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生愣是哭得惊天地泣鬼神,隔壁好几个班都能听见,然后老师带她去了医务室,回来的时候,贴上了糖果花纹的创可贴。
魏封小时候常跟人打架,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头皮血流,也没哼哼过一声。
大概,这就是男生和女生的差别。
他揪着小姑娘坐到对面沙发边,半蹲在她面前,又不爽又心疼:“撞到肚子了?给我看看,需要去医院吗?”
路安纯咬着牙,摆了摆手。
“老子让你走开了。”魏封眼底的冷淡散了些,多了几分无可奈何,“打台球的时候,身后不可以站人,你懂不懂常识。”
“魏封,别怪我了,行吗?”她声线柔软,带了些委屈的味道,一语双关地恳求他,“我也有我的顾虑。”
魏封舔了舔后牙槽,不爽地点了点头,终于妥协了:“撞到小肚子了是不是,还很疼?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有点疼,你顶到我前列腺了主要是。”
“……”
祝敢果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想到这小千金,还带了点幽默的技能在身上。
魏封看出了她在装蒜,脸色又沉了下来,站起身回到了台球桌前,用巧克粉擦了擦杆尖:“你家基因还挺独特,不仅女的有前列腺,前列腺还安装在肚子里。”
路安纯揉了揉肚子,稍稍缓和了,也去架子边拿了一根杆子:“魏封,你教我啊。”
魏封这次格外小心,和她保持距离,避免误伤:“不教女生。”
“你别把我当女生呗。”
“不把你当女生,老子早就不忍你了。”
“刚刚在地下通道,你也没忍啊。”路安纯有了点秋后算账的意思,嘟哝道,“我第一次遇到这么没礼貌的。”
魏封知道,像她这样的大小姐,身边男生多是如柳励寒一样献殷勤的、说漂亮话讨好她。
不会有男生像魏封这么粗鲁地对她。
他不爽地用牙齿撕开下唇干燥的皮,唇给撕开一条小口子,有点疼:“老子也是第一次遇到,那样都弄不走的。”
“说明我脾气好!”
“也可能是脸皮厚。”
“喜欢你才这样。”
魏封手里的球杆笔直地指向她,冷声威胁:“你他妈再说一句喜欢我,我弄死你。”
路安纯才不怕他,顺手接过了他的杆子,模仿着他俯身推杆的样子,用母球去击最近的一颗蓝球。
蓝球弹飞了出去,在桌台里四处乱旋,把好好的一局球搞的乱七八糟。
“你要玩去边上玩,别影响我。”魏封重新抽了球杆。
路安纯撇嘴,拎着杆子独自来到旁边的台球桌,对祝敢果道:“他真的很难追。”
祝敢果摆出一副“我早就提醒你了”的表情。
路安纯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玩了二十多分钟,时不时望望隔壁桌的魏封。
他俯身击球的动作,总给路安纯一种干脆利落感。
瞄准,俯身,推击…一气呵成。
她以前听绘画老师跟她形容过斯诺克,说有的人喜欢瞻前顾后,所以总要测算精准再精准,容不得半点行差踏错;
而有的人喜欢凭感觉,一击制胜,即便失败了也不会太懊恼,享受撞击的过程带来的满足,却并不奢求完美的结局。
路安纯仔细观察着魏封,他每一杆子都推得很随意,命中的时候居多,但也有不中的时候,每一次两球碰撞,他嘴角微轻微上浮,视线并未跟随那颗游离的台球。
他在享受游戏的过程,而最终那颗球去往何方,他不在意。
魏封和祝敢果俩人有来有回地打着球,说着生活中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譬如他们共同的朋友做了什么操蛋事,谁跟谁又结了仇、在巷子口打了起来…
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和圈子,路安纯明显感觉到自己和他们是两个世界。
如果不是魏然,路安纯大概永远不会来这种地方,也不会认识他们。
过了会儿,有几个穿背心花衬衣的男人说说笑笑走进了台球室,叫老板过来开了一桌球,其中一个花衬衫的小青年,见路安纯这么漂亮的女孩一个人推杆击球,每次都打得稀烂,于是走过去搭讪——
“诶,美女,球不是这么打的。”
“不是吗。”路安纯单手拎着杆子,“我打进去几颗球呢。”
花衬衫打量着女孩清美乖柔的五官,色咪咪地舔了舔唇:“来,我教你,俯身,三点一线,上身下身呈九十度。”
他走到她身后,手很不规矩地捧着她的腰,作势要教她推球。
路安纯敏感地往旁边闪躲:“不、不用了,我就自己打着玩。”
花衬衫不依不饶地跟着她:“来嘛,我教你嘛,你这样一个人耍,怎么学得会呢。”
“不了。”她仍旧拒绝,却也不失礼貌,“谢谢你的好意。”
花衬衫也看出这小姑娘不普通,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教养良好的贵气。
他越发来了劲儿,纠缠不休:“别客气啊,交个朋友嘛,你一个人玩球多寂寞啊。”
话音未落,温厚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一股子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拉扯到自己身后。
路安纯抬眸,望见了魏封挺拔有力的背影。
花衬衫脸色一沉,冷声问:“你婆娘啊?”
