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该怎么去应对他们之间的纠葛。
她不太能定义他们现在的关系。
并不是爱人,以前就不是。之前他说的时候,只是仗着她失忆而胡诌。他们从前并没有感情上的实际牵扯,规规矩矩的,都站在本应该站的位置上。
现在那层窗户纸被捅破,他们的关系急转变化。
一下子就乱套了。
她不知道,她要不要重新走回那个原本已经离开的人生轨道。
那她已经开启的新轨,又该怎么办?
她垂下睫,抿紧了唇,攥紧了自己的手。
她想起那枚粉钻。
失忆期间的事情她当然记得,自然也记得他与她说过的那枚粉钻的事情。
她记得他与她说,那原本就是要送给她的。
只是她并不知道。她误解了,一心以为那是他准备送给章筠的。
她当时满心期待的礼物,没有等到,她以为自己希望落空。
但是没想到没有,那份礼物原本就是为她准备的,只是他还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送出,情况就已经大变。
而后他再也等不到时机,那枚粉钻他也再送不出。
当时他拿出来给她看,问她她会不会收。
……其实她没有告诉他她的记忆已经恢复,也是担心他再次将这个问题交到她的面前。
因为她现在还是给不出答案。
一朝失忆,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情况全然斗转。
她深深舒出一口气。
就在刚才,她收到来自德国的一个邀约。对方是紧急发出的邀请,言辞迫切,诚恳地请求她帮忙——因为这个忙只有她能帮。
他进来的时候,她还在研究该如何回复。
这个事情牵扯到她之前很想参与的一个奖项。她去将这份工作完成之后,就可以提交作品参赛。
理智在告诉她,她应该回函表示接受,并与对方详谈。
这是她即将高歌的事业,也是她的爱好和梦想。
可是,他在等着她的回答,等着她对于他们“以后”的答案。
——他们会有以后吗?
以前都不能有的东西,现在就能有吗?
如果有的话,那他们要怎么往下走?
她没有与他相爱过,她不知道要怎么做他的爱人、做他的妻子。
这三年半其实没有那么容易跨过去。
并不是他简单的一句“他其实很爱她”,就能跨过去的。
可是他们之间好像谁也没有错。在很多人眼里,那三年半是蹉跎,也是没有必要的浪费。现在早就应该抓紧时间,快些在一起了。
只有当事人才会清楚,要在一起的话,有多不容易。
她想,找回记忆以后,她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拧巴。
她叹了口气。
在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果然是能干脆一些,抬手皆是潇洒。
宋卿时已经洗漱好,他走过来,催她去睡觉。
即使她知道他很不高兴,但他还是连这个房间都没有离开,没打算过与她分开冷静一下,也没有做任何发泄不满的事情。
她掐着手心,应了声,也去洗漱。
宋卿时见着她进浴室,她看上去其实有点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情。
他的视线忽然落到她还开着的电脑屏幕上。
他顿了下,还是走过去,看了一眼。
上面是一封邮件。
也不知她看了多久。
刚才他在去书房前,她好像就在看邮件。
——是看的不同邮件,还是一直在看眼前这一封?
第76章 [VIP] 升温
开庭这一天。
宋卿时之前明明说让柏助送她去, 但是临到早上,他吃完早餐,拿着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 仍是道:“我送你去。”
逢夕看他一眼,也没有拒绝, 喝完最后的一点粥,准备出门。
路上, 宋卿时问:“你跟她有什么话说?”
她这次回国后,她们交集不多。
那一次林清悠找她争执、推她, 在她眼里都很莫名。
所以他会有此一问。
他偏眸看她,眸光微淡。
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们能说的话不多。
——除非她已经恢复记忆。
而且,他察觉得到她近几日好像有点不同。
毕竟是同床共枕的亲密程度,对彼此的变化很容易察觉。
包括她对他态度细微的变化, 即使很小,即使遮掩得很好,但他还是读出了差别。
如一头鹰隼, 还是正值壮年的鹰隼,拥有一双尤其锐利的鹰眼。
他的眸底,深藏探究。可又埋得极深,像极了躲在暗处的猎手,远远地窥伺猎物。
逢夕说:“她推了我, 害我伤得那么重, 躺了这么久,我主要也是想去亲眼见证她的判决。而且今天会有很多人过去, 他们应该也是想看我一眼,看看我的恢复情况, 所以我还是想去一下。”
宋卿时掀唇道:“你对他们挺好。”
时常念叨,时常挂念。
就只单对他一个人心狠。
他收回眸光,喉结滚动了下。
连吞咽都生涩。
那封邮件,是德国的邀请。
他不知道后来她有无回复,更不知道她是怎样回复。
将她送到地方后,柏助带着几个保镖护她进去。
今天人会很多,他定然是放心不下。即使不让他去,他的人也必不可少。
拥挤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这回他也是被林清悠给吓到了,他担心再出现几个“林清悠”,那有几个逢夕能被这么耗?
