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能随便跟人动手啊,打赢了进警局,打输了进医院,都捞不着好。”路安纯责备道,“有话好好说,讲讲道理啊。”
魏封掀起单薄的眼皮,瞭她一眼:“你跟刚刚那帮人讲道理,试试。”
“唔…”
也是。
他的世界里,没有道理可讲。
小学生魏然用棉签蘸了红药水,踮脚给魏封擦头皮,笨手笨脚的几次弄得他直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我来吧。”
路安纯抽出几个棉签握成一捆,蘸着红药水,扒开了魏封的头发丝,轻轻涂抹在那一块擦伤的头皮上。
他的头发丝很软,摸起来很舒服,想狗尾巴草上的软绒,但靠近颈部的短茬子又根根硬挺刺手。
她用蘸了药水的棉签一点点润着头皮的擦伤,生怕弄痛他,所以很轻很轻,一边擦药,一边吹拂着伤口,减缓痛感。
她气息温柔,动作更温柔,魏封从未被如此柔软地对待过。
他的生活一直很粗糙,硬板床、简单入口的食物、擦乱的手机修理台…他只和这些东西打交道。
这是第一次,接触到某种香香软软的,属于女孩子的温柔。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呼吸,带着丝丝甜香。
魏封仍旧埋头弄手机,假装不在意女孩给他上药这件事,只有干痒的喉结不断吞咽着。
路安纯给他涂抹了云南白药,然后说:“其实以防万一,应该把受伤的头皮这一块的头发剪掉,后面更好上药。”
“我去拿剪刀!”小学生简直对路安纯唯命是从。
魏封敏捷地单手揪住小学生的衣领:“你敢碰我头发,试试看。”
威胁很有力,小学生顿时老实了,不敢造次。
祝敢果想象着魏封缺一块头发的样子,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别说,还挺有型的,保准让你的回头率再提升一倍。”
“行啊。”他推了推小学生,“去给你猪肝哥剪一个。”
“好嘞!”小学生兴奋地抓起奶奶缝纫篮里的小剪刀,“猪肝哥,我给你剃头!”
“别别别,小屁孩玩什么剪刀,快放下!”
“别怕嘛!”
“魏然!我警告你!猪肝哥生气了!”
路安纯坐在维修台的高脚椅上,视线追着打闹的一大一小,她发现自己嘴角就根本没放下来过,很喜欢店里的氛围。
一回头,撞上了魏封漆黑的眸子。
他眼神很深也很亮,就像被暴雨洗过的碧绿苔藓,清澈而生动。
路安纯下意识地错开了视线,面对这个男人,第一次感觉到无所适从。
魏封垂眸,继续摆弄面前的手机。
小学生很快就对猪肝哥失去了兴趣,跑到路安纯面前,趴在台上问:“姐姐,你这几天怎么不来找我们了?”
“姐姐这段时间有点忙,这不开学了吗。”
“我还以为你把我们忘了。”
“怎么会呢。”路安纯拧了拧小孩白嫩嫩的脸颊,“姐姐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呀。”
小学生顿时害羞了,从那个旧旧的卡通书包里摸出一沓奥特曼卡纸:“送给你!”
祝敢果惊呼道:“擦!这不是你珍藏的限量款钻石卡吗,这可是你的身家性命啊。”
“嗯,我最宝贵的就是这个。”魏然笃定地说,“送给姐姐。”
“这么珍贵的礼物,姐姐可不能要。”
“你拿着嘛!”魏然将卡片揣进路安纯的衣兜里,“我和姐姐珍贵的友谊,从奥特曼卡片开始。”
“好呀,谢谢你,我会好好珍藏的。”路安纯摸了摸他的脑袋,“姐姐下次也会给你带礼物。”
祝敢果见俩人相处这么和谐,忍不住蠢蠢欲动地搞事情:“小孩,你这么喜欢她,让她当你嫂子怎么样?”
魏封眼神如刃般、横扫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口吐芬芳,却听小学生道:“我哥不配!”
“……”
魏封脱口而出,“老子怎么不配。”
“你看看你,脏兮兮的。”魏然嫌弃道,“人家姐姐身上这么干净,才不会喜欢你呢。”
的确,魏封身上有脚印子,还有刚刚干架蹭的一身灰,昂贵的校服也弄得越发皱皱巴巴的。
南嘉一中还真没人把校服造成他这样的。
魏封懒洋洋地站起身,去里屋换衣服,却听到身后路安纯对魏然道——
“我身上干干净净,是因为你哥保护了我,没让坏人碰到我。”
第12章 嘴硬
路安纯听到院子里传来哗啦啦的冲淋声,暗道不好,推开门走出去,果然见魏封正躬身舀水冲头,洗发水摆在了椅子上。
刚刚她给他涂药包扎,敢情也是白费功夫。
”哎!别洗头啊!”路安纯叮嘱道,“仔细伤口感染了!”
