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妍接过来往里看了眼，除了一本书，还有一瓶水。
“你路上口渴了可以喝。”他深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没事了，转身准备要走。
“你怎么回事？”梁妍上去拦住，“这些天干嘛去了？被绑架进传销组织了？还是偷摸干什么坏事了？建航母也没你这么神秘。”
“我很安全，没干坏事。”他简单澄清，叮嘱她，“你回去注意安全。”
梁妍见他又要走，赶紧往他外套上抓了一下，随着动作被扯歪了些幅度，她注意到他里面穿的不像是普通的短袖，而是职业样式的浅蓝色带领衫，左胸前的地方似乎缝制了几个字。
“你是不是有病啊，穿这么热干嘛？”
正当她想要看清的时候，程易轻拉外套及时遮住了，从她的拉扯中后退了一步，急急告别了句：“我先走了，你有事在手机上跟我说就行。”
说完小跑离去，跟落荒而逃似的。
梁妍站在原地连喊了几声，他也没停留，本打算跟着追上去，仔细一想觉得这样很傻。
算了，随他去吧，爱怎样怎样。
梁妍不想出来一趟就为了本书奔波，正好口渴了，又不想喝水，就穿过马路走到对面写字楼下的咖啡店里买了杯卡布奇诺。
坐在桌边无聊地喝着时，店门外进来一个女生，梁妍抬头看了眼，忽然她想起什么，直直盯着女生身上穿着的浅蓝色带领衣服看。
但对方走得很快，梁妍没能看清她胸前那几个字是什么。
女生走到点餐台前停下，梁妍没有走上前去看，而是等对方拿到打包的袋子出了门，她也重新戴上墨镜，顺路一样跟了上去。
沿着店侧的一条街走到底，梁妍寸步不离跟着对方的脚步，直到拐弯进入一个繁旧的商业文化广场，广场楼下一圈开满不同品类的店铺，店铺楼上悬挂各种广告招牌，有舞蹈室、工作室、培训机构、早教中心等等。
梁妍见女生走入一个楼梯通道，并没再继续跟上去，她站在外面往楼上看了眼，只见三楼有个窗户内贴着大大的“化学物理”等科目字样。
等梁妍顺着楼梯爬到三楼，毫不费力地找到一个门口，门外立着几张广告牌，上面印着一些初高中各科目辅导课时的收费标准。
前台小姐见她一直站着，出来迎接：“同学，请问你是来上课的吗？”
梁妍朝里面看了眼，不期然间似乎看见了程易，她指着刚刚过去的一个浅蓝色身影问：“穿这个衣服的都是老师吗？”
“在这里都是老师。”
“高中刚毕业的也能做老师吗？”
对方愣了愣：“额，我们这里的老师都是有教师资格证书的，没有资格证书的只能辅助教学，你目前还在读高中还是已经毕业了呢？”
“毕业了，我做辅助一天要上课几个小时？”
“时间一般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偶尔课排得多会到更晚。”前台小姐打量了下她，抱歉地笑，“不过高中生的话，需要出示一下你的高考各科分数，我们看过之后才会决定是否试用。”
梁妍没接茬，又问：“薪资怎么算？”
“薪资按照课时算，基础班三十块钱一个课时，高阶班五十块钱一个课时。”
梁妍快算了下，那得是一整天的时间都耗在里面，这地方也不知道正不正规，最后能否拿到钱都还难说。
她嫌弃了句：“这么低，那要是X大的学生过来上课，你们也这个标准？”
“那你是X大的学生么？”对方问。
“打扰了，我是小学生。”梁妍胡扯完也就走了。
下了楼，梁妍没走远，走到广场中心的一个遮阳棚下，坐下来喝咖啡。
她看了眼时间，快到三点半，内心盘算了下，最终打算守在这边等人。
从下午三点半到晚上八点，梁妍头一回这么无所事事傻乎乎地等一个人，不能说是心甘情愿，但也不能说是被逼无奈，而是因为纯粹好奇，好奇这个人为什么隐瞒自己打工赚钱的事，更好奇他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梁妍几个小时等下来，起先是玩了会手机，后来意识到会玩没电，就到附近去逛了逛，吃了点东西充饥，又告诉秋姨晚上迟点回去。
到了将近黄昏，天快暗下来时，时间终于到了八点。
梁妍想，要是他这会儿还不下来，自己就冲上去了。
她躲在一棵树后面静静地等候，起先是几个学生结对下来，到了八点过十分的时候，梁妍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背着包不紧不慢地走着，身旁跟着一个女生，俩人似乎相处得有些熟了，边走边聊着天。
梁妍感觉自己像个私家侦探，趁着天色又暗了些，在他们走到广场拐角那边消失不见时，立刻沿着直线快步冲了过去，到了拐角处又陡然停下。
她戴好帽子和墨镜，跟在前面俩个人的身后，尽量靠着旁边店铺下檐走。
所幸程易一次也没回头，他身边那个女生跟他应该是顺路，穿过马路后又一块走入了地铁口。
梁妍控制着速度时快时慢，到了下面等地铁的时候，离他们站远了两节车厢，借着一根柱子挡住自己。
很快地铁滴滴到站，梁妍站上去后，走到了程易附近那节车厢。
