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买了菜, 期间路过蒲公英盛开的花园,风一吹, 如流星一瞬间炸开, 又吹远, 散落天际。
只留停留在原地的人,见证花开, 又无望地等待。
她收拾了心情,买了一件被导购不停夸的红色连衣裙。
她很少穿红色,觉得太过热烈,她不具备。
但是这次却诡异地,很合适。
“小姐,你穿红色真的好漂亮,”导购帮她系好衣带,“很浓烈,但是又没有压过小姐你的气质。”
她带着一种过于单薄和缺少活力带来的清冷,像天空姣姣的月,似一首克制的宋词。此刻穿着红衣,自身原有的清冷感却也不减半分,反而愈显脱俗清冷,似将放未放,将谢未谢的玉兰。
水梨勾了下唇角,拒绝了她蹲下帮她扣鞋带的举动。
付了款。
回到住所,她把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点一点挪回行李箱,大致收拾好,才发现,她回国三个月了,东西却只有一个行李箱。
她把连衣裙洗好,晾晒干净,又在租房软件上看了好几套房。
只是她预算不够,那房都超出了她的预料,并且离舞团远,来回通勤得花上不少时间。
在短期没找到个合适的房子,也挺难的。
她慢慢思考着,却也思考不出个结果,把自己放进床里,静静等着时间流逝到晚上六点。
闹钟滴滴答答地响起,她像是被启动的机器,开了房门,往厨房走,正在找土豆的功夫,门被打开。
她应声看去,祁屹周的身影出现在眼帘。
好奇怪,祁屹周这些天回来得越来越早,她上前去,接过他的外套,轻轻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
祁屹周掀眸,看着她如蝴蝶般,把外套挂好,又踮着脚尖,去了厨房,想给他倒水,他垂下眼睑,“加班把工作做完了。”
水梨眨了眨眼,看着水流慢慢被注入杯中,起了一阵小涟漪,她不太懂为什么他要选择加班,但这也不是她能问的问题。
可是她也不可避免地,因为有和他更多的相处时间,而感到雀跃。
把水放到他的跟前,她笑了下,说,“我今天买了很多菜,有番茄、茄子……”
她一个人说得滔滔不绝,暮色没有遗忘她,她的眉宇捧着一掬欢度的黄昏。
像是无忧无虑的模样。
祁屹周收回视线,去了厨房。
因他回来得太晚,准备工作都没有做好,水梨便和他一起进去了。
二十一天都能养成一个习惯,更何况她和祁屹周相处得不止二十一天。
她养成了,六点要洗菜,要把饭煮好,要等着她下班等等无数和他有关的习惯。
只是这是最后几次了,她有点不知道他走后,她该怎么度过这段习惯破碎、无所适从的日子。
……
他们坐上餐桌,水梨慢慢地咽下一口饭。
他们吃饭的时候一贯是不怎么说话的,水梨也习惯了这种,安静的气氛。
祁屹周却忽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水梨。”
水梨慢半拍地才反应过来,“啊”了声,看向他。
他神色淡淡,好像只是随口一说,“今天是周五?”
水梨想了想,今天是四月十一号,周一十三号去舞团报道,倒推回去,今天确实是周五,便“嗯”了声。
只是祁屹周好似对她的反应不太满意,拧下眉。
水梨观察完他的表情,有些疑惑地舔了舔嘴唇。
-
周五晚上,都来得空,杨李打了电话约祁屹周出来。
祁屹周挑了挑眉,似有心动,转身往卧室走去。
水梨收回目光。把手机放在手边,静静等了一分钟,杨李又给她打了电话,约她去玩。
水梨应了。
回到卧室,给自己选好一件露肩白色毛衣和牛仔裤,打扮好后,她照了照镜子。
很是简单清爽,却是不失耐看的韵味。
隔音一般的好处在这个时候提现出来,她刚照完镜子,就听到一墙之隔的卧室传来动静。
水梨揉了揉脸颊,开了门,状如无意地和正在出门的祁屹周对视上。
她顿了顿,“嗯?你也要出去吗?”
