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溪接过副手递上来的册子,眉头微凝,“为何作奸犯法的人如此之多?”
副手喏声道:“我大周律法严格,但如今...”他好像有些难以说出口。
元溪抬眸看了他一眼,“如今如何?”
副手张了张口,话到了嘴边突然被一道洪亮的声音打断,“听说来了个新的同僚啊,快让我看看。”
副手瑟缩地往门口看了眼,随即低下头,元溪一眼便知有古怪,他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红袍官员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的,是尚书郎官服,比他低一级。
元溪眼底微光闪烁,在刑部这样的苦衙门也能长得这般福贵,想来并没有什么鞠躬尽瘁的心思。
那人大喇喇地走进来,丝毫没有顾及那位子上的人是谁,反倒轻蔑地扫视着元溪全身,嘴上还算是客气,“你就是新上任的侍郎大人吧?下属是刑部尚书郎刘习,有什么吩咐,尽可命下属去做。”
“这些懒皮子都不怎么听话,你有什么只管与我说就是。”他眼神扫过一边瑟缩不敢说话的副手,笑道。
元溪听出了他言外之意,看来这刑部是这刘习的天下,他话里说着有什么都是用与他说,其实是在说这刑部的人都听他调遣,有何事都须向他说了再做。
元溪没有立即反驳,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册子,然后将册子往刘习那方移了移,“那便有劳你,将这四月初七的犯人调出来与我看看。”
刘习低头扫了眼元溪手指的地方,不在意道:“这个案子已经结了,大人不用再多此一举了,免得劳累。”
他心底嗤笑,不过是一阉人,还真敢调令他?
元溪面色不改,“这案件上言,四月初七,犯人凌晨于南城六翼巷中奸.淫了一名十六岁的未嫁女子,而后将其抛尸于护城河,逃亡三天后在他父亲旧宅被抓捕。可是...我记得四月初七,京城下了一场大雨,陛下还言这天气难测。”
他抬眸径直看往刘习眼底,“怎么会有人在那日冒着大雨于巷中施恶行?而且...”他低头指着两处地点,“那人的宅子在城西,案发地点却在南城,时间是凌晨,我记得,大周是有宵禁的?”
他语气沉沉,一点一点地将案件不符合事实的地方讲出来,刘习肥胖的脸上露出几丝尴尬和怒意,这新来的侍郎怎么这般不上道?
他挤出笑容,“怕是副手记错了,属下这就令他重写。”说着,他冷冷看向一旁的副手,“若写的还不能让侍郎大人满意,你那双手就别要了。”
他声音带着威胁,听得副手浑身一颤,连声诺诺,“是是...属下这就重写。”
他拿起笔,就要往宣纸上下笔,斜方伸出一只手,取走了他的笔,他抬头一看,是新来的侍郎。
元溪把玩着手里的笔,“他是记录者,又不是说书的,随随便便就能编出一桩案件来吗?”
他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刘习却听出了挑衅意味,他眼底怒意暗涌,“侍郎大人莫要不识抬举,这可是上面人的吩咐,那些大人,属下可惹不起,您只是陛下的一条狗,殊不知,这大周早就不是陛下一人的天下了,大人可要找好靠山,再来耍威风才...啊!”
他话还没说完,前方突然射来一只暗器,穿过他肥厚的手掌,带过来的猛劲一把将他钉在了柱子上,一股疼痛从手掌传至全身,他嘴上一阵杀猪般的哀嚎,“啊啊啊啊啊啊啊!!!”
副手惊呆了,他定睛一看,将刘习狠狠钉在柱子上的,不正是他刚刚还握在手上的笔吗?
他记得,这支笔用了很久,笔身都已经变脆了,可如今...竟好似一只利箭般,将那么壮硕的男人一把钉在了柱子上不能动弹。
这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吞咽着口水,小心抬头看向射出这一支笔的“罪魁祸首”。
少年黑衣如暗夜,慵懒地靠在背椅上,他正盯着自己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看起来细嫩异常的手,却在刚刚狠狠掷出似利箭般的朱笔。
他双唇轻启,“我从来不主动惹麻烦。”
言外之意,有麻烦他也不怕。
副手默默补充道。
刘习手掌剧痛,惊恐地看着眼前仿若地狱使者的黑衣少年,口中仍然坚持道:“我可是平阳侯的人!你敢惹我,等着平阳侯的报复吧!”