车厢内人很多，她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
中途，程易身边那个女生下站了，程易仍站着。
梁妍看着这条地铁线后面的站点，似乎是去往西平口那边的方向，不过可能要换乘。
果真，到了下下站，程易下去了。
他一下去，梁妍猜到他接下去的大概走向，也就不慌不忙地跟着下去。
到达换乘站的另一个上车口，梁妍故技重施，那傻子果真还是没有发现她。
终于到达五环外的西平口站，梁妍看见程易又下去了。
然而这一站人流量巨大，梁妍下车厢几乎是被半推半挤下去的，周围全是些年轻的北漂族，簇拥着往扶梯口挤。
梁妍怕一不留神给看丢了，全程盯着程易的后脑勺，但她刚跨上扶梯没多久，前方他已经出了扶梯，她开始着急了，怕迟一会儿错失了他走去出口的方向。
她使劲想要往上挤，但前面的人纹丝未动，跟人墙一样。
等终于上去后，梁妍被周围的人海给震惊了，不断有进来的还有出去的，四个出口方向已经找不到程易的身影。
反正已经知道他的生活根据地了，梁妍干脆拨通了他的手机号。
梁妍边握着手机边往最多人走的方向去，渐渐她看见前面有个身影脱离人群走到了墙边停下，拿着手机贴到了耳边，同时她看见手机里拨出的号码已经通了。
梁妍看着那个背影，直接将通话给挂了。
然后直接快速地走上去，伸手从后面用力推了下那人的背脊。
程易正纳闷电话为什么刚接通又挂了，猝不及防被身后的蛮力推得往前踉跄了下，不解地回头，却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一张脸，尽管今天下午才刚刚见过。
“你……”程易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梁妍摘到墨镜，双手抱胸，脸上浮着得意的笑：“怎么，见鬼了？”
程易看着周围走过的人，又看了眼现在的时间，说话的声音有些涩：“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扬着下巴：“这又不是你的地方，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程易看见她手中还拎着下午他给她的袋子，除此之外没有其它新买的东西。
他只猜到一种可能：“你是一直跟着我吗？”
梁妍此刻是胜利者的姿态，越过他径自朝前走着：“你又不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我不跟着你我怎么知道？”
程易低头跟在她身后，怕她真这么一路跟着了，边走边劝：“我住的地方还有很长一段路，没什么好看的，你还是别去了。”
西平口的房子嘛，梁妍知道，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基本上都是群租房，房租价格便宜，适合刚来的北漂族，就是每天在通勤时间上来回要花两个小时。
“谁要看你住的地方。”她一路只管大步往前走，脸色气呼呼的，“我为了等你，晚饭也没有好好吃，都要饿死了，你快点找个地方请我吃饭。”
她控诉着他，好像是他故意让她等了这么久，可也难以想象，她这么没耐心的人，这几个小时居然等下来了。
跨上最终出口的扶梯，程易站在她右边，看着她的脸庞，轻声询问：“烤肉饭可以吗？出去就到了，很快就能吃。”
梁妍没说好不好，只斜睨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说：“难吃你就死定了。”
事实上，西平口地铁站附近的美食基本不会踩雷，这边全国各地的人鱼龙混杂，因此各地方特色的美食也层出不穷。
程易只在这儿住了几天，就挖掘到了不少好吃的店，还寻到了江州的小吃。
当时他就想着，如果她也在这，应该会喜欢这边的美食特色。
现在她就在这里，程易心里想带着她去另一条街，但怕她太饿且回去太晚，就请她吃了近在眼前的烤肉饭。
梁妍还是五点半的时候吃过一杯关东煮，这会儿早就饥肠辘辘了。
俩人走进店里，程易上去问老板要了两份，一份是黑胡椒烤肉，一份是沙拉烤肉。
梁妍站在老板旁边看着他挥刀，烤肉从串上一丝丝被剔下来，盖在米饭生菜丝上肉香扑鼻。
烤肉饭上桌后，程易又叫了两样小菜，俩人就这么吃起来。
起初梁妍只顾着吃，等吃得胃缓过来了，才开口说话：“你每天都这么晚回来？”
程易嚼完嘴里的，说：“有时候会早。”
“有时候会更迟吧，程老师？”她贼贼地笑。
程易愣住了，他不知道她知道多少，只得自己老实承认：“我没有别的事情，回来早晚都一样。”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顺便还可以谈点恋爱是吧？”
“没有。”程易将刚要送入嘴里的饭勺拿了出来，惊觉她刚才应该是看见了什么，“刚才下课跟我一起走的女生跟我教差不多的课，她比我大了两岁，而且已经有男朋友了。”
