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澄感觉自己没有说话的必要,因为任何一句话都可以变成狡辩,出来之前,学校领导让她跟刘新利道歉,并且手写一份检查。
有意无意提了,她即使今年大四,但学校还是能管得了她的言行的,因为她还没有毕业。
言外之意很明确,这件事会影响到她的毕业。
刘新利说有事先走了,初澄被留下来又接受教育了一番,等她下楼,看见门旁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刘新利坐在车里。
见初澄出来,他放下车窗笑了笑,对她招手。
初澄走过去,听见刘新利说:“你可以坚持和你的男朋友胡作非为,给我惹麻烦,只要你不在乎自己的前途。”
“刘老师,你在威胁我吗?”初澄嘴唇被气得发抖。明明是对方做错了事,却要让她道歉。
“既然你坚持叫我一声老师,这算我给你上的一堂社会课,无论校内还是校外,人始终不能没有约束。”
“你想怎么样?”
“让你的男朋友撤诉,我可以当做这件事没发生。”刘新利的表情看上去云淡风轻,“或者,是你的男朋友可以不在乎你的前途。”
说完,他不等初澄回答,升上车窗开走了。
初澄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心情也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她既不会让沈知燃撤诉,也不想道歉,她不能忍受被人这样摁着打。
她从来都是个很乖的女孩子,犯错都很少,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未来对她来说太重要了,那几天过得有点恍惚,时常皱着眉。
刘新利有十几年的记者经验,当然很会玩转媒体流量,自然也有能耐拿捏一个学生的命脉。她对他来说的确太嫩了,还是玩不过。
初澄当初去找他的时候,就像在玩剧本杀,她一个平民在最开始就暴露了身份。
沈知燃周末约她出去,说要带她去附近逛一逛,初澄没心情,推掉了。
“澄澄,你没事吗?”他察觉她情绪不好。
初澄敷衍过去了,“学习有点累,。”
沈知燃想起一件事来,去年九月份初澄似乎跟他提过几次考试之类的话,当时他在为工作室的事情烦恼,没多问,下意识以为她是要考本校的研究生。
她的学习他也插不上手。
现在身边人在讨论考研上不上岸的事,他才想起自己的学霸女朋友,似乎也在忙着上岸。
作为一个与学习毫无关系的人,沈知燃难免问起:“你复试成绩出来了?”
初澄胸腔一闷,顺便跟他约了个时间,“见面的时候,我好好跟你说好么?约在家里或者工作室?”
沈知燃的确有段时间没和初澄好好待在一起了,他一脑门的官司,让恋爱事业都停止了,不由觉得对不起女朋友,“去家里吧,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他的语气听上去很高兴。
“那就先这样,我忙了。”
此时初澄正在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鼠标在手里晃了晃,发送一封邮件,内容很简单,没过几个小时,刘新利就给她打电话约见面了。
他甚至等不及约在更远的地方,就在学一下附近,刘新利终于端持不住温文尔雅的表情,“你给我发这个照片什么意思,恐吓我么?”
初澄人畜无害地笑,她长着一张小白花的脸,让人看起来很有保护欲,就像去年刘新利见到她的学生卡对她留下了深刻印象一样。
现在他才知道,这张脸背后的心有多脏。
初澄说:“我不觉得这是恐吓。你同通过学校敲打我,我也以同样的方式敲打你,很公平吧?”
刘新利冷笑起来:“你会不会太自信了,跟我比?我可以拿着你发给我的东西报警,以勒索的罪名起诉你!”
“刘老师。”初澄看着刘新利暴怒,云淡风轻地解释起来,“我可没有拿这个作为要挟跟你要钱,你去哪里告我勒索你?”
