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嘉双眼发光,问旁边人:“电影,看吗?”
纪玄屹犹豫须臾,反问:“你想看?”
“想啊。”苏嘉一口道,否则她不会提议了。
也正好用电影抵那顿饭。
纪玄屹柔声回复:“行,我陪你看。”
苏嘉眼睫微颤,慌乱地瞟他一眼,立即拿出手机买票:“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
纪玄屹什么类型的都不喜欢:“随便。”
苏嘉看了一圈正在热映,兴奋地说:“恐怖片吧!”
纪玄屹眼角不自觉抽了两下,但见她这般兴奋激动,沉吟片刻回:“行。”
苏嘉立即查看具体的场次,悲催地发现附近影院下午的场次不多,普通厅都被预定得差不多了,只剩零星几个不好的位置。
她犯起了难,眉头锁起。
纪玄屹瞧出不对:“怎么了?”
苏嘉去看其他厅,独独情侣厅剩下几个适中的位置。
她略微尴尬地说出这个现状:“只有情侣厅可以选了。”
她的音量极轻,纪玄屹听到让她难为情的三个字勾了勾唇,不假思索:“就订这个。”
苏嘉抓抓刘海:“情侣厅是……是……”
嗫嚅半晌,她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难以启齿一般。
纪玄屹蓝色的瞳仁盯着她:“你心虚?”
苏嘉立时不乐意了,昂头挺胸,加重语气说:“我心虚什么?就这个了!”
纪玄屹笑而不语。
电影在半个小时后开始,两人乘坐电梯上九楼。
纪玄屹淡声问:“看恐怖片不害怕?”
苏嘉果断地摇头:“那都是人编的,伪科学的,有什么好害怕的,真正可怕的都在现实里呢。”
“你才十八岁,一直在学校,见过什么现实?”纪玄屹浅淡地笑了笑。
苏嘉短促地愣怔,忽而重新绽放灿目笑意:“是,没见过。”
纪玄屹瞅着她稍稍有些僵硬的脸,感觉有几分古怪。
抵达电影院,苏嘉取好票,买了两份的奶茶和爆米花。
她惊觉纪玄屹对这些相当陌生,尤其是自助取票机,他充满新奇地盯了半晌。
苏嘉眼珠子转了转,不可思议地问:“你不会是没有来过电影院吧?”
纪玄屹确实是第一次来,他不常看电影,就算偶尔想看,用家庭影音室便好,完全不需要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凑热闹。
“嗯。”
苏嘉讶异,脱口:“电影院可是情侣约会的必备地点。”
纪玄屹觉着这句话有猫腻,撩起眼皮看她:“什么意思?”
苏嘉往嘴里塞着爆米花,含糊道:“没什么,听说你交过女朋友。”
她把脑袋转向一边,躲闪目光,越说越没底气,声若蚊喃。
他们坐在休息区等电影开场,纪玄屹背靠椅背,闲散地望着她:“在背后打听我?”
“没有。”苏嘉否认,“就是听说的。”
“确实有那么几任,”纪玄屹随性惯了,向来不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但交过女朋友就要来电影院吗?”
苏嘉默默吃爆米花,自己的逻辑好像是有漏洞。
纪玄屹低磁的嗓音平淡叙述:“我不像你们这些小朋友,才认识就能坐到一块儿吃火锅。”
苏嘉蓦地掉头,吃火锅?
她最近只和几个室友外出吃过火锅。
而在那场火锅局上,因为意外结实了黎烁等男生。
苏嘉觉得纪玄屹阴阳怪气的,反问:“你几个意思?”
纪玄屹过来人的口吻:“提醒你,在外面要时刻保持警惕,才认识的,你知道他是人是鬼,带着什么目的?”
电影提前十分钟检票,那边已经有工作人员在喊情侣厅检票。
苏嘉一瞬不瞬地盯了纪玄屹数秒,身子后倾,躲避的表现。
纪玄屹眉头轻轻动了动:“你做什么?”