问得好奇。
祁屹周淡淡扬眉,“嗯。”
水梨也顾不上他怎么想她,走过来几步,站他身边,轻轻问,“是和杨李约吗?我也是。”
语罢。
空气微妙地一静。
祁屹周没说话,有那种不想和她同行的意思。
水梨舔了舔嘴唇,指尖扣进手掌心,不算重的难堪和失落弥漫心间。
但很快,祁屹周啧了声,说,“一起走吧。”
于是刚刚的坏情绪一瞬间被颠覆,水梨眼睛亮了亮,点了点头,又觉得幅度不够,又点了点。
她做完这一切,祁屹周才收回看她的目光。
-
到了地方,是家小酒馆。
付雪楠也在。
水梨和她打了声招呼,缓缓坐下。
杨李则留意到她和祁屹周一起进来,拉着祁屹周问,“祁哥,你怎么和梨子一起来了?”
他问得小声,毕竟在他认知里,这两人前不久才刚刚重逢,处境尴尬。
祁屹周眼睑垂着,没说话。
杨李见势不对,狠狠拧眉,“祁哥,你不会还和梨子有联系吧,你现在整宿整宿睡不着不也是因为梨子吗?你到底吃了多少次亏了才长记性?”
“……”
水梨把目光投射到祁屹周那块。
他们现在正在个墙角那儿,杨李脸色通红,神情激烈,在和祁屹周说什么。
祁屹周则半垂着眉眼,面无表情。
付雪楠拉了拉她衣角,水梨收回视线,听到她说,“阿梨,你有没有收到消息?成橙有可能要回来了。”
水梨摇头。
付雪楠皱了皱眉,“我也没收到这个消息,是董明辉说的。他真的好吓人,明明当年不对的也是他,现在不肯放手的也是他,我都不敢想象成橙回来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水梨也不敢想象,上次和董明辉相处,她都觉得这人情绪太过于不稳定,也偏执成性。
实在让人无法喜欢得起来。
付雪楠叹了口气,“真的不知道成橙造了什么孽……”
她可能也不想说这个话题,话音一转,又问起,“阿梨,你最近怎么样啊?”
“挺好的。”水梨道,又想起租房的事,想着多个人多个渠道,便问,“楠楠,你有知道的正在出租的房子吗?”
付雪楠微愣几秒,“你要租房吗?”
“嗯。”
“这个,我得去打听打听,”付雪楠皱了皱眉,“不过,京城的房你知道的,供不应求,租到合适的挺难的。你大概什么时候要租呢?”
水梨眨了眨眼,房东也没有说得准确,但是言语中的意思,“越快越好吧。”
付雪楠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这个话题就翻了篇。
小酒馆周五人不少,他们一群人混迹在其中,时而互相说着话,时而就和自己熟识的人聊着天,氛围也算是来得轻松热烈。
水梨便仗着酒馆灯光昏暗,时不时地把目光投射到离她两桌远的祁屹周身上。
他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酒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杨李依旧在他身边不停地讲些什么,神色挺严肃的。
而且。
好像从吃饭的时候开始,祁屹周就隐隐约约的,不太高兴。
尤其是,他问到今天周几那时候。
表现得尤为明显。
酒至半酐,人都散了。
水梨提前一步,在门口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止步。
他喝了酒,应该要叫代驾的。
果然,没等几分钟,他出来了,随手打了电话。
再等几分钟,代驾也来了,把车开走。
短短一会儿,原本热热闹闹的小酒馆突然来得安静又凄清。
天空中有一轮银色的弯月挂着。
水梨这个时候才随意似的走出来,看见祁屹周,打了声招呼,又看了他几眼,迟疑地开口问,“你喝酒了,我有点担心你,可以和你一起回去吗?”
