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李准生木然站在里面,提起裙摆进来:“淮生哥哥,这怎么回事?遭贼了!”
李淮生听她那么说,冷笑一下,“光天化日,天下脚下,官员大宅,怎么可能遭贼…是我命人翻的。”
霍柔依更吃惊了,“为什么?”
“我不翻,你会把那些阴毒害人的证据自觉交出来吗?”李淮生将冽利的目光定在她身上,“我从来没想过你是这样的人,真的,柔依.”
霍柔依眼珠子左右转动,嘴上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准生哥哥。”
李淮生把方子甩她脸上,“在你柜子深底里翻出来的,这个法子可真不错,毁人于无形。”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她手心惊出汗。
李淮生横眉对小厮道:“把她们带过来!”
当霍柔依看见佳梦与鬼模样的于氏,当即腿软!
李淮生用力抓住她的手,指着那二人,道:“我重新查过了,佳梦根本没有什么表哥进京,她那时候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你就这么诬蔑她,把肚子里的孩子残忍弄掉!出嫁从夫,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夫君!”
霍柔依六神无主,想解释,可李淮生已经查得明明白白,她一时也不知从哪一点能找出说辞来。
“还有于氏,她是良妾,没有犯错的情况下是要善待的,你毁人容颜等于要了她的命,你好生歹毒!”
李淮生说完,那二人呜咽哭出了声,十分凄惨。
霍柔依抓着李淮生跪下,哭道:“淮生哥哥,我是一时糊涂,你原谅我,原谅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柔依,我那么喜欢你,觉得你苦等我三年是受尽了委屈,那时候刚和离,我便冒着被人闲言碎语的风险立刻去你家换婚帖,婚后我不管是通房还是纳妾,都让她们必须以你为尊,我绝不宠妾灭妻…人前人后,我给足了你体面,你就这么回报我吗?”
李淮生一个示意,小厮已经把佳梦和于氏带走。
杂乱无章的房内只剩他们。
霍柔依死死扒着李淮生的衣角,抬头望着他,求他:“淮生哥哥,我是太在意你了,你也知道我苦等你三年,可我们刚成亲,你就有了别人,所以我犯了糊涂,你大人大量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一定做一个贤妻,你纳多少个进门,我都能好好照顾,你相信我吧”
她痛哭流涕。
李准生掌握了自己犯七出之条的证据,休妻是合理的,但合不合情,在于她求不求得到他的心软。
“我们有蔻姐儿,你不能让她那么小便与我这个娘亲分离,她软乎软乎的,就爱我抱着入睡,睡醒了看见我便笑…淮生哥哥,你看在蔻姐儿的份上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可李淮生却扯下一段纱帘,白色的,丢在案面上。
“跟我说蔻姐儿没用。霍家干了什么好事,被朝廷审出来是迟早的事,我希望你没牵涉其中,不然为了李家全族着想…”他指了指那状似三尺白绫的纱帘,“为了蔻姐儿,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霍柔依不能置信,她根本不知道李准生究竟知道了多少事情,抖着手想去触碰他,被避开。
“准生哥哥,没那么严重的你不要这么绝情,不要吓我啊!”
“你的两个堂兄弟已经进了大理寺的大牢,霍家参与谋杀国母的罪是铁板钉钉上的了,但霍家与皇后有什么仇,这背后不就是太后和官家之间的搏斗么!
你这张方子上的药是南方特有的一种虫子,你什么时候和金斓公主勾结上的?你堂兄弟那边是你给他们牵的线吗?”
霍柔依不敢回答,哭着满眼祈求他别再问了。
可李淮生要说的远远不止这些。
“金斓公主一张方子不可能就让你心动,冒大风险去牵线霍家,到底是为什么?!”
“没有,没有,我不知道,我每天在家相夫教子,准生哥哥你不要那么冤枉我啊.…”
“他们现在正在受刑,如果真的是你牵线,把你供出来,那么你也在劫难逃,三尺白绫是一个能保你全尸,也保李家清誉的好法子,毕竟我们李家没有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全是你做的孽!”
霍柔依看李淮生眼里看到了彻底的决绝,忽然整个人就安静了。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那么在意的男人,丝毫不顾惜夫妻情分,不念及孩子,用审判的态度质问自己,满口保李家清誉,而她的命轻如鸿毛,情也如纸薄.…心如死灰。
“李准生,我为什么做那么多,还不是因为你么?你说你那么喜欢我,说得好痴情啊,可是当时你偏偏不反抗婚事娶了萧羡鱼,而我才是痴情的那个,足足等了你三年!
你从不知道我讨厌她,皆因她从一出生起什么都好,让我羡慕嫉妒!但…其实我只要能赢她一回,一回便够了,这一回就是你啊!
我只要你满心满意待我,心里眼里只有我,我就会渐渐对她释怀了,可你偏偏在和离后还惦记她!李淮生,你满口清誉门风,你们李家个个都是如此,可是你们做的事又比我光彩到哪去!
