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觉得宽敞的车内,一下就被限制了活动范围,郗棠只能双手摆在腿上,抿着唇,撇开脸。
赫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恨不得把下午在大堂错过的眼神交流机会都补回来。
呼,真是的,不准看她。
叩叩。
陆嘉宴敲车窗,朝着郗棠歉意地耸了耸肩,因为要出卖赫顿所以直接讲中文,“他威胁我不留住你,兄弟没得做,而且我也不想吃个饭,接他两次电话。”
赫顿皱了皱眉,就算听不懂也感觉不是什么好话,刚降下一点的车窗又再度升起,逐客的意图不会更明显,他想和他的伊达独处。
郗棠最后听见一句,陆嘉宴语气带笑意:“又不是我惹他吃醋的,你说呢。”
郗棠嘴唇动了动,理智与情感角力中,感觉手被赫顿拉到他怀里,他力气不小,正好碰到郗棠受伤的地方,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气,想把手收回来。
车里原本灯光很暗,赫顿立马调亮了灯光,这才看到郗棠手臂上的淤青,他光顾着吃醋,光顾着想帮她‘消毒’,竟然疏忽了她受伤的事实。
“怎么不告诉我你受伤了,是不是很疼?”
郗棠看看赫顿,动了动唇,下意识又要用回复所有人的话术讲,没关系的,不痛的。
可看着男人紧张又心疼的模样,她嘟起唇,像个可以有恃无恐发脾气的小朋友:“疼死了!都怪你!”
赫顿抬头看她,郗棠大概也觉得自己的撒娇有些过头,红着脸别扭地看向窗外,他没有再碰她的手腕,而是十指紧扣地牵住她。
“你让陆嘉宴这么做是要干什么?还好有心机的让我坐副驾,就为了留住我是吧。”
“嗯,本来想带你去吃冰淇淋。”
郗棠愣了愣,确定自己理解的意思无误后,她看回赫顿:“所以呢,你居然不想带我去吃冰淇淋了?”
更气了。
“我只是想带你回去,帮你热敷擦药。”赫顿笑着看她,“你想去的话,那我打个电话。”
他右手牵着她,用左手拨的电话,幸好他的手很大,单手操作解锁,拨号毫无难度。
手指又粗又长,还有些糙糙的,谁不说他是个整天碰球的家伙呢,可是,也是这么一双手,每次碰她的时候,都会收着力度,绝对不弄疼她。
“怎么?”手机对面传来西蒙累得快散架的声音,“把我抛下得那么爽快,现在想和我道歉了?”
赫顿没心情也没时间和他开玩笑:“我在酒店门口,你把医药箱帮我拿下来。”
“Wait wait!”
一道关门的声音后,西蒙的嗓音变得大了一些,“我到外面来了,怎么了,你又受伤了?”
那边传来一道长长的叹息后,才继续,“我不会告诉教练,但是你得诚实点告诉我,赫顿,不然我绝对不准你上场!”
又受伤了?又!
郗棠瞬间挺直背脊,不安地看向赫顿。
他摇了摇头,对着郗棠说:“我没有受伤。”
西蒙抢着说:“你受没受伤我会不知道,昨天我看你传球姿势就有些奇怪!”
电话那头突然响起一串噪音,应该是拿到了医药箱,西蒙一边跑一边说:“今天是不是拉着伤口所以更严重了,不然你怎么突然就丢下我跑了?”
“西蒙。”
“你突然就说不练了,你跑那么着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你不用瞒着我,我知道你想上场你想赢。”
赫顿再次朝着郗棠摇摇头,让她不要担心,紧皱的眉头可以舒展开,他身上新伤旧伤的确不少,但是没到让她担心的程度。
“西蒙,你到哪里了?”
