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查看案牍上的落灰,不厚,应该是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与公主所说的朝臣家宴时间大致吻合,再有看这个香炉,烧的香末是难得沉香、檀香以及其他香料制成,臣请御医查验,发现香未里混入了催情药物,药性猛烈,使人产生幻觉,从而在房事上获得无尽快乐。”
这越说越难登大雅之堂,孝帝面色铁青,问沈珩:“你…有何可解释?”
沈珩挺直腰身上前,十分冷静,一字一字说道:“回陛下,臣并没有对金澜公主做出任何出格之事!沿香殿常年无人看管打理,任何人都能进,那香炉也是谁都能摆到里头去的,如此便要将罪名栽臣身上,未免牵强!”
金斓公主怒指沈珩:“你这个混账,做了居然不认!来啊,叫夜白上来!”
众人疑惑是谁,却见一个小太监唯唯诺诺进来后立刻下跪,“奴才安寿宫夜白,叩见陛下!”
金斓公主对他说道:“你说,朝臣家宴那晚你做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夜白把头伏得很低:“回公主,朝臣家宴是由您操办的,因为欣悦宫人手不够,便调奴才过去帮忙,那天晚上奴才忙了很久坐在大殿外的角落里歇息,可…沈相不知从哪出来,要奴才打起灯笼送他去西边,奴才不敢怠慢便送了一程。
快到沿香殿的时候沈相打发了奴才走,奴才便走了,只是不经意回头看见公主也去了,奴才当时没多想,就自己先走了。”
萧太后听后怒不可遏:“好你一个沈珩,玷污公主竟还使上哀家宫里的人,简直欺人太甚!”
沈珩却不急不缓地推翻这个人证的说法:“当晚所有人都看见我误食鱼汤一倒不起,被抬进了后殿歇息.而这个小太监是太后宫里的人,来指证臣,怕是信服力不够。”
萧太后道:“你什么意思,是说哀家堂堂太后是故意拿公主的清白污蔑你么!”
沈珩道:“臣不敢,只是相信公道自在人心,谁做过什么,没做什么,心底都门儿清。”
眼下不管物证还是人证皆是力度偏弱,大伙再看沈相一副坦荡荡的模样,不禁腹诽今日公主赔上了名节还是定不了罪名,果然要扳倒这号人物没那么简单。
“陛下!”
这时,百官之中有一人出列,正气禀告:“臣愿做证,当时亲眼看见他与金斓公主同进西侧宫殿!”
出现了第三方人证!
朝堂又沸腾起来!
当李父看清作证的居然是自己的小)儿子李准生时,吓到差点失禁。
如此大的麻烦,如此深的水,他怎么不知深浅地蹚进去呢!
孝帝彻底绷不住了,双目血丝,死死盯着沈珩,“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沈珩依旧那句:“臣并没有对金澜公主做出任何出格之事!”
见事态已不能控制,贾晴心之父贾大人等人齐齐出列,高呼沈相人品和政绩,绝不会做出此等狂悖之事。
萧太后望着他们,冷哼一声:“沈珩此人绝不像你们口中那般的好,来人,带沈家人上来!”
只见来了两位妇人,其中一个还抱着牌位,沈珩一见,神色大不一样,眼底结上寒霜。
沈梦红与康氏上殿,没见过此等世面,匆匆跪下。
“臣妇沈氏,叩见天家!”
“臣妇康氏,叩见天家!”
孝帝一脸迷糊,“你们是何人?”
沈梦红结巴道:“回、回陛下,臣妇乃沈珩的亲姑母,为沈家本家的掌家人,身边这个乃沈珩三叔之妻,也就是他的三婶婶,而这牌位便是我家老祖宗了。”
孝帝听明白了关系,对萧太后问道:“太后,她们也亲眼看见沈相和公主在一起了?”
这话问得有故意的嫌疑,萧太后听懂孝帝的阴阳怪气,说道:“并不是,是想叫各位听一听沈珩的家人对他的评价,便知道哀家有没有诬蔑他!沈氏,你说!”
