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不能逃避，他要把倦怠期扼杀在摇篮里，所以宋年特地换上了他们结婚初.夜铺的床单，试图唤醒尹春，让她回忆起两人新婚夜的美好甜蜜。
铺完床单，宋年去冲澡，管家敲门没人应，他不敢随意进，只能又拿着手机下了楼。
好在，管家在楼下没徘徊太久，尹春就回来了。
他恭敬地颔首，打招呼：“少夫人，您回来了。”
尹春柔笑回应，她上楼时顺便就把宋年的手机带上去，垂眸打量一眼，手机屏幕碎的厉害。
看样子她没接电话，他真的很生气。
尹春回到房间，推开门进去，窗帘紧紧拉着，一点光亮都没有，她转身关上门，刚往前走了没几步，身后突然有人抱住她，一开始抱的很紧，在她耳边喊了声小春，可下一秒，他身体明显僵住，原本揽着她腰的手也逐渐脱力松开。
黑暗中，宋年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嗓音滞涩，问她：“你喝酒了？”
喝酒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尹春身上闻到了廉价的烧酒味道，还有很陌生的男士香水味。
宋年了解尹春，她不会喝廉价的烧酒。
那是谁喝的，她和谁在一起？
她身上为什么会沾染上陌生的男士香水味道？
又为什么一直没接他电话？
短短的几秒钟，宋年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心脏跳的厉害。
尹春嗯了一声，挣脱开宋年的怀抱，走到一旁把灯打开，她没有这五年的记忆，即便手机里有照片，有备忘录，有日历上标记的注意事项，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将这五年的点点滴滴都包揽。
所以在宋年心里意义深重，辛辛苦苦铺好的初.夜床单，在她看来和每天早晨佣人打扫清理房间时，新换的床单没有什么区别，她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就抛在脑后，神情依旧温柔如水，却没有半丝波动。
宋年站在原地，心脏抽紧，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高高提起来，手脚冰凉，他死死盯着她，沉声问：“小春，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他刚话音落下，尹春抬眸，好像才想起来：“啊，有，我差点忘了。”
听她似乎要解释，宋年眉眼有一瞬间的舒展，下意识松口气，可下一秒尹春说的话却又狠狠给他泼了盆冷水。
她伸出手，将手机递给他，轻声细语：“管家让我拿给你。”
宋年皱起眉，脸上阴云密布，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一个人，穿着警察制服，人模狗样的那个妄想症患者。
想到李昊的刹那，宋年眉眼阴沉的渗人，要真是他，他会杀了他的！
贱人！
他站在原地不动，也不接手机，就只是盯着尹春看，眸底暗沉涌动，尹春却视若无睹，把手机又往他面前送了送。
她手凑近，宋年发现她手腕内侧一圈浅浅的红痕，心头一跳，胸中怒气翻涌，脑海里一瞬间是彻底空白的，很恍惚，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尹春手里接过手机的，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尹春要往床单上坐，他下意识呵斥，愤怒又委屈，甚至眼尾都泛红：“不许！”
“不许坐！”
那是他们结婚初.夜的床单，她身上还带着别的男人的香水味！
尹春屁股还没挨到床单，被他吓了一跳，没坐下，缓缓站直身子，轻声问他：“怎么了？”
宋年抿着唇角，脸色阴鸷，可又好像很委屈，半天也不说话，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手背上青筋迸出，自己努力消化情绪，怕吓着她，打算明天让人查清楚再说。
可尹春却火上浇油，淡声问：“怎么不说话？”
“不让我坐……”
“那你什么意思，是要分居吗？”
听她这么说，宋年像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就炸了，死死盯着她，眼尾泛红，声音恶狠狠的，却又发颤：“谁说要分居了！”
“谁说要分居了！”
他一连重复了两次！
“你想都别想！”
尹春面色平静温柔：“那我坐了。”
说着，她顺势又要坐下，宋年顿时又炸毛了，疾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抱起来，脸上阴云密布，咬牙切齿：“不许坐就是不许坐！”
抱着尹春，把人送进了浴室，给她洗澡，试水温的时候，尹春坐在他身后，眼睁睁看着浴缸里原本平静无波的水突然砸进几滴眼泪，荡开一小圈一小圈浅浅的涟漪。