“不是。”
“不是你逞什么英雄!”
魏封笑了,眼角带着沉沉的戾气:“如果是我的妞,你这双手已经废了。”
说话间,他握住那花衬衫挥来的拳头,用力一折,花衬衫哎哟哎哟地叫唤了起来,冲他那一帮哥们喊道:“看啥子看,给老子上啊!”
身后几个小混混抓着台球杆一哄而上,魏封抬脚踹开了离他最近那人,又有几个人从后面偷袭。
路安纯见他们举着杆子,气势骇人,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魏封转身将她护在怀里,几闷棍落在了他背上,路安纯听着那声音…都觉得疼。
“魏封,别打了!不要打了。”她嗓音颤抖着,虽然这样哀求,但很明显眼前这局情势,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魏封回头喊了声:“祝敢果,你他妈看老子挨揍是不是!”
祝敢果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帮忙。
平时魏封打架,一挑几是常事,哪用别人帮忙啊,但这次护了个姑娘,束手束脚的,脑袋上也生生挨了几棍子。
祝敢果抓起台球杆,和这帮人干了起来,直到台球室老板冲了进来:“再乱来报警了!要打出去打!”
路安纯吓坏了,哆哆嗦嗦扯着魏封离开。
他出门的时候,还顺带从包里摸出五十块钱,搁在了桌台上。
祝敢果断后,三人一路跑出巷子口,一转头,看到那帮家伙居然也追了出来,不依不饶地还要找他们寻衅。
魏封的摩托正好停在前面的自行车棚里,他边跑边从书包里翻出了钥匙,敏捷地坐了上去,冲身后俩人道:“上车。”
路安纯穿的是短裙子,有些犹豫:“我…我怎么坐啊。”
魏封将自己身上的校服脱下来,甩在她身上:“快上车。”
她回头看了眼虎视眈眈冲上来的小混混,也顾不得淑女形象了,踩着摩托的脚踏,跨坐了上去,用他的衣服遮住自己的大腿根。
身后,祝敢果也坐了上来,俩男孩把她夹在了中间。
魏封踩下引擎,摩托轰鸣一声,呼啸着飞驰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径直冲那帮小混混中间穿行而过,撞得他们四散开来。
祝敢果冲背后追车的小混混嚣张地竖起了中指:“来啊,狗日的!”
路安纯从来没坐过这么刺激的摩托项目,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下意识地紧紧抱着魏封劲瘦的腰,不敢撒手。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走,少年回头,感受着女孩紧贴他后背的脸蛋,还有胸前明显的两团柔软…
想提醒她,又不太开得了口。
就很烦,有种被动变成流氓的感觉。
后排的祝敢果,看着路安纯单薄的肩膀和后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哎,小千金,我可不可以抓你的衣服?”
“不行。”
说话的人是魏封。
第11章 干净
后排的祝敢果不敢乱碰乱动,双手规规矩矩地撑着摩托车后面的铁杆子。
路安纯紧紧抱着魏封的腰,尖叫着,叫他慢点。
“你别喊了。”祝敢果无奈地说,“你这喊的…挺让人误会的啊,就坐个摩托而已。”
小姑娘侧过脸,表情无比痛苦:“我平时连敞篷跑车都不坐的,最怕这些了!”
“呃。”
有条件坐敞篷跑车的女孩,现在居然坐在魏封的摩托上,也是挺神奇的。
那帮小混混被甩远了,摩托驶出小巷,来到了柏油街道上,颠簸感减轻了些。魏封也稍稍放慢了车速,回头对路安纯道:“可以放手了。”
路安纯不好意思地松开了他,然而两分钟后,摩托车驶过一个减震带,她又下意识地抱住了他。
“……”
C城地形崎岖,时而上高架,时而下陡坡,摩托车驶入一个长长宛如DNA螺旋的阶梯,两边如迷宫般密密层层的房屋也在路安纯眼前旋转了起来。
一直在平原生活的路安纯,一开始不太习惯这里,因为她有点3D眩晕,后来慢慢习惯之后,她觉得这座城市…一定有很多故事。
旋转阶梯上,祝敢果忽然问道:“诶,小千金,你爸怎么想的啊。”
魏封明显感觉到女孩身形一僵。
“你…你什么意思?”她敏感地问。
“你爸怎么给你取这么个名字,陆鹌鹑,你爸很喜欢吃鹌鹑蛋吗?”
“什么鹌鹑蛋,我叫路安纯,路是路漫漫其修远兮的路,安纯是安静纯洁的意思!”