被点名的沈梦红抖了抖,不敢看沈珩一眼,吞吞吐吐说道:“自从珩哥儿父母逝世后,他们兄妹是寄在我名下抚养的,以前都乖巧听话,家里一直供他读书直到中榜。
可他做官后性情大变,丝毫不把家中长辈放在眼里,我身为掌家人兼养母和姑母,几人的婚事却一点都不给我情面,全是珩哥儿来做主,为了这样的事我与他们几个发生过争吵。
我们沈家老祖宗定了规矩,说三房子孙不得分家,就算要分,也得是掌家人拿出合适的理由才能分,可他们最后为了避免掌家权的干涉,强硬分家出去,成立如今的沈相府!我若敢有半句不从,他便以我丈夫、儿子与弟弟的前程要挟,此人简直目无尊长,狂悖反骨,毫无廉耻!”
沈梦红说完,萧太后又问康氏是不是如此,康氏低着头,轻轻点了点。
“陛下,此事贱内也曾向臣提及!”廖惜乐之父廖大人也站了出来。
“当日贱内因一场误会去沈家要说法,就见沈相之妻萧氏,以沈相的名义提出分家,实实在在亲耳所闻,亲眼所见,后来京城内都流传沈相夫人叫人围住了沈家祠堂,跟掌家姑奶奶对板叫嚣,真与不真,一查便知!”
群臣热议,嘈杂声回旋整个大殿,孝帝感觉两边的太阳穴跳得生猛,有气无力再问沈珩:“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事涉萧羡鱼,这回的指控,沈珩干脆接了下来,“回陛下,说的八九不离十。”
萧太后厉声道:“看吧,沈相这回无话可驳了。就这样的品性,还手握重权,玷污皇室贵女绝对有可能做得出来,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反骨家中,还悖逆了皇室!沈珩,你罪不容诛啊!”
孝帝急怒攻心,抓过微公公木案上的茶盏,一把砸了下去!
杯盏砸在沈珩脚边,听着天子一声暴怒骂声,他也不欲再多说什么,“臣有冤,望陛下明察。”
“查…查…查!人证物证俱在,你不服是吧,行!那就下大狱去吧,在那等着再查能查出什么结果来!”
孝帝吼完,忽然背气晕了过去,金銮殿内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的景象。
公主太后太坏了!!!
希望这是沈相尤侯皇帝的阴谋和演戏
第一百四十三章 做局(三)
“不可能!我决不相信沈相居然会是这种人!”
郑英自座上惊起,看着邵渤那因叙事而眉飞色舞的表情,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邵渤道:“连官家都亲自下旨关人去大狱,信不信的,可由不得县主你啊。”
“萧姐姐,你说句话啊!”
郑英去到萧羡鱼身边,觉得她此时未免太过冷静。沈相是她的丈夫,是沈相府的顶梁柱,出了那么大的罪名,永世不得翻身啊!
萧羡鱼呼吸稍快,秀月看出她的不对劲,掩盖不住担心。
难道夫人是感觉肚子不舒服吗?
“夫人…”她想做什么,可被萧羡鱼一个眼神压回去。
萧羡鱼暗自调整好呼吸,唇角还是有淡淡的笑意:“有劳邵大人为我重述了情况,眼下也没什么事了,你可以打道回府了。”
邵渤呵呵笑两声:“沈相夫人有了身孕真是记性也差了,本官是来搜查沈相犯案的证据的,这沈相府没搜,本官怎么能走呢?”
萧羡鱼点点头:“也是,朝廷说我家相爷有犯事的嫌疑,要搜也是应该的,只是这整座沈相府你只能搜一个地方。”
“什么意思?你敢阻碍司法办案!”
“哎,邵大人有所不知。其实这整座沈相府是我的资产,连所有奴仆也是属于我名下的,包括了青杨,相爷也不过是住这里,又不姓萧…我为了支持朝廷办案,便破例允许你们搜查他书房那个院子,其他地方你若敢闯,别怪我一纸诉状直接告去朝廷!”