“我马上到了,要上电梯了。”
赫顿松开郗棠,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去拿医药箱,他回头看郗棠一眼:“别落跑,伊达。”
嗯哼,看来他没有忘记她说的,比赛前不要见面的事。
她刚刚还在想,其实他根本不用这么麻烦的,他可以去她房间找她,后来再一想,他可能怕她不会开门,她的心可硬了,坚固如寒冰呢。
但是在车里就不一样了。
这个封闭的小小世界,只有他和自己,她避不开他的灼热视线,耳朵也因为他的喘气声变得敏感,他身上的薄荷止汗剂的香味混着男性荷尔蒙,她无法不紧张不心慌。
车门再次打开,赫顿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搭在车头看着她。
“我很高兴,你没有走。”
郗棠看他一眼,突然撇开脸,正视空荡荡的前面:“是啊,因为我不知道怎么解锁,我对这辆车完全不熟。”
赫顿低头笑了笑,再看向她:“伊达,我走的时候没有上锁。”
所以呢,她就是连开车门都没试过,又、怎、样!
“西蒙说,你受了很多伤是吗?”
看他帮自己清洁和擦药的动作轻柔熟练,郗棠忍不住关心起来,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已经预想过赫顿会怎么回答。
就很难过。
他肯定会否认,但是她会想象,这么多年,橄榄球带给他的肯定不止有快乐,而是更多,多到她难以想象的痛苦。
她手臂的淤青其实不重,不然也不会每个人都靠近她才能发现,她那么白,稍微重一点其实都好明显,他身上的伤病比她重不知道千倍万倍。
她抿了抿唇,心里难过得一片潮湿:“明明你才是该擦药,一身伤。”
赫顿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手,认真地确认淤青的状况。
“先把你治好,你这个比我身上的所有伤口更让我疼。”
第32章
汽车行驶中,郗棠看向窗外,和两个小时前一模一样的街景。
除了天空从蓝紫色变成纯黑外,摩天大楼,闪烁霓虹,川流不息的车道,在孟昀泽车上不想和他搭话时,她都看过。
但是心情却是完全不同,两个小时前,在车上她只感觉时间漫漫,但是现在,她有一种车不是才刚刚驶出酒店,怎么转眼就进到市中心了的错觉。
而她的沉默,无意义的沉默,也不过是因为她说过,比赛前不要他来找她,他不搭话,难道要她自己打破规则吗。
车窗映出赫顿此刻的模样,他单手掌着方向盘,另一手搭在车门边,他那边的窗户是开着的,松垮的领口被灌进来的风吹得有些开。
郗棠这才注意到他身上这件短袖应该是来之前临时换上的,颈项后还贴着房间号的贴纸,那应该是服务人员送衣服时留下的。
所以呢,他就打算一直这么认真开车,不想和她讲话了?
郗棠伸手帮他取下贴纸,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那你们比赛是什么时候?”
“后天,在UR的体育场。”
赫顿转头看了眼郗棠,“来看我比赛,伊达。
郗棠没有回话,汽车穿过亮如白昼的隧道,噪音使得对话终止。
直到走进冷饮店,郗棠都没有给出回复,没有其他原因,只因为赫顿的对手真的很强,如果她上次没有去看过现场,那她肯定毫不犹豫地答应。
虽然她说输了就不要再见面,但那归根结底是为了让他专心训练故意说的,再是橄榄球门外汉,也不会觉得能把迪金斯逼到绝路的强队,会让赫顿好过。
还有半小时到关店时间,点餐台的服务员笑容不减:“嗨,晚上好两位,需要点什么?冰淇淋苏打和冰淇淋圣代都是我们的招牌,巧克力布朗尼搅搅杯也很多人喜欢。”
郗棠对着热情的服务员摇了摇头:“你好,我只要一个焦糖口味的甜筒。”
都说吃甜点是另一个胃,但今晚在中国餐馆大吃特吃的郗棠不是,她今晚一边满足于美味佳肴,一边因为苏梨要离开一周猛灌啤酒,胃里真是没什么空隙。
想到晚上的啤酒,郗棠丢下一句:“我去趟洗手间。”
等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幕,赫顿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她的焦糖甜筒,他的面前摆了一杯加了香草冰淇淋球的绿色苏打水,不知是薄荷还是哈蜜瓜口味,杯沿夹着一颗罐头樱桃,红白绿的配色对尤其明显,让人很有食欲。
但最关键的是有女生和他搭讪,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他对面的位置,手指勾着卷曲的发尖,嚼着口香糖,眼睛光亮。
郗棠没有继续往前,站在投币式点唱机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女生被赫顿拒绝,她才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地坐上那个残留余温的座位。
“谢谢。”郗棠接过甜筒,听到赫顿问她。
“你想去看夜景吗?”
