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嘉略有疑惑,她才外出回来,和她刚碰上面,提到她姐了吗?
走廊的采光堪忧,电灯的瓦数也有限,苏嘉在这片晕沉中,认真地审视这位曾经的姐控。
“你看不起你姐的所作所为,却不敢承认,就指控我,说是我看不起她?”苏嘉直白地拆穿。
岳湾湾像是被一击即中,眼眸不自然地闪了两下。
苏嘉有一说一,承认道:“没错,我是看不起你姐。”
“你最没有资格看不起她!”岳湾湾又似猜中了尾巴,激动亢奋。
她清楚周围寝室的校友全部回家过寒假,别无顾虑地嚷嚷:“你和她有区别吗?”
苏嘉秀眉一动,语调转寒:“你什么意思?”
岳湾湾近乎疯魔地吼:“你以为纪玄屹把你当啥?你和我姐一样,都是那些有几个臭钱,爱玩年轻女人的狗男人的消遣对象。”
苏嘉呼吸变急,清亮的眸子满是厉色,还算理智地分析:“岳湾湾,你是看到纪玄屹送我回来,受刺激了。”
岳湾湾面上又流露出星点被戳破的窘迫,她的确是瞧见了他们在楼下亲亲我我。
她满腹愠怒,只想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苏嘉能够和纪玄屹搅合这么长的时间,而她的姐姐只能被他无情抛弃,还惨遭封杀。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她恃才傲物的姐姐根本不会走到去给糟老头当情.妇的这一步。
但岳湾湾不会承认,眼珠子一转,用翻倍的激昂回应:“你以为是在和人家谈恋爱,其实人家只是在包.养你,玩.弄你干净漂亮的身体,对那些花花公子哥来说,女人和银子一样,最不缺。”
这番话露骨而不堪,犹如凌迟大刑剜下的第一刀。
在意识绝对清醒的情况下承受的刺痛,远远超过往后的所有。
苏嘉太阳穴隐隐作痛,失控地扔开旅行袋,上前扼住她的胳膊,怒不可遏:“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再说一百遍都是这样的。”岳湾湾挣扎不过,阴鸷地咯咯笑,“纪玄屹说过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苏嘉熊熊而起的滔天火气被这句话泼去了一大半,神情僵寒。
岳湾湾也是一个眼尖的,及时窥破她的破绽,明白自己踩中了她的死穴。
“看吧,他没说过,因为在他心里面,你们压根就不是男女朋友!你就是一厢情愿,就是在犯贱!”岳湾湾哈哈大笑。
苏嘉双目充血,瞪到发酸。
她注视她疯疯癫癫,不惜自损八百,也要让自己不得好过的模样,突然觉得这样的争执耗费心力,毫无意义。
她五指泄了力,松开岳湾湾,后者八成是担忧被她再度钳制,掉头逃回了寝室。
苏嘉拿起旅行袋,恍恍惚惚地开门进寝室,在书桌上放好旅行袋和向日葵,再掏出了那张拍立得。
她空洞无神地盯着不足手掌大的相纸,盯着纪玄屹下颌折角清晰的侧颜。
过往一帧帧地划过,她和他何止是没说过正儿八经的谈男女朋友。
一开始,连“喜欢”都不曾涉及。
稀里糊涂,不明不白。
骤然蔓延的疲惫感淹没了苏嘉,她把相纸放进抽屉,处理好向日葵,洗完澡就爬上床,大睡特睡。
这无处遁形的生活,唯有梦境,才是足可避世的桃花源。
夜深人静,姚林下回来,苏嘉被惊醒,草草打过招呼就各顾各的。
苏嘉翻了一个身,面朝墙壁,放在枕头下方的手机嗡嗡地震。
纪玄屹打来的,染着撩拨心弦的淡笑:“在做什么?”
“睡觉。”苏嘉垂着眼帘,含含糊糊地应。
“这么困啊。”纪玄屹放轻语调,像极了呢喃,“睡吧,明天醒了说一声,去接你吃饭。”
“不要。”苏嘉即刻睁大眼睛,精神十足地回,“你这两天都不要来找我了。”
纪玄屹微讶,先前分开时,说得好好的:“为什么?”
苏嘉抿抿唇:“我有点累。”
累到大脑退化了运转能力,一时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是进还是退,是守还是降。
纪玄屹想到在山上的闹腾,估计是把她惊得不轻。
她受经历困阻,在那方面,应该需要更多的空间和时间消化。
“好,”纪玄屹适度放手,“休息吧,晚安。”
“晚安。”
苏嘉挂断电话,对面床的姚林下传来声响:“和他闹别扭了?”
