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也没有任何理由去要求别人必须要来接她的。
霍抉又发来消息:
「没等来你的失望,我很失望。」
「……什么?」
「你好像一点都不需要我。」
霍抉收起冷漠的时候,总像一只委屈又爱撒娇的狗狗,捏住孟染那颗容易心软的心,对他无可奈何。
孟染犹豫几秒,红着脸给他回复:「那你能来吗?」
等了几秒:「不能。」
孟染有点无语,感觉这人又在逗自己。
她正不想理他,他又发来了解释:
「我会离开宁城几天,所以不能。」
孟染诧异地怔住。
离开?
怎么会这么突然。
明明昨晚还在一起吃饭,分开时也没有表露出第二天就要离开的样子。
「你要去哪?」
「什么时候回来?」
但霍抉没有回答她第一个问题,只告诉她归期大约三五天,也可能七八天,十多天。
那天过后,霍抉便短暂地消失在了孟染的生活里。
他离开得很突然,之前没有一点预兆,像是某种临时起意的决定。
幸好走之前他给孟染送了那只纸鹤,虽然只是一张毫不起眼的收银条折的,但对孟染来说,在好几个失眠的夜晚,她看着纸鹤,内心会变得安稳。
孟染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莫名的不安。
也许是他没有任何原因地离开,也许是他离开了,却还让人每天跟着照顾她。
无论上班下班,出门吃饭购物,要么是漆东升,要么是左洋,要么是一些不认识的人。
都会远远地跟着孟染,不打扰,保护着她的安全。
孟染也好奇地问过为什么要这么做,漆东升回答她,“少爷出差,说年底小偷多,坏人多,怕你一个女孩上下班危险。”
他答得滴水不漏,孟染找不出问题,加上每天也能和霍抉正常的聊天,时间久了,也逐渐放下了担心。
转眼到了腊月十八,离新年还有不到两周的时间。
孟染和SZ画廊的签约仪式也选在了这天。
SZ画廊和每个艺术家签约时都会在画廊举办一个小小的签约仪式,一来是对艺术家本人的尊重,二来也是借画廊的影响力对新签约的艺术家进行一次宣传。
晚上七点,SZ画廊的一楼展馆里,媒体来得比往常都要多。
虽然SZ每年都会签不少艺术家,但大多都已经是有了代表作的成名艺术家,孟染的名字在圈子里还很陌生。所以大家也对贺善之忽然签约的这个新人很好奇。
签约现场的展厅准备了两幅孟染的作品。
其中一幅是已经公开展示过的《chaos》,挂在墙上。
而另一幅摆在场馆中央位置的台面上,面积稍大,四周底座亮着灯,作品用帘子遮着,还没有揭开。
媒体和来宾们对此充满好奇,纷纷猜测,也许这个未公开的神秘作品才是贺善之要签下孟染的重要原因。
灯火通明的画廊里,仪式还没有开始,贺善之也还没到。
关绍远乐呵呵地对着现场每个角落拍照纪念,孟染长发披肩,一袭素雅的淡青色礼裙,在章令的带领下应酬着一些圈里的前辈和朋友。
两人周旋在宾客里,章令随意问了句,“你男朋友今天又有工作要忙吗?”
孟染顿了顿,平静道:“我跟他前段时间分开了。”
“……分开?”章令惊讶了几秒,随即又露出几分了然,“意料之中,你跟那个律师不合适,也不会长久。”
孟染垂着眸没说话。
像是想起了什么,章令忽地在大厅环视了一圈,问,“奇怪,傅二少爷怎么没来?”
孟染有些莫名:“你要他来干什么。”
章令不自然地笑了下,“随便问问嘛。”
她余光轻瞥孟染,欲言又止了会,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好奇,试探道,“那个……傅二少爷送东西给你了吗。”
孟染觉得闺蜜今天有点奇怪,“送什么东西?”