“突然想到一件事,”苏嘉狐狸眼中全是狡黠,“纪叔叔,我们也没认识太久,我也不知道你是人是鬼,带着什么目的。”
话音未落,她已抱着爆米花和奶茶起身,拼命地朝检票处跑。
恍若慢上半拍,小命就会交代在这儿。
纪玄屹被她的问话和举动搞得莫名,倏忽一笑,抬步跟上逃窜的小狐狸。
苏嘉排到了检票队伍尾端,见到纪玄屹靠近,下意识地往前站,离他远一步也好。
前面排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她的步子刚有挪动的趋势,胳膊一下子被纪玄屹拉住,耳畔响起严厉一声:“站好。”
初秋炎热不减仲夏,苏嘉穿着轻薄的短袖,被他如此一拉,暴露在面料之外的肌肤切实地接触到他的手掌。
男人的掌心较为粗糙,指腹有薄薄的茧,苏嘉细腻的皮肤触感明显,脊背条件反射地绷到笔直,鸡皮疙瘩蔓延全身。
纪玄屹收手的动作很快,仅是示意她不准乱动。
苏嘉浑身上下,千万根神经的注意力仍然凝聚在左臂那处,久久难退。
“敢怼我,又要跑。”纪玄屹以为她的异常是怕被自己收拾,嗔道:“小怂包。”
周围无不是来看电影的人,苏嘉估摸纪玄屹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格的事情,徐徐安下心来。
她垂下视线,弱弱地嘀咕:“就怂。”
纪玄屹耳闻两分,禁不住莞尔:“还怂得理直气壮。”
苏嘉:“就理直气壮。”
她检好票便往影厅钻,不敢再瞅纪玄屹变化的面色。
情侣厅的座椅全是双人长沙发,苏嘉和纪玄屹共坐一张。
目前影厅的光线明亮,纪玄屹煞有介事地瞅着她,不言语,但年长数岁和久经商场历练而出的压迫感无声蔓延。
苏嘉不自在,如坐针毡,轻咳一声提醒:“电影马上要开始了。”他该看大屏幕了。
纪玄屹纹丝不动:“怕某个调皮的又跑了。”
苏嘉:“……”
好在电影很快开始,尽数灯组熄灭,出现画面的幕布转移开关注点。
这部恐怖片和同类型的大同小异,开篇就是渲染气氛的恐怖音效和特效。
苏嘉偏爱这种类型,一边吃爆米花,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纪玄屹的话自电影开场后便荡然无存,安安静静坐在旁边。
只是在不知不觉中,他朝苏嘉靠近,结实的右手臂伸长,搭到了她身后的椅背。
两人用的差不多调子的香水,纠缠在一块的味道浓郁,苏嘉觉察到他的靠近,不由自主地朝另外一边挪。
正在放映的电影院昏暗,她余光晃到纪玄屹的状态不太对劲。
他素来漂亮出彩的双目无神地盯着一个点,神经似是格外紧绷,光洁的额头显露几根青筋。
苏嘉收回去拿爆米花的手,轻唤了一声:“纪玄屹?”
纪玄屹没有理她,恍若压根听不进去只言片语。
苏嘉担心,向他坐近,想再唤一声。
蓦地,纪玄屹上半身一斜,完全往她身上倒,手也搭到了她肩膀上。
苏嘉惊惧得瞪圆眼睛,手上的爆米花散落到地上,全身汗毛竖起,第一反应就是把人推开。
她耗尽了所有力气,狠狠摆脱开他就跑。
电影院充斥恐怖凄厉的恶鬼哀嚎,纪玄屹意识有些模糊,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推,背撞回沙发,逐渐清醒。
他甩了几下脑袋,迅速起身。
纪玄屹跑出影厅,一面喊苏嘉的名字,一面四处张望。
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犄角旮旯找到人。
苏嘉一改往日的明媚鲜活,身上分明干干净净,却似一只狼狈的落汤鸡。
她蜷缩在墙角,双手环抱住膝盖,小巧的脸蛋埋进去,瑟瑟发抖。
无助又可怜。
事情远在纪玄屹的预料之外,他先蹲到她面前,尽量温柔地唤:“苏嘉。”
苏嘉没给他任何反应,脑袋埋得更低。
纪玄屹又喊了两声,依旧得不到回应后,试图去拉她的胳膊:“先起来,蹲久了腿会麻。”
然而纪玄屹指尖触上去的刹那,苏嘉猛力将他甩开,双眸猩红,暴躁而冷酷地吼:“别碰我!”
第13章 高烧
苏嘉的这种行为过于反常,已经不能用耍小性子、炸毛等词语来形容了。
纪玄屹收回手,用那双历尽千帆,阅人无数的眼睛打量她须臾,在她的一言一行中捕捉到一种强烈的情绪——恐惧。
深入骨髓的恐惧。
纪玄屹不再轻举妄动,半蹲在她面前,打电话给张特助。
不多时,张特助赶到,送来一包花花绿绿的水果糖。
纪玄屹拆开包装,挑选其中的葡萄味,伸向瑟缩的女生。
他眸色深而缱绻,悄无声息地哄。
苏嘉仓促瞥了一眼,迅速抓过一颗,剥进了嘴里。
纪玄屹看她吃了,眼中不自觉激荡的忧虑逐渐退散。
苏嘉尝到熟悉的,酸酸甜甜的味道,在无形之间得到了安抚,飘忽不定,一点就炸的情绪徐徐趋于平稳。
她缓了好会儿,扶着墙壁站起来。
可是她的双腿早蹲到麻木,一动就是百蚁噬心般的难耐,险些跌回地上。
纪玄屹的右手下意识伸出去。
只是还没触碰到人,苏嘉已然抬手,做出躲避的动作,扭开头,不去看他。
纪玄屹无所谓地放下手,见她站稳了,问:“是不是不舒服?去医院。”
“没,不。”苏嘉摇头,简短地回,“我要回学校。”
纪玄屹定睛看她几秒,直觉她不是寻常生病,依道:“走吧。”
苏嘉没吭声,抬步向前走。
库里南开往北城大学的一路,两人无话。
苏嘉蜷缩在后座一角,双手死死抓住手机,隔几秒看一次时间。
焦虑与不安明晃晃地泄露。
纪玄屹瞟了她数眼,莫名认为她这个上车就紧握手机不放的习惯,背后的一大原因是随时方便报警。
他有一下没一下点在腿上的指尖变缓,向另外一头坐,离她远了些。
不多时,苏嘉昏昏沉沉打开二零三寝室的门,里面热闹非凡。
姚林下她们三个从篮球场回来不久。
明莉拍了好多黎烁等人打篮球的照片,一见到苏嘉就蹦跶过去,拿给她看:“嘉嘉,黎烁今天打球好帅,不愧是体育学院的,横扫啊。”
苏嘉瞅了两下,随口应了声“嗯。”
坐在书桌前咳瓜子的姚林下看出她状态的不一般,吐一口瓜子壳,问:“有情况?”
