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乔凯余，梁妍始终跟他保持不咸不淡的普通朋友关系, 她其实知道乔凯余起初接近她的想法, 但大家平时都是以学习为主在聊天, 并没有聊到特殊层面上, 所以她也并未作出刻意回避。
但自从在那本书里知道了程裕久远以前的心思后, 梁妍仿佛泄了气的皮球, 不再热衷于跟乔凯余探讨有关她姐的消息, 即便有时候他主动提及, 她也无欲无求，甚至觉得烦闷，渐渐不想搭理他。
或许是感知到了她的冷淡，有关国庆出去玩的事情，他后来也没再过来问。
大概是国庆结束后的一个周五，放学后梁妍出校门，看见乔凯余就等在门口最显眼的地方。
这次不是乔凯余主动来的，而是梁妍前一天跟他约好，让他第二天放学来她们学校，她要把上次那本书还给他。
乔凯余见她这回只有一个人，便想趁机跟她聊几句，不然总觉得这次过后他们就会断了联系。
“最近你心情不好啊？”他观察着她的脸色说。
梁妍随便编个借口：“准备期中考试，有点压力吧。”
“别想太多，你可能学得太累了，需要休息。”想到主要不是因为他的原因，乔凯余临时提议，“要不周末去香山公园吧，看你朋友圈好像很久没出去玩了，释放压力也好。”
梁妍还真考虑了下，她其实并不排斥乔凯余，这个季节也适合去香山逛逛，唯独不可取的是二人约会。
她想了想说：“再叫几个朋友吧，人多一点热闹。”
乔凯余见她同意，点头定下：“那行，到时候你叫几个，我也叫几个。”
俩人在校门口又聊了点别的，程易从车棚里取车时，隔着学校的铁栏墙正好抬头望见这幅画面，他因为班里有事迟了几分钟出来，却感觉他俩已经在那站着聊了很久。
他单手扶车定在那儿，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在墙内注视着。
“那个是梁妍的男朋友吗？”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轻柔女声。
程易回头，叶今潇刚好路过这儿，她朝他走近，跟随他的角度望出去，观察了会说：“原来是校外的。”
程易没回应，他解下书包放入前车兜里，正待将车推出去，却听叶今潇很直接地问了句：“你是不是喜欢梁妍？”
面对突兀又尖锐的问题，程易下意识捏紧了把手，想要装作无视又觉得会被当做默认，他抬头瞧了眼身边的女孩，原来他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么，连没怎么接触交心的人都能看出端倪来。
“你想多了。”他不想给她带去麻烦。
“是吗？”叶今潇反问，不仅是问他，也是问自己。
尽管心中存疑，但她确信刚才从他脸上捕捉到的眼神并不寻常，那种可以称之为喜欢的暗中凝视，是她从未在波澜不惊的他眼中看见过的。
这学期开始，他们大概是住得近，叶今潇经常看到俩人☆仙☆女☆整☆理☆在学校骑着车同进同出，一般人可能会认为他们认识所以关系好，起初她也这样认为，但慢慢地从特别的角度关注以后，她发觉他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冷淡，起码每次放学看见他在车棚里等待，整个人是充满热心与耐性的。
有了深入的自解，叶今潇心底不是滋味，她重新看向墙外那对投入聊天的男女，又侧瞥眼前的人，忍不住想教人清醒：“你最好不要喜欢她，因为她亲口说过不喜欢你这样的。”
叶今潇觉得这话没什么问题，毕竟实话实说，但刚说完就被对方突然一个冷眼横扫过来，让她惊觉自己刚刚说错了什么。
“她说的？”问话的人垂着眼，又像是在低低地陈述。
叶今潇从中听出了隐隐的难过与低落，她忽然觉得自己此刻出现在这里像个小丑，但既已站在这儿了，不如就将自己心底的话也说开：“其实从你进学校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了，但你好像总是看不见我，现在我知道你为什么看不见我了。不管你眼里看见的是谁，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
程易始终目视着地面，似乎还没从刚才那句话缓过来。
“加你微信是件很困难的事，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梁妍会帮我吗？”叶今潇盯着他的眼睛，这会儿她多希望他也能看她一眼，那他一定会发现她的心意，但他没有。
“因为她想让我帮她弄一张演唱会门票，作为交换条件她才帮我加了你的微信，如果她喜欢你的话，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叶今潇将想说的说完，特意仔细观察程易的表情，结果发现他并没有表情，又或者平静就是他的表情。
叶今潇觉得很失望，她甚至得不到他一句安慰的回应，哪怕是一个抱歉的眼神也好，自尊心让她不愿多停留等待半秒，带着傲气转身走了。
