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着那个小厮,说道:“此人是新买来的,到咱们相府不足两个月,平日里做外院的洒扫活儿,可被我发现频频浑水摸鱼跑到后院地界去,最喜欢在相爷书房,行止阁周围瞎晃!
又指着另外两个丫鬟,“她们就更离谱了,来了有半年,都是安排在前院做擦洗的,一个喜欢经常去后厨,一个喜欢在瀚碧院附近逗留,被抓着了先行,编的理由猪都不信!”
邓妈妈说完,脸色又凝重起来,向他们行礼再禀一事后:“相爷、夫人,自从奴婢掌管家务以后,不知第几次出了意外,不是路过楼阁有花盆砸下来,就是被人莫名其妙推下湖里,今日被我设计一抓,一下逮出这三只老鼠,正想打一顿后禀了您们发卖出去。”
萧羡鱼没想到他们去祭天一个月内,邓妈妈在这相府里也经历了一番事故。
秀月见邓妈妈差点被害命,气不打一处来,“夫人,这不是别的地方混进来的细作吧?看见邓妈妈严防死守的,就想弄死她!”
秀月说的正是他们几个心中所想,沈珩眼神一利,对青杨说道:“你去复查,若是有问题的,直接杖毙!”
那三人的哀嚎声立刻传遍相府,复查结果都还没有便如此,做贼心虚啊!
把事情交待下去了,沈珩便带着妻子回瀚碧院歇息。
刚换下官服和诰命服,春泥进来说:“相爷、夫人,大门外来了尤侯爷的小厮墨溪,带着尤家姑娘呢。”
尤棠?她不是在大臣上朝进出的那个宫门外跪着吗?
谁去劝都没有,萧羡鱼进宫时特地绕过去看,远远的,人还没下车,便被尤棠发现,挥挥手叫她走。
这样子不免猜测是尤家交待她的任务,完不成就不能回家,且尤棠心系兄长,也想借着自己的举动表现出解决事情的诚意,希望满朝文武能放过尤子嶙。
可这下人怎么又忽然过沈相府了?
萧羡鱼想出去看看,沈珩却不允许,替她脱了鞋,好生在罗汉榻上依着,又叫秀月去拿吃的,配上养气补血的药膳汤,端到了萧羡鱼前面,才说他出去看看。
沈珩去了之后,将尤棠带了进来,但没想到,尤棠是躺着被人抬进来的!
萧羡鱼喝着的汤差点打翻,“怎么回事!”
墨溪站在房门外,一副哭相:“棠姑娘在宫门外跪着跪着,不知哪里放了几条冷针,扎进了身体里,这摆明是要杀人,我担心尤府护不住姑娘,只能送相府来了”
细针入体的滋味疼得尤棠浑身直哆嗦,墨溪心道要是被侯爷看见了,那不得心疼死了!
萧羡鱼赶忙穿了鞋去看她,只见她苍白嘴唇,明明那么疼,还一动不敢动,遭的是多大的罪啊!
“阿棠姑娘…”萧羡鱼红着眼,几滴眼泪掉了下来。
尤棠强忍痛楚,断断续续说道:"救…我…哥哥…”
萧羡鱼回她:“你傻啊,尤侯在牢里好着呢,你现在危在旦夕呀!”
沈珩叫的郎中到了,尤棠被安排去了东厢放那边救治。
忙活了到了半夜,才脱离了阎王的手掌心。
终于到了可以歇息的时候,萧羡鱼从浴房出来,看见沈珩站在炭盆前用火钳子拨弄碳火,像是在仔细检查什么。
青杨之前来禀报了,说那三人确实是细作,至于是哪里的,不用多想也知道。
虽然府内内院的下人是经过层层摸底筛查过的,但沈珩似乎就爱那么操心。
萧羡鱼轻叹,经过了尤棠被暗伤一事,沈珩更防得紧了,但正是因为有这份防护,她才能过得如此安逸。书词整理
已经沐浴过的他穿着单薄的素色亵衣,见她出来才放过火钳子去净手。
二人坐在罗汉榻上说话。
今日站的时间长了点,酸得很,她依偎在他怀里,感受大手在后腰轻揉的力度,轻轻问道:“是太后要杀阿棠姑娘吗?”
