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兄妹进了门,见了一桌子饭菜,自然而然坐下,三人一起用膳。
沈珩问了情况,当听说居然是要萧家出钱给刘溪兰添那么大的嫁妆,不免有些惊讶。
萧羡鱼说:“是萧家亏欠了她们,钱能解决的事好过闹翻了天,人尽皆知,于你们在官场行走无益。”
萧盛铭匆匆吃了几口就回房去做准备,要打听京城里哪个酒楼有抛售,萧羡鱼担心兄长路子太小,便开口请求沈珩帮忙。
沈珩给她夹菜,“放心,自然要帮的,你赶紧吃,然后把汤喝了。”
这几日火气太盛,沈珩觉得她伤了身子,老妈子一样唠叨她喝专门降火疏肝的汤。
“另外你再帮忙,将我一半的嫁妆变卖。”
沈珩顿了顿,眯起眼晴:“你要动一半的嫁妆?”
萧羡鱼点头,“我二嫂又怀孕了,侯府开销很大,总不能全让二哥哥堵这个洞,我目前不愁吃喝,以后再努力些,定能把那一半挣回来,我还要给云姐儿存嫁妆,一辈子生活无忧。”
沈珩一口一口吃着,没搭理她,萧羡鱼知道沈珩打心底不愿意她变卖嫁妆,所以没应下。
萧羡鱼摇了摇他的手臂,“我还有你呀,你的俸禄给不给我花嘛?
不给的话,我自己剩下那一半也是够的,最多少吃点宝膳斋的糕点。”
沈珩还是不搭理她,萧羡鱼只好不停撒娇,连叫几声珩哥哥。
沈珩实在没辙,说道:“羡羡,这样吧,盘酒楼的钱我出了,这件事我一并办了,你们只管把孩子接回来。”
“不行。”她拒绝得很干脆,“你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何况这是萧家的家事,我二哥哥也需要颜面,哪能全部你来操持,你这份心意我感受到了。”
说完,红着脸轻轻吻一下他的脸颊。
沈珩这下彻底没辙:“依你,羡羡。”
萧盛铭当日下午带着沈珩亲笔书信与孔嬷嬷乘轻便的小型船先回京,希望在几日之内到达。
等了整整十几日,萧盛铭顺利办妥回来,孔嬷嬷盘点萧羡鱼嫁妆后则留在沈家打理事务。
这些天以来,萧羡鱼日日去刘家找云姐儿玩,两人已经相当熟络。
这下萧盛夏将楼契送了过来,刘家的人两眼放光,姜家的人也十分满意。
走的时候,萧羡鱼带着云姐儿上船,刘溪兰追来,哭哭啼啼的。
刘溪兰说道:“云姐儿,你跟叔父姑母去京城见爹爹,娘之后也会去京城的,你要乖,听叔父姑母的话。”
云姐儿似懂非懂的,也哭出来。
萧羡鱼不愿云姐儿受刘溪兰的影响,叫秀月把人先抱上船去。
她对刘溪兰说道:“你卖女求利,玉州城很快会传开,这般子惺惺作态给谁看?省点力气,回去好好讨好你的未来夫婿,后会无期。”
刘溪兰瞪大双眼“你什么意思?”
萧羡鱼冷冷说道:“你以为萧家花了大代价为的是成全你既嫁了如意郎君又可以时时见到女儿?我告诉你,做梦,以后你绝不会再见到云姐儿!”
语罢,不理会刘溪兰尖声质问,由沈珩扶着上了船。
等船行驶一会儿后,她发现少了个人:“青杨呢?”
沈珩道:“我留他在玉州办点事,很快会回来。”
行江三日,沈珩郁闷得很,萧羡鱼为了安抚云姐儿,时时粘一起,连睡觉也是一起。
他尝试说把孩子交给秀月,回去找个靠谱的奶妈,但遭到拒绝。
“云姐儿那么小,又是女孩,离开熟悉的地方哭闹很正常,你先自己睡,回去了再看看。”
沈珩盯着她怀里委屈可怜的云姐儿,抿了抿唇,叹了口气出去了。
入夜,万籁寂静,江浪拍打声格外响耳。
萧盛夏提剑,慌慌张张冲到沈珩房中,说:“我们可能遇上水寇了!”
