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时——只青川【完结】
时间:2023-04-21 20:29:22

  他喜欢拍渝城,喜欢这座城市鲜活的江湖气,讨厌他们家沉默死板的压抑氛围。
  而如今,他似乎把爱好发展得不错。
  那家公司,是他筚路蓝缕一点一点做起来的,穆梁斌只有打压,未曾帮助。
  可他还是做得很好。
  穆梁斌一直想要的,都是一个能让他骄傲,让他有脸面的儿子。
  穆嘉翊从岔道生长,竟然也铺成一条繁花盛开的道路。
  可如今的他,并不认他这个爹。
  进入峰会会场,穆梁斌心不在焉。
  年轻的女声从广播里传来,有些熟悉。
  身边的一个合作伙伴笑着和他聊天。
  “今天请的同传竟然是时忧,我们公司以前和她合作过,很优秀的口译员。前段时间听说不接工作了,我们可惜了好久,都在为下个月的几场跨国会议发愁!”
  穆梁斌尴尬地露出笑容。
  年过半百,他自诩家庭美满、事业有成,这一刻却对从前的所有渗出冷汗。
  -
  这场同声传译还是和时忧以前参与过一样,需要注意力集中,神经紧绷,是对应变能力和翻译能力的种种考察。
  和其他几位译员轮流工作,整场峰会下来大家的脑细胞都死了不少。
  时忧松口气,由衷感叹,“果然,口译就是和吵架一样,每次结束之后都会觉得刚刚没发挥好。”
  身边的一位女译员噗嗤笑出声,她们大学是隔壁班,曾经共事过,“我记得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
  时忧嗯哼一声,笑嘻嘻地回,“每次都是这么说的,因为每次都这么觉得。”
  钟言雪挽着她的手腕,“好啦,表现得够出色了!前段时间听说你不干口译了,还震惊了好一会儿,怎么,给我们留饭碗啊?”
  “哎呦,你别恭维我了!”时忧笑,“出了点事,对工作总有心理障碍,现在这不是回来了吗。”
  好久没看到时忧露出这样舒心的笑容,钟言雪没忍住多看了一会儿。
  “我早就说了你笑起来好看。”她突兀地开口。
  上大学的时候,班上女生多,关系却很融洽,没什么勾心斗角。
  时忧长得漂亮,专业能力出色,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开朗,理应是女生堆里最活泼的一个。
  可相处久了,大家却发现看不透她。
  时忧有心事,常发呆,偶尔会躲在某个角落一个人哭。她不曾把烦恼的事和旁人讲,想要安慰也不知所措。
  再后来,发生了一些事。
  导师为她推荐的工作机会,因为她父亲的事政审没过;她自己争取的同传工作,最后也莫名其妙被换了人。
  她的笑容更少,身上的光芒好像也一点一点暗淡。
  那段暗淡的时光,钟言雪欲言又止地看着她,陪着她,最后也只能化成一句话,“小忧,你该多笑笑的。”
  她真心想帮时忧振作,可还是无能为力。
  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她也只能通过朋友圈了解她的近况。
  好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又重新回归口译方向。
  看着她粲然的笑容,钟言雪跟着勾唇,“感觉回渝城一趟,你变了很多。”
  “是吗。”时忧眉眼弯弯,语气轻快地反问。
  又自顾自回答,“我也感觉。”
  “比刚认识你那会儿还要开朗些。”钟言雪捏了捏她的脸,“这样才是真正的小忧呀。”
  时忧眨了眨眼,扬起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最近生活幸福美满,值得我开心――”
  “不对,”她笑嘻嘻补充,“以后的生活也幸福美满。”
  两个女生收拾完之后一起出门,钟言雪想起最近听到的八卦,猜测道,“能问问发生了什么吗,最近脱单了?”
  时忧眼睛亮了亮,很坦然地点点头,“这都被你发现了?”
  “嗯哼。”钟言雪自顾自道,“真稀奇,梁照野苦恋这么久终于上位了?”
  时忧错愕:“和他有什么关系!”
  “啊,不是他?”钟言雪尴尬地笑,“他朋友圈总发你照片嘛,定位还在渝城。”
  “?”时忧一愣,“我刷不到那些朋友圈。”
  “嘶……”钟言雪摇头,“那这小子还真不地道,暗戳戳把你桃花全赶走,大家还都以为你们在一起了。”
  时忧蹙眉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里,之后得找梁照野算账,这人就是不把话当回事,幼稚无聊得很。
  她严正声明,“反正不是他,如果你再看到他这种朋友圈,帮我在底下澄清一句。”
  “好。”钟言雪应下,又来兴趣了,“不是他是谁?”
  提起穆嘉翊,时忧心里又变得美滋滋的。
  她思忖着怎么和钟言雪形容,身边的女生暗自扯了扯她的袖摆,在她手背上画了一个“11”。
  这是大学时期的暗号,暗示她十一点钟方向有帅哥。
  可此刻,钟言雪这个暗号并没多暗,压抑后的声音也并没有多小,“这个是极品!这个是极品!行走的画报,移动的荷尔蒙,我靠!走过来了!十二点钟方向,现在变成十二点钟方向!!”