”一半的可能。”
“啊?还有谁?”
沈珩说道:“还有一半可能是…”语气里蕴含了一丝无奈,没再说但萧羡鱼心思剔透,猜出沈珩说不出口的那个人,便是孝帝。
“那位真的有可能会那么做吗?”她还是不大相信,孝帝在她眼里是个仁慈爱民的好皇帝,岂会如此对待跟随多年的臣子。
不过尤棠的的确确是尤子嶙最重的软肋,她要是没了,几乎没什么能再阻止尤子嶙挥动手中的大刀,稳占高位,替朝廷卖命。
沈珩也说不准这事,只道一声:“伴君如伴虎。”
她却安慰道:“史上那么多大臣能善终,你也是一样可以。困境只是一时的,切莫过深猜忌官家,只有君臣一条心,夫妻一条心,家族一条心,便一定能走出困境。”
沈珩怜爱地摸摸她的头,“你说的对。时辰不早了,你和肚里的两个宝儿得睡觉了。”
鸳鸯帐内,他们相依而眠,可这人一躺下,耳边一清静,脑子里就会想起很多人和事。
入睡前,她咬咬唇,问他:“张玉还活着吗?”
沈珩嗯了一声,“他是先帝遗子,江山按祖制来说本是他的,却传去了官家手里。官家应该是还没想到怎么对待他,一直幽禁,避而不见。”
毕竟是从人家父亲手里接过的家业,是否要味着良心,不忠不义地反手把人家千辛万苦藏起来的儿子给杀了,还是会大度放人?
张玉的身份一旦公开,将极可能是个死局。
而对于孝帝来说,天下是巨大的利益,帝王是至高的权力,普天之下头一份的权势他已经得到手里,不可能再拱手相让。
放走张玉,等于放任了随时会爆发的威胁,怕是以后夜夜睡不得安枕。
这是考验人性的时刻。
沈珩望着帐顶,陷入了沉思。
他似乎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孝帝的选择。
翌日上朝,一些官员还想着对尤氏兄妹一事继续施压孝帝降罚,却不想另一件更离奇的事上演了。
大殿门外缓缓走进了萧太后与金斓公主,生生打断了朝会。
二人直奔百官高位,萧太后指着沈珩,一副欲杀之而后快的神色,道:“大胆沈珩,无媒无聘,竟敢欺辱皇室贵女清白,是觉得先帝不在,新帝重用于你,便如此放肆对待先帝最疼爱的公主么!”
这一指责,犹如一滴冷水进了热油锅,全朝沸腾起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做局(二)
沈相府今日来了一位贵客。
郑英的箭伤好了七七八八,但脸色依旧不怎么好,换了精致的衣裙皮氅,又变回当朝太师之女的金贵模样,现在人人得改称一声县主。
她看见萧羡鱼一改往日不屑,扑了薄薄脂粉的脸上扬起了笑,“萧姐姐,我来看你了。”
萧羡鱼意外她的到来,也高兴她的到来。
曾经的患难与共历历在目,如今再见面跟隔了一世似的,两个人都换了一副心肠,不再有猜忌与偏见,颇有肝胆相照的味道。
二人犹如小姐妹一般寒暄,郑英刚提起裙摆想坐下,萧羡鱼扶起她,对她眨眨眼:“你跟我来。”
郑英疑惑地跟去,在东厢房内见到了另一个有些患难情分的人,尤棠。
“哎呀,阿棠姑娘怎么了!不说传闻说她跪在宫门外吗?”