沈珩翻身而起,动作迅速着装,和萧盛铭前往甲板上察看。
只见夜风大作,黑漆漆的江面上,有与他们同行的另一艘货船,而不远处还有一艘船向这边驶来。
晚上光线不好,船只都需要缓慢而行,不然会有触礁或者靠得太近撞击的后果,那艘船却急水而行,依着船上摇晃的灯火,依稀能见他们手里有兵器。
沈珩道:“这里是峡谷,起码要再行驶二十里岸上有可以求助的官点,看来是瞄上我们这两艘船了。”
“现在我们船上全是婆媳丫鬟,男丁不够!”
沈珩察觉危急,但还是镇定的,说:“我们这船配的小舟太小了,这会子又黑,江水又急.叫醒所有人,把重的东西全抛进江里,这样船跑得快些。”
萧盛铭立马去了,沈珩则去找萧羡鱼,消息很快在船内传开,所有人乱作一团。
萧羡鱼抱着云姐儿惊慌失措,问他:“我们会有事吗?”
沈珩对她笑笑:“没事的,你们全部去底舱藏好,我们很快会化险为夷。”
萧羡鱼很想相信他,但看见他手里的长剑,心提得更紧了,十分担忧他们的安危。
“没时间了,快点去,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声。”
沈珩把她们赶了下去,自己跑回甲板上探查情况,江面上漂浮许多东西,全是刚扔下去的,船速快了些许。
忽然哭声求饶顺着夜风涌过来,是水寇已经追上货船。
杀戮开始了。
第五十三章 遭遇'水寇
狭小的舱内异常沉闷,黑灯瞎火,那么多人挤着,不多久汗流浃背。
萧羡鱼被护在最后,怀里的云姐儿扭了扭身子:"姑母,好热…”
被知会有危险的时候,秀月正拿着扇子给床上的姑侄扇凉,进底舱时也六神无主地拿着未放,于是颤着手扇风,奈何半点清凉也没有。
“云姐儿乖,忍耐下,我们要听姑父的话,不能出声。”
云姐儿摇头看了看萧羡鱼,明显的惊腔让她扁扁嘴,往萧羡鱼怀里缩去。
城里的家眷女仆全是在深宅后院生活的,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秀月不单手是颤的,连声也是颤的。
夫人…外头也不知怎么样了…”
有个浑身发抖的老婆子低声说道:“我以前听说过,凡是水匪子劫船,都是抢了财物,男子杀掉,女子先奸后杀…不留活口.…”
这话一出,舱里高高低低哭声骤起,萧羡鱼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却谨记沈珩的话。
她低喝一声:“哭什么,想把水寇引过来么!”
谁也不想没命,于是都强忍着恐惧安静下来,突地,船身震动,像是被什么撞了,顶上的脚步声杂乱纷沓,利器相交与呼吆混成一片。
是水寇杀上船了!
秀月手里的扇子掉了,紧紧往萧羡鱼身边挨,同时也感受到了自家主子微微发颤,呼吸急促。
萧羡鱼几乎将云姐儿抱痛了,闭上眼睛,不停默念沈珩,默念二哥哥…与此同时,甲板上已血流成河,侯府众多家丁命丧黄泉。
沈珩挥剑杀死一个,眼看有些歹徒已冲去后截,情势告急,回头对同样杀匪的萧盛铭喊道:“你守后头去!”
萧盛铭看着那乌决泱的劫匪,还有自家留存的男丁,急道:“就剩你一人撑是撑不住的!”
“你留下来也没多大助力,守住该守的,交给你了!”