你娶到她时任意糟践,她走了你心心念念,通房妾室都按她的模样来,你当我是什么?!金斓公主一张方子确实不让我心动,但就是因为你心系她,我才牵桥搭线了霍家和公主,我要的就是萧羡鱼彻底死透,而你李淮生再也见不到她!”
”你恶毒!”抬手便是重重一巴掌。
霍柔依不堪力道,撞去案面,嘴角留下鲜血:“…我恶毒?比起其他人争权夺利的手段,我哪里恶毒了?”
她颤颤巍巍站直身子:"知道我刚才出去做什么了吗?呵呵…萧羡鱼不是封了一品诰命么,我得了命令,配合出去叫人大肆宣扬她有诰命有如何,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生育子嗣!她就算是得了天大的殊荣,也不过是个不会生孩子的废物!”
李淮生怒目,咬牙说道:“你竟然还帮着去做这种事!”
他随即沉下面,挑明了一件不愿提及的往事:“萧氏并不是不会生育,她嫁我那些年,我…根本来碰过她”
霍柔依一听,惊愕。
这么说来,萧羡鱼不单得了诰命,也是一个正常的女人,那她不就是站在贵女之巅的人物了?
更糟的是金澜公主已经去沈相府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争斗(三)
萧羡鱼幽幽转醒,发现秀月正紧张得站在床边看着自己。
秀月扶她坐起来,“夫人,你有没有哪不舒服呢?”
萧羡鱼只觉得踏踏实实的一觉连梦都没有,这会子神清气爽的,就是肚子快饿扁,看见那碗小米粥,叫秀月赶紧拿过来。
她一口一口吃,可秀月神色不对劲,看着她欲言又止。
秀月原是紧着主子醒来后,叫客房候着的郎中给把脉,但眼下却有另一件要事不得不先说。
“夫人,金斓公主来了。”
萧羡鱼舀粥的手顿住,胃口全失。
秀月又道:“姑爷在前厅会客…”
萧羡鱼将勺子丢回碗里,溅起了零星粥汁,秀月的脸皱得跟老树皮似的,第一次看见主子发暗火。
她起身往妆台前的凳子坐,“更衣,我也去会会。”
去会会这个痴缠沈珩,让她颠沛流离,遇难重重,差点没命的金斓公主!
趁着梳妆时,邓妈妈从前厅回来,满脸气愤,来到萧羡鱼身旁,却一个字也没敢说。
萧羡鱼老神在在的,还说笑:“是不是咱们家的顶梁柱被占便宜邓妈妈一想到金斓公主坐也不坐好,站也没站相,不是拉拉沈珩的衣袖,就是想挨下肩膀,低声说话的姿态,就觉得晦气。
“什么公主,那做派简直没法说,夫人你别去了,省得被气着,就让姑爷打发了吧。”
“不,我得去。”
萧羡鱼叹气,沈珩应当是知道追杀的幕后指使是谁,若不是顾忌金斓公主的身份,以他的性子怕早拔剑了。
其实她从回来以后也断断续续想了一些事,沈珩为了寻自己付出多少,有目共睹。
尤其相逢的那一刻,他眼里含的泪不会骗人,失而复得激动更是强烈。
虽然没把那句话问出口,但他也回应了那个问题。
事到如今她再怀疑他的真心,也说不过去了。
且经过刺杀之事,她有一种感觉,那便是朝廷局势的动荡愈来愈烈…她望向锦窗外的竹林,沙沙沙作响。
风可真大。
穿戴整齐,邓妈妈担心她体虚,给披上一件藕色斗篷。
三人穿过回廊,萧羡鱼看见从客房出来的人,仅仅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多问。
前厅一一“我真的怀了你的孩子…”金斓公主泪眼婆娑。
沈珩冷笑,“所以呢?”
金斓公主悲伤地打量他的神色,痴痴说道:“沈珩,既然有了孩子,我们就该在一起的。”
她去牵沈珩的手,沈珩抽开,泪珠一下滚落,金枝玉叶的人儿,楚楚可怜。
“以前萧氏与你错过,你觉得有遗憾,如今也娶了一回,那我呢?
你那时明明对我也有心思的,却也因为和亲错过了,不然你我如今合该是夫妻,你便是我朝第一驸马!”
沈珩只想离她远点,坐回主座上,“我对驸马没兴趣。”
金澜公主优雅地擦擦泪,在最近的客座坐下,倚着扶手,身子朝他自然而然地倾去,“既然对驸马没有兴趣,那我便说一个更好的给你。”
沈珩没回应,只是瞥去一眼。
而金澜公主忽然收敛哭腔,正襟而坐,紧紧盯着沈珩,说道:“之前我写信给孝帝说怀孕了,是为了有朝一日回南蛮的,因为我公主的身份,怀的一定是闽都王的孩子,回去执政理所应当。”
说完,看着沈珩面无表情,自顾咀茶,没理会她矛盾的说法。
只好接着说道最关键的地方:“沈珩,我没有说错的地方,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闽都王的…”
这下,沈珩倒是听明白她的哑谜了,忽然大笑两声,幽幽说道:“你拉拢我的手段,很特别。”
金澜公主会心一笑,“沈珩,你有爵位,但我要没猜错,你更喜欢自己右丞相的身份,满朝上下都很自觉称呼你沈相,连孝帝也是如此,毕竟爵位只嘉奖的名声,官职才是实权的体现,你一入仕途便是个追名逐利的人,到如今算是追到了极致,孝帝还有什么能给你的?”
