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安知道,又或者,他从来没抓住过。
始于一场长辈授意的感情,内里一直都是空的。
“我是说,我们结婚。”周屿安镇定地说,“其实我打算辞掉傅氏集团的工作了,以后我就只管律所,会轻松很多,也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你,你想旅游吗?我们过了年去国外旅游吧,你之前不是说想去意大利皮蒂宫美术馆吗,我陪你。”
周屿安一连串地说了很多,孟染却好像不认识他了似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这根本不是平时的周屿安。
孟染眼里的他,一分钟会掰成十分钟来用,怎么突然又是辞职又是旅游的。
周屿安也知道自己转变得太突兀,可他没有选择。
“可能是这次去江城你遇到不开心的事我没能在你身边,有点愧疚。所以我想好了,以后会花更多的时间陪你,结婚后我每天送你上下班,陪你做饭,好吗?”
周屿安言语诚恳,孟染也能感受到他的真心,但——
虽然很感谢周屿安在关绍远病危时伸出的手,但结婚对自己来说太遥远了。
当初订婚已经很突然,孟染没办法接受现在更突然的结婚。
她轻轻垂下头,委婉地拒绝他:“太快了。”
周屿安并不意外这个回答。
但他没有着急,嗯了声,无事般跳过这个话题继续道,“明天的晚宴我提前来接你。”
晚宴?
孟染怔了怔才想起是昨天他提的沈榕的复出晚宴,犹豫片刻,问:“都有哪些人去?”
周屿安看着她略微不自然的眼睛,从前可能根本不会在意这个普通的问题,可现在他很清楚——
孟染是想确认傅修承。
她不想见到他吗?
还是,
不想在有自己的时候和他见面。
周屿安迄今为止的人生里除了一桩无法改变的污点外,从没输过。
这一次,他也想要赢回自己的女孩。
不惜任何方法。
“你不认识,都是娱乐圈的。”周屿安笑着说。
孟染的确是想确认傅修承是否会出席。
现在周屿安这么说,她稍稍放下心,毕竟之前那人和沈榕之前闹得那么难看,想来也不会出席她的复出宴会。
她轻轻应声,“好。”
-
因为霍抉的插手,青鹭画室换了新的校长,还是孟染大学时的导师,孟染辞职的念头也因此打消,继续安心地留在了画室上课。
隔天下班后,周屿安来画室楼下接她,还给她带来一条漂亮的礼服。
蕾丝镂空后背,很美的设计。
孟染觉得有些夸张,“是不是太隆重了,我又不是主角。”
“在我眼里,你就是唯一的主角。”周屿安这么说。
他很少说这样直白的情话,孟染不太适应,但还是在到酒店后,去休息室换上了衣服。
湖水绿极好地衬托了她雪白的肌肤,虽然身材纤细,但该凸出的地方,线条亦十分饱满。
哪怕她上着很简单的淡妆,甚至头发也只是随意地别在耳后,却依然能从一众出席的娱乐圈女明星里脱颖而出,以极纯净的气质引起大家的注意。
沈榕的复出之夜众星云集。
孟染从没参加过这样的活动,她性子安静,不喜欢或者说也不擅长在这种场合里交际,答应周屿安纯粹是出于一种道德层面的愧疚感。
——因为那35秒。
虽然她什么都没做过,但不可否认,她的确和另一个男人待了一夜。
跟着周屿安到宴会现场时,孟染发现的确如他所说,大部分人都不认识。
当然,除了晚宴的主人沈榕,以及她的侄子沈睿。
周屿安领着孟染走到沈榕面前,毕恭毕敬叫她:“干妈,祝贺你。”
孟染也跟着颔首,“阿姨好。”
沈榕今天心情很好,看向孟染,“孟小姐打扮出来倒是很清丽,有兴趣进娱乐圈吗?”
