫图册四个字。
乐清道:“走的是水路,没几天就到了。”
“水路?”裴述惊讶道:“那岂不是更难?”带着这么多书走水路,这个小公子也是大气。
“是啊,我在船上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甚至病了一场,受了可大的罪了。唉,如果这春宫秘册不用我送,自己来京城就好了。”乐清看似苦恼道。
裴述听着这孩子气的话,忍不住笑了,“乐兄莫说胡话,若是这春宫图册能自己长腿,那岂不是要满天下地跑了?”
说着,听到自己也像乐清一样描述书为春宫图册,裴述忍俊不禁。
乐清遗憾摇头,“不用它长腿,它能不用人送就能自己来京城也好啊。”
裴述摇头,“越发荒谬了。”
一旁的南若厘也听见了这句话,这不就是自己拿出印刷术的好机会吗?
她当机立断,从隔壁桌子走到了乐清这一桌,不顾裴述和乐清惊讶的眼神坐了下来,道:“在下刚刚在一旁听见了两位公子刚才所言,对于这位公子方才所说的图册长腿,有一个法子,虽不至于让这书自己长腿全天下乱跑,但也能让天下人都能更加简单的拥有这些书。”
触及乐清裴述两人的目光,补充了一句,“你们声音太大,我坐在隔壁。”
意思就是,她不是故意听他们说话的,她就坐在隔壁,是乐清他们声音太大。
乐清感叹,不愧是一心实验,毫无情商的女主,话说的简洁又令人顿悟。
虽然直了点,但看看旁边时不时被吸引过来的目光,好像说的也没错。
她拿起一杯茶,遮住嘴角的笑意。
裴述问道:“不知公子有何方法?”如果真的有这种方法,那对天下学子可是有大大的帮助!
先前那个被乐清一句“祁大人”就给顶了回去的黄衣贡士此时又凑上来,只是语气没有那么冷硬,轻声道:“这位小公子可莫要胡言,若是有这种办法,乐公子早就用了,还能轮得到你现在来献殷勤吗?”
说完讨好地冲乐清笑了笑,以为乐清会高兴于他拍的马屁。
周围人也围上来,对于南若厘说的可以让天下人都拥有书籍的方法将信将疑,一半相信是因为一旁裴述裴解元都相信,他们不相信便显得没有见识,一半疑惑是因为从未听过这样的方法,怎会被一未长成的小子知晓?
乐清瞥了他一眼,并不作声,这种红眼病,不需要理会,只要南若厘做出来,就能直接打回去。
状元楼里议论纷纷,南若厘充耳不闻,她拿出一个铁板,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砚,用刷子仔仔细细地在上面刷上墨水。
贡士举子们皱眉看着那粗糙的铁板子,抿唇不甚满意,这种工具怎么能拿到他们讨论文学的状元楼来?这位小公子可真是不知所谓。
南若厘在这铁板上附了一张白纸,用另一块铁板印在上面。压着铁板,等她再拿起来时,那张白纸上占满了字迹。
众人皆惊,都瞪大了双眼,而裴述满目惊喜,“这?”
只见南若厘揭开刚刚的铁板,众人伸头一瞧,发现那铁板上整整齐齐地列着一些小木板,每个看起来只有半个小拇指一般大,没个木板上都刻着字。
“①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裴述痴痴地看着那张被刻印的纸。
似梦呓般,将上面印刷下的话念了出来,“竟与乐公子刚刚说的一模一样,”他似是忽然惊醒,笑道,“乐公子不会与这位小公子是一起的吧?今日专门来状元楼宣传这等奇物。”
乐清闻言挑起眉,笑看了南若厘一眼,“我可不认识这位小公子,只能说是,心有灵犀?”
南若厘也有点惊讶,她确实没想到自己加急做的这个板书,与这个乐清公子刚刚的话一模一样。
乐清才不会告诉他们自己早就知道女主要印的字是什么,有了巧合,才能当上白月光啊。
裴述笑了笑,侧头问南若厘道:“请问这位公子,这...”他看了眼那个铺满字的铁板,“是只能印刷这句话吗?”
果然是状元之才,一下就想到了重点。
“非也,裴解元请看,”大家闻言看过去,只见南若厘将一火折子打开,放在铁板下方,微微加热后,轻松将铁板上的字取下,又打乱了顺序,重新放上去,等了一会儿,重新附上白纸,再覆上一层铁板。
又是一句完全不同的话。
裴述这下真的是惊喜不已,这项技术要是传出去了,以后天下学子就都能有书读,不必再辛苦抄书了!
他已经预见外面人的疯狂了。
事实上状元楼里的人已经开始疯狂了,若是他们能够有这项绝技,那他们就再也不用顶着油灯,连夜抄书熬坏眼睛了。
“公子...这...这个方法,可会传出?”裴述眼巴巴地看着南若厘,因为现在这个年代,都讲究家传,大部分都不愿将自己的技术传给别人。
周围人咽着口水,生怕南若厘说出一个不字。
黄衣贡士目光闪烁,轻声道:“小公子可莫要小气,这可是为天下人谋福祉啊。”
乐清斜斜看了他一眼,“你这人说话好生难听,南兄若说不,你们是否要说她小气不愿为世人谋福祉?”
黄衣贡士连连摇头,“怎么会?只是这种好事,就算我不说,南公子肯定也会拿出来的。”
她扫了一眼众人,“可好好照照镜子,你们的眼睛都红成兔子样了。”
被戳中心事的学子们难堪地低下头,裴述叹了口气,“这种家传绝学,本就是不传之秘,全由南兄定夺,我等绝无二话。”
南若厘看着楼中众人期期盼盼的眼神,微微颔首,“我本就是为了百姓,自然无二话。”
她将印刷术拿出,就是为了自己的方便,为了百姓生活更舒心。
“大善!”裴述喜不自胜,道:“公子真是厉害,这样的法子也能想出。”
“这叫活字印刷术,并非我的发明,是我从一本古书中看到的,这个法子已有上千年,只是近些年断了传承。”南若厘解释道。
乐清笑意真挚了些,这种时候,一般的人都会据为己有,南若厘却没有,在众多穿越者之间已经算是佼佼者。
她看着给众人演示的女主,觉得她身边的光环越发引人注意了。
捂住那明显不属于自己猛烈跳动的心,乐清冷了眉眼,随即又舒展开。
也不怪原书的李昭舟喜欢上了南若厘,这样一个聪颖又漂亮,身怀大义,明显与这个时代其他女子不同的个性,谁不喜欢?何况一个不知人事的李昭舟。
乐清又看了眼人群中央的南若厘,敛下眼中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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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若厘走出状元楼,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觉得自己离在古代做实验的妄想又近了一步。
她难得轻松地逛起了大周的街市,天空一碧万顷,阳光绚烂。绿瓦红墙间,檐牙高啄,两道上的小贩叫卖着摊上的吃食用品,包子铺升起的炊烟弥漫在这略微宽阔的道上。
空气真好,在现代被学生称为女魔头的南博士此时居然面带笑意,比天上下红雨还令人难以置信。
她就这样悠闲地走在几千年前的街道上,没有实验,没有工作,少有的偷得浮生半日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