刘新利都有点想抽她,这个女生太恶毒了。初澄发给他的照片正是刘新利和女伴在商场的那天,还正好拍到他们牵手接吻。
初澄其实并不知道那个女性是谁,只觉得她比刘新利年轻太多,是他妻子的概率很小,她就下意识拍了照片。
回到公司以后,她借口去刘新利的办公室,看见他办公桌后面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是另一个女性。她又跟带教的师傅八卦了一下,刘新利已经结婚十年了,育有一子,太太是他的大学同学,夫妻感情很好。
没想到这张照片,有被用到的一天。
刘新利也并不怕她,甚至觉得她蠢,“你想怎么用这张照片,无所谓,尽管发出去好了。”
初澄摇摇头,说道:“这是你的隐私,我不会发给任何不相关的人看的。因为我一旦发出去,你必然要利用这件事和沈知燃的官司联系在一起,说我故意黑你,配合沈知燃洗白,舆论又能被你们带起来,到时候我又变成给你递刀的大怨种了。”
她已经吃到年轻的亏了,真相不一定会被承认,流量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王道。
刘新利抽着烟,脸藏在烟雾后面,眯了眯眼,“不错,长脑子了。”
“吃一堑长一智,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你可以走了。”刘新利觉得初澄绕这么一大圈,既不要钱也不要交换条件,不懂她要做什么。
初澄说:“网络舆论真是一把双刃剑,我不站上风的时候就会杀死我。但是我不走这条路了。我会把照片实名举报到你们报社的党委宣传部,再发一份给你的太太。”
刘新利脸色忽然大变。
初澄说:“我知道,群体不会思考,只会跟风。但是我相信你的领导是带脑子的,不会被舆论带偏,他们必然能分辨出是非来,我到底有没有冤枉你。至于你太太,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你以后应该没有这么逍遥的日子了。”
她说完就要起身离开,既然刘新利让她走她就走。
“回来!”刘新利厉声喊道,“小小年纪,还挺有手段啊。”
“哪里,刘老师。”初澄笑笑:“一直喊你老师你总打断,说你没教我什么,这不就教了么?我受益匪浅。”
“你说条件吧。”刘新利暗自咬牙道。
“你去跟学校澄清是个误会,不要为难我,我不希望在我毕业之前再有来自于你的麻烦。”
“可以。”
“还有,积极应诉。”初澄轻轻输了口气,说道:“你宁愿通过学校为难我,也不愿意和沈知燃达成庭外和解公开道歉,更不愿意上法庭打官司,是因为你知道自己输的可能性很大对吗?你当初写那篇文章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调查查证。”而是直接顺着热度,写了那篇义正言辞的文章。
只可惜,刘新利并不能听进去初澄的话,命令她:“照片删了。”
初澄也知道自己光凭几句话,一个把柄,根本不可能改变任何一个人,“主动权在我这,等你表现再说。”
*
这件事让初澄好几天没能睡好觉,诚然拿着照片去威胁刘新利也不是多光彩的事,可是好像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又等了几天,学校那边并没有动静,既然没让她写检查也没给她道歉,她旁敲侧击去问,辅导员说不清楚。
刘新利也许在晾着她,被威胁得很不爽,又吃准了双方是在掣肘。
初澄去找了谭清远,他的研究生导师陆洲能行个方便,和刘新利也认识,想必能打听出来点什么。
果不其然,刘新利没有主动讲这件事,的确在晾着她。
谭清远只好拜托陆洲在中间牵个线,去学校那边说声一切都是误会,陆洲见着初澄,笑了笑,说小姑娘挺懂人情世故啊,还知道解决什么事找什么人。
初澄判断不出他话里的好坏,也不知道刘新利和陆洲说了什么,只好沉默。
好在陆洲并不想管乱七八糟的事,也懒得过问,说句话的事就让这件事过掉了,学校也没为难初澄。
事情完全解决之后,初澄请谭清远吃饭,感谢他腆着脸去求导师的情分。
“无所谓,陆教授不爱管闲事,也不算太无情。”
“还是谢谢你,我知道这挺难为人的,你肯定也不好意思。”初澄咬着牙道。
谭清远跟着叹了口气,“你说你都快毕业了,还惹上这些事干什么?”
初澄固执地说:“是他先惹我的。”
“你别不承认,去年实习的时候你就和刘主编有矛盾,我都看出来了。”他觉得有点奇怪,初澄并非那种会惹是生非的人,何况一个实习生和一个大领导能有什么矛盾,大家都是去当奴才的,听话照做喊“嗻”不就完事了。
初澄搅着碗里的面,闷不吭声。
“是因为你男朋友吧,初澄,你为了他,真的好像都不是你了。”他说:“但这其实,并不算是一件好事,至少对你来说。”
初澄说:“你知道吗?很多人都说我和他不搭,无论哪一方面,也怀疑我们走不长。但你理解我为什么会喜欢他吗?”