走出几步远她又回头看，他仍旧丝毫不动地站在那，像在静静地思索着什么，显然他是一个将自己藏得很深的人。
程易将车慢慢推出校门时，乔凯余还站在那，看见他出来，适时收了话，对梁妍告别：“那后天不见不散。”
乔凯余走后，梁妍偏头看了眼程易：“你今天这么慢呢，被你们老师留下来了？”
他说：“刚才在车棚里有点事。”
梁妍并未问他车棚里能有什么事，她低头看了眼时间：“都这么久了，你再不出来，我可早走了。”
程易相信她是不会刻意等他的，顶多是看见他在后面勉强等一下，按往常他会主动解释因为什么事情而拖延，但今天他感觉心底有个地方总堵着，连想说话的劲都提不起来，甚至在她说“走吧”两个字时，他没法像平时那样感知到其中的亲近。
他想，或许她只是期待有个人能跟她一块回家，而那个人刚好是他而已。
在很久以前，这个位置是另一个人的，后来那个人走了，她就将那份期待转移到了可替代的他身上。
然而，她那份仰慕和喜欢却是没人可替代的。
到家后分开时，梁妍把程易叫住，问他：“你后天没事吧？”
程易摇头，忽然想起刚才他们说的后天不见不散，肯定是约好了出去玩，他不知道她这么问的意思，总不可能是叫上他。
他站在门口没着急进去：“没事，怎么了？”
“既然没事，那就出去玩呗。”梁妍觉得他周末天天待在家里实在是无趣，仿佛平时真就除了她没什么认识的人了，“香山公园去过吗？我叫上几个朋友一起，到时候你也多跟人认识认识。”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受到她爸的胁迫，主动邀请他进入她的圈子玩。
程易愣了会儿，忘记点头答应，只问了句：“我们是一起去一起回来吗？”
“不然呢？”梁妍被他这话想得皱眉，“难道你又想自己一个人提前坐地铁回来？”
“不会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立刻补充解释，“你想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什么时候回来。”
她大概忘了，上回明明是她想办法抛开他的，他不想成为她的累赘，才选择一个人坐地铁回来。这次有乔凯余在，他怕她到时候要是坐他的车回来，那他估计又会成为一个笑话。
*
周末秋高气爽，天气极好。
程易前一天晚上特意在网上做了攻略，带了些吃喝用的装在一个背包里，按照约定好的时间走到院门口等着。
梁妍也准时出来，不同于他，她背了只很轻便的包，大概也就装了手机充电宝之类的东西。
北城已入秋天，早晚都透着凉意，她却还是夏末的穿着，上身白色背心加浅蓝长衫，下面是深蓝小花短裙，裙摆高度依旧在膝盖以上，但却比上回那条裙子要低一点。
程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觉这一点的，大概是这次的裙摆没有上次的轻盈飘荡，垂直板正地包裹住她细长的双腿，瞧着好像是多遮了一些，但仍然让路过的人看了浮想联翩。
周末地铁上的人还是多，好在没有长假时候那么挤，也没有像上回那样出现行为不轨眼神猥琐的男人。
程易拉着吊环站在梁妍身边，看她低头对着手机联系同游的人。
她的浅蓝色立领内藏着一条银色项链，被如玉般的细腻肌肤衬出冷白的光，柔软蓬松的数根小尾发缠卷着，她不自觉抬手轻轻在后颈挠了两下，他注意到她的拇指跟食指做了透明色的甲油。
“尤佳文和顾嘉宁已经到换乘站了，待会儿到了你注意一下。”她突然抬头说。
程易立刻收回目光：“嗯。”
她瞧他脸色不自然的样子，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回头往另一个方向望了眼：“你刚才看什么呢？”
他淡淡道：“没看什么。”
“你看了。”她盯着他，虽然不知道看的是什么，但她就是想反驳他。
程易不想在人多的地方跟她反复争执看不看的事，妥协说：“我想看后面的站点，太远了看不到。”
听了这个理由她脸上愈发可疑了，指着他头顶上方的站点指示灯说：“这儿不是有吗？你往别的地方看什么？”
程易抬头看了眼，嘴里道：“刚才没看见。”
“糊弄谁呢你。”梁妍还是不信，不过也没追问下去，继续盯着手机里的信息去了。
程易暗暗深吸口气，接下去没再将目光长久地放在她身上。
到了换乘站陆续跟同游的人汇合，大伙儿再一块乘坐西郊线前往香山站。
梁妍这边算上她六个人，包括胡晓园和一个女生，乔凯余那边就叫了三个男生，加起来总共十个人，四女六男。
到站后需要步行一小段路，女生们在前面走成一排，男生们依次落在后面，顾嘉宁跟程易一起，乔凯余则跟他的朋友一起。
走到东门入口进去，里面分三条线路上山，大家聚在一起交流了下，按各自喜好选择组队。
最终跟乔凯余同来的两个男生脱离大部队，选择另辟蹊径自寻探索，其余人则和大部分游客一样，走最缓长的线路。
这个季节正是欣赏红叶的好时候，一路沿着山道上去，路两边的树叶青黄相接，愈往上走，才渐渐看到几树红叶。