他始终背对着尹春，遮掩住声音里的哽咽，故作镇静：“身上都是酒味，洗干净才能坐。”
尹春答应，声音柔和：“好。”
“那你出去吧。”
其实她现在身体很疲惫，是想让宋年伺候她洗澡的，这么说无非是给他找个借口，让他出去擦眼泪。
要不然被她看见他哭了，肯定要恼羞成怒。
果不其然，宋年声音闷闷的，又有点凶：“我出去拿浴巾，再进来。”
尹春柔笑：“好，随你。”
她泡进水里，浑身毛孔都舒服的打开。
就说宋年是有点子家政天赋在身上的，水温调的都刚刚好。
没多大一会儿，宋年就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了她的内衣，睡裙，还有浴巾。
他把托盘放到旁边，盯着尹春看，轻轻往她胳膊上撩水，动作很温柔，但脸色不怎么好看，眉头始终拧着，直到他视线下移，看见她大腿外侧红痕的那一瞬间，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他问：“怎么弄的？”
尹春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随口敷衍：“不小心磕到哪里了吧。”
宋年死死盯着她，胸口血气翻涌，手伸进水里，紧紧箍着她的腿，再松手，就显出同样的红痕。
他声音嘶哑，眉眼更阴鸷，眼尾也红的更厉害了：“明明是捏出来的。”
“小春，你骗我。”
第101章 单方面
宋年要哭之前, 最先红的是眼尾，然后是下眼睑，他皮肤很白, 浴室灯很亮，洒在他身上, 衬得皮肤更白，眼尾红的更明显, 但他脸色很难看，手还泡在浴缸水里, 指尖微颤，距离尹春的腿只有几厘米。
尹春发梢湿了, 肩膀，手臂上都挂着水珠，她抬眸和他对视, 轻声细语地问：“你想听什么答案？”
“直接告诉我，我说给你听。”
闻言，宋年紧紧咬着牙关,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也死死盯着尹春，眼尾猩红，不肯退让，也不说话, 就这样无声的, 倔强的，向她抗议。
尹春却没搭理他, 低头往身上撩水。
宋年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愤怒嫉妒猜疑, 又无处倾泻。
他脸色阴沉的厉害，沉默了好久，尹春都已经快要泡完澡了，他突然拿过一旁的沐浴露往她身上抹，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你身上酒味太重！”
有人伺候，尹春索性闭上眼睛享受。
整个过程宋年没再说话，尹春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他怨念满满的视线，想来已经快被气疯了，但还是极力克制着，忍耐着。
洗完澡，尹春裹着浴巾，站在镜子前，宋年给她吹头发，发丝偶尔挡住眼睛，也完全不影响她看清镜子里身后宋年黑的跟锅底似的脸。
尹春轻声细语的开口：“就不能笑笑吗？你这幅表情很影响我心情。”
闻言，宋年动作一僵，随即脸色更难看了，明显愤怒又委屈，沉默半晌，还是屈服了，艰难地牵了牵唇角，想要笑一下，只可惜尹春已经不耐烦地垂下眸子，没看见他这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出了浴室，这回宋年没嚷嚷着不让尹春坐下。
她涂完护肤品之后就上床躺着了，宋年比她还先洗完澡，却一直站在床下，不上来。
他一直阴沉着脸，盯着尹春看，明显是在等着尹春开口问他怎么还不上来。
半晌，尹春看他一眼，轻声开口，却不是邀请他一起睡觉，而是让他去把灯关了。
宋年黑着脸，满腹委屈地去把灯关了。
房间里很黑，尹春盖好被子，侧身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准备睡觉了。
宋年在床下又站了好久，和她对峙，等着她开口邀请他上床睡觉，只可惜尹春一直没再说话，无奈，最后还是他自己默默爬上了床。
掀开被子躺进去。
以往他都要从后背环抱着尹春睡，贴的很紧，今天两人中间却隔了条银河似的那么远。
原本宋年平躺着，侧眸瞥了尹春一眼，却只能看见她冷冰冰的后背，黑暗中他眼睛也委屈的亮晶晶，是眼泪含在眼眶里，没滴下来。
他也学着尹春的样子，翻身侧躺着，背对着她。
宋年这一侧躺着，眼泪就止不住了，顺着眼尾滑落，滴进枕头里。
他拧着眉头，唇角紧紧抿着，委屈的要命，手指夹着被子，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往他那边拽，尹春身上盖着的被子一点一点都被他拽过去。
没有被子盖，总该跟他说话了吧。
他把被子彻底拽过去之后，尹春无奈地睁开眼睛，轻声指责：“宋年，你幼不幼稚。”
对宋年来说这不是指责，而是台阶。
他赶紧顺着台阶下来，把被子给尹春盖上，从后面抱住她，贴的很近，头埋进她脖颈里，没有廉价的烧酒味和陌生男士香水味道，只有他熟悉的清淡花香。
宋年眉头终于舒展几分。
尹春轻阖着眼睛，没说话。
他没再有什么动作，就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她。