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
她一步一步地越走越远,朝着离开他的方向,在远离他。
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司机注意到宋总的脸色逐渐沉下去。
他的下颚紧绷,唇角也是平直,无一丝笑痕。只淡声吩咐:“开车。”
逢夕没有说错,法院门口果然挤满了人。全都是北城本地人,或者周围城市的人特地赶过来的。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他们想来到最近的地方,最快知道林清悠的下场。也是想来看看逢夕,因为之前听说她的情况很严重,所以他们想来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都很善良,拥有一颗很柔软的心。
逢夕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与他们打了招呼,也说了会话。
“我没事的,伤口已经养好得差不多啦。”
“对,这几天已经可以行动了,今天能过来,也是确定了身体情况允许。”
“节目已经快录制结束了,所以我应该不会回去继续录制了,不过我有答应北城电视台的一个采访,到时候你们可以看的。”
沈昼走出来,看见的就是她被团团簇拥。人多得简直是里三层外三层。不过有保镖守护在她旁边,应该是她自己愿意的,不然保镖能护她出来。
他拨开人群走进去,“夕夕,进去吧。”
他也是担心她这边会脱不开人群,所以刻意出来接她。
逢夕好久没见他。
——住院的时候见过,但是恢复记忆以后没有。所以现在在她的印象里,距离上次见面虽然很近,可又觉得很远、很虚渺。
她点点头,跟着他离开。
簇拥住她的人没有过多阻拦,还自发地让出一条路。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有人在抓紧机会与她说着话。
“逢老师,加油呀!我们都在外面陪着你哦!”
“我好喜欢你,如果有机会,多参加些节目让我们见见你吧!”
“你真的很棒的!我超佩服你,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一样都做不到。”
“别怀疑自己,你没有错的,而且你很好很好很好!!”
“她才不是受害者呢,你才是,你也没有对不起她!”
逢夕紧紧抿着唇。
只有这样,她才能拼命地去控制翻涌的情绪。
很多话,都是她最脆弱的那个时期所最需要的。
但是那个时候,没有人与她说。
推着她一步一步走进深渊。
后来,宋卿时拉着她出来了。
她原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但是没有想到经年之后被人翻出,旧事重提之时,她得到了这么多肯定与维护。
他们都跟宋卿时一样,成为一道光束,照明那段黑暗。
里面的审判还未开始。
但是她已经得到了最公平的判定。
——来自这个世界的,来自很多很多人的。
沈昼握住她的手腕,像是开路的大砍刀,坚定且有力量地带着她往外走。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牵着逢夕往外走的时候,他想起了十年前,逢夕刚被爸妈从宋家接回沈家时,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他是最先跑出去的。
逢夕跟在爸妈身边,在妈妈介绍了他以后,她刚要叫人。
却也是这时,清悠突然跑来,远远地喊了声“哥哥”。
逢夕被这一声打断,她朝屋里看过去。
因为喊的人是他,他也下意识地往回看。
因为跑得太快,加上有他挡着,清悠压根没看清外面的情形,直接朝他扑过来:“哥,你跑得好快!”
她话音一落,也看见爸妈和逢夕了。
妈妈和逢夕介绍着清悠。
清悠从他背上下来,不好意思地捏捏裙子,站好与逢夕打招呼。
——那个时候,沈昼年纪小,并未曾多想过。
可是现如今,他的记忆往回倒去,细细回想着。
那时候,他和清悠的亲昵,逢夕全都看在眼里。她是那样细腻敏感的一个小女孩,在看见原本的亲哥哥和那个与她抱错的孩子这样亲近后,她当然会退缩。
乌龟的头才刚刚探出来一点点,见状,就此缩了回去。
因为缩回去的时候没有声音,所以谁也不曾发觉。
而一开始就退缩,后面自然也就不好亲近。主要是,她的潜意识里,他可能已经是清悠的哥哥,而不是她的——好像清悠喊了就被清悠盖了章,他就属于清悠了一样。
所以她会排斥他,也与他难以亲近。
他记得,逢夕从刚回来的时候起,就与宋卿时很亲近。他还一度觉得,她是把宋卿时当亲哥哥了。
都是小女孩,小妹妹,他当然不会太在意这些事情。毕竟他们之间确实有点年龄差,有代沟也正常。加上她还是宋卿时找回来的,与宋卿时格外亲近些也是可以理解。
可是现在回首望去,用现在成熟的心境往回看,却比那时候多了几分不同的感受。
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
而且,并不能道清悠无辜。
或许,那个时候的她,即使不知道什么是心计,她也有刻意地在做出一些行为与动作,她也有刻意地在逢夕面前表现过什么。
逢夕在家时间不多,他们相处不多,他照顾清悠的时间远多于照顾她的时间。
可明明,他们才是真正的亲人。
她也很需要他们的关心爱护。
沈昼将她带进去,沈清鹤也跑了过来,“姐,你伤口怎么样了?没事了吧?”
他们看见她发的微博了。
但是那段时间,她婉拒了他们的照顾。
逢夕轻轻摇头。
沈经垣和戚榆今天都来了。
再次看见她曾经不要的家人,她其实有很多感慨,只是都被她不动声色地压进了心底。
目光在他们身上逡巡一遍后,又无声地收回。
他们变了很多。
现在他们的眼里有她了。
三年半不见,他们都变了。
其实她过得挺好的。一如她曾经离开时所下定的决心一般,她将他们全都抛之脑后了,她这三年多都在过她自己的生活。
他们围在她身边查看伤口,她拉住戚榆的手腕,“已经好了的,别担心。”
戚榆愣了下。
只是忍不住说:“听说你出院后又头晕得厉害是吗?很严重是不是?后来怎么弄的?”
“喝的中药,在床上养了几天,就一点点养好了。”她简单说了几句。
要开庭了。
逢夕没有多说,只是平静地按住她的手,以安抚住她激动的情绪。
戚榆愣愣地看着她握住自己的手。总觉得她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没有多久,逢夕看见了清悠。
清悠的视线也投向了她。
四目相对,逢夕的目光始终平静。
好久不见,清悠。
她的视线下移,移到了对方的手腕上。
林清悠登时如被踩住尾巴一般,眸光倏然锐利起来,瞪了她一眼,另一只手迅速地捂住自己的手腕。有些难以启齿的难堪,她的脸慢慢涨红。
她突然注意到,逢夕没有戴腕表,很坦然地将手腕露出。林清悠微怔,出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