“没,”苏嘉低叹口气,“就是想一个人静静。”
姚林下仔细地望了望疲倦的她,似是早有预料,完全不意外,“睡一觉吧。”
两日转瞬即逝,苏嘉当时不过是用一个概数搪塞,纪玄屹却当做是确切的天数,甚至以分秒计较。
这晚,她准时准点在那通电话结束的四十八个小时以后,收到他的邀约讯息。
并伴随一句有些嗔怪的问话:【就一点儿不想我?】
苏嘉哪里不想?
过去的两天两夜,除去睡觉和兼职,她绝大多数时候都在想他。
想他们。
因此脑子愈发浆糊,不知所措。
恰逢这时,苏嘉和姚林下的微信同步收到一个人的添加好友申请。
意料不到的万恒宇。
他很快拉了一个群,舒辛静也在。
苏嘉逐字逐句阅读完万恒宇发来的一连串消息,隔空和姚林下对上眼色,扑哧笑出了声。
她们异口同声地感叹:“想不到啊。”
想不到,万恒宇那颗被明莉吐槽了亿万次的榆木脑袋终于开了窍,计划给她惊喜告白。
而她们三个作为明莉在大学里面最好的朋友,任务是在瞒住她的前提下,把她约出来。
万恒宇将告白地点定在市中心的一处大型商场,由他的好哥们负责布置。
明莉的家在附近,隔天,苏嘉几位室友寻了一个“好久不见,一块逛街”的简单理由,轻而易举地约出她。
她们仨的嘴巴一个赛一个的严实,明莉全程不知情,当真以为是放假后的寝室聚餐。
抵达商场,她望见宽敞的中央区域铺满玫瑰和气球,还兴奋地拉住室友们说:“快看,那是有人要表白吧?哇哇哇,看戏!”
苏嘉、姚林下和舒辛静强忍住笑,若无其事地附和:“好像是吧。
“瞅瞅就知道咯。”
“好奇女主角。”
好在今日的男主角没让她们演太久,憋出内伤,不多时,身着白色毛衣,一身温润书卷气的万恒宇弹着吉他出现。
围观群众自觉压低了说话声,附近流淌的全是他弹唱的《告白气球》。
明莉瞧清主角样貌的刹那,已然惊掉了下巴,目瞪口呆,更不要说万恒宇在旋律间隙,抱起一束红玫瑰走向她。
心心念念的钦慕者站定在眼前,全场目光聚焦,明莉彻底僵成了橱窗里的一个摆件。
苏嘉她们推了她一把,她才寻回了丝缕灵魂,僵硬地伸手接过花束,跟随万恒宇,去往玫瑰簇拥的中心。
《告白气球》甜蜜的下半段跳跃进每一个人的耳,苏嘉几人退到外圈当氛围组。
寝室中最斯文的舒辛静推了推黑框眼镜,禁不住感慨:“万恒宇竟然会这么高调。”
那个男孩子,在她们几人的认知中,一致是大写加粗的被动内敛。
苏嘉弯笑:“反差啊。”
姚林下定定地看着毫无悬念,会答应万恒宇的明莉,略带惆怅地叹:“真好。”
闻此,苏嘉偏头望她,那张常是飒爽冷酷的精致脸庞上,出奇地缠绕上一股落寞。
似乎是因羡慕而起的。
姚林下千金大小姐一位,无拘无束,自在潇洒,原来也会有羡慕别人的时刻。
苏嘉转回头,再看向人群中央,告白成功,欢愉拥抱的两个同龄人,同样敛了喜色,生出万千感慨。
是啊。
明明白白的开始,大大方方的交往,真好。
正常的小情侣大概都应该如此吧。
思及此,苏嘉又接到了纪玄屹的电话。
“忙完没?”男人稳重的声色淌过电流,更显磁性。
苏嘉昨晚和他说过,今天万恒宇要表白,她们要来帮忙。
当然,这也成了她推辞他的绝佳借口。
“还没。”这个时间点打来,苏嘉猜出纪玄屹的用意,先开口:“晚上万恒宇包饭,我和他们吃。”
纪玄屹顿了半秒,像是在退让:“在哪儿吃?我晚点去找你。”
苏嘉脱口而出:“不用, 丽嘉结束了,我和姚姚回寝室。”
不给纪玄屹再出声的机会,她匆匆说完“我这边太吵了”,就按下了结束键。
苏嘉没撒谎,万恒宇的确在商场预定了餐厅,她们仨和他的好哥们一道前往。
苏嘉几人挤一起,姚林下心情不是很好,上桌就灌酒,一杯接一杯,谁劝都没用。
今日是喜事,男生们都要喝上几瓶,苏嘉的面前不知被谁放了一厅啤酒。
她盯着花花绿绿的酒瓶包装,不可避免地联想到纪玄屹。
对于他最为钟爱的酒精,他却总是凶巴巴,不许她沾染。
眼下他不在,苏嘉的喉咙有些痒,挺想大口尝尝那个滋味儿。
但是姚林下喝醉了,她没试过自己的酒量,不能跟着不清醒。
醉后的拽姐柔化了很大一部分冷酷,软绵绵地靠在苏嘉肩膀上,抱住她说:“嘉嘉,我以前和你讲的那个故事,还记得不?”