尤氏兄妹钟情一事闹得厉害,无人不唾弃回避,要不是尤棠救过自己,郑英大概也会和旁人一样避讳,而不会像现在这般关心。
尤棠身上中的针不多,都是针头露在外的,清除后休息休息也无大碍,可人却病恹恹的,没了往日的飒爽。
郑英见状,便问:“事情只能这样去解决吗?世俗不容你们,可你们也没错”
情之一字,乃属人与人之间的实感,要说真的哪错了,无非是因为他们有血缘关系。
尤棠鸣鸣地哭起来,好生可怜。
郑英看了看她,又看向萧羡鱼,说道:“萧姐姐,在我眼里你和别的贵女不一样,特别聪慧,脑子总是能想到我们想不到的地方,虽然这事很无奈,但你也想不出法子来吗?”
萧羡鱼张了张口,其实想说连沈珩都没办法,她又能做什么。
可一看到她们两个满眼期许地看着自己,暗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事情有没有转折,总得试了才知道,以后也不会有遗憾和后悔。
她定定说道:“我们追本溯源吧。”
二人疑惑:“追本溯源?”
萧羡鱼点点头:“阿棠姑娘,麻烦你将身世说一次。”
尤棠是尤谈外室之女可谓是确定的事,单看她与尤子嶙长相上有点相似都能心里下了定论的,调查身世能做什么?
郑英一点都不傻,心说萧姐姐也是个胆大的人,不会是想找什么漏洞然后编理由说尤氏兄妹不是亲生的?
若换成他人那么设计,她定当嗤之以鼻,但是为了尤棠,反而觉得这样能圆满解决事情,倒也不失为一条路子。
尤棠将自己知道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萧羡鱼想了很久,最后叫了邓妈妈进来。
“邓妈妈是我这里最老练的人了,妇人之事懂得多、也全,阿棠姑娘你的事我便交给她去查,可有信物方便邓妈妈带去办事的尤棠赶紧拿出自己身上一个旧色的荷包,上头绣着青莲,里头是一小段用细红绳绑着的青丝。
“听父亲说,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她难产而亡,死前用最后的力气削下来装进去,戴在我身上…”
原来如此。邓妈妈谨慎郑重地接过手,福了福身便立刻着手调查闲聊了一会儿,郑英记起那个廖乐惜曾经在自己面前很是嫌弃萧羡鱼厨房里做的冰酥酪,说怎么吃都不对味。
郑英便道:“萧姐姐,我要吃你家做的冰酥酪。”
萧羡鱼笑看她:“大冬天的吃什么冰酥酪,小厨房里做了羊碎羹,这就叫你们都尝尝!”
羊碎羹很快被拿了上来,里头配下去熬的材料都是极珍贵的,萧羡鱼吃了半小碗,感觉味道十分好,待沈珩回来也得叫他吃些,冬季补补身子。
之前因为大悲大悸引发的急症已见好,可她不敢放松,正好自己怀孕也得进补,索性连沈珩一块补了,两个人养点膘出来,好接孩子出生,一家子气色红润,欢欢喜喜的。
她们正吃得畅快,院内却吵了起来,在小厨房煎着的安胎药的秀月听见声音,抱着药炉子跑出来一看,再顾不上煎药了,和春泥慌慌张张去了东厢房。
秀月大喊:“夫人,外头来了好多官兵!”
萧羡鱼心头突突两声,遂放下白瓷碗,擦了擦嘴,慢慢站起来。
对她们说道:“你们在这待着,我去看看。”
郑英搁下碗,“我陪你去!”
尤棠活动活动筋骨,叫丫鬟去把贵府相爷平日用的弓箭拿来,“别落下我,我也去,但是我在角落里看着你们。”
这突来剧变,明明就是沈相府的事情,聪明的人都会明哲保身,而她们却毫不犹豫留了下来。
"你们…”萧羡鱼忽然来了一阵动容。
郑英挽着她就走,没功夫磨磨蹭蹭了。
她们一路过来,到处是官兵把守,萧羡鱼交代春泥:“叫四姑娘老实待在自己院子里别出来。”
沈芊胆儿不大,别被吓出毛病来。
随后,她们刚入前厅,便见大理寺卿邵渤趾高气扬说道:“当家主母何在!”