魏封没应声,舀了一勺水淋脑袋上,末了还特嚣张地转过身,迎面看着路安纯。
“……”
很得意吗!
路安纯带了点嫌弃的心情,撇嘴扫他一眼。
他穿着黑色绒裤,上身不着一物,水流顺着他黑色的短发滴滴答答流淌着,结实的手臂上有几道淤青,腹肌结实板正,劲劲儿的。
仔细看,还能看见人鱼线的轮廓,延伸到黑色绒裤之下。
没几个高中生能练成他这样的衣架子身材。
此刻此景,路安纯心里莫名生出几分罪恶感,转身回了手机店,对正在写作业的小学生道:“你哥很浑啊。”
“他一直都这样。”魏然认真地写着英语单词,一边道,“我婆婆说,他后脑勺长了一块反骨,天生犟脾气,谁的话都不会听,也不好带。”
“那你婆婆还领养他啊。”
话音刚落,魏然和祝敢果同时望向路安纯:“姐姐怎么知道,我们是被婆婆领养的?”
“……”
漏。
路安纯心慌意乱地指了指祝敢果:“他说的。”
祝敢果游戏都顾不得打了,皱眉道:“我说了吗?”
“对啊,你之前说的,说他俩不是亲生兄弟嘛。”
“好像是哦,但我没说他们都是被魏婆婆领养的吧。”
“说了。”
“说了吗?”魏封满脸困惑,“没有吧。”
“有。”
路安纯一口咬死就是祝敢果说的,祝敢果虽然困惑,但也只能傻了吧唧地承认了。
好在魏然没有多想,打开了话匣子:“本来婆婆只想领养我一个,她带我走出福利院的时候,哥哥追了出来,问婆婆能不能加他一个,他已经十岁了,可以帮忙带小孩了,婆婆如果要工作,他就带我,什么家务都会做,还会做饭。”
“然后呢?”路安纯追问。
“院长有点生气,觉得哥哥不守规矩,罚他今晚不许吃晚饭。但哥哥只盯着婆婆,他说他已经很大了,没有爸爸妈妈会愿意领养他,婆婆也许会愿意。”
路安纯很难想象,魏封是用什么样的心境说出这番话,又是经历了什么样的挣扎,才能让一个十岁的孩子鼓起勇气去求陌生人领养自己。
他很渴望有一个家。
“婆婆心软嘛,也把哥哥带回家了。”魏然回忆道,“我哥谁的话都不听,对外面的人浑得很,但他很听婆婆的话,每天放学都去帮婆婆摆摊买酸辣粉,外面谁敢欺负婆婆、说婆婆的闲话,我哥绝对不会放过他。”
“那魏奶奶出事,你和你哥都很伤心哦。”
说着魏然眼睛都快红了,前段时间,他几乎天天晚上哭醒过来,现在才好些呢。
祝敢果叹了口气:“封哥没掉眼泪,他唯一的心结,就是那帮飞车党必须受到法律制裁。”
“他做到了啊。”
祝敢果无奈道:“但也落榜了。”
“不说这个了!”魏然抽纸巾擦了擦眼睛,“我前几天在梦里答应婆婆,再也不哭了。”
路安纯揽过小孩的脑袋,轻轻抱了抱他。
祝敢果闻到了隔壁飘来的饭菜香味,提议道:“我去巷子口王妈小面馆叫几碗小面端过来,饿死了。”
“谢谢猪肝哥。”路安纯笑着说。
“我可没说要请你啊,谢什么谢,大家AA!”
“哦,好,那也还是谢谢猪肝哥跑腿嘛。”
小姑娘这一声声软糯糯的“猪肝哥”,真是甜到祝敢果心里去了,别说跑腿,就是为她跑断腿也愿意啊。
趁着祝敢果去叫小面,路安纯叫魏然把作业和练习册给她,她检查检查小家伙的学习情况。
魏然别别扭扭不太愿意,但路安纯严肃起来的时候,真的很有家长的感觉,他不敢违抗,只能把自己的综合练习册拿过来,给姐姐检查。
皱巴巴的练习册递过来,他还特别不好意思,因为同桌女生的练习册都用卡通书封好好保护着,就他的本子皱得跟烧饼似的。
路安纯翻开练习本检查了几页,发现小家伙成绩很拉垮,红叉满页。
不过在数学的书页里,有修改的痕迹,另一个更遒劲有力的铅笔字,在小朋友歪歪斜斜的错误算是上做了标记,并且让他进行了重新演算。
英语的页面,错的也就是错的,没有修改。
“你怎么不改英语啊?”
