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这么多天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绝不能手软,只要杀了宋葭葭,自己便可以非常轻松地出去。
可她只是轻轻唤一句师尊,他看似铜墙铁壁,薄情寡义的防线便全面崩塌。
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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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横空,花阴满庭。
确实如小桃所说,晚宴比起白天欢闹热烈了许多,主峰的大殿里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不绝于耳,处处挤满了天衍宗的高层和各门派掌门及其近身随从,人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派闹热气象。
小桃笑着说:“百年大选的开幕庆典只有掌门来访,等到了真正的百年大选,那时候还要更热闹呢,每个门派的高层、精英弟子、新生代弟子都会参与。到了那时候,天衍宗这个地界就不够容纳那么多人了,会开启专门为此准备的秘境。”
宋葭葭却没心思管那些人的应酬。
此时此刻,她满脸严肃地握着手里啃了一口的酱肘子,仿佛她不是用膳,而是正在参加白天的高峰会议。
小桃奇道:“小姐,你已经专注地看了这只酱肘子看了许久,到底是何缘故?”
旁侧的连霁也投来奇怪的眼神。
宋葭葭皱着眉头,另一只手狠狠地拍着桌子,冷声吩咐道:“小桃,一炷香之内,你马上去查清制作这只酱肘子的肆厨到底是谁!”
“不,建议给我严查这厨子的祖上三代。”
宋葭葭又咬了一口酱肘子,表情既是悲痛又愤恨:“这么大的事,我竟然才知道。”
小桃面色一变,担忧地急声问道:“小姐,到底怎么了?是这只酱肘子实在太过难吃,还是说被下毒了?”
宋葭葭十分庄重肃穆地摇了摇头:“都不是,相反这酱肘子是我从未吃过的美味。”
来到异世的第一天,宋葭葭第一次吃到自家厨子的饭菜之时,她被惊艳得吃了三人份例。
而现下她头次尝到这只酱肘子,宋葭葭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人生前几十年吃的那根本不叫享用食物,只是充饥而已。
如此的珍馐美馔,如果以后她再也不能吃到,那么她今后所有的美好品德,甚至灵魂都会被毁掉。
小桃愣了愣,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小姐你早说呀,吓我一跳,我现在就去后厨帮你打探一番。”
连霁:“…………我不吃。”
果不其然,几乎是祂开口的瞬间,宋葭葭就捏着肘子转过头来,欣喜若狂地安利道:“师姐,尝一口。”
面对连霁冷漠的拒绝,宋葭葭很是痛心地摇了摇头:“师姐,你以为我让你尝的仅仅只是一口肘子吗?不,这是你人生的幸福!”
宋葭葭扶了扶并不存在眼镜,捏着并不存在的话筒,模仿着成功学大师的语气,慷慨激昂地教育道。
“师姐,只有当你吃了这口肘子,你才知道真正的美味是什么,你才会明白你今后道侣的标准。”
“那么眼前这位的连小姐一定想问宋老师,标准是什么?拜托,连小姐你这么完美,一定要找个配得上你的男人。但男人若是没有男德,而男德若是不谈做饭,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泡沫!”
“听懂掌声!”
宋葭葭不等冷场,便自顾自地给自己使劲鼓掌。
连霁:“…………”
连霁缄默了一会,不轻不重地淡淡问道:“会做饭就是男德?”
“那当然,”宋葭葭毫不迟疑地给连霁洗脑道:“一个拥有男德的男人,连为自己心爱的人洗衣做饭都不肯,还算什么男人?”
宋葭葭滔滔不绝地说。
“不会做饭的男人,以后他会是谁的丈夫,谁的儿子,谁的父亲?”
宋葭葭咽下最后一口酱肘子,含糊不清地说道。
“这样的男人谁爱要谁要,反正我不要。”
连霁:“…………”
就在宋葭葭继续向连霁热情安利酱肘子的美味之时,打探消息的小桃回来了。
她的脸色很古怪,透露着些许不安,呐呐道:“小姐,你肯定想不到,这厨子你认识。”
小桃身后的男人低垂着头颅,像是想要把自己藏进尘埃里。
他身着的杂役服侍,在大殿的处处权贵之中,反而格外显眼。
宋葭葭傻在了原地,连忙扣着自己的喉咙想要把肘子吐出来。
毕竟她欺负过封华砚那么多次,这小子有没有在她的饭菜里下毒,那可是说不准的。
然而就在宋葭葭努力地扣嗓子眼的时候,轻蔑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哟,这不是我的好弟弟吗?”