  时忧尴尬得头皮发麻,干脆明晃晃看过去。
  她抬眸,却一愣。
  “……”
  “?”
  “穆嘉翊……”她呆呆地叫着,古怪地看一眼旁边的钟言雪。
  随后,在脑中理清楚思绪,“你刚刚夸的,好像是我男朋友。”
  男人身材高瘦,五官俊挺,刚从远处看的时候如屹然雪山,看到时忧以后却隐有消融之势。
  钟言雪错愕地定在原地,眼前这位帅哥温柔地摸了摸时忧的脑袋,又朝她礼貌颔首,“你好。”
  “――!”
  当晚,钟言雪在梁照野第不知道多少次的自娱自乐的朋友圈底下评论。
  「辟谣:今日见到时忧男朋友真容,黑发断眉,帅得惨绝人寰,配得树上鸟儿成双对,请灰毛混血停止冒充行为!」
  大学时的共友齐刷刷在底下跟评。
  「!」
  「?」
  「求图!」
  「求情侣照!」
  「求婚纱照!」
  「孩子有了吗?」
  「几岁啊?」
  「咱们份子还没随呢吧?」
  「时忧瞒得够深啊……」
  ……
  无人问津的梁照野看着自己朋友圈被攻陷,气得差点把后槽牙咬碎。
  删也不是,不删也不是。
  刚点开和时忧的聊天框,打算解释什么。
  一个鲜红色的感叹号蹦出来。
  “……”
  OK,fine.
  -
  时忧和穆嘉翊在当地玩了几天,这才重新坐飞机回渝城。
  落地的时候正好是傍晚,他直接带她去嘉时宴吃饭。
  刚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她在车里的时候还有些昏昏沉沉。
  车的减震效果好,一路平缓,她最后竟然又睡着了。
  是被穆嘉翊亲醒的。
  不是简单的啄吻,他一下一下吮吸着她的唇瓣,时忧没忍住嘤咛一声,正好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
  舌尖探进来,勾着她的,温柔地肆虐,掀眼发现时忧醒了,还在轻轻推他,穆嘉翊闷闷地笑,动作却凶狠了些。
  “餐前甜点。”从她身上离开时,他还不忘解释。
  模样认真极了,“毕竟我对待吃,一向很认真。”
  时忧对着镜子照了照,嘴唇被他亲得肿了点,但不夸张,看起来红嘟嘟的。
  时忧没好气地补一遍口红,结果连颜色都盖不住,涂了和没涂一样,“……你很烦。”
  穆嘉翊无辜地捏了捏她的手,牵她去店里。
  店里所有员工都认识穆嘉翊,并且大多都是年轻人,乐呵呵地和他打招呼。
  “翊哥来了?”
  “呦,这是嫂子!”
  “嫂子好!!”
  “真和蒋哥说得一样漂亮!”
  大家第一次看到时忧,一个比一个兴奋。
  她点头表示感谢,刹那间还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同穆嘉翊耳语,“难怪你这店热闹呢,招得都是年轻人!”
  穆嘉翊解释:“嗯,都是昏天黑地在连栩店里打游戏的,不肯读书,让他们先吃一吃社会的苦。”
  时忧讶然,“还有这事儿呢!”
  穆嘉翊似乎对拯救连栩店里的失足少年很有兴趣,从前就听说他特意在逢幸俱乐部里摆书架的事。
  想当初他也是个逃课、交白卷、不肯学习的吊车尾,真有趣。
  招架不住这么多人的目光,时忧一下子红了脸,晃晃他的手,要往里走。
  谁知,在收银台上看见对熟悉身影,她眼眶一下子湿了,“潇洒姐,黑叔……”
  八年过去,中年夫妇看起来苍老了不少,青丝中夹杂白头,脸上的皱纹也更加明显。
  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他们,时忧的眼泪一下子绷不住,她还记得自己离开渝城,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便是潇洒姐。
  她把大家的玩笑话当真,声线颤抖地恳求她还给她“画个圈圈”送作祝福。
  这样一看,上天眷顾她,她情真意切许下的心愿,真的实现了,大家又重新聚在了一起。
  别看潇洒姐年长不少,精神和从前一样好,仍是自由又豪迈的,语气熟稔得就像时忧从来没离开过,“小忧回来啦,快去包间,等等就能吃上!”
  黑叔慢腾腾附和,“是啊,是啊,回来了就好!”
  时忧目韵泪光看着穆嘉翊,“他们夫妇俩现在在你这儿工作吗?潇洒面庄呢?”