沿途路上风景多且美，但凡有游客的地方都在摆姿拍照，几个女生也不甘落下，停下来各自轮流拍几张，再是集体拍几张。
男生们没这么麻烦，索性就充当成她们的摄影师。
梁妍来回两次看乔凯余给她拍的，都不太满意：“怎么我脸上老是有白白的一块，脸型看着太奇怪了。”
乔凯余也没办法：“你这个角度对着光，肯定会这样的。”
她不认：“你不如说你技术不行。”
“其实已经很漂亮了，你怎么拍都没死角，再拍也还是这样。”他知道确实赖他技术，那就干脆夸起来。
胡晓园在旁听见，不禁起哄：“我们乔主席第一次夸女生长得漂亮呢。”
其余人闻言跟着将注意力转到这边来，乔凯余一时不太好意思，却郑重地当着大伙又说了遍：“她本来就漂亮的。”
接连两句漂亮，梁妍本人听着自然受用，也就不挑照片的毛病了。
程易在一边静默地看着，突然之间他俩被人揶揄得真像是有什么关系似的，他看着自己手机里刚刚给她拍的侧面照，原本想拿去给她过目一下，双脚却迟迟动不了。
顾嘉宁从湖边走过来，到了程易身边时无意间瞄到他熄屏前手机里的照片，问了句：“这你拍的么？还挺有氛围感的。”
他解释：“随便拍了一张。”
顾嘉宁撞了下他的肩，像是督促他：“怎么不给人看呢？看过就知道是不是随便拍的了。”
程易还是没有拿出去给人看。
几人因为拍照逗留了会，逛了一下湖边的景，继续往上走。
到了香山寺附近，尤佳文想去上厕所，由于人多，外面排起了小长队，其余几个女生见状，干脆一块去等着了，省得待会儿再浪费时间找地方。
女生们停滞下来，男生们干脆就在边上找了个亭子等。
程易趁着这会儿独自走到山边，找角度多拍了几张照片，已到了半山之上，眺望远处层林尽染，美不胜收。
他放阔视野待了会儿，预计时间差不多，开始往回走。
路不远，程易下台阶的时候，快走到亭子附近，透过路边茂密的枝杈缝隙，他隐约看到里面站着两个人。
原本并没要注意，但其中一个声音让他慢下了脚步。
“你应该能看出来我喜欢你的。”
第19章
下雪了。
说话的人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似乎是不想再憋了，终于将心里话倾吐而出。
程易仅是听见内容，就立刻联想到对方会是谁。
他停下脚步, 站在台阶上往亭子里望去, 被亭柱挡住的方向站着一个浅蓝色身影, 她的衬衫下摆很长，几乎遮住了裙子，只露出下面短短的裙边。
男生站在柱子左边，他略低头望着对面的人, 直白道：“我从来没跟别人这样说过，你是第一个。”
说完周遭的一切似乎安静下来，仿佛都在为接下去的回应做铺垫。
程易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变缓了, 目光穿过繁枝茂叶, 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孩半露的侧脸，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觉得这一刻她应该是难得可见的柔和。
亭外山风忽袭, 吹动她的衣摆, 发尾飘了起来, 程易不由替她露在外面的小腿感觉到冷。
可她丝毫没有感觉，整个人站得笔直, 昂着脸不退却, 说出来的话也不带犹疑：“抱歉, 你其实很好, 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男生被发了好人卡拒绝, 一时没了反应, 愣了会儿才问：“是经常跟你在一起走路的那个邻居吗？”
程易的呼吸刹那间仿若被按了暂停, 尽管他知道结果, 却还是敛声屏气等待着空气中传过来的回答。
然而时间并没给他多余的准备，也没给她思考的瞬间，就听见掷地有声的两个字。
“不是。”她说。
程易感觉那阵风从对面吹了过来，无孔不入地往他衣领裤子里钻，分明他将自己隐藏地很好，却像是被暴露在了人前，听她当着面对自己说。
“他只是我邻居而已，我喜欢的人认识很久了，现在不在这边。”
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程易没听清，他长久地站在那里，已经感知不到风从哪里来，也察觉不到冷意，仿佛已跟空气融为一体。
走过台阶的路人有几个见他一动不动，不禁投来奇怪的目光。
程易迟钝回视，慢慢有了点反应，却见自己手里抓着从枝条上扯下来的残叶，往地上一看，脚边落满了一堆枯黄的叶子。
他再次看向亭子的方向，那边空荡荡的，不知什么时候没人了。
原先分开的地方，这会儿几人重新聚集在了一起。
顾嘉宁看见程易回来，问他：“刚才去哪了？一直找不见你这人。”
“随便走了走。”程易说完去看梁妍，她正跟几个女生凑在一块说说笑笑，而另一边的乔凯余则在跟他的朋友小聊，看上去像是已从表白被拒的挫败中调整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