与封华砚生得九层相似的男人,嘴角挑着挑衅的笑意,被其他内门弟子众星拱月簇拥在最前端,高高在上地拾阶而来。
第27章 [VIP]
封华洲和封华砚不愧是亲兄弟, 长相很是相似,但眼前两人的气质却好似天差地别。
封华洲长眉入鬓,长发用玉簪扎着高马尾, 满缀着珍宝的抹额其中更是镶嵌了一块无价之宝, 熠熠生光的灵核, 而他腰间戴着香囊,玉佩等彰显身份的饰物,一抬脚便是环佩叮当。
封华洲高昂着头颅,让他本就丰神毓秀的五官更加多了几分意气风发。
而封华砚低垂着头颅, 厚重的刘海几乎将他俊美无俦的容貌遮挡了大半, 身上属于杂役的服侍虽然并不脏,但早已被洗得泛白,甚至还有好几块补丁。
“弟弟, 你早些年执意要离开封家, 但看起来你如今的日子不太好啊?”
封华砚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世人都说他这个废物是被封家赶出了家门,其实当年是封华砚坚持要与族人断绝关系,离开这个对上奉承攀附,对下欺侮压制的家族。
封家的族人虽然瞧不起封华砚, 但封氏家大业大,无论如何都养得起一个吃白食的闲人。
封华砚如果当初死乞白赖地留在封家, 虽说他过不上什么养尊处优的好日子,但也不会像如今这般,竟然沦为连外门弟子都不如的杂役,只能去每天去灵石矿脉辛苦劳作和上工, 甚至像今天这般被拉来后厨帮工,沦为伺候权贵的仆役。
但封华砚便是这样一个自尊强得过分的人。
他不愿讨要封家的嗟来之食。
同样的, 他之前也不愿意接受宋葭葭的任何帮助,宋葭葭越是帮他,他反而越是怒不可遏。
“可怜的,什么破布条都往身上套,拿去买几身衣裳,也算是做哥哥的一番心意。”
封华洲嘴角带着嘲讽的笑容,指尖轻抖,几块上品灵石掉在了地底,碰砸出清脆的声音。
封华砚没有动弹。
而封华洲确实也是故意丢下灵石,只是为了羞辱封华砚。
封华砚承袭了封氏一族欺软怕硬、唯利是图的势利眼思想,对于自己这个一直流落在外丢人现眼,明明是废物却无比要强的弟弟,封华砚只有厌恶和嫌弃。
而此时此刻宋葭葭无比认真地观摩着眼前的场景,好学地甚至想要掏出纸笔,把此情此景和自己的心得体会记录下来。
封华洲这个恶毒男配的戏份实在是太精彩了!将他的恶毒,势利,踩高捧低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那微微上翘带着一朝得势的嘴角,表面带着虚假的关心却毫不掩饰讥讽意味的语气,眼底那三分薄凉三分讥笑三分冷漠和一分漫不经心。
宋葭葭忍住心底的激情澎湃,忍住想要上前叫封华洲一句导师的冲动,飞快地加入了战局。
毕竟这可是个好机会,让封华砚更加地讨厌自己。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华子啊。”
宋葭葭站出来,瞬间成了全场焦点。
她的唇角勾起轻蔑鄙薄的弧度,眼底满是轻藐,态度亵慢地缓缓开口。
“曾经封家的小少爷,如今却只能干粗活,沦落到后厨的帮工了?现在我命令你,去给我再做一份酱肘子,要是味道比起上一份差了分毫,你就等着被打断双腿吧,桀桀桀桀桀——”
封华洲:“?”
不是,宋葭葭这女人疯了?小时候她不是跟个二愣子那样,最护着封华砚了吗?现在干嘛学他欺负封华砚啊?
讨厌,学人精!