  穆嘉翊点头,语气带着淡淡的落寞,“高三那年,后山整改,所有的商铺关闭,大黄也没了家。”
  他还记得他最后一次去潇洒面庄吃饭,店里萧条得不像话,潇洒姐一个人坐在收银台掉眼泪。
  他们儿子在沿海城市打工,却染上了嫖赌的陋习,家里就靠着面庄的收入生活,一下子失去了经济来源。
  闭店的前一晚,穆嘉翊从黑叔手里接过最后一碗小面,热腾腾地飘着香气,还是他喜欢的口味,牛肉和肥肠双拼,加量又加面。
  黑叔的手颤抖,问,“今天怎么又是一个人来啊?”
  时忧刚离开那几天,黑叔每天都会问一遍这个问题。
  后来看穆嘉翊眼底没有一丝亮光,再也不敢问了。
  “你别嫌黑叔烦,这也是黑叔最后一次问了,面庄明天就搬走了。”那天他哑着声,音色浑浊。
  穆嘉翊喉头发涩,眼眶很热,看着眼前那双劳动人民的手,心里一揪一揪地疼,“嗯,她还是没回来。”
  “面庄开在我们家楼下了,位置偏了点,你们高三时间紧,肯定来不了,等高考完之后,黑叔给你们做大餐!”
  “如果哪天小忧回来了,记得和我们报个喜!”
  这是那天最后的两句话。
  穆嘉翊回头看一眼潇洒面庄,回头看一眼后山,曾经色彩明丽的小吃街,在这一刻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浊墨,灰扑扑的,暗不生光。
  那一眼,成了他对后山最后的记忆。
  曾经的画面在脑海中过一遍,穆嘉翊眼睫轻颤,摸了摸时忧的脑袋,“后来啊,蒋纠考上了个专科,书读不进去,研究餐饮,说要和我一起开火锅店。
  我们联系上潇洒姐和黑叔,让他们当店长,生活比从前轻松了很多。”
  “大黄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开始还以为它和小布一样,离开了……后来的一天,在学校玩无人机,冷不丁在镜头里看到它,瘦了好多,饿了也不知道出来找我,笨死了。
  我那天把它找出来,喂了点东西。高三太累了,没时间养他,送到流浪猫救助中心去了,一点一点重新养肥。它年纪也大了,前几年安乐死的。”
  时忧安心不少,宽慰道,“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它这一辈子,过得也不可怜。”
  只可惜,当年没陪穆嘉翊一起见证这一切。
  “没事,现在大家日子过得都好了,你也回来了,没什么好哭的!”潇洒姐怜爱地拍拍她的肩膀,“去包间吧,吃饭第一!”
  时忧总算破涕为笑,点点头,“嗯,我也饿了。”
  刚一推开门,巨大的礼花爆炸声响起,“砰――!”
  纷纷扬扬的彩带在时忧面前落下,七嘴八舌的声音合在一起,“Surprise!!”
  她满脸惊喜地扫过整个包间,从前的朋友都在――
  宋熙西、蒋纠、郁风林、易驰生,甚至还有温芙!
  所有眼熟的面孔朝她笑,仔细看,无论从穿着打扮还是发型配饰上都和从前有着很大的不同,青涩的校服被换下,女生们学会用化妆点缀自己动人的面庞。
  那一刻,年轻人们衣鲜亮丽,笑容肆意,看她的眼神却像是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当初,回到了青春永驻的十七八岁。
  易驰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横幅,和蒋纠一人拿着一边,“唰”的一声在时忧面前展开――
  “热烈庆祝小忧同声传译工作圆满成功!”
  时忧笑容灿烂,包间里亮堂堂的灯光映在她的眸中,分割成细细碎碎的金箔,她掩唇,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又带上哭腔,感动得一塌糊涂,“谢谢……”
  声音还没成调,另一张横幅又“唰”的一声展开――
  “热烈庆祝小忧第九个十八岁生日快乐!”
  随即,“啪啪啪”的一阵鼓掌声在包间里响起,蒋纠和易驰生带头起哄,发出不人不猿的几声吼――当然,也只有他们两个发这样的疯。
  其余人挑了首伴奏,兴致勃勃唱起来。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发现,郁风林一直在拿着摄像机录像。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幸福~祝你健康~
  祝你前途光明~”
  时忧才恍然记起,今天7月11日,是她二十六岁生日。
  她刚好比穆嘉翊小了半年,生日整整差了六个月。
  因为家庭原因,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最近日子过得幸福又忙碌,日期都变得模糊起来,连她自己都差点忘记了。
  所有人的声音粗细不一,大小不同,一起唱同一首歌的时候却又意外地融合,热热闹闹地钻进时忧的耳里。
  而穆嘉翊声音很低,年轻男人长身玉立地站在她边上,时忧哭的时候习惯性失力蹲下,他的手便搂着她的腰,支撑着她的身体。
  歌声从耳边轻柔地传过来。
  却被他改了词。
  “
  小忧生日快乐,
  小忧生日快乐。
  我们幸福,我们健康,
  我们前途光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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