他报出了自己的靠山,等着眼前的少年跪地求饶,因为平阳侯可是整个大周权力最大的人,就连陛下也要退让一二。
可是他没能等来少年的求饶,反而又是一只笔狠狠射来,将他的另一只手也钉在了柱子上,他连声惨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元溪以掌撑桌,眼底染上几分趣意,勾唇道:“好啊,你让他来找我。”
刘习看着眼前的半大少年,那看似好欺负的鹿眼此时漆黑一片,他却在其中看出了杀意和趣味。
他肥胖的脸上涌出害怕与惊恐。
这人分明是一只恶鬼!
第64章 [VIP] 叛军
刑部来了个阎罗。
这个消息从刑部的士兵口中流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流入整个京城,朝堂上的人很快就知道陛下派了个厉害人物去接管刑部。
祁蕴听到属下的禀报时,在脑中回忆着那个被人称为“阎罗”的內侍,在想起他的来历时, 他眯起眼, 流露出几分兴味。
慕予的孩子...
他唇角浮出一缕笑, 招手唤来管家,“去,将这位‘阎王’请来,就说...我要好好与他探讨探讨刑部之事...”
......
望着黑衣少年远去的背影, 祁蕴勾起一个满意却略显讽刺的微笑。
陛下...你可得小心了啊。
.
最近元溪老是早出晚归,被乐清好不容易养胖一点的脸飞速瘦了下去,那腰怕是都快比她细了, 看得乐清心疼极了。
她吩咐御膳房的人日日做些好吃好喝的给元溪备着,孩子正在发育呢, 可别耽误了。
乐清端着一碗鸡汤来到了元溪房间,刚一进门, 就被满屋的血腥味惊到, 她放下手中鸡汤连忙跑到元溪身边,“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她表情紧张,上前就想扯元溪的衣服。
元溪原本正在脱衣服, 听见有人闯进来的时候他神色一凛,刚想出声斥退她, 那人就跑到了他身边, 一把扯掉了他的衣衫。
元溪下意识收了浑身凛冽的气势, “陛下...”
乐清正拉着他的衣服,焦急地上下打量着他全身, “哪里伤了?快给我看看!”
元溪被乐清扒着衣服,近日都是面无表情的脸现出几丝红色,他没有拉开乐清的手,只是偷偷转了个身,挡住了有血迹的一边。
“陛下不要担心,是别人的血,不是元溪的。”他解释道。
乐清紧张的心放下了些,这才注意到自己拉下了元溪的衣衫,此时的元溪半边身子都暴露在她眼前。
十四五岁的少年身量不高,却异常挺拔,因为日日练武,所以身上不显瘦弱,腹部和手臂都有着肌肉,线条流畅好看。
乐清好奇地戳了戳元溪的腰腹,“你怎么练的啊?”
元溪咬住下唇,忍住差点溢出口的轻吟,他偏过头,不与乐清对视,“陛下若是想练,元溪可以教陛下。”
乐清想到这两年元溪练武时吃的苦,连连摇头,“不了不了。”
元溪一眼就知道乐清在想什么,他感受到衣物的拉扯,唇角微勾,“陛下是想要元溪不穿衣服吗?”
他说这话时眼底闪过暗芒,整句话像是在打趣,但由他口里说出来又不太像是开玩笑。
乐清这才想起来自己正扒着元溪的衣服,她迅速丢开衣襟,将手藏到身后,神色无辜,“怎么会呢?这还没到夏天呢,快穿上,别生病了。”
元溪见眼前人一副无辜的样子无可奈何,他将衣服拉起来,随意搭在身上,看起来并不在意。
看着元溪不在意身体的样子,乐清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拉住元溪的衣领,细细帮他系好衣带。
元溪垂眸便是正为他打理衣服的陛下,他感受着从胸膛前划过的指尖,心中溢出几丝痒痒的微麻,他忽的开口,“陛下...您会讨厌元溪吗?”
乐清闻言抬头,正好撞进一片幽深的海面,好似深海,看似平静无波,但那隐藏在海面下的波涛不知何时会掀起巨浪。而此时,那里面有她。
乐清冲他笑了笑,“怎么会讨厌你呢?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还真是没办法对这样听话的孩子产生任何恶意啊,就算以后...他会亲手杀了她,她也没办法讨厌他。
元溪视线下意识移到乐清正翕动的唇瓣上,淡粉色的樱唇一张一合,偶尔露出那柔软的舌尖,引得他眼神一暗。
“那陛下...可要记住您说的话啊,无论谁在您面前说了些什么,都不要讨厌元溪。”要喜欢元溪,要一直喜欢元溪...