“哦,原来是这么个安纯,我还以为是天上飞的鹌鹑呢,我之前还和封哥讨论来着,谁家的父母会给孩子取名叫鹌鹑,这得是有多爱吃鹌鹑蛋啊。”
“……”
魏封淡淡道:“鹌鹑算什么,不是还有人叫猪肝。”
路安纯笑出了声,拉长调子:“对哦对哦,猪~肝~哥~”
“过分了啊!”祝敢果大声抗议,“魏封,你居然帮女人。”
“上了摩托都是兄弟,不分男女。”
路安纯咯咯地笑着。
好多年都没这么开心过了,似乎也不再感觉到害怕,有点喜欢坐摩托了。
她松开了他,张开双臂,做出了飞翔的动作。
“你小心点啊!”祝敢果提醒道,“别得意忘形。”
“你们都在,怕什么。”
奇异的地形让原本高耸的建筑顶部,就在她身边飞驰而过。她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会飞的鹌鹑,虽然飞不高,但也能享受片刻的自由。
魏封踩下引擎,稍稍加快了速度。
路安纯彻底不怕了,呼吸鼓荡着胸腔,热血沸腾,高声呼喊了起来:“I can fly!”
祝敢果也应景地张开双臂,喊出了《泰坦尼克号》的经典台词:“you jump!I jump!”
路安纯笑着说:“你自己jump吧!我跟封哥继续fly。”
“怎么回事啊,连封哥都喊上了。”
……
半个小时后,摩托车停在了清河巷38号二手手机店门口。
刚放学回家的魏然见三人在同一辆摩托上,惊得手里的娃娃脸雪糕都掉了一半。
“哥,你把姐姐带回来了!”
他开心得不得了,飞扑过来,确定了真的是他魂牵梦萦的漂亮姐姐,雪糕都顾不得吃了。
魏封和祝敢果先后下了车,却见小姑娘坐在摩托上,迟迟不肯下来,手里紧攥着他的校服外套,遮掩着短裙子。
他看了看巷子口熙熙攘攘的路人,对祝敢果道:“衣服脱了。”
“干啥?”
“让你脱就脱,哪那么多废话。”
祝敢果脱了衣服递给魏封,他拎着衣肩抖了抖,敞开挡住了路安纯的臀,“腿挪到前面来。”
“哦。”
路安纯用手肘撑着魏封的肩膀,借着外套的遮挡,将左腿往前挪,绕过了坐垫前面,身子侧坐着,缓缓起身。
魏封用衣服挡着她,避免走光,视线也很绅士地挪向了旁侧。
路安纯快速下了车,整理着裙子上的褶皱,同时将校服递还给了魏封:“谢谢封哥。”
魏封将衣服挂左肩上,回身锁了摩托车,漆黑的眼底没有情绪:“乱喊什么。”
“猪肝哥都能喊,我不能喊。”路安纯撇嘴,“还说上了摩托都是兄弟呢。”
他偏头,嘴角绽开痞笑:“跟我当兄弟,你有这硬件吗?”
小姑娘听懂了他的话,霎时间脸颊胀红。
他取下了车上的单肩包,迈着懒散的步子回了手机铺。
路安纯揽着小学生的肩膀,说说笑笑地和他一起进店。
“姐姐你怎么跟我哥一起过来了?”
“来看看你啊,路上遇到一些小麻烦。”
路安纯简短地将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了魏然,魏然很有小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我哥这人,就是很让人操心,以前婆婆还在的时候,就老说他八字不好,总倒霉运,爱招惹事端。”
“是吗?”
“那你可以要好好看着他,别再叫他跟人起争执了。”
“嗯,我会看着我哥的,我长大了!”
进屋后,魏封进了手机修理台,从柜子里取出一个二手机,熟练地拧了螺丝、拆下面板,顺带扯了一张纸擦拭缝隙里的灰尘。
他的指甲剪的很平,几乎贴着肉剪,一丁点的余地都不剩,只有食指的指甲盖有一颗月牙,其他都没有,不像路安纯,每一片指甲都有饱满的月牙弧形。
刺目的顶灯一照,路安纯发现他头发上似乎沾染了血迹。
“你受伤了!”她连忙走过去,俯身摸了摸他的脑袋。
一阵刺疼令魏封下意识地偏头闪躲,她不碰,他都没注意到头皮有一处擦伤,他摸了摸伤口,轻微的血迹沾染在手指上。
“没事,擦破点皮。”
“得去医院,万一伤口感染怎么办!”
魏封不想小题大做,使唤魏然道:“小学生,把药箱拿过来。”
小学生魏然宛如陀螺般穿过院子,跑回里屋拿了药盒,从里面翻出一堆药——
红药水、酒精、云南白药、阿莫西林、板蓝根…
“我哥经常打架,婆婆都给他准备着呢。”
“他常打架?”
“嗯。”
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祝敢果,接了话茬:“脾气不好,嘴还欠,不管是咱清河巷、还是以前学校里,想痛扁他的人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