“你强词夺理!”
邵渤内里惊疑不定,沈珩一个大男人,一个大宰相,那么大座府邸居然是妻子名下的?
可来都来了,岂有不搜全了的道理,还是一声令下:“来人,全给我搜!”
此时,相府所有下人全部抄家伙什从后院冲到前厅来,与对方对峙。
萧羡鱼起身,狠狠砸了手中精美的炉子,掷地有声说道:“我乃天子钦封一品诰命,不靠夫家不靠母家,是有实实在在大功劳的人,朝廷有规定,就算是丈夫犯事如有牵连也必须先奏请朝廷剥去诰命才能被搜查审问,你们脚下站的地方是我的,确定今日要明知故犯么!”
正往里面冲的官兵顿时僵住手脚。
萧羡鱼定定一个怒斥:“再说一次,此乃我萧羡鱼的地盘,我个人无罪无错,所有一切受朝廷明令保护,你们一个个全部退去园内,否则禀去金銮殿上,后果自负!”
见他们不动,下人们步步逼近,邵渤的人中当有一个产生了惧意,往后退了,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最后全部退到了园子里。
邵渤见状,不由点点头,狠狠道:"你…是个人物。”
萧羡鱼道:“邵大人过奖了,你不是第一个那么说的人,可能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按我的要求搜查相爷的书房,二是出门右拐,不送!”
横竖今日不能空手而归,邵渤也不与愿意硬杠,便勉为其难接受“秀月,青杨不在,你带上人,领着他们过去相爷的行止阁,看着他们别把相爷喜欢的东西弄坏了,不然就他们那点子俸禄,赔不起!”
“是,夫人!你们几个凶一点的,跟我走!”
两队人马风风火火往行止阁而去,邵渤也去了,郑英兴奋地对萧羡鱼说道:“萧姐姐,这是我第二次那么佩服你啊!”
这会子萧羡鱼脸上的笑意才全卸了下来,脚跟子软得不像话,可依旧惦记着肚子的孩子,强撑着缓缓坐下。
她无奈苦笑:“世道的风浪太多太猛了,一潮就能把人吞噬,拍成滩地里模糊的血肉,想活着,想要转机,骨子里就得硬起来.…”
郑英受教,瞧见她纤弱的身姿里隐隐有沈珩的风采,不禁感叹果然是夫妻同心同相。
又发现她脸色有点发白,忙问:“你还好吧?可是肚子不舒服?”
尤棠也从角落里出来,“我叫人去寻郎中来!”
二人很是紧张萧羡鱼的肚子,尤其之前传了好久她只是个不会生育的空壳子,高嫁了一品右相,尽管她做到了贤妻,却缺了良母的底气,后来得了诰命,还有人嫉妒得乱嚼舌根,直到萧羡鱼三个月稳胎的消息流了出去,那么不安好心的人才像被打了脸,通通闭了嘴巴!
而如今沈相身陷囹圄,萧羡鱼肚子里的孩子就更重要了,面对此次汹汹指控,万一真没希望了,那么孩子就成了遗腹子。
当然,这样不吉利的心思郑英是不敢当面说出来的。
以前总觉得萧羡鱼一个穿过两回嫁衣的落魄嫡女配不上沈珩,今儿个才知是自己目光短浅,沈珩是何许人也,当初他不惜背负笑柄,花了大力气要娶回手的人,原来是颗蒙尘之珠,可谓慧眼独到!