“没什么。”怕再说下去就会漏嘴,章令马上打着哈哈把话题跳过去,“我意思是,你今天签约,正式成为画廊的艺术家,
他这个《chaos》的拥有者怎么说也该过来捧个场,顺便送份祝贺的礼物吧。”
孟染:“……”
今天距离霍抉离开已经是第八天。
她有整整八天没有看到他,说起来并不是一个很长的时间,而且两人每天都会在微信上聊天,可孟染还是觉得每天都过得很慢。
八天,好像过去了八个月。
她不得不诚实地承认,她有点想他。
又或者,不止是“有点”,是很多很多的思念在侵袭着她。
如果今天他也在……
孟染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假设。
又或者说,是一种期待。
画廊的复古玻璃窗外,雪花轻轻飘落。
孟染想起回到宁城重遇他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寺庙二楼,她看着他从车上下来,雪花落在他肩头,无声又热烈地拉开了他们故事的序幕。
也许是某种神奇的心灵感应,就在孟染看着窗外走神时,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的名字,孟染眼底微动,马上小跑到安静的地方接起来,“喂?”
熟悉的男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在贺善之那?”
“嗯,今天和画廊签约。”
“我现在过来。”
“……?”
短暂的诧异后,孟染都没察觉自己语气里露出的惊喜和愉悦,“你回来了?”
“刚下飞机。”霍抉顿了顿,轻轻笑,“怎么回事,你的语气听起来让我有种你很想我的错觉。”
“……”
几秒,他微沙的声音落过来,“是错觉吗孟染。”
雪一粒粒地从空中往下落,落在孟染悸动的心上。
她张了张唇,在羞于开口和大胆承认间考虑了两秒,也仅仅是两秒——
手机那头忽地传来巨大的撞击声,紧接着又是一道沉闷又刺耳的枪声。
通话戛然而止。
第31章 [VIP] 就范
人在接受巨大的崩溃前, 会不自觉地去否定,怀疑,逃避。
孟染握着手机, 先是冒出手机串线了这样可笑的念头来安慰自己, 可很快, 当撞击声和枪声反复在脑中回响时,她的耳朵开始出现嗡嗡的鸣声,理智清醒过来,她撑住身后的墙, 维持身体没有倒下去。
颤抖着又去拨霍抉的电话, 但显示无法接通。
耳鸣声越来越大,身边热闹的声音好像都听不见了般,孟染一阵阵的心慌, 忽然想起漆东升应该就在外面, 跌跌撞撞地朝他的方向跑过去。
果然,她刚跑出去就看到了漆东升,巧的是贺善之也来了,正和他站在一起说着什么。
孟染跑过去,紧紧抓住漆东升的袖子, “……七叔。”
见女孩脸色发白,手里还捏着手机, 漆东升感觉不妙:“怎么了?”
孟染努力让自己声音不发颤,“他,他好像出事了。”
一旁的贺善之皱了皱眉,马上往外拨了个电话。接通后, 手机那头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几乎要刺穿耳膜,贺善之移开手机一秒, 又贴回耳边,冷静问:“傅修承呢。”
孟染心急如焚,却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紧紧地盯着贺善之手中的手机,希望它来带来一些好消息。
然而几秒后——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贺善之无语几秒,挂掉电话并骂了句:“疯子。”
孟染:“……”
漆东升也不放心,神色凝重地问,“贺少爷,怎么样了。”
碍于孟染在,贺善之不想吓到她,指着已经准备就绪的签约台跟她说:“去签你的约,他死不了。”
可那道枪声那么真实,孟染无法相信,“真的吗。”
有几个记者看到贺善之的身影集体涌了过来,贺善之整理西装平静地朝前走,走前嘲弄地留下一句:“他不把别人弄死我就谢天谢地。”
孟染:“……”
孟染听得云里雾里,转身问漆东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们都好像早就知道的样子?”