但她却没心没肺地只管干饭：“有男朋友又怎样，喜欢就去抢过来，你这样的条件还怕什么。”
程易将已经冷掉的饭送进嘴里，闷闷地说：“我一点也不喜欢。”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又没有强迫你喜欢。”梁妍好笑地看着他，换了个话题，“你打算就这样到开学为止？算好能赚多少钱吗？”
程易低着头说：“学费和生活费够了。”
她不理解：“就这样跟你爸闹掰？你还挺倔强的。”
程易没说话。
她又问：“你那辅导机构正规吗？别到时候白忙活一场，一毛钱也拿不到。”
他说：“学校老师介绍的。”
梁妍点点头，算是放心的样子。
吃到最后还剩一点饭时，梁妍吃不下去了，她提出说要回去了。
程易赶紧几口扒完饭，擦了嘴跟她一块起身。
走之前，梁妍把那个装书的袋子递给程易说：“书太重，我就不带走了，你回去继续看吧。”
程易接过了那个袋子，原地目送她走进前方的地铁口。
直到她的身影在扶梯上消失不见，程易才慢慢往群租房东区的方向走。
回家的路程其实没有很远，只要穿过眼前这片老旧的住宅就到了。
半路上，程易突然心血来潮，打开袋子将书拿出来，刚拿到一半，却见书里面夹了样东西掉入袋子里。
程易以为自己看错，拿手去摸了摸，果然是厚厚的一叠钱，外面由细长的白纸捆绑，显然是刚从银行提取出来的。
他死死攥着这叠钱，这些天拼尽全力想要忽略缩小的差距，忽然之间仿佛又被她推出了无限远。
第27章
你本来就好看。
西平口这一带群租房多, 人口密度大，因此人员流动相当快。
程易搬进来那天，他房间的前租客刚好搬走。
整个出租屋分隔成四个小房间, 室友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有情侣也有单身汉, 大家没事就窝在自己房间里，只有出来时混个脸熟，碰了面也不怎么打招呼。
程易早出晚归，只短租两个月, 更不用跟人维持什么关系。
他回家打开自己房间门，把书包和袋子放在小桌上，手机充上电, 然后去阳台收衣服, 回来叠好放在床尾，等外面室友用完卫生间，便拿着洗漱用品出去。
住进来几天, 程易也知道了室友们的相处准则, 他们一致默认最后洗完澡的人搞地面卫生。
但程易不管是否最后一个洗澡, 总习惯在洗完澡后将地面的水迹拖干净，包括镜面水池马桶边各种细微角落出现的脏污。
他有轻微洁癖, 又有自我安全意识, 连牙刷杯毛巾等常用品也不带进卫生间, 早晚两次从房间里拿出来又放回房间里去。
洗晾完衣服, 回到房间关上门, 程易就不出去了。
他坐在小桌前, 从书包里拿出上课笔记, 对着手机里老师发过来的课件, 整理记录明天需要教学的知识内容。
到了十点四十分，他写完满满两页，停笔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发了条消息。
XY：到家了吗？
酥酥妍：真准，刚进小区。
程易握着手机，刚才洗澡时他想了很久应该对那笔钱说点什么，到了此刻却觉得提起来没有意义，不管他接受与否，在她心里已经见证了他的可怜与难处。
XY：今天麻烦你了，还让你等了那么久。
酥酥妍：下次别想神秘，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她的确不好糊弄，但也很好糊弄，否则不会到现在也没看出来他的秘密。
晚上关了灯，程易睁着眼躺在床上，想起离开那天程宗明对他说的话。
“你以为我把你带到北城来，只是因为对你有亏欠吗？”
“我把未来的路给你铺好，将来身后的社会关系任你利用，你却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半年前跳级，就已经打算好了这一天？”
程易当时站在他面前，不为自己所做的选择而动摇，声线平稳地看着他问道：“所以你当年读医两年后改学金融，又为了权力抛弃我妈，还抛弃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导致她流产，至今都还认为是正确的选择吗？”
程宗明恼羞成怒地扬声：“你没有资格提她，她是因为你而死。”
程易淡淡说道：“如果你没有再招惹她，她应该也不会为了生我而死。”
程宗明双眼凌厉地瞪视他。
“既然你执意要读医，我也不拦着你，未来几年你的所有生活费用我不会再支持，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你得自己承担。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但是浪费时间是你的损失。”
他仍旧坚持：“从现在起，我不会有任何损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