“……”
祁屹周的目光放在她身上,一天发生了两次这样守株待兔的事,他不傻,只是却也不够聪明,摸不清她的心。
见他终于点头,水梨垂着脑袋,把笑意隐藏,走到他身边。
他们缓慢地往住所走。
经过繁华的闹市街,又走到青石板铺就的小胡同。
胡同生得狭小,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可避免地被拉近,手臂相碰,又是晚上,整个胡同都落得极静,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衣物摩擦声一点。
水梨静静享受着这样的感觉。
忽地祁屹周叫她名字,“水梨。”
水梨脚步一顿,抬起头看他。
在凄冷月色、青石小巷里,他的五官半藏,神色晦涩难懂,只看见他止步,看着她,眼光带着她说不出来的意味。
水梨舔了舔嘴唇,问,“……怎么了?”
可能是酒意残留,可能渴望像洪水,沿途席卷一切理智,原本不太想说出来的话在这个瞬间说出口。
他问,“我周一要搬走,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第70章 [VIP] 70
水梨慢慢地眨了眨眼, 眼帘中尽是他的身影,他逆着月色,身姿笔挺,问得轻却也重。
轻是因为在这青石小巷, 任何动静都只是闷响, 空气都被压制, 重是因为她的呼吸被他这话弄得急促。
空气能传递人的情绪,她不懂他的意思,也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却依旧觉得心跳似擂鼓。
潮水般的东西顺着他的话被牵引上来, 水梨看见海上高悬的银色月亮,炙热滚烫,却又马上, 在理智的克制下,退了潮。
水梨勾起唇角, 笑了下,月光下, 无人为她撑伞, 她自己也不想要,说,“搬走后, 要常联系。”
一句众所周知的客套话。
话罢。
小巷空气一止。
能窥见祁屹周脸色难看,那月亮发了霉、黯淡无光。
剩下的路, 明明还是那个小巷, 两人却泾渭分明得厉害, 衣角、呼吸、空气都再不相闻。
到了住所,祁屹周没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 进了卧室。
水梨落在后面,看他背影,好一会儿,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卧室。
今天翻篇了。
还有两天。
只是她这般让祁屹周不开心,这两天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呢。
她可供回忆的东西又少了一截。
水梨躺在床上,上好的机油被从身体里剥离,她听到咔嚓咔嚓几声响。
活力似什么隐蔽的东西,一点点退到她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去,好像从来没有过。
只不过还是为祁屹周出房门的动静,侧了侧脑袋。
他又到阳台抽烟。
比之前所有时候都早。
水梨没有什么探究的心思,她觉得很累,操纵着身体呼吸都有说不出来的疲惫。
手机忽地一震,水梨用了一分钟,才说服自己,去看。
房东的信息映入眼帘。
她问:【水梨,搬得怎么样了,我家孩子可能就这几天回国。】
水梨慢慢地眨眨眼,不想让房东等,汇集力气,一个字一个字地打。
水梨:【已经搬好了,会在这几天搬出去的。】
房东回复了句,【那就好,实在不好意思。】
按理来说,应该是水梨再回复个什么东西作为结束语,避免让人觉得她有情绪,只是她太累了,第一次没有这样做。
放着亮着的手机重归黑暗。
……
第二天到来。
水梨很早地就醒了,却没敢出房门。
她觉得,祁屹周应该是不想看见她的。
她虽然很想和他多相处一分一秒,却也充分尊重他的意见。
待他出门后,水梨握了握手腕,才积攒起一点力气。
在租房软件继续寻找着适合的房子。
可能是她的预算不够理想,很晚才有中介联系她。
说下午三点可以带她去看一套房。
水梨慢吞吞地应了,过了几秒,又问,“几点?”
那人一顿,重复,“三点。”
“……好的。”
三点很快到来。
水梨提前在约好的地点等待,中介准时到来,带她往个老小区,十二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