不过这女人的笑声虽然难听,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畅快之感,以后他再次欺负封华砚的时候,可以这么笑着试试。
封华砚:“……”
封华砚心头一暖,他就知道,葭葭故意做出这副模样,躲避明面上的偏袒,暗地里却支使他离开这里,不过是为了保护他。
封华洲本来还想阻拦封华砚的离开,再多给他一些教训。
然而就在封华洲转头的瞬间,却无意瞥见了旁侧的连霁,他愣住了许久,甚至无心再捉弄和羞辱封华砚。
封华洲一眨不眨地盯着连霁,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张开嘴,吞吞吐吐地搭讪道:“小,小姐,请问,请问可否告知芳名,我,我姓封名华洲,是封氏的嫡系子弟,今年二十四岁,火系天灵根,刚突破金丹……”
连霁却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给他,竟然直接无视他,转头便走。
因为宋葭葭刚才像是瞧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像只小兔子那般蹿进人群里,一下子便不见了。
连霁立即跟上。
祂的眼中只有宋葭葭,根本不在乎之外的任何事务。
直到连霁走远,封华洲都还是一副未回神的模样,痴痴地盯着连霁消失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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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
宋葭葭欢呼一声,身体完全比脑子快,本能地扑到边琬君的怀里。
虽然边婉君是平行世界的婆婆,但宋葭葭实在是太想念婆婆了,就算边婉君没有身为婆婆的记忆,宋葭葭也想和边婉君多亲近亲近。
边婉君下意识地用一只手臂揽住宋葭葭,另一只手则扶着她的脑袋,熟稔得像是做了千万遍。
两人四目相对,眼看宋葭葭无比自来熟地和自己亲热,边琬君心头竟然没有感到任何厌恶或是任何不适,但她仍然觉得有几分别扭:“不要唤我婆婆。”
宋葭葭很乖巧地点头,却又带着几分委屈:“那我该叫什么呀?”
边琬君:“……随你。”
反正若真论起来,她这样还比宁馥大了一辈,算是占了宁馥的便宜。
耳畔传来一声男子的轻笑。
“琬君,这孩子是谁?竟然有勇气叫你婆婆,那岂不是要唤我一声阿公?”
宋葭葭有些恼怒地抬起眼。
婆婆是收养和抚育她的人,她自然对婆婆尊敬,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占她的便宜。
但颜狗宋葭葭愤懑的脸色,却在触及到男人那双风流蕴藉的桃花眼之时愣了愣。
修仙界果然遍地都是俊男美女。
男人的长发只简单用一根发带束起,生得俊逸,犹若杳霭流玉,尤其是一双桃花眼和邬月的狐狸眼有着异曲同工的勾人。他藕荷色的外裳随意地披散着,不似其他修道之人穿得严严实实,反而显露着劲瘦的肩膀和腰腹,甚至连胸肌和腹肌都若隐若现。
宋葭葭心头咯噔了一下。
穿得越粉,打人越狠,这个男人一定不是个善茬。
而边琬君的目光却在触及到男人的霎时变得柔软,但很快被她掩饰般地撇开眼睛,冷冷道:“怎么,不忙着去和你的那些旧情人叙旧,来我这里瞎掺和什么?”
第28章 [VIP](庆祝已满营养液4000加更)
听见边婉君毫不留情的奚落, 粉衣男子笑眯眯地摸了摸鼻子,也不生气,随手从旁侧的桌上端起一盏清酒, 浅酌一口:“你还没告诉我这孩子是谁呢?”
边琬君眼看宋葭葭疑惑的表情, 先是对着她的方向解释道:“他是法阵峰的峰主, 南流景。”
随即她偏过头,指着宋葭葭淡淡道:“她叫宋葭葭,宁馥和宋温书的女儿。”
“噗——咳咳——”
南流景差点被嘴里那口酒水呛死,他擦着唇角的酒渍, 十分夸张地捂着胸口, 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是吧,我不过出去玩了几十年,天衍宗现在都发展成这副模样了?”
“琬君, 你不是一向和宁馥不对头吗?别说抱着她的女儿亲近, 就连见到宁馥的远亲都要摆脸色,如今是吃错了什么药?”
“不要你管。”
边琬君偏过头,故作冷漠道:“既然喜欢在外面沾花惹草,那就干脆别回来。”
而宋葭葭抬眸看了看边琬君故意躲避的视线,又看了看风流倜傥, 撩人于无形的南流景,心底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忽然回想起自己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 曾经童言无忌地直接询问过婆婆为什么年轻的时候不结婚生子。
婆婆只是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在等一个人,一直在等他。可我……不记得他是谁了。”
小时候的宋葭葭听不懂, 但等到宋葭葭长大之后,她却再也没有机会了解到婆婆的往事了。
但让婆婆痴情等候了一辈子的男人, 却是南流景这个浪荡子?
宋葭葭摸着下巴开始打量起眼前的南流景,突然间和边婉君的养母女位置对调,宋葭葭像是丈夫娘瞧女婿,越看越不满意。
根据她对南流景已知的信息列出来:勾人的桃花眼,笑起来眼尾炸花,不好好穿衣服,红颜知己很多,经常不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