沈珩了然,他确实更喜欢官职,爵位不过是锦上添花,否则萧盛铭何必袭了爵还要去挣功名,所有的富贵和荣誉,皆靠功名换来官职去谋求,无一例外。
“俗话说狡兔死,走狗烹,盛极必衰,衰而转盛,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年纪轻轻为孝帝做了那么多事,功劳日积月累,你说还能撑过几年保证自己不会功高震主,届时是下什么下场,你不会不知道。
我若是你,此时面对一个怀了自己孩子的公主所提出的条件,绝对会好好考虑,这毕竟是脱离天子,又能做一方之王,还得到一个孩子和娇妻的天大好处与机会。”
可沈珩反问:“我是右相,如何按你所说能去南部称王?”
“我会上书孝帝,说先闽都王之弟不中用,要带着腹中胎儿回去继统王统,但我一个女人家见识与手段有些欠缺,指定你随我回去,只要到了南部,天高皇帝远的,凭你的本事要一统多部而称王绝对不是多难的事,到时你我便是南蛮最受敬仰的人,我们的孩子也将继承王位,永世传下去…”
“官家不会放我出京的。”
“错了,我觉得他更应该会让你走,但必须趁机卸你手中的那部分兵权,让你老老实实当个言官稳定南边,一来可以让他高枕无忧,二来不要让你在他身边待久了,养虎成患。所以你不管从任何方面考虑,跟我去南蛮是最好的选择,于你自己,于孝帝,也于我…”
“他不会跟你去南边的!”
门外,萧羡鱼提起裙摆,大气跨入厅内,沈珩一见她来,懒散忍耐的神色散去,上前温声说道:“怎么来了?”
萧羡鱼笑笑:“我再不来,夫君可能要被人蛊惑走了。”
沈珩:“胡说。还是回去吧,等等我就过去。”
萧羡鱼看出沈珩并不想自己接触到金澜公主,但她觉得三个人之间有些事也是时候分个清楚了。
如果沈珩没有负她,那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斓公主见不得他们在自己前面卿卿我我的,但仍保持了风范,沉着脸说道:“表妹啊,如此大难还能平安回来,又得了一品的诰命,怕是用尽了日后的福气了,沈珩是有再往上的前程的,你最好不要拖累了他。”
萧羡鱼这回主动牵着沈珩的手,带着他去主位落座,自己也在另一侧坐下,一派主君主母在堂的架势。
“我刚到,听见的也不多,公主除了用权势引诱人以外,就没别的了吗?”萧羡鱼问。
金斓公主嗤笑,她与沈珩最先谈的哪里是权势,唇边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沈珩当即俊颜上结了一层寒霜。
可她不管不顾,将那个惊人的秘密一字一字吐出来:“除了权势,还有他的孩子。”
话语一落,萧羡鱼怔了,望一眼沈珩,正当沈珩欲说什么的时候,萧羡鱼又立刻扭过头:“公主说有了沈珩的孩子?”
“嗯,一个月多了。”无比怜爱地摸了摸腹部。
“我怎么不信呢。”
“有什么好不信的,我已经把洪御医一块带来了。”她笑看沈珩,“你是知道的,洪御医乃天下妇症圣手,孤家寡人,最大的特点便是不参与争斗,把脉开药,实事求是,所以他来号脉证实,你们没有异议吧?”金澜公主自信满满说道。
沈珩不否认洪御医的为人处世,默默对萧羡鱼点了点头。
果然,洪御医一上来,直接就说:“之前给公主号过了,一个月半,男胎。”
说完,对各位行了礼,就要退下,因为他只传达医诊结果,并不理会是什么原因,更不在意这些达官贵人所谈何事。
只是这个结果令萧羡鱼再次怔住,连沈珩也有点意外,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的神色。
萧羡鱼注意到了,与沈珩做了一年夫妻,他是将淡定从容牢牢戴在了面上的人,且惜字如金。私下性子会温和开朗些,但不至于做了让她伤心的事,还能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
…金斓公主的胎有蹊跷?
沈珩在下一盘大棋?
连番疑问冒了出来,但金斓公主有孕是事实,怀的还是个男孩,怪不得那么嚣张。
金斓公主得意笑着:“表妹,听见了吗?真的是有孕的,不像你,三年和那李准生,加上与沈珩一年了,拢共前后四年未有动静,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你吗?说你就算得到再高的荣耀,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人罢了”
萧羡鱼扬扬眉:我可怜?嗯.…确实可怜,姑母把我塞给去了李家,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敢反抗,这才造成了我一嫁之遗憾,也令我对不起沈珩,背了那么多年骂名,现在好不容易得了诰命,竟不想还惹出我生不出孩子的旧话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