萧羡鱼安抚她们:“不必紧张,追杀都挺过来了,孩子没那么脆弱。”
尤棠却道:“观主曾说你有天大的福分可享,那孩子自然也可以平安降世的,但我仍需多嘴两句,你还是得多保重身子,相府眼下就靠你支撑了。”
萧羡鱼点头,心跳声如雷躁一般,也不知邵渤那厮是不是规规矩矩地翻东西,便对尤棠说道:“有劳阿棠姑娘去书房那头看看什么情况了,春泥,你带着去。”
尤棠立刻就去。
二人脚程快,很快躲在窗户外看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只见数不清的官兵在书房内来来去去,翻箱倒柜的,很快一片狼藉,任由秀月和其他婆子阻止也无济于事。
尤棠低骂:”一群混蛋。”
这时候,翻看资料书册的邵渤动了火,“孕时食谱、孕子杂经、月子注记、婴儿解读、如何陪伴孕妻走过艰难十月.…”
将手里的《幼儿琼林》发疯一样砸在地面上:“都是孕妇、育子的破玩意!堂堂宰相,平时就看这些么,还那么认真在旁边写见解与重点!?”
这跟考科举有什么分别?
尤棠忍不住哈哈大笑,动作敏捷回前厅去,把所见所闻都说了出郑英也忍俊不禁,眼泪快笑出来了,对萧羡鱼说道:“沈相近来竟是在钻研生子育子之事啊?”
萧羡鱼被她们笑得双颊发烫,她是真不知道沈珩这段日子在读那些玩意。
也是,那时候沈崎成亲闹成那样,他喝醉了一直说怕自己做不好父亲,她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他会那么默默在背后正儿八经地拜读相关书籍,也属常理。
“就这么一个好男人,说他会去玷污别的女人,还是天家的,打死我都不信!萧姐姐,你也一定要相信沈相啊!”
郑英说后,尤棠猛点头,还补了一句:“什么都比我哥细心。”
萧羡鱼揉揉额角,那是因为她们都没看到西侧宫殿那一幕,若是亲眼所见,也说不出这番话来了。
可事到如今,她反而是相信沈珩的,不单单是因为他的保证,还因为朝廷里稍微有脑子里的人都能多多少少猜出这是萧太后进攻孝帝的大手段。
萧太后努力多年始终没有办法在政务上攻陷沈珩与尤子嶙,偏来一招剑走偏锋,通通用世俗伦理的罪名来砍掉孝帝的左右臂膀,尤其对付沈珩,都不惜豁出皇家清誉了!
“我自然是相信相爷的,正是这存亡关头,你们无需担心我们夫妻离心。”萧羡鱼如是道。
听后,那二人也放了心。
大批官兵从行止阁出来,邵渤面色不虞背手而来,见到萧羡鱼便说道:“搜查完毕,告辞!”
“慢着。”她轻飘飘叫住。
邵渤回过身,一无所获的结果使他烦躁,“何事?”
萧羡鱼不满地说道:“听说你把我家相爷的行止阁毁得乱七八糟,我会命人将损坏之物逐一清理出来,账单很快会送到大理寺,若敢不赔,我进宫上朝会告你去!”
"你哼!”邵渤反驳不出一个字,拂袖气愤离去。
相府终于清静了,萧羡鱼吩咐秀月书房莫去收拾了,省得邵渤回头拿着账单来比对事物,收拾后就失去'作案现场的证据,不能让他有赖账的机会。
一场应对落幕,郑英也该回家去了,可她十分担忧把萧羡鱼独自留在这偌大的相府中,坚持住下来,而尤棠一出相府就有危险,干脆也不走了。
闹了许久,人也乏了,郑英扶萧羡鱼回瀚碧院歇息,可没想到春泥又跑进来禀报了。
“夫人,本家的姑奶奶来了,正在大门外叫骂呢!”
郑英一直生养在京中,知道春泥说的姑奶奶是谁,也想不顾仪态破口大骂,可到底忍着,咬牙说道:“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一个接一个的!”
尤棠不太知道里头的关系,隐约感觉来了一个难缠的,就说:“把人打发了吧,你们夫人还大着肚子呢,需要歇一歇了。”
萧羡鱼着实也不想见沈梦红,以前在沈家变着法折腾她,现在沈珩落难,居然还来落井下石,这家人做得也太离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