这架势,跟当初去宁勇侯府抓人时一模一样!
郑英看不过这竖子,可这是相府,沈珩不在,最大的主就是萧羡鱼,只能忍着气愤。
萧羡鱼上前,正声回道:“我乃沈相之妻,也就是这相府的当家主母,敢问邵大人不传拜帖,直接入我相府,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所为何事?”
邵渤扭头看向声音来处,只见那传闻中的萧氏之女发髻华丽,大氅精致,就连手里捧着的暖手炉子都出自宫廷专匠之手,好一个智救国母,靠自己实力荣封一品诰命的女子,贵不可言!
说话的气势和模样已经和那时完全不一样,真应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那句老话。
邵渤朗笑出声,“沈相夫人,你听说过搜查办案,要事先递帖知会的么?”
萧羡鱼紧了紧掌心里的炉子,不在意似的笑道:“哦?搜查办案啊,邵大人可真热衷来我住的地界干这事,说吧,这次是抓我,还是抓我家相爷,还是其他人?”
邵渤看她从容不迫,阴险地说道:“这次不抓人了,是来搜查证据的,毕竟沈相大人已经进了大理寺的大狱了。”
话音刚落,萧羡鱼浑身一震,双手发麻,暖炉几乎捧不稳!
郑英等人大骇,“什么!沈相入狱了?!”
邵渤厉声道:“就在早朝时,太后娘娘带着金斓公主当众指认沈相在朝臣家宴那晚使用手段玷污了清白,当时的情况,用不用我好心转述给沈相夫人你听下呢?”
郑英拂袖怒骂:“邵渤,你欺人太甚!”
可萧羡鱼深吸了口气,嘴角依旧挂有笑意,缓缓在主位上坐下:“那就有劳邵大人完完整整,将早朝时发生之事没有遗漏,真真实实给本夫人说一遍。”
站着的邵渤:“”
怎么有种自己不是来办案,而是来汇报的错觉?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邵渤只能说了出来。
朝会上,面对萧太后与金斓公主指控的罪名,沈珩未曾开口,冷冷盯着她们。
孝帝明显被震惊到说不出话。
不管是年老的阁老,还是年轻的官员,所有人朝沈右相看去。
金斓公主泪眼直掉,委屈不已对孝帝说道:“官家,祭天前的朝臣家宴,沈珩借着鱼汤假装昏迷,事后将我约至西侧宫殿内相见,竟将我…我身为闽都王未亡人,又怀着他的遗腹子,自然是抵死不从.”
众大臣大惊,金斓公主怀了南蛮首领的遗腹子,如果是个男孩,那对于朝廷管理南部有非凡的意义…沈珩冷笑:“那敢问公主为何又成事了?以您我的体格差距,如果您剧烈反抗,腹中孩子早该没了。”
金澜公主哭诉:“还不是你使用了下三流的法子!那宫殿里焚烧了合欢香,那香会使人使人”
她羞愤地伏在萧太后身上痛哭,实在说不出口的样子,“不信,官家可派人去西侧宫殿内查看,那的东西那天之后动也没动过孝帝一挥手,派亲信微公公前去,萧太后却道:“慢着,人人都知沈相是皇帝您的爱卿,为表公平公正,朝中再派一官员前去。”
孝帝眼神一冷,就问:“太后想派谁去?”
“哀家听闻大理寺卿邵渤断案无数,颇有名声,便派他与微公公一同前去吧!”
去取证的半个时辰内,殿上私语不断,但大伙都看明白了,先是尤侯出事,现在连沈相也有麻烦上身,这朝廷啊是要变天了!
那取证的二人回到殿上,孝帝一瞟心腹那不妥的神色,默默抹了把脸。
邵渤上前公布查情,带上一个香炉和其他证物,说道:“启禀陛下、太后,西侧宫殿沿香殿荒废甚久,但在殿内的榻上搜到了发丝,且被褥颇新,是近期有人住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