“因为帅?”谭清远很直接地这个方向上猜测,这也是沈知燃最直观的地方。
“有这个方面的原因。”初澄笑笑:“高中时候的我是个极度普通的女生,不漂亮,只会学习,很自卑也很阴暗。而他是个不一样的人,太热烈了,他惊艳了我的青春,在他跌入深渊时,我想救救他。仅此而已。”
“白月光嘛,杀伤力的确很大。”
“不是的,我喜欢以前的他,也喜欢现在的他。”
*
沈知燃这段时间和初澄没怎么联系,她在忙他就没去打扰。官司打起来的确很忙也很烦,但他并没有太过担心这些事,一来是律师给了他很大的信心,说起他提供的证据时,“我们以往网络取证的过程很繁琐,你这个倒是很全面也很清楚,录屏截图都有。”
该提供的当事人基本上都提前准备好了,不需要他们一项项告诉,作为律师有的时候让当事人提供材料反而不配合,一起调查取证也不乐意。
沈知燃扬着一边的嘴角,心情愉悦又有点自豪:“我女朋友准备的。”
律师四十岁的中年人,推了推眼镜:“你女朋友很专业也很优秀啊,当然,她也很爱你,你们的感情很珍贵。”
沈知燃又笑了笑、
他想,他也很爱初澄,喜欢到一步都不想离开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二来,是初澄在陪着他。
当天晚上他准备去学校看她,但是酒吧有事他得过去处理,只好改为打一个电话,和她约好了这个周末见面。
老崔的几个朋友过来,有男有女,见着沈知燃这位大帅哥自然不肯放过,开玩笑问有没有女朋友,沈知燃扬了扬手上的情侣对戒,颇有炫耀的嫌疑,“你说呢。”
“哟,帅哥这么年纪就把自己交代了?”一个富婆姐姐道。
沈知燃笑着道:“趁着年轻貌,抓紧时间。”
“大帅哥还担心找老婆的问题么?”富婆笑着说:“你给个信号呗,上到八十下到十八,都想扑上来。”
“那不行。”沈知燃吊儿郎当地开着玩笑,嘴里含着一颗薄荷糖,“知道我招蜂引蝶,我媳妇儿能阉了我,你忍心大帅哥变太监么?”
“你媳妇儿何方神圣啊,这么厉害。”
他扬了扬下巴,美滋滋跟着说了句,十分夸张:“超厉害,天上有地下无。”
“你都这么夸了看来的确了得,那行,等你俩分手我再上吧。”
沈知燃笑了两声没再接话,因为没有必要再掰扯清楚什么,拿了听啤酒去楼上。等他再下来时,老崔的朋友已经走了,他去上了个厕所,过去找老崔说事。
在小台子那碰见了个女生,叫他的名字。其实光线很暗,红红蓝蓝,他即使不脸盲也认不出来是谁,女生对他招了招手,准确地喊他的名字,“沈知燃,你不记得我了吗?”
沈知燃走了过去,定睛一看,女生的脸有点眼熟,应该是和他打过招呼的。
张颖惠温温柔柔地笑起来,很坦诚地说:“去年,我还和你表过白来着,可是你不喜欢我。”
都是过去的事了,沈知燃现在已经没那么偏激,只是浅淡一笑:“你们自便。”
张颖惠又开口道:“你是初澄的男朋友?我和她一个学院的,在女生宿舍楼见过你们。”
沈知燃听见初澄俩字儿就走不动道了,很奇怪,有吸引力似的,于是他转身停下来,“她怎么了?”
张颖惠拨弄了着波浪卷发,“最近没看见你们俩凑在一起,倒是总看见她和谭师兄一块吃饭,你们分手啦?”
“你没事找个坑儿刨吧,别在我这搞笑。”沈知燃很烦这种八卦,很不给面子地说。
“不是吗?”张颖惠感到疑惑,“不好意思啊,那是我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