其实漆东升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沉默片刻,也只能安慰孟染,“您先签约,其他的之后再说吧。”
“……”
“小染!”章令在场内找了一圈,总算找到孟染,跑着过来喊她,“你怎么出来了,仪式要开始了,贺老板都进去了。”
“小染?”
章令挥手,“你怎么了?”
站在空旷寂静的长廊里,孟染有种陷入黑暗的无措感。
她打不通霍抉的电话,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不知道他在哪,有没有受伤,即便现在从这里跑出去,她也只能茫然地站在街头不知去处。
除了相信贺善之,她什么都做不了。
可她必须,也只能相信贺善之。
相信他承诺的那句——“他死不了”
画廊里灯火明亮,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期待的笑容。
他们都是为自己而来。
孟染垂下眸,艰难忍住眼里的酸涩,在心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和章令说:“我知道了。”
*
签约台上,孟染和贺善之双双坐下。
没人知道孟染此刻怀着怎样的心情坐在这里,灯光照着她清丽的脸庞,她和贺善之一样平静微笑着,心脏却持续激烈紧张地在胸腔跳动。
画廊负责人说了一些简单的开场白后,双方负责人递出合同,交换签名,握手合影。
在介绍作品时,贺善之顺便也对媒体回应了签下孟染的理由。
“孟染老师对绘画有着极大的天赋,通过《chaos》的创作我们可以看出,孟老师在融合西方美学的基础上运用东方特质的抽象画法,给了我十分大的惊喜和震撼,因此,我在看到《chaos》的第一眼就决定要签下她。”
媒体们的镜头都对着墙上的画拍起来。
贺善之点石成金,今天过后,《chaos》的作品价值必将变得不一般。
“当然,孟老师的造诣还不止这一点。”贺善之对助理做了个手势,助理上前,揭开正中央那幅作品的帘子。
众人视线齐齐落过去——
一幅纸本金地水墨的六扇屏风静静地立在展厅中央。
在上下壁灯的联合照射下,屏风上的画静谧中透着几乎要穿破纸张的张力。
这便是孟染从没公布过的,也是她在脱离母亲关千卉的传统画法后,画的第一幅个人风格的屏画作品——《虎啸》
虎兽的眼神深沉而犀利,行走在天地间,仰头望着高空发出孤傲的嘶吼。
屏风自古以来表达的情绪都是内敛,画者大多以素净的风景或花草入画,鲜少有这样外放的呈现方式。
在孟染的线条里,可以一眼感受到那种原生的,热烈而旺盛的生命力。
很难想象这样的张力出自一个温柔的女孩笔下,有在场的前辈发出了赞叹声,媒体们更是都被这种传统的东西吸引住,围在屏风前细细查看。
贺善之这时又给出评价:“孟老师对传统屏画有着十分独特的理解和创造力,这是很难得的。我相信她会成为屏画领域的新生崛起力量,她的创作也会为国际艺术市场带来一场美学革新。”
章令激动得第一个鼓掌,“好棒!!”
关绍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默默地跟着鼓掌。
只有他知道外甥女这一路走来多不容易,聚光灯下是数年的孤独和付出。
从小失去父母,只能与画作伴,别的小朋友还在玩洋娃娃的年龄,她已经常把自己关在楼下的画室里,一画就是几天不出门。
十多年的努力如今终于初现回报,她成功踏上了母亲走的那条路。
关绍远为孟染感到骄傲。
落雪的夜晚,SZ画廊的掌声经久不息。这原本应该是属于孟染22岁人生里的第一个荣耀时刻,可她站在灯光下,什么都听不进去。
除了机械地保持住镇定的微笑去完成这场仪式,她满脑子都在回荡刚刚的枪声。
她无法控制地去预想一些血腥的画面,想霍抉倒在血泊里,想他逐渐失去血色,最终像窗外的雪那样,融化、消失在自己面前。
如果是这样,孟染也许会后悔。
后悔与他通话时犹豫的那两秒钟。
后悔她还没有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