尹春快要睡着的前一秒，宋年却突然开口问，语气有些别扭：“小春，那你明天到底还要不要我陪你去听音乐会？”
他在摇尾巴，希望她摸摸。
尹春背对着他嗯了一声，再没有什么精力应付他，太困了。
宋年很好哄，明显是开心了，把她抱的更紧，恨不得跟她融为一体。
尹春睡着了，他偷偷吻她耳垂，吻她脖颈。
用被子把两人紧紧裹在一起，被角掖的严严实实，裹得像蚕宝宝似的，只有头露在外面。
尹春也不知道宋年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越睡越热，早上醒来的时候头发都湿了，后脖颈都是汗，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宋年已经走了，床头柜上依然摆着分装好的小药盒。
佣人推着落地衣架进来，让她选今天穿的衣服，还是宋年搭配的，佣人笑笑：“少爷说您今天要去听音乐会，特地搭配了端庄正式的衣服。”
“对了，少夫人，少爷说他先去公司处理些事情，很快回来，再陪您去听音乐会。”
尹春温柔一笑，点点头，选了一条软呢质地的小香风套装。
她打扮好下了楼，楼下餐桌上只有宋然一个人。
崔安娜不在，但宋然面前摆着的吃的明显是她亲手做的，一样的鲜榨苹果汁，煎蛋烤吐司。
宋然唇角有伤，微微结痂，看着很明显，吃饭也困难，嘴巴张大点，唇角的伤就要裂开，所以他吃东西很慢，很小口。
尹春抽出椅子坐下，和宋然对视，温婉一笑：“早。”
宋然为什么不去上班一目了然，他脸上有伤，被议员办公室那些人看见说不定要怎么议论猜测。
崔安娜去哪里了更好猜，在她这里碰了壁，知道指望不上，又回头去求崔父。
宋年和崔安娜都不在，这倒是难得的好机会。
尹春放下手中的杯子，抬眸看向宋然，动了动唇瓣刚要说些什么，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晋准
她差点把他忘了。
看样子这五年，晋准隐藏的很好，一直没被宋年发现。
她接通，将手机放到耳边，声音温软：“喂。”
光听声音就知道晋准没怎么变，和五年一样，吊儿郎当：“小春，宋年让我陪你去听音乐会，什么时候出发？”
尹春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就了然。
出事了，宋年绝不会放她鸽子，除非……他查到昨天和她在一起的人是李昊了。
他去收拾李昊了。
她没说话，晋准又问了一遍，语气有些酸溜溜的：“怎么，只想让宋年陪你去啊？嫌弃我？”
尹春淡笑一下：“如果是你陪我去的话，那就别浪费门票了。”
“我挂了。”
说完，她直接挂断。
电话那边的晋准差点没被气的厥过去，竟然说他浪费门票。
这是天大的羞辱。
晋准气哼哼地出了门，准备开车去接尹春，他还偏要和她一起去听音乐会。
尹春打电话的时候，宋然一直不动声色的听着，直到她挂断电话，他才开口：“长嫂，宋年放你鸽子了？”
“不如我陪你去。”
他丝毫不遮掩对她的爱慕和欲望，混合着苍白的脸，和唇角的伤，有些诡异。
尹春和他对视，轻启唇瓣：“宋然，我们聊聊。”
宋然勾唇轻笑了一下，爽快答应：“好啊。”
在她面前，不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活泛许多。
楼下佣人各司其职，不远处的开放式厨房就有两个佣人在擦瓷盘。
宋然先起身：“跟我来吧，长嫂。”
尹春随后跟上，他带尹春去了他和崔安娜的房间。
房间里到处都透着崔安娜的喜好，尹春在沙发上坐下，宋然站着，他身后是一扇门，门很厚重，不知门里是什么。
她盯着宋然唇角的伤，轻声问：“你要一直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吗？”
“宋年骂你就忍着，打你就受着，是这样吗？”
宋然笑了一下，有些神经质：“没错，以后我都会这样活着。”
他走近她，终于不再喊她长嫂：“小春，你知道吗？陷入沼泽的人，越挣扎陷的越深，死的越快，不挣扎，还能多苟延残喘一会儿。”
尹春面色柔和平静：“就没什么想要的吗？”
宋然嗤笑一声：“想要的……当然有。”
“之前想要的很多，想要父亲的关注，想不再被宋年晋准打，想做人上人。”
尹春声音很轻，将他的话听进去：“之前……”
“那现在呢？对你来说什么最重要？亲人，爱人，朋友？”
宋然摇头，脸上表情很淡漠：“我哪里有朋友……”
“亲人？你说的是偏心的父亲，整日打骂我的宋年，还是生下我之后就被送到国外疗养院的母亲。”
“我都没见过她，没有感情，何谈重要，对我来说她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我重要的东西是一段记忆。”
尹春问：“什么记忆？”
听她这么问，宋然表情有些阴郁，他知道尹春这么聪明，不可能猜不到，她只是忘了，毕竟当时她只是为了完成对崔安娜的承诺，完成任务后就将他抛还给崔安娜，没再同他有任何交集，可对他来说却是难得的安宁日子，这五年，他过的越艰难，越痛苦，那段记忆就越深刻。