乐清觉得元溪肯定是在刑部受委屈了,不然怎么会突然这样说,她也不是那种随意听信别人的话的人,于是她点点头,应了句,“好。”
元溪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乖巧听话的模样,几乎要压抑不住内心喷涌而出的欲望,他想光明正大拥她入怀,他想让她日日冲她低眉浅笑,他想要眼前人与他白头偕老,生死不离。
可这些...他现在做不到。
元溪移开视线,“陛下还有事吗?”
乐清眨眨眼,一拍手,“对了,”她快步行至桌边,将刚刚慌乱时放上去的鸡汤打开,她挥了挥手掌,鸡汤的香味瞬间涌入房间里,“这是我特意吩咐他们熬的鸡汤。”
她看向元溪,向他挥了挥手,“来,你最近都瘦了,要多喝一点。”
元溪鼻尖萦绕着鸡汤浓香的气味,径直走向桌边,被乐清压到位子上坐下。
乐清亲手为他舀了一碗鸡汤,放在元溪眼前,“来,可香了。”
元溪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汤,就在乐清以为他正在出神时,元溪忽的舀起汤勺,往嘴里送了一口。
乐清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好喝吗?”她刚刚可馋了一路。
元溪看到陛下眼中的期待,将勺子递给她,“陛下可要尝尝?”他这么说着。
乐清就等着他这句话,拿过勺子就尝了一大口,入口就是浓浓的鲜味,鸡肉的鲜香与油的爽滑碰撞,在舌尖炸开了花,细细品尝还有一股甜甜的味道。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对,元溪却眼神微暗地盯着她含在嘴里的勺子,那个勺子,刚刚还在他唇边。
“这御厨不错,下次也让他熬。”乐清又偷偷喝了一口,直到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才想起来,这鸡汤是元溪的。
她掩唇轻轻咳嗽两声,“你多喝点,我先走了。”说着,便转身快步离开了元溪的房间。
元溪望着乐清的背影远去,良久,他才收回视线,又落在了被慌忙放在碗里的勺子上。
他顿了顿,伸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往唇边送去。
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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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初十八年冬,叛军以锦州为大本营,以迅雷之势吞并周围并、抚二州,而后渐渐隐入人流,再不见耳闻。就在众人都以为可继续安享太平时,这支叛军于明初十九年秋日异军突起,不足两月便吞并江东顺州。
琅琊王氏家主自请并入叛军,充当军师,却被叛军头领拒绝,言曰其私德有亏,连自家门前雪都扫不干净,何以扫天下?
这话引起百姓探讨,说连南主都如此评价,那琅琊王氏家主定不是什么好人。
说来也奇怪,南主是叛军头领,百姓非但没有抵触,反而是他说的话被众人追捧,并奉为圭臬。祁蕴站在大殿内,听到探子这样说的时候,他眼神微变,这般能收拢人心的人物,恐怕是大敌。
朝堂上众人也听到了叛军头领是这般厉害的人物,议论纷纷,都害怕某一天叛军打上京城,他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谢戎耳力好,自然听到了朝臣的议论,他斜斜看了一眼说出这话的官员,那官员立马噤声,不敢再谈论。
谢戎轻“呵”一声,一群胆怯的文人懦夫。
这时,云台上方的陛下开口道:“威北将军何故发笑?难道你有何不满吗?”
谢戎很懵,他哪里笑了?但这种时候也不可能驳了陛下的面子,于是他拜道:“回陛下,老臣是觉得那些不自量力的叛军好笑。”
上面的人“哦~?”了一声,听不出多大情绪。
谢戎摸不透小皇帝的心思,于是道:“这些叛军现今只占据江东小半州府,却这般大摇大摆,生怕朝廷不知晓他们的存在。也正是他们这般轻敌的想法,令我朝有了警惕,陛下大可趁他们尚且弱小派人剿了他们。”
切莫养虎为患才好。
谢戎在心底默默补充着。
乐清叹了口气,谢戎想的不错,可惜南若厘就不是正常人,她其实已经夺下江东过半城池,只是为了放低敌人警惕,与当地官吏暗通款曲,将战报瞒了下来。
而且...她那些来自未来的发明,早就惠及整个江东,江东百姓对于她这个南主莫不称赞,纷纷投奔她。
这场仗,大周赢不了。无论是兵力还是财力,南若厘这几年积累下的财富,可不是她那个岌岌可危的国库所能比的。兵力...祁钰暗地养的私兵,恐怕早就不在平阳候的掌控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