“你是说去天文台?”
“不是,是去另一个地方。”
“嗯,那就去吧。”
郗棠沉默地低头舔着那颗稍稍融化的褐色冰淇淋球,柔软冰凉的冰淇淋入口,舌尖先是泛着焦糖的微苦,然后才品出甜味,郗棠想,应该可以勉强中和一下心里的酸吧。
她有些吃醋。
看到女生和他搭讪,即使她知道赫顿会拒绝,但还是免不了吃醋,其实刚刚和他搭话的女生长什么模样郗棠根本没有注意,是漂亮还是普通也完全没有所谓。
不是那一个,也会有下一个,不是在现在,也会在以后。
她只是还不太习惯赫顿其实很受女生欢迎这件事,不是什么大问题,所以她不会在他面前表现,那样显得太小心眼了,那不是她,她真的没有那么小气。
赫顿问:“你不喜欢焦糖口味?”
“什么?”郗棠抬头看他,正好对上赫顿的视线。
他面前的饮料早就在三分钟前就被他搅弄着两口解决掉,现在他无聊地用右手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她,所以刚刚那句疑问就像是他观察她许久下的结论。
“不是,它很好吃。”
“可你的表情说它很糟糕。”
“那是你看错了,你判断错了。”
赫顿笑笑,没有说话。
郗棠并不知道根据细节解读人心是四分卫十分重要的一个技能,在赛场上,他必须解读对方防守组的防守战略,如何办到呢?那自然是从防守球员的脚尖方向,眼神盯人的方向,这种最细微的地方去判断。
汽车一路上山,绕着山道来到山顶,其实赫顿说不是天文台的时候,郗棠就想到是来山顶了,她也是因为这样才会答应。
夜已深,山顶风很强劲,郗棠靠着车头,看着脚下的不夜城。
璀璨灯光交织如河流,四通八达地贯穿整座繁华城市,这一幅巨大的图画是由生活在这里的上百万个家庭共同汇成。
在山顶看去,小到如一粒沙的灯,背后可能是一个辛苦求学的年轻女生,是为了明日生计发愁的中年男人,是正在享受爱情的一夜男女。
这座城市有几百万人,但是这一秒,和她共享同一夜景的,没有别人。
“赫顿,我很冷。”
郗棠向身边高大的男人伸出手臂,男人很快就把她抱在怀里,珍惜地抚着她柔顺的黑色长发。
郗棠的脸埋在赫顿胸前,她没有说话,赫顿叫她,她也没有回应,直到感觉被他托起屁股抱了起来,她坐到车头上,怕坐不稳滑下去,下意识地握住车头的小金人,但其实她根本不用担心,赫顿双臂张开撑在两边,把她完全护在中间。
他的手臂撑得笔直,训练出的肌肉线条漂亮性感,郗棠忍不住地咽起口水,因为她没有多大决心,赫顿如果扑倒她,她能扛得住不缠上去。
“伊达。”
他往前逼近,几乎不给她留空间,那么她的腿要怎么放,难道真的只能缠在他身上?
他肩膀很宽,所以显得腰细,但其实那里充满劲道和力量,她不确定能缠得住。
作为四分卫,他的腰力一定很好,很会扭动,她是说,那些防守球员都会抓住四分卫的腰,来试图拦下他们的传球,所以……
唔。
“这是陆嘉宴的车,这样不太好……”
“是我的车。”
好吧,看他一路开车过来那么熟练,郗棠心一沉,突然想到晚餐时何文珊说她不参加租游艇的事,不是不想,是不能。
“……好吧。”
“伊达,你什么时候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
她看着他的脸,忍不住撅起嘴,你的脸就是原因。
她坐在车头,几乎与他平视,赫顿从郗棠的眼里读出她的不悦是因为他,自然以为是他今晚吃醋后不理智的冲动惹得她不开心。
“是因为我太想见你吗?没做到你要求的不要见面,我很努力去忍耐了,我保证。”
夜色藏住了他脸颊上的红晕:“咳,如果没看到那个人骚扰你,我能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