还没等孟染开口,周屿安便抢声拒绝道,“小染性格太安静了,不适合。”
沈榕啧了声,“瞧你,急什么,干妈开个玩笑都不行了。”
周屿安没接话,但找理由支开了孟染,“你去那边帮我拿杯饮料。”
“好。”
孟染离开后,周屿安才对沈榕道:“抱歉干妈,傅琰的事我尽力了,但您也知道他不仅仅是一桩,我就算有通天本事,也没办法逆转局面。”
“我知道。”沈榕摆摆手,“这事就算换宁城公安局局长来了也没办法,傅修承那个臭小子铁了心要傅琰坐牢,谁知道他手里还有多少把柄,也是傅琰自己不争气,活该。”
周屿安谦卑敛眉:“您还有我。”
“是了。”沈榕睨着面前这个看着长大的干儿子喃喃自语,“好在还有你。”
——也许能帮她东山再起。
有艺人走来打招呼,沈榕立刻切换微笑表情迎上去,“亲爱的,你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周屿安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顿了顿,去寻孟染,发现她站在自助餐台前看着手机,不知看到了什么,唇角抿出一点轻微的笑意。
他皱了皱眉,朝她走过去。
-
孟染是在拿酒的时候收到霍抉发来的微信。
这人发来了一张咪咪的照片。
照片上,咪咪穿了件黑色的小马甲,胖胖的肚子上还有只他的手。
冷白色,有轻微的青筋凸出,修长又好看。
他说:「带它出来遛弯了。」
语气莫名像在跟上级汇报工作。
孟染看着咪咪享受又舒服的神情,不知为什么,莫名便弯了嘴唇。
“看什么。”周屿安的声音忽然传来。
孟染倏地回神,把饮料递给他,顺便摁灭屏幕,“没什么。”
周屿安接过酒,视线停在她手机上,到底是忍住了追问下去的想法。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声响,一直蹲守的记者好像等到了什么有价值的人物,一窝蜂地都迎了过去。
孟染以为是哪个大明星来了,稍稍抬头也跟着看过去,却没想到——
刚刚才给自己发消息的人这会竟然出现在面前。
还是一身黑衣,只是怀里很别致地抱了只猫,看起来散漫又随意。
孟染完全怔住,思绪陷入空白。
一旁的周屿安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表情,看到她这副模样,虽然心里什么都明白,但也只能装作不知道的语气道:
“原来干妈还邀请了傅修承。”
而不远处,被人围着的霍抉也看到了站在自助餐台旁的孟染和周屿安。
他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又似乎笑了下,收回视线。
傅家豪门财产争斗的传闻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今晚媒体最想拍的并不是那些明星,而是豪门秘辛的主人公。
这位传说中和沈榕斗法斗得不可开交的二少爷忽然露面,八卦媒体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热点。
众目睽睽下,沈榕无比亲切地迎到霍抉面前,“修承你可算来了。”
这态度直接破了两人不合的谣言。
有记者问:“榕姐看起来和二少爷关系很好呢!”
沈榕回眸一笑,“我们相处得一直很愉快,是吧修承?”