守住该守的,不就是指小妹和云姐儿么,萧盛铭二话不说带人杀过去。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沈珩杀红了眼,此时黑夜上空传来一声长唳的鹰啼,展翅高飞的黑影盘旋船顶。
沈珩以指为扣,在口中吹出哨音,那大鹰如听懂了似的,回旋往后方江流飞去,消失夜色里。
底舱里的人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时时刻刻煎熬着。
糟糕的是她们有人发觉头顶上的木板会有水滴下来,顺着来的还有铁锈般的味道。
手一摸,借着木板缝隙的月光清清楚楚看见那是鲜血!
几个丫鬟失声尖叫,被堵住的舱门砰砰砰砰的,被人从外部撞击!
底舱是一艘船里最隐蔽的地方,水寇杀到了这里,是不是沈珩和二哥哥已遭不测?!
悲痛已盖过了害怕,萧羡鱼眼泪没忍住直流,所有人乱作一团,生死前面已然没了尊卑,拼命往里边挤。
秀月抖得比之前更厉害了,使劲推开她们,护在主子前面。
萧羡鱼按她的肩膀,对她交代道:“秀月,无论发生什么,你记住带着云姐儿逃,你们都要活着逃出去。”
秀月哭出来,说话语无伦次:“呜呜鸣.…姑娘,秀月带你逃.…秀月保护姑娘”
萧羡鱼闻言,感动至极,哽咽道:“好妹妹,若不是萧家执意带回云姐儿,她小小年纪岂会遭此横祸,你一定要保住她,减轻我的罪孽.”
秀月拼命摇头,萧羡鱼又道:“我会尽力拖住那帮贼人,你带云姐儿冲去后头找小扁舟,那舟小,也只够坐你们两个,飘到哪算哪”
云姐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懂了她们的对话,哭着说:“姑母你是不要我了吗?”
“怎么会呢,云姐儿乖,秀月保护你回京去见爹爹。”
秀月接过云姐儿,心想回京后何止是见大爷,连萧盛铭兄妹的牌位也会摆在那了…撞击太多次门板已承受不住碎裂,血腥味狂风般袭入里面,闷热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可怖杀肃之气。
水寇一进来便拽出一个丫鬟,用灯火照了照,蒙住的面部露出不大满意的神色,随手往后面丢去,不多时,一声悲惨的呼救骤然中断,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水寇拖了一个又一个,嘴上说着,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全部杀掉!
眼看人越来越少,水寇看见了她,好像找对的了样子,大笑一声,“这就是名动京城的相爷夫人!"”黑手已经朝自己伸来。
萧羡鱼心宛如直接沉进江底,知道自己死期不远了,也已做好绝不受辱的准备,她清清白白跟了沈珩,绝不能死前被玷污了,否则到了九泉之下,没脸见他啊!
水寇笔直往底舱最里面去,要拖出萧羡鱼,这时门外一侧兵器交接之声响起,萧盛铭终于杀了过来!
"二哥哥…”她哭着,也庆幸着原来兄长还活着。
萧盛铭三两下杀了好几个,奈何地方狭小,对方人数众多,渐渐地,他恶战至此显然体力已接近大限,一个不慎,被牵制住了。
水寇去拽萧羡鱼的手,将人拖了出去。
秀月哭喊着:“姑娘,姑娘!”
她被一脚踢了回去,眼睁睁看着萧羡鱼落入贼手。
外舱的窗户上到处挂着尸体,脚下全是红腻的血液,江风呼呼吹着人,寒凉无比,萧羡鱼喘着气,站直了身子,厉声道:“可知你们劫的是谁家的船,不怕天子震怒,派兵剿灭!”
水寇却不为所动,提刀上前,看那架势不像是要她的清白,而是直接要命!
“你们若是愿意放过我们,我们必不告朝廷,钱财你们尽管拿去,不够的话,我们还可以再添!”
“你还是拿命出来!”
水寇举刀砍来,一旁的萧盛铭瞠目欲裂:“小妹!”