话题突如其来,苏嘉茫然地扇了一下羽睫。
姚林下帮她回顾:“我是小三的女儿,就是那个因为自己的恋爱脑,非要去破坏别人家庭,又可恶又可恨,最后恶有恶报,吞药自杀了的那个小三。”
苏嘉怔住,她那时嗤之以鼻,当八卦讲述的悲催故事,居然有关她的身世。
难怪她对于“家”这个本该温馨的字眼,也不带任何好感。
“丢人丢到家了,圈子里面的人都听说过,在背后笑话我的不少,我为什么拼死拼活,复读三年都要考北城大学?就是想证明自己。
“但是没用,嘉嘉你知道吗?很多事情从起初就注定好了,甭管你再怎么努力,都是白搭。周渊的爸妈看不上我,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可能会看得上。”
姚林下眼圈破天荒地发红,带有苏嘉曾以为不可能在她身上发生的哭腔。
“我才和他分了,不要名分地玩闹,不管未来,我们之间不会存在那么奢侈的玩意儿,小三的孩子不配。”
“胡说。”苏嘉拥上她的肩,如同每一次她拥她一般,“出生不是你能够决定,不能定性以后,你最好。”
姚林下凄楚地笑,迷迷糊糊地指向隔壁桌,和万恒宇并排的明莉:“我好羡慕莉莉啊,他们会很单纯,很好。”
苏嘉沉默地耷拉下眼,她何尝不羡慕。
姚林下被酒精折磨得头晕脑胀,吐字不清:“你,你本来也可以。”
“傻,非要一头扎进去,选择一条最难的路。”
苏嘉一愣,开学至今,她一次次劝阻她和纪玄屹的话语如回音飘荡。
猝然,包厢的门被推开,周渊急吼吼地跑来,直奔向姚林下:“我靠,姑奶奶你喝了多少?”
“要你管,你给我滚。”姚林下见到他就炸毛,扯起酒瓶还要灌。
“我不管你,管谁?”
周渊夺过她的酒瓶,示意苏嘉后,抱起她走人,“要耍酒疯,去个清净的地方耍,免得误伤。”
苏嘉坐在原位,难过的目光追向他们的背影,没忍住打开啤酒,猛灌了一口。
又苦又涩,难喝得要命。
舒辛静的家在不方便坐车的县城,很早就走了,姚林下一撤,苏嘉也坐不下去,知会明莉、万恒宇一声,起身离去。
苏嘉独自晃出餐厅,懒得汇入纷扰的人潮,专门找无人的角落钻。
何曾想迎面跑来一个男人,硬生生拦住了她的去路。
视线下坠在地面的苏嘉捕捉到一双价值不菲的手工皮鞋,错愕仰头,撞入一片蔚蓝的汪洋。
除了纪玄屹,还有谁能拥有这样一双足以令万物失色的眼睛?
“你怎么找来的?”苏嘉问完就有了答案,周渊能找到的地方,对他也不在话下。
纪玄屹仿佛压抑了怒气,自然上翘的唇角抿成直线,不问意见,揽上她的腰,捧起脸颊,垂头堵住双唇。
他吻得激烈,且具有目的性,汹涌地搅合几番,沉哑地问:“喝酒了?”
他尝到了刺激的涩。
刚遇见就直奔主题,苏嘉略微发懵,嗓音里有经过热吻的娇:“一口啤的。”
纪玄屹用一条劲臂束缚她软若无骨的身体:“头晕不晕?”
苏嘉摇头:“我酒量不至于差成这样。”
她走的这条岔路着实不错,好似是通往消防通道的,放眼空无一人。
纪玄屹把她抵去了墙上,转换成危险的腔调:“那和我好好说一说。”
苏嘉迷茫:“说什么?”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洒落刺目的光,纪玄屹稍稍俯身,左手撑在墙上,右手指腹摩挲她细腻的侧脸。
他逆着光亮,半明半昧的目色犀利,不平则鸣:“为什么要躲我?”
第59章 吵架
长廊空旷宽敞, 纪玄屹用自己高挺的身体,给她圈出来的天地却逼仄狭窄。
苏嘉墨色眼珠乱转,瞧见的,无不是他。
耳闻他携带哀怨的问话, 苏嘉一双明眸禁不住睁圆。
有讶然, 更有心虚。
但她作为励志要当律师的法学生, 最不或缺的技能就是狡辩,不假思索:“谁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