苏嘉摆手:“有点累,我去洗个澡。”
她抱起睡衣向卫生间走,其余三人面面相觑,交换眼神。
姚林下想了片刻,跟上去问:“纪玄屹不做人,欺负你了?”
苏嘉晃晃脑袋,关了卫生间的门。
姚林下不再过问,折返回书桌,继续磕瓜子。
苏嘉洗漱完就上床睡觉。
她这一觉极其不踏实,辗转反侧,噩梦连连。
她仿佛化为一根孤独的轻羽,纵是拼了命地逆风逃离,仍然势单力薄,无济于事。
她被怒号的狂风往回卷,落回阴云密布的老家,落回暗不见天日,无穷无尽的酗酒咒骂。
落回那条湿冷逼仄,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
黑暗深处探出锋利的魔爪,扼制她的脚踝,蛮力地拖拉。
撕扯衣裤,刀刺骨血,不迫使她堕入无间炼狱,溶于混沌墨色,决不罢休。
某种程度上,苏嘉有一线意识,清楚自己陷在梦中,想挣脱,想清醒,却无论如何醒不过来。
只得苦苦沉浮。
姚林下总是四人寝中的熬夜冠军,午夜已过,其余室友都见到了周公,她还精神抖擞,和周渊连线打游戏。
一局结束,姚林下口渴,准备下床倒杯水,无意间发现对面床的苏嘉有状况。
她们暂时没有安装床帘,借助电脑和台灯的亮光,足以望得见。
平时睡觉老实,侧卧以后就不会动的苏嘉此时在床上左右翻滚,双手紧紧拽住被子。
姚林下不太放心,下去爬上她的床,近距离看才知道苏嘉哪里只是翻来覆去。
她脸色泛红,五官皱成一团,表情痛苦,细密的汗珠染湿了鬓边的刘海。
她们寝室的空调开得很低,哪怕盖两床被子都不会热到这种程度。
姚林下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滚烫的。
“卧槽。”姚林下被她的体温吓了一跳,赶忙摇晃她:“嘉嘉。”
旁边床的明莉受到干扰醒来,迷糊地问:“姚姚,发生什么了?”
姚林下:“嘉嘉发烧了。”
明莉的瞌睡消散了大半,掀被子下床帮忙。
姚林下喊醒了苏嘉,但她不知道烧了多长时间,烧得浑浑噩噩,极度不舒服,疲倦地靠在姚林下的肩膀上。
“送她去医院。”姚林下当机立断。
舒辛静也醒了,三个姑娘合力,将苏嘉带到了市医院。
在急诊科忙活一通,苏嘉在病床上挂起了水。
太过虚弱的缘故,她眼睛沉沉地合上,又睡了过去。
三个女生去外面,明莉和舒辛静小声讨论:
“我看嘉嘉的身体不是很虚那一类。”
“她下午回来就不太正常。”
“没听医生说吗,她可能是应激反应,她下午不会是受到刺激了吧?”
并排站着的姚林下始终沉默,越听脸色越臭。
她走去人烟稀少的安全通道,不关心现在是几点钟,摸出手机拨通一个人的号码。
凌晨两点,对方接得倒是快,且听不出丝毫含糊与困倦,但他那边着实是喧嚣,八成是身处某个不夜场所:“有事?”
姚林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天盖地一顿骂:“纪玄屹,你是不是对嘉嘉做了什么?你这个老畜生,你要玩女人,外面有一大把排着队等你玩,你来招惹我室友干嘛?”
纪玄屹正在一个高级会所,和几位生意场的合作伙伴玩着牌。
他摸牌的手有微不可查的迟疑,直接问:“她怎么了?”
姚林下:“高烧三十八点七度,要是烧坏了,我饶不了你。”
纪玄屹眉头轻动:“你们在哪儿?”应该不会还在寝室。
“关你屁事。”
姚林下只是气不打一处来,想骂人解气,发泄完就掐了电话。
她才不会告诉他苏嘉的行踪。
纪玄屹瞧着挂断的手机,才摸起的一张牌胡乱地打出。
他今晚的手气好,这一盘不出意外又是赢得盆满钵满。
可意外来了,这张牌一出手,风向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