岂料,萧羡鱼一个弯身躲了过去,顺势将水寇扑倒,许是看见相爷夫人都要丧命了,舱底一下暴乱,所有女仆如无头苍蝇乱撞,场面失控。
秀月爬起来看了看萧羡鱼,哭得死去活来,最后还是背起云姐儿趁乱逃跑。
第五十四章 遭遇'水寇(三)
倒地的水寇火冒三丈,掐住萧羡鱼的脖子,力大如牛,把她整个人提离地面。
室息感的死亡感一下笼罩全身,萧羡鱼艰难吐字:“你们你们不是水寇…”
水寇惊讶她的眼力,杀气不减,问:“相爷夫人如何得知?”
"你们…袭船只杀人…劫的人都不搜身拿首饰”
水寇往地上那些被杀的女仆身上看了看,果然是首饰俱全,在这里被看出了破绽。
"什么人…派你们来的…说出来,我给的好处或许更大…”
水寇狠狠眯了眯眼晴,“哼,你有什么好处下地府去献给阎王爷吧!”
再次举刀,挥过来的寒光直逼身上,萧羡鱼认命地闭上眼,等待那锋利刺穿自己,千钧一刻,一柄剑锋穿过水寇胸口,水寇当即吐血倒地。
萧羡鱼跌地,极度的室息使得头脑浑噩,恍惚间感觉自己被抱进熟悉的怀抱,耳边是他急切的呼唤。
“羡羡!”
冰冻三尺的语气,进了耳,宛如活命的暖流流入灰败的心田,蹿透了四肢百骸。
她咳了咳,缓了好一会儿才清明起来,入眼是沈珩凶残杀肃的眼神,可她毫不畏惧,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直到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温热的触觉真实地告诉她沈珩还活着,沈珩来救她了…萧羡鱼笑了,有气无力。
沈珩将她交给了二哥哥,他领着青杨一众冲阵剿匪,杀了不知多久,待他再回来时,手里那把剑沾的血几乎是一步一滴,浑身腥风血雨,连那张好看的脸上也有点点喷酒的血迹,犹如修罗现世。
这副模样,连同为男子的萧盛铭也倒吸凉气,生了一丝惊恐。
这…这便是受过多少次沙场生死磨炼出来的杀魄!
沈珩走了过来,抱起了他的羡羡,亲昵地用下颚蹭了蹭她的鬓角,轻声安抚,举步往上舱去。
相爷一回房便什么都不管了,剩下的全交给萧盛铭,让青杨协助。
不到两个时辰,船上洒扫干净,尸体分堆叠放。
幸存的女仆们按部就班干活,秀月将云姐儿送去给萧盛铭,自己跪在房门前。
好几回丫鬟端盆送水的进进出出,她也没敢动。
萧羡鱼由于受惊过度致使陷入短暂的昏迷,豆大的烛火照不全她苍白的面容,却照出了男人满眼的自责与心疼。
沈珩替她换了衣裳,仔细擦拭干净,不容留下半点污渍,担心她醒来瞧见又记起不好的一幕幕,更加影响身子。
女儿家娇贵,最受不得这样的惊吓,回去后还要找信得过的御医,细心调理。
适时,青杨来请,应是事情已到了收尾。
沈珩摸了摸萧羡鱼泛凉的小脸,起身离去,经过门口,冷声说:“进去伺候。”
秀月赶紧抹干眼泪去了。
沈珩与青杨来到另一房中,关上门。
沈珩大怒,一掌拍飞了茶具,:“我们替换进去的人暴露了?”
青杨低首跪地,“是的,不知是如何被察觉的,因此知道我们也在找那个孩子。凑巧的是,对方觉得那艘货船有可能藏匿了那个孩子,我们便也急忙追了上来。”
“所以他们劫货船搜孩子,然后再杀上我们这艘来,东窗事发,借着水寇的名头掩盖过去。”
沈珩明了,萧太后极有可能认定他知道了这个秘密,连带萧羡鱼或许也是知道的,故而六亲不认,一不做二不休,想将他和沈家兄妹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