“我哥没让我改啊。”
“为什么。”
“因为他严重偏科。”小家伙似乎终于有超越他哥的地方了,满脸骄傲,“他英语还没我好呢。”
“这样啊。”路安纯拿起铅笔,给魏然改动了英语的错误,“he does not live school,live不能直接放在school前面,还要加一个near,同理,下一句he lives green road,动名之间也要加介词on。”
魏然认认真真地听着路安纯的讲解。
她声音好温柔,比哥哥温柔多了,哥哥讲到上火的地方,不是揪耳朵就是扯衣领。
呜呜呜,还是姐姐好。
魏封洗完头,黑色T恤很衬他冷冰冰的气质,用毛巾擦拭着湿润的短发,走到修理店。
迎接他的是非常温馨和谐、母慈子孝的一幕——
路安纯竟然在给他弟弟辅导作业。
她的巴掌脸不大,腮部却很是饱满,不像很多网红女生的锥子脸线条,她的这种柔润的线条会让人感觉到舒服。
魏封不是没见过漂亮女生,但那种漂亮,就只是漂亮,不会让人觉得舒服。
她的漂亮里透着驯服的温柔,说直接点,完全满足了魏封在某些方面的审美,让他痒痒得不行。
不敢多想,想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魏封想赶她走,毕竟天色已经渐暗了。
但几番开口,又几番闭嘴,最后偏头望向墙上汤唯的海报。
完了,连对女神的心动都烟消云散了。
魏封烦躁地回到修理台,拿起螺丝笔,继续刚刚未完成的修理工作。
路安纯抬头,严肃地对他说:“魏然的成绩不太好啊。”
魏封眼皮都懒得掀一下,故作冷淡:“一上小学就开始早恋的小鬼,成绩能好到哪里去。”
“才不是早恋。”魏然反驳道,“我心态很成熟!”
路安纯也觉得,小学生谈恋爱有点早,皱眉问:“那你作为哥哥,怎么不棒打鸳鸯呀,他才多大点。”
“打过。”魏封拧开一颗小螺丝,放进格子盒里,“后来他的小学生女朋友喜欢上了我,挺无奈的。”
“……”
提到这个,魏然就恨得牙痒痒,他所有的女朋友,只要一看到他哥,没有不变心的!
真的很烦。
在感情方面,魏封真的是他一生之敌!
“上一次我女朋友邹依宛来家玩,你一出来,她眼睛就盯着你了!”
魏封冷笑:“你要检讨你自己个人魅力方面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而不是一味把责任归咎于你英俊且正直的哥哥。”
“气死了。”
路安纯听着俩人越说越离谱,立刻把话题掰了回来:“魏然,周末如果我有时间,就来给你补课吧。”
“啊!真的吗?”
“嗯。”
“太好了!”魏然简直高兴昏了。
魏封却放下了手机,眼神复杂地望向路安纯。
对他这么好?
“他不会是你儿子吧。”他皱眉问。
路安纯顿时心虚。
魏封是真的聪明,她在他面前需得再小心谨慎些。
她反驳道:“我今年才17,能有这么大的儿子吗?”
魏封嘴角懒散地提了提:“说不准,毕竟你连前列腺都长出来了。”
“……”
很快,祝敢果端着热腾腾的四碗小面走进店里:“快快,小学生,来帮哥接一下。”
魏然赶紧上前接住了托盘,嗅着香喷喷的小面,迫不及待喊道:“好饿好饿,开动了。”
魏封收拾了茶几,去里屋拿了几双筷子走出来,将唯一的一碗清汤面兜自己面前。
油辣子浇面,火红的颜色,路安纯看着都有些怕了,拿着筷子,踟蹰着,迟迟不肯下箸。
魏封扫了她一眼:“不吃辣?”
“昂。”
只怪刚刚祝敢果跑的太快,她都还来不及嘱咐不加辣呢。
C城人似乎从来默认大家都吃辣,连问都不会问一声,这一点对外地人太不友好啦!
她眼巴巴望着魏封面前的清汤面,以为他会把自己的让给她,没想到这家伙问了一句之后,就没下文了,低头用筷子搅拌着汤面。
路安纯忍不住再度提醒:“我不吃辣。”
魏封望她一眼,她满心期待地盯着他的面,却听他来了句:“那你不行啊。”
“……”
无语了。
她强行将魏封的清汤面兜了过来,自己的油辣子面推到他面前。
虽然魏封脸上写满了不爽,但也没有跟她争抢,搅拌着,低头吃面。
“诶,哥,你不是也不吃能辣吗。”
魏封面无表情地纠正:“不是不能,是不爱吃。”
“有区别吗?”
“区别很大。”魏封道,“不能是能力问题,不爱是性格问题。”
祝敢果笑嘻嘻说:“你哥就不爽别人说他不行。”
路安纯搅拌着自己碗里的面条,虽然清汤,但面上覆盖着一层融融的豌豆泥和肉末臊子,看着也很有食欲。
她问魏封:“你不是本地人吗?”
魏然插嘴道:“福利院院长说我哥不是本地的,你看他普通话说的多好,一点味儿都没有,不像猪肝哥,普通话一股子椒盐味儿。”
祝敢果反驳:“臭小子,怎么你还踩一捧一了?”
魏封手里的筷子挑起几根面条,漫不经心道:“普通话说得好,跟我是不是本地人没必然关系,这依旧是个人能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