霍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语气轻慢,“当然。”
孟染:“……”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榕抓住机会在记者面前唱了一出家庭和谐的大戏,等记者都散去后,才收起表情问霍抉:“考虑得怎么样了。”
早在几天前霍抉就收到了沈榕的电话,邀请他参加今晚的这场复出盛宴。
这段时间沈榕因为傅琰的事焦头烂额,从前二十多年纵容的恶果在这一个月里尽数收到了回报,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接二连三地被提起多个罪名,就算沈榕有再大的本事,再多的钱,也已经无力挽回。
她选择邀请霍抉,便是放弃了自己的儿子。
沈榕在电话里跟霍抉说:“傅琰的事我不会再管,我的儿子会如你所愿地坐牢,你可以解气。所以,我希望你把你在傅氏的股份转给我,我会按价格给你足够的钱,你回美国,从此我们两清,井水不犯河水。”
霍抉当时便明白了母亲被这个女人挤出傅家的原因。
原来一个人为了利益和地位,竟然可以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成为谈判的筹码。
她的高傲和绝情超过了霍抉的想象。
只是可惜——
傅琰从来都不是霍抉的第一目标。
眼下她在众人面前做了一出和老公前妻儿子相处愉快的大戏,无非是为了稳住自己优雅豪门夫人的形象。
霍抉很轻地笑了笑,看向不远处的孟染,“那得看你出多少钱。”
“钱的事好说。”沈榕口若悬河地说起了她的计划。
只是霍抉根本没听。
他视线一直停在孟染身上,看到周屿安牵她的手,给她拿吃的,偶尔手还会轻抚一下她的脸。
各种举止亲昵的动作故意刺他的眼。
霍抉知道他是故意的。
“你觉得怎么样。”沈榕的声音又落过来。
霍抉敷衍地点点头,“挺好。”
沈榕以为用金钱说服了霍抉,挑了挑眉,朝不远处的周屿安挥手,“屿安,你过来。”
孟染一直在躲避霍抉的视线,她知道他在看自己,但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见面,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尴尬和窒息。
现在沈榕喊,她也只能跟着周屿安走到霍抉面前。
沈榕毫不知情三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跟周屿安说:“你跟修承见过好几次,应该很熟了吧。”
周屿安神色泰然:“是,很熟。”
“熟就好,待会如果有记者来拍照都注意一下表情。”
沈榕刚说完就有娱乐圈的朋友叫她,她笑脸迎过去,这个角落就剩霍抉,孟染,以及周屿安三个人。
周屿安微顿,笑,“没想到二少爷竟然会来参加干妈的活动,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何止。”霍抉也跟着波澜不惊地笑,“我让你想不到的事还多着。”
话音刚落,霍抉怀里的咪咪突然跳到孟染怀里,肚皮粘着她,朝她撒娇。
孟染措手不及接住猫。
气氛瞬间就陷入诡异的微妙中。
察觉到两个男人的目光都同时落到自己身上后,孟染身体僵硬地站着,顿了顿,把猫慌乱塞给霍抉身边的左洋,“我有点口渴,去拿喝的。”
孟染离开后,霍抉唇角意味不明地露出一点弧度。
他甚至都不用说什么,一只猫已经帮他打了最漂亮的脸。
周屿安当然看出他的挑衅,克制住内心的情绪,平静地说:“希望你明白,她之前有过怎样的故事我根本不介意。”
周屿安后来冷静下来想过,傅修承凭着耳垂的一粒痣满宁城的找孟染,侧面也说明,他们并不熟。
也许只是一次偶遇,孟染引起了他的注意。
仅此而已。
霍抉笑了,“你好像很自信。”
“我是对小染有信心。”周屿安说:“她出生艺术世家,家风严谨,洁身自好,我很了解她,绝对不会跟你一样,做没有底线的事。”
霍抉像是听了个笑话,“了解她就说不出鲨鱼飞升成仙这样的话,也不会带她来这种地方。”
“你不用在这里挑拨。”周屿安语气十分冷静,“与她有婚约的是我,不是你,这就够了。失陪。”
周屿安说完就走到孟染身边,继续牵着她的手,像是要当着霍抉的面证明自己的地位般,带着孟染开始了满场的应酬。
霍抉冷眼看着,没说话。
身边忽然落来一道年轻的声音,“表哥?”
霍抉回头,却并不认识面前站着的年轻女孩。
她叫自己表哥,霍抉皱了皱眉,“你是谁。”
唐芮眨了眨眼,好奇地打量霍抉,“我是傅明月的女儿,我叫唐芮,不是应该叫你表哥吗?”
霍抉:“……”
哦,傅明月,傅明山的妹妹,不被傅家待见的那个姑姑。
想来也是,今天这样作秀的机会,沈榕当然会拉上全家一起陪她演戏。
“沈榕今天非让我妈也来,妈妈就让我代表她来了,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你,我妈一直想